《清.情未央 十三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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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情未央 十三党-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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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就够了,我瘪瘪嘴,把话又咽了下去。他听我话说一半,追问说,“什么呀?之前什么?”
  “没什么,睡觉吧。”我转了个身,强迫自己抓紧飘忽而过的困意。
  一阵一阵压抑不住的喊叫从里间传出来,每传出一声来,映雨的脸上就白一阵,手也不自觉得颤抖一下。和惠坐在她旁边,把同样抖个不住的手压在映雨的手上。弘暾的病越发厉害了,请来的专治绞肠痧的大夫说只有放血治疗才能把毒给排清了。我听这法子总归悬点儿,放血?血是能乱放的吗?万一失血过多那人还要不要活了?“大夫,你有十成的把握吗?这可是我们王爷的世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可不是你担的起的。”
  “福晋这么说,老朽惶恐,并无十足的把握,这法子也只是勉力一试。”
  “大夫,大夫……”床上的弘暾虚弱的叫住,然后转头来对我说,“大额娘,无论是什么法子,我愿意一试。”
  吃药、放血、针灸……法子用尽了,还是没留住弘暾的命。三日后,年仅十九岁的弘暾去了,去的时候并没有收病痛的折磨,安详的闭着眼,手里还紧紧拉着映雨。下人们拉了好一会儿竟拉不开。怕是这世上弘暾最最不舍的该是他年轻守寡的未婚妻了吧。这怡王府上又丢了一条性命,愁云惨淡又一次笼罩上来,这次是再难挥退了。“映雨姐姐,你歇会儿吧。映雨姐姐,你别这样。”映雨精神失常得很,不让任何人靠近弘暾,不哭不笑得守在他床边上,给他揉肚子。我把和惠拉开来,低声道:“咱先出去吧,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和惠担心的看了一眼,跟我出去把门带上了。没多久,一声尖叫传出来,小丫头白着一张脸,满手是血的结结巴巴的说:“福晋,福晋,不好了……”我看这样子,立刻往里冲,看见映雨手里握着簪子戳在手腕脉上,血把整个簪子都染红了,哗啦啦的流了一地,映雨的脸因为手上的疼痛扭曲在一起。我劈手去夺,“映雨!你这是干什么呀?快放下来,好孩子,快放下来。”
  “大额娘,我……我不放,我不放,我陪他去。我陪他去。”映雨挣扎着。“快,快,快,你们都傻了吗?云喜,把映雨格格手里簪子夺下来。墨茵,去打发人请个大夫来,一定要快。”一众丫头这才如梦方醒的哄的散开,我指挥着剩下来的丫头们,把映雨抬到床上去,让人都散开。
  “映雨,映雨,你睁开眼看看大额娘,啊?”大夫给她包了伤口,开了点镇定精神的药。我心惊胆颤的问她。映雨颤颤的睁开眼睛,豆大的泪珠从长长的睫毛上扑簌簌的滚落。缓缓的睁眼,蠕动着嘴唇。我凑近了听了几遍都没听清她说什么,后来终于听清了一点儿,她说:“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荷沁眨着眼睛,小心的上前一步,要开口说话,给玉树拦住了。“荷沁妹妹,你怀着身子,别累着了,还是先出去歇个片刻吧。”扶着荷沁就出去了。映雨空洞的眼神望着原本弘暾躺的那张床,突然又睁大眼睛,往床下捞。我神经一紧,死死拦住她。“大额娘,你不懂,你不懂。”她大叫出声来。
  “我们是不懂!”和惠突然大步的走过来,挥手就是一个嘴巴。“哎,惠儿。”我想拦都迟了,映雨叫她打愣了,只知道捂着嘴巴愣看着她。惠儿激动得冲到床边,浑身发抖:“是啊,我们是不懂啊,不懂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贱自己的生命,你这样二哥在天上就能放心了吗?你晓不晓得能有一段相守的记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有的人明明活着都不能守在一起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就你一个人最悲惨吗?映雨!人活着是不能这么自私的,人活着,不光光是为了自己活着,还得为了身边爱着他的人而活。殉情?你还要殉情?你有什么资格殉情?有什么资格!!”
