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知道嘛?他这么直接的拒绝我,我反倒轻松了,难过了几天,也想明白了,这样东西既然从来不属于我,我就也没有失去什么。退一万步讲……”叶心蕊突然嘿嘿的笑起来,“这肥水也没流了外人田。要是换了别人,我一定力争到底,绝不退缩。”
苏磬伸出手去握住叶心蕊放在桌面上的手,姐妹俩相对而笑。苏磬微笑的望着那双长得跟自己极像的眼睛,原来,自己还是幸运的。
“姐,你知道我怎么跟他表白的嘛?”
苏磬笑着摇头,等她说下去。
“人一喝酒果然就会变得冲动。我说,程石,苏磬是我姐姐,你现在必须在我们姐妹俩中间挑一个,你说,你要我,还是我姐姐……”叶心蕊一边说一边笑,“后来酒醒了,觉得自己傻极了,我跑到你们俩的家里,质问他到底要选谁,傻瓜都知道结果了。不过,对我来说,这件事情终于有个结果也不算是件坏事,总比老拖着好。”
叶心蕊突然问道:“姐,你爱他嘛?”
苏磬愣住了,爱?她和程石在一起那么久了,这个字,从来也没有被提起过。她只知道,他们彼此做伴,没有明确的表白,却会有莫名的心动。相处起来平平淡淡,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寻常,相互之间很熟悉,即使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但是聊起天来又有很多话可以讲。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安全,很容易就能宽容彼此。
这样,就很好了。爱,是太沉重的字眼。
叶心蕊推推她,暧昧的眨眼:“好啦好啦,这些话留着你们俩自己说。后来,程石送我回家,临走的时候,叮嘱我不要告诉你我去找过他。我问为什么,他就叽咕了一堆什么英雄救美人,美人救狗熊,反正我也没听明白。”
苏磬手一抖,勺子掉入杯中,叮铛作响。只不过是她随口说的话。那个时候,她只是想告诉他,他和别的女人之间的事情,她没有必要,也绝对不会插手,如何解决,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一个男人应当有足够的能力和气度,处理好这些事情。她不需要知道。原来他记得,也明白了。
叶心蕊还在说:“他真笨,我不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心蕊,有些事情,不需要告诉,甚至,连暗示都不需要,但是,就是会知道,这种感觉异常的奇妙。
回家的时候,他为她开门,随口问道:“又去哪闲逛了?”
“没有。在心蕊那里喝了杯咖啡。”
他拿过她脱下的外套,眉头皱了起来:“叶心蕊?她跟你说什么了?”
苏磬靠近他,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头轻轻的靠在他胸前,程石有些意外,但心下一暖,悄悄的将外套放到一边,手臂也拢住了她,她的笑语从他胸前传出:“程石,她是我妹妹。”
两个人就这样拥抱着,很久,谁也没有松手。
“苏磬?”
“嗯?”
“快过年了,我要去英国陪我爸妈过年,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他们,好不好?”
她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你爸妈怎么在英国?”
程石笑起,“我才一毕业,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要享清福,在英国乡下买了一栋房子,从此乐不思蜀。”
“是这样啊。”她突然仰起头,笑容灿烂,“程石,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他抓住她,“你答应了?我明天让小赵办手续订机票了。”
苏磬闪了闪神,逃避的,“好饿,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第 25 章
快要过年了,人们的忙碌也变得喜气洋洋起来。只有苏磬依然故我,安安静静的上班下班,偶尔陪叶明远吃吃饭,到叶心蕊的咖啡馆坐坐。总是很沉默,像是浸在她自己的时光里。
行至年关,公司大小事务总是很多,程石几乎天天都要加班到很晚,只是再忙,他也注意到,苏磬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回避跟他去英国过年的问题,每次他提个头,她就像泥鳅一样的迅速滑开。
她究竟在逃避什么?她能毫无畏惧的面对那么多事情,却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一直表现的像一只鸵鸟?还是,她根本就不愿意……
晚上十点半。程石开了门,朝屋里看去,屋角的落地灯亮着,电视屏幕的荧光一闪一闪,却没有苏磬的动静。他收回准备去开客厅大灯的手,放轻了脚步,餐桌上放着给他留的饭菜,而她自己,却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只盖了一条薄毯子,头微微的垂着,靠在沙发扶手和椅背之间,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无奈的摇头,轻轻的放下钥匙,走过去,才弯下腰想要抱她起来,她却幽幽的醒转过来,睫毛闪了闪,眼睛困倦的睁开,只细细的一条缝,看到他,哑哑的发出声音:“唔……你回来了?”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拂开垂在她脸颊的乱发,小声的说:“我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她的眼睛又阖上了,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身子往沙发深处缩了缩,像是要继续睡。程石叹气,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抱她,她小小的挣扎,想要躲开,他垂下头,在她耳边说话,好像哄小孩子一般:“阿磬乖,我们去床上睡。”
她真的就不动了,身子乖乖的落在他的怀抱里。帮她盖好被子,程石正要转身离开,手却被拉住,他回头看她,见她半睁着眼睛对他讲:“程石,饭菜在桌上,记得吃。”
程石的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流过,他反身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掖好,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答应:“我知道了。你乖乖睡觉。”
等程石一切收拾停当,钻进被子,正要将缩成一团的苏磬揽进怀里,出乎意料的,她竟一骨碌自觉的钻进他的怀抱,双手环上他的腰,脸趴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她是从不会这样的。程石觉得有些奇怪,低头看她,看不见她的脸,却能感觉她的鼻子在自己的胸前蹭啊蹭的,他笑道:“苏磬,你这种睡法我很难受。”
她终于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脸,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程石伸出双臂,把她整个的包裹在怀里,嘴唇在她额上吻了吻,柔声问:“怎么了?”
