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婆婆看见她找到依靠的对象、穿上白纱走入礼堂,不知该有多高兴?
小手贴靠在橱窗明净的玻璃上,她不禁幻想着这件白纱穿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梳着新娘的发髻、妆点着抚媚的新娘妆,白皙的锁骨应当配上炫目的晶灿首饰,最好是白金或钻饰,方足以匹配纯白的礼服;她的笑容幸福而甜蜜,回眸看向身边原该是俊朗的新郎……刹那间,所有幻觉全数迸裂,只因身边的新郎竟有着恐龙头、兔子身的可怖模样!深吸口气,她颓然垂下双肩──还是算了吧,就算将她乱棒打死,她都不愿跟那怪模怪样的家伙结婚!
“萩筑?是萩筑吗?”
正当拔开无力的腿想离开橱窗之际,陡地有人喊着她的名。她顿住,回首寻找发声的源头
“安太太?”大眼眨巴眨巴,凝向身后一对璧人。
“叫我甘琳就好了。”蔚甘琳热情洋溢地朝她直奔而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身后的男人则缓步跟上,眼底有丝探观。“老天!真的是你,你变了好多,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不仅美丽动人,最重要的是亮眼,几乎让她移不开眼光。
看来纬纬还真有两把刷子,再次塑造出一个美人。
“是我没错。”只是信步闲晃,没想到会碰巧遇到熟人。“你怎么会这里?”越过她的耳侧,房萩筑的视线凝向随后跟上的男人,眼神充满了好奇。
“跟我老公出来逛街喽!”放开房萩筑的手,蔚甘琳转而攀上安玟叹的手臂。“我先生安玖熯;玖熯,她就是萩筑。”她兴奋地为生疏的两人相互介绍。
“房小姐?”安玖熯淡淡领首,笑意跃上嘴角。“头一回见面,久仰了。”
“呃,你好。”又是一个何祐纬的朋友。无措地,她揪紧背包朝他点头示意。
“房小姐好兴致,一个人逛婚纱店?”眸光扫向一旁的婚纱店,安玖熯调侃的意味不言而喻。
糟哉、惨哉,怎会让人遇到如此难堪的情境?
“不,我……”赫红了脸,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对啊!你怎会一个人逛婚纱店?”或许她声音太小,也或许是马路来往车辆噪音太大,蔚甘琳理所当然地忽略她的发音。“是找到理想对象了吗?”
如果是,那这次纬纬的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但他介绍的对象真有这么优吗?当初她怎么都不觉得?
“不是,我没有……”房萩筑的脸更红了,也更加支吾地说不清楚。
“我就说嘛,纬纬这次动作没道理这么快啊!”蔚甘琳只捕捉到“没有”两个字,便急呼呼地截断房萩筑未竟的话语。“对不对?老公。”
“你喔!”安玖叹摇头微晒,想起何祐纬当年的“屡战屡败”。
“萩筑。”蔚甘琳霍地郑重其事地握住房萩筑的手。“纬纬该不会也介绍给你一些名字怪怪的男人吧?”唤起往年沉痛的记忆,她不觉拧起秀眉,煞有介事地问道。
房萩筑崇拜地瞪着她:那些男人的名字果真绝顶古怪。“你……怎么知道?”
“哇咧!那家伙一点长进都没有!”蔚甘琳的手劲加重了些,让她产生些微痛感。
“甘琳。”斜睨妻子一眼,安玖熯淡淡警告她注意气质涵养。
“人家气不过嘛!”安抚地拍拍老公的手臂,她又回头用力握住房萩筑的手。“以前纬纬介绍给我的男人,名字全都怪得离谱;你遇到的都是哪些人?”除了怒气,更多的是兴味。
该不会就那几个人选“重复使用”吧?太没创意了!
“呃……有那个……皮艾基、狄鸥积……嗯,洪睿彼……还有……”
她垂首偷觑安氏夫妇的表情,每报出一个名字,蔚甘琳的脸便绿了一分;而安玖熯则是嘴角不断上扬,最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别笑!”蔚甘琳恼怒地捶了下安玖熯的肩,她气得都发抖了。“有人笑就表示有人正受到伤害,你这不是”落井下石“吗?”虽然那些人都不在现场,但玖熯这么取笑人家就是不应该,太缺德了!
房萩筑的头垂得更低,整张脸快贴到胸口了。她不确定蔚甘琳口中那个“受到伤害的人”,指的是那些名字的主人还是……她?