  映雨“哇”的大哭出来,手里抓着被单,号啕的哭叫。
  “映雨妹妹,我们从小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我们兄妹几个一直都特别佩服你,因为你勇敢而又坚韧。让人觉得你就算失去了一切依靠,都可以活得最好。”和惠放柔了声音哄劝,映雨看了她一眼,颤抖着扑到和惠怀里去,抱头痛哭了。
  我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出去,“映雨……还好?”胤祥问我。我点点头,“恩,让惠儿劝得一时半会是好些了。”我并不多话,因为再多说一句都会让我虚脱。
  “爷,那几个朝鲜使臣昨儿递的帖,这会子来拜会了。”小李子向里一探头,小心翼翼的说,我忍不住的骂道,“你个没眼色的东西。那些个朝鲜人不晓得,你还不晓得这府里出了什么事儿?我看这些朝鲜人也不至于这么不懂事,我们府里世子刚死,还来‘拜会’个鬼!”
  “馨儿,”他低声唤住我,“这个是咱们的家事,不能因为这个耽搁了国事。小李子,你去让人在偏厅摆上一桌,不必太铺张了,略上几个菜就行了。”
  “你啊……”我无言以对。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了,把我吓了一大跳。和惠正站在我屋里说话,胤祥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两个小太监身上,像要把人家给压趴了似的。“阿、阿玛,你怎么喝得这么醉?”和惠睁大眼睛慌慌的问。
  “福晋,爷的酒量一向好的很,今天不知是怎么了,那些朝鲜人在的时候还好好的,人一走,爷就逮着桌上的残酒拼命的灌,奴才几个是劝了的,可是爷不听啊,发了好大火呢。”小李子急着解释。
  “知道了,我不怪罪,你们下去吧。”
  “是,谢福晋。”
  “额娘。”和惠站过来,胤祥满身酒气的一把拉住她,“惠儿——惠儿——阿玛对不住你,阿玛也对不住你额娘,阿玛谁都对不住。”“阿玛,阿玛,”和惠哪见过她天一样的阿玛变成这副德行,吓得泪眼汪汪。我一边扶住胤祥,一边对惠儿说:“惠儿,你先回去吧。这两天把人家塞布腾一个人晾着也不好。你阿玛这儿不用担心,明天一准好,恩?”
  和惠点点头,带上门走了。我挥退屋里的丫头,一个人照顾他。“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呀?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不能这么糟贱自己的身子啊。腿上这病还没好,你说你要有个好歹的让我怎么办?”我一边揪了把热毛巾往他脸上擦,一边自己眼里酸酸涩涩的。
  他只管嘴里“馨儿”、“馨儿”的叫,我扶正了他,说道,“我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弘暾没了,可是……”他一听到“弘暾”二字立刻激动起来,“暾儿,暾儿”的喊起来,人直直的站起来,我一个没站稳,叫他撞倒在地上,头正好撞在桌角上,眼泪花儿正好借着这个理由有了淌出来的机会。
  我看着烂醉的他满嘴胡话,手扶着桌角,倒吸着气,强忍疼痛走到他面前把他扶上了床,累死累活的这会儿才发觉额角的血都淌到了眼帘前面,一片模糊,我随手扯了点绵絮往额角上擦,刚刚绽开的擦伤这会儿特别的疼,疼得直叫我冷汗直冒。我先还忍得住,后来越发的不对劲了,居然眼冒金星了。我倒吸凉气的往镜子里看去,半个侧脸全是血,呼啦啦的淌。这一撞,可是撞得不轻了。

  摇曳(钗钿之约如何弃)

  晕晕忽忽间微凉的手指抚上我的额角,依然是痛的,可是那熟悉的触感让我知道他在我身边。只轻轻一触,他手指倏然间离开,我眯着眼睛望见他静立窗畔的背影。“还疼么?”他并不回头看我,而我喉头泛起的一阵酸涩让我不能说话,只是对着他的背影摇头。
  他身形微顿,晃到我床边来,捉住我的一只手,我盈盈的看着他,心里一动,说道,“你看,我也真是大意,自己把额头上碰出个口子来。”他嘴角僵硬的往上微微翘了下,“是么?”我不忍再看他自责的神情,拼命的澄清,“是啊,不小心碰出来的。”
  他把我勾到怀里,叹了一口气。我明明知道自己骗他不过,却终是不忍把真话显露在他的眼前。我把头深埋在他的襟前,手指盘弄着他的襟扣,喃喃的说:“以后……不许喝那么多酒了。是谁说的?再多的苦我们一起扛着、一起担着?这话是谁说的?”