她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程石,”她深吸了口气,“我想辞职。”
她感到那双抱着她的手臂在一瞬间僵硬起来,她垂下眼睑,不敢看他,却知道他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他说:“不想做了?辞就辞了吧。”语气依旧温柔。
苏磬咬了咬嘴唇,继续说:“程石,我是想离开一段时间。”
又是片刻的沉默,他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已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一起去英国,不算离开么?”
苏磬想从他怀里推开,他的手臂却坚实异常,紧紧的缠住她,她低声唤他:“程石。”
他无声,依旧没有放手。
“程石,我……”她轻叹,终于说了出来,“不想去英国。”
“好,不去。”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三个字,声音里已透着无限的忍耐。
“程石,我……”
没等她说完,他几乎是用甩的松开她,掀开被子自顾自的站起来,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窗边,“哗啦”拉开窗帘,瞬间,整个城市的灯火在黑暗的夜空下,璀璨闪烁。他背对着她,眼睛默默的望着窗外,站了一会儿,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苏磬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的拉上窗帘,给自己披了件衣服,又给程石拿了一件,才跟了出去。他靠在沙发的一角,一声不响的抽烟,她能看到烟头闪耀的火星,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她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他,默默的瞅着他:“别着凉了。”
他仍旧不看她,伸手拿过了那外套,随手丢在一旁,继续吸烟。
她蹲下去,靠在沙发沿上,抬起脸来凝视着他,叫他的名字:“程石,我只是想离开一阵,出去走走,还会回……”
程石将手中的烟头狠狠的掐灭在烟灰缸里,终于看她,他打断她,声音清晰,冷静:“苏磬,你究竟在怕什么?”
她愣住了,怕什么?视线落在他刚刚掐灭的烟头上。
是的。她怕。很多年,她无所畏惧的兀自生存,淡薄自处,内心坚韧到沉寂。可是,渐渐的,他就这么一丝一寸的进驻她的生活,点点滴滴,霸道的盘踞在她心头,日夜相随。她是怕,怕自己再也离不开他,怕那些脆弱的东西不知何时又会破碎满地,那时的她,又会无可遁形,无处可逃。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已没有平时的温暖,“你在怕什么?怕我会一直缠着你?怕摆脱不了我?”
她呆呆的望着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竟是这么想的。
他怎么能不这么想?玩笑似的提起结婚,她岔开了话题去。三番两次的征求她要不要跟他去英国,她从不给答案。现在,她竟然要辞职,要离开……
他眸光一闪,想起离开古镇的那日。
镇口,有一棵枝杈上挂满了红丝带的古树,他指着那棵树问她:“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树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她抬起头朝树枝间望去:“传说恋爱中的男女一人拿一根红丝带,写上名字系到一起,再挂到这棵树上,就能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他笑:“那我们也去弄两根。”
她拉住他,白他一眼:“你还信这个啊?不准的。”
他说:“你怎么知道不准?试试,就当玩了。”
当时她硬扯着他,嘴里叫着:“走啦走啦,都是骗游客的。还要赶车,快来不及了。”
就这样,把他拉走了。
一丝苦笑浮上程石的嘴角,她如此明显的躲避,一次又一次,他还能怎么想?他以为,每天清晨醒来,看到彼此的笑颜,抓住彼此的手,是他们一起认定的幸福。
她垂下头,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缓缓的说:“不是的,程石,我只是……”她停了停,温暖的脸贴上他冰冷的手背,“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需要时间,在没有他的空间里,想明白一些事情。她还能不能重新捡起那些在她生命里丢失已久的东西?
他抽出手来,又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问道:“好,你需要多久?”
她讷讷的摇头,“我不知道。”
“一个月够不够?”他吐了一口烟,见她不说话,“还是两个月?还是你想要更久?”