“咳!对、不起,我忍不住……哈哈哈──”安玖熯开始想像那些人的嘴脸,是否个个如同他们的名字一个模样,哭得眼角都泛出泪来。
“这个纬纬,真是……真是……”看到老公笑得那么开心,蔚甘琳气过之后也觉得好笑,但她没敢像安玖熯笑得那般直接,含蓄地掩嘴偷笑。
“没关系啦,我想他不是故意的。”房萩筑这个“苦主”反而安抚起蔚甘琳的情绪。
“他根本是蓄意。”安玖熯拭去眼角的泪,下了句“尚称中肯”的结语。
“嗯?”蓄意?要找到这种名字的人也很难呐,有可能蓄意吗?
“我想想,他当初介绍给甘琳的那些人叫什么名字……”他蹙起眉,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喔,什么死心眼啊、湿纸巾之类的,想起来就无力。”
“那……我的待遇好像还好了些。”当真无力了,也有了想笑的冲动,她扬起唇角,大方加入他们夫妻的“不道德取笑阵营”。
“这样好了。”安玖熯敛下笑容提议道。“就知道附近有家还不错的咖啡SHOP,不如我们到那儿好好聊聊?”
“可是……”人家才喝完下午茶不到一个小时。
“好啦!”攀住她的肩,蔚甘琳缠人的功力再上一层。“不喝咖啡也可以喝果汁啊!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人选,取代纬纬介绍的那些”动物“。”朝老公眨眨眼,水眸里漾满恶作剧的光芒。
呵!接下来铁定好玩了,绝对很好玩!
每隔一、两个月,房萩筑总会回老家一趟,探望婆婆。
不是她舍得丢下婆婆不管,而是这个家给她的压力太过沉重;所以她往往选择在假日一早,家人都还没起床的清晨时分,“潜”入家中和婆婆“楼台会”。
“是你吗?丫头?”晨曦微亮的幽暗房间,苍老的声音由床畔响起。
“婆婆,是我。”灵巧地关上门,房萩筑很快便找到老太太的所在位置。“我回来看你了。”她坐上床畔,伸手抱了老太太一下。
“丫头,你好久没回来了。”自上回一别,至今隔了将近三个月,是自她到台北读书、工作以来,间隔最久的一次。“最近都在忙什么啊?”拉着她的手,房苏月英透过不甚清明的光线凝着她。
“还不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她避重就轻地撇开最忙的事不谈,怕给婆婆造成压力。
她知道有些事根本不是婆婆的本意,例如她的婚事。爸妈在打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得很;早在她大学毕业前夕,母亲就来电告知,倘若她在二十五岁之前还没找到“适合”的对象,就必须回到老家接受家人相亲的安排。
而爸妈所谓“适合”的对象,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家境富裕。富豪或土财主自是最佳,至于相貌,看得过去就可以了,他们并不强求。二,职业一流。最好是“师”字辈,能日进斗金那一种,譬如证券分析师、医师,就算是算命师也无所谓,年龄不拘,只要收入养得起老婆、孩子,还能存些钱就行了:唯一例外的,就老师不行,因为收入实在太有限,没啥“钱”途。
第三点是最让她嫌恶的了,就是“无人争家产”。他们的意思,最好是独子或兄弟姊妹死光光的那种男人,既具备之前的两个条件,又仅有一人足以继承,自然大笔遗产全数落入一人之手,房家也许还能凭借姻亲关系,多少得到些“好处”。
假若无法三条件俱全,至少第二个条件得符合才行,否则房家不予认同。理由很简单,万一对方家无恒产,又没遗产可继承,至少她嫁出门后,不至于因经济拮据而向娘家“调头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断无回头向娘家伸手要钱的道理!
这种刻薄的条件,是男人都会退缩。今年她已二十四,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可以找对象了,如果努力到这个地步终究不能成功,那地也只有乖乖回到老家任爸妈安排。
谁教她是房家的长女呢?
“是吗?”房苏月英昏黄的眼微微一闪,通着她不了解的晶光。“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她问的还是同一个问题。
“婆婆!”房萩筑心下一惊,以为婆婆患了老年痴呆。“我不是说了吗?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柔嫩小手抚上老太太满布皱纹的老脸,心头满是不舍及酸楚。
沉默了好一会儿,房苏月英缓慢地开了口。“你变漂亮了,丫头。”
“有吗?”她装傻,心喜婆婆注意到她的转变,这表示老人家的脑袋还算清晰。“我一直都是这样啊,还是丑丫头一个。”
“带他回来让我瞧瞧。”没理会房萩筑的言不及义,房苏月英兀自说道。
“他?”蹙起眉,她满头雾水。“谁啊?”