  自雍正五年起,雍正帝开始筹划以武力解决西北准噶尔蒙古问题,并同怡亲王允祥、大学士张廷玉、川陕总督岳钟琪密商此事。雍正七年二月公开向朝臣宣布对西北用兵。六月,为办理军需,特派允祥、张廷玉、蒋廷西主持其事。为此发布上谕:两路军机,朕筹算者久矣。其军需一应事宜,交与怡亲王允祥、大学士张廷玉、蒋廷西密为办理。开始建立军机房。
  自此,他日益忙碌,我开始害怕一个人在这样冰冷幽暗的家里孤单晦涩。我害怕到哪儿所触碰的都是幽怨的眼神,冰冷的呼吸,压抑低沉得让人想要疯狂的气氛。我更害怕耳边萦绕不断的皆是“嗒嗒”复“嗒嗒”的木鱼声,那是映雨。映雨自弘暾去后终日委蘼,在佛堂里坐着泪流满面的颂经念佛。那嗒嗒的木鱼声里分不清夹杂的是念经声还是低声的啜泣。
  我轻启开佛堂朱红色的大门,淡淡幽幽的檀香扑面而来。我看了眼跪在佛像前异常虔诚的映雨,寻了个椅子在她身边跪下,我空洞的声音在空气里飘浮,“慈悲善良的菩萨,您教化世人,求您告诉我这世上为什么要有生离死别?多少善男信女为什么要在无数伤痛的苦海里漂泊?哪里才有快乐没有悲伤?您智慧的双眼洞悉一切世情,您的沉漠在这个世界里普度了众生。菩萨慈悲,告诉我哪里是我们最终的方向。”
  我把目光重新落回到映雨的身上,“孩子,为什么要作缄自缚?你看那墓上的青草都漫无边际的生长,弘暾为什么至死不放开你的手?那是因为你是他尘世间最后的不舍。你年轻漂亮,又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是何苦呢?”我蹲在她面前循循善诱。她一双清亮的眼睛深嵌在带雨的面庞上,“大额娘,受苦受难的为什么总是我呢?”
  我无言以对,手握住了她的,她抬起头,凄然望向我,“跟着额娘的时候,以为我可以安定一生。额娘死了,我还有视我若亲妹妹的弘暾和翩翩。翩翩姐死了,我以为我还有弘暾和我相守一生。弘暾死了,”她住了口,眼前这种冰冷的气氛让我从头到脚的僵麻起来。她踱到佛堂桌案边上,我不解其意。
  岂料她却突然从哪儿抽出一把光亮亮的剪刀来,我失声尖叫,正要上前去抢,她已迅速的一挥,我神经质的浑身发起颤来,再睁眼时却见缕缕黑发漫如雨帘洒在地上,盈盈而落。映雨带着泪光,轻声又轻声的说,“弘暾死了,映雨便再不是映雨。大额娘,您眼前的不是映雨,映雨早已像这缕缕黑发一样,随他而去了,打他离世的那一天起就没了,没了。您眼前的不过是具空壳,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伤痛的空壳。”我凄然闭眼,眼泪凉透了心。我看着沉漠的佛像,心里蔓延起无边的苦涩来。
  “我受不了了,胤祥,我求你别走,我求你别走。我怕再见到背影,我怕再见不到回头,我害怕时光流逝匆匆的同时这身边活生生的人也随之而去,我怕所有的伤痛依然压在我一个人的肩上。这个府里如今永远是深冬,你看看这每个人的眼神都全是慌恐,全是晦暗,全是幽怨。”我乍一听到他又要离开我去堪陵,我吓得面如土色,他并不是第一次出家门,我也不是第一次守在家里等他回来,可是非常时期的我神经变得异常敏感,我神经质的拽着他的衣角像一个小孩子依赖大人似的向他哭诉。
  “你这……”他先还只是看着我无奈的笑,可渐渐的看着我神色动容,全然不像是玩笑了,我一度害怕到浑身痉挛,他像突然害了失语症似的,张着嘴巴,原要去扶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待我复苏时他紧张兮兮的看着我,话都说不利落,“馨……馨儿……”我咬着嘴唇作一副可怜样来,我哭道,“我不要一个待皇上忠敬诚直的亲王,我只要一个守护一生的良人。我不要您在我面前是勤慎廉明的王爷,我只要疼我爱我的丈夫。”
  在我一再的恳求下,他才算是同意带我一块儿去。我承认我的表现里有夸张的成份,但是这样的恐惧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胤祥把弘皎叫到跟前来,语重心长:“弘皎,阿玛额娘出了这趟远门,这家就只有交到你手上了。你大哥年长你几岁,做事却未必有你稳当,你凡事多想着点儿,好好看着这个家。这能不能做到?”