“程石……”她又想去抓他的手,却被他甩开。
“三个月,苏磬,我最多等你三个月。”他,也有他的骄傲。
她低下头去,紧咬着嘴唇,不再吭声。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蔓延。
过了好久,他终于打破了近乎死寂的沉默,“你不打算在家过年了?”
她猛的反应,“啊?”随即笑了笑,“嗯。”
“那什么时候走?”
“等你去了英国以后吧。”
“不行。”他几乎是斩钉截铁的立刻否决了她,“我二月四号走,你要走只能在我前一天走。我送你走。”她休想跑的踪影全无,那会让他连个方向都没有。
不等她回应,他又问:“你要去哪?”声音始终冷硬。
“成都。”
“好,我会帮你订机票。”语气坚决,不容她任何的拒绝,说完,他站起来,抓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起来。
苏磬在地上坐的时间太长,脚下一软,被他扯了一个趔趄,不禁叫道:“程石,你干嘛?”
他皱了皱眉,扶住她,等她站稳,才拉着她移动脚步,头也不回,硬邦邦的甩了几个字给她:“不干嘛!睡觉!”
第 26 章
原本话就很少的两个人,更安静了。大半个月里,程石忽然不再加班,每天按时回家,两个人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洗碗,默默的,对话很少。
饭后,程石自顾自钻进书房去做事,苏磬会泡两杯茶,有时候,也会是咖啡,一杯放到他手边,自己捧一杯坐在书桌旁边的沙发椅上安静的看书。
有时候,苏磬偶尔抬起头来,看到程石的侧脸,会一直看到发呆。时光流转,这么温和平煦的生活,是她一直期冀和珍惜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觉得不真实,心里总飘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慌……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她只是需要相信,会有永恒的存在,或许不用永恒那么久,一辈子就好,把自己的手交付到这双温暖的手心,然后相濡以沫。
程石抬眼,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随口问道:“怎么发起呆来了?”
苏磬嘴角一弯。摇头,站起身来:“我帮你倒水。”
她走出书房,程石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她已经改变了太多。没有那么孤僻了,笑容清朗了,眼神温暖了,对他的言语也越来越多,会等他,会依赖他,也会迁就他。
只是,他慢慢的开始发现,她的内心最深处,结结实实的存在着一种东西,根深蒂固,现时现今,也许连她自己都无能为力。她不愿意讲,必定是觉得讲了无济于事,或者,她是害怕提起,既然她需要时间,他就给她。如果在作出彼此的承诺之前,必定要克服,那么他愿意等。他想,他或许也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了解那些她掩埋在内心和时间深处的东西。
不知何时,她端着茶杯站在他面前,笑问:“你怎么也发起呆来了?”
他从她手里拿过茶杯,喝了一口,低头去看桌上的案卷:“我在等你帮我倒水。”
说完了,两个人忍不住相对笑了起来。
程石把她拉过来坐到自己腿上,搂进怀里:“明天就走了,要带的东西都收好了没?”
“收好了。”
“你要去的地方现在都很冷,衣服要多带一点。”
她看着他,她要去哪里,他都知道么?她笑着点头:“嗯,知道了。你也是。”
“嗯?什么我也是?”程石正思索着种种要关照她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你也要多带点衣服,英国现在也很冷。”
“哦。”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又说:“还有,不许再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她眨眨眼睛,顽皮一闪而过,“什么危险的事情?”
程石眯起眼睛,前一刻还柔和着的脸冷峻下来,“苏磬,你以后再敢跟我装傻乱扯试试看!”
一瞬间,她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上来,就要破眶而出,却笑起来,把脸埋入他的脖颈间,轻声说:“好了,我都知道了。”
有东西悄悄的滴在他的颈间,然后慢慢的滑落,他伸手轻轻的抚摸她的后脑勺,声音暖和下来:“还有……”
她猛的抬起头,泛着光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她皱皱鼻头,好像很委屈的样子:“还有啊。”
很少看她这副模样,程石心里喜欢,却佯装严肃:“是,还有。”他是发现了,很多时候,不对她凶一点,她我行我素惯了,根本不当回事。
她继续委屈:“好吧,还有什么?”
程石扯了一张便签纸下来,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塞给她:“拿好,不准丢了。”
苏磬低头看:“是什么?”
“我在英国的电话。想我了就打这个电话。”
苏磬看着他,他板着脸,一丝笑意都没有,哪有人摆这种脸说那种话的?她就也一本正经的回答:“是,总经理。”
迅速的,那双眼睛又眯了起来,果不其然,声音冷冷的响起:“你皮痒了是吧?”
她拾趣的低头,仔细的叠好那张纸,放到口袋里,然后双手环上他的脖子,认真的跟他对视:“好了,程石。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程石不再说话,两个人静静的拥抱。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来,就问:“你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