  弘皎看我一眼,问我道:“额娘,您也要去么?”我颔首点头,补充道,“荷沁恐怕也快生了,到时候你若应付不来,可以找玉树帮衬着。她好歹生养过。”
  弘皎单膝跪下来,“请阿玛额娘放心,这家儿子一定看好。”
  我和胤祥相视一眼,在苦涩的疲态里终于也有了些许笑意。我回过神来,叫住弘皎,“皎儿,”我看着孩子认真的神态,略一踌躇,“惠儿……我总是不放心,她在她那个公主府里住着,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你哪天有时间跟荷沁一块儿,代额娘去看看她,我如今是不敢再见她了,这府里大大小小每件事儿说来都招她伤心。”我语速极快的说完,看着弘皎略一怔仲之后阖着眼睛点头而去。我知道他们兄妹间有一层难以言说的朦胧,可是在这样落花零离的时刻我也只能利用这层似是而非的朦胧教他们相互支撑。
  在连日的颠簸里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先前非不让我跟着来,这哪里是人受得罪啊。有马车坐算是好的,可是堪陵总得去“堪”吧,这么长途跋涉的走几十里地,风凛冽的刮在脸上,这野外的风都沾了些野气,刮在人脸上竟活像刀子。“风刀霜剑严相逼。”我脑海里突兀的跳出这么句话来,说完自己倒笑了,恍如隔世……
  “你又哪里冒出来的这样稀奇古怪的句子?”胤祥在前面向我一挥手,顿住脚步,我看着他肩膀一高一低的耸着,上前一步,扶住他,嚅嗫:“胡诹的。”
  那晚上,他就高烧不退了。额上滚烫滚烫的,浑身发热,面色都烧得泛红,我急得眼泪都直在眼眶打转转。易州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我们住的都是在农家里。同来的福建总督高其绰其间来过一次,也是急得要命,直打发人去镇上请大夫,等大夫来了我一看,不禁失笑,这、这个白胡子老头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怎么治病?我看着床上始终高烧不退的胤祥,横下一条心来,“小李子,给我到外面大婶那儿要一坛酒来。”
  “酒?”
  “恩。”我镇定下来,喘上几口气。
  不多时,小李子搬进来一缸酒。我打发走屋里的人,深吸一口气,以让自己强打起精神来。我一下子趴到他怀里,从他温暖的怀抱里得到力量。“胤祥,你可不能有事儿。你知不知道我离不开你?”我把手放在他的灼热的手心里,亲吻他紧闭的眼睛。
  过了会儿我直起发酸的腰,一层一层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敞着怀。我以手从酒缸里舀了一大捧,这酒性是极烈的,一触到我手一股冰冷就沁入皮肤,继而又是一阵干热的灼烧。我在一阵冰一阵冷里打了个颤,把酒洒在他胸膛上,再用手匀开。他身体抖了一下,听不清的发出一阵呢喃。
  “什么?”我停下手里动作,靠着耳朵上去听。他又嘟哝了一声,我这才听清了微弱的声音,他叫我“馨儿,馨儿……”我眨着眼睛,想要眨掉突然蒙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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