“住在你心里头那个男人。”枯骨般的食指点着她的心口,房苏月英是老了,但她的心和眼可没老得看不清现况。
“我、我心里……没住人。”莫名一阵心慌,脑海里倏地浮现的俊颜更令她呼吸一窒,她不禁微微一颤。“只有婆婆住在我心里头。”
“我还没变成鬼,所以你心里还是住着人。”瞪了她一眼,房苏月英的犀利不曾随着光阴流转而消逝。
“别提那个字,婆婆。”她怕,怕鬼,更怕婆婆话里提及的隐含意思。
“那你就带他回来让我瞧瞧。”房苏月英不肯稍让,执着地认为她心里有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我真的没有!”她百口莫辩。
“别理会你爸妈那套理论。”显然房苏月英误会了她不敢承认的理由。“我还没死,这个家轮不到他们来作主!”
房萩筑抽了口气,婆婆知道,她竟然知道爸妈定下的条件!
“丫头,没什么事情吓得过我的眼睛。”她的眼清明得很,连老花眼镜都不需要。“只要你喜欢,婆婆会为你主持公道。”没什么事比两情相悦更来得重要,她要的,是她这可怜的孙女获得货真价实的幸福。
毕竟她被忽略得够久、够彻底的了,确实需要一个能宠她、疼她的肩膀让她依靠。
她值得的。
“没、我没喜欢的男人……”不知怎的,她好心虚。
还好厚重的窗帘遮住璀璨明亮的阳光,否则婆婆一定会发现她藏不住的脸红。
“我吃的盐巴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能瞒得了我吗?”傻丫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们祖孙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我真的没有……”鼻头微微发酸,她只能垂首以对。
叹了口气,房苏月英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然后,她说了句颇富深意的话。
“再看不清可就迟了呀──”
第5章
快步推门走入咖啡SHOP,玻璃门上的风铃因外力而花枝乱颤地响起悦耳铃声;何祐纬在门边站定,他拉长脖子环顾四周,很快便发现他要找的目标,并大步向前靠近。
“搞什么?干么找我找那么急?”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满是烟硝味。
适才逢他当班,手机却像催命铃似地响个不停,逼得他才刚下门诊,便十万火急赶来“会客”。
“玖熯嫌你”办事不力“,特别让你来看看他做的”好事“。”蔚甘琳娇笑地倚在丈夫怀里,一双美眸若有似无地瞟向何祐纬右后方的位置。
“什么办事不力?”他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安玖熯什么,狐疑的眼对上安玖熯的气定神闲。“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怎么他感觉这对夫妻的神情,跟“好”完全搭不上边?
“房萩筑的终身大事,你没忘吧?”看着服务生熟练地加水、点饮料,安玖熯耐心地等服务生离去才开口。
“你在开什么玩笑?”猛灌一口开水,冲去他一路赶来所造成的口腔燥热。“我可是卯足了劲为她介绍对象,见鬼的办事不力!”很好,他弄懂了其中一个“谜底”。
“动物类男人?”撇撇嘴,安玖熯用力憋住涌上喉咙的笑意。
“什么?”
“阿猪、阿猫、阿狗的。”懒得一一说明,安玖熯一律用“简称”带过。
“神经!哪来那么多阿猫阿狗?”他完全没注意到危险逼近,一迳儿跳进安玖熯的言辞游戏里。
“玖熯说的是皮艾基那几个。”蔚甘琳掩嘴轻笑。
“皮……咳!你们怎么知道?”陡生一股狼狈,他的颅骨无可避免地泛红,语气不禁冲了起来。
服务生送来咖啡,适巧解除他的尴尬,也让略嫌紧张的气氛获得舒缓空间。
“前两天,我们夫妻散步时偶遇房萩筑,凑巧得知她的”困境“。”待服务生再次离去,安玖熯淡淡地解释。“所以我才说你没半点进步。”
“你非得鸡蛋里挑骨头是不?”何祐纬的眉心打了个结,旧仇新恨,他一并算了。“几年前你就这么损过我,事过境迁,你又来这一套,难道不嫌烦吗?”那时是为了捍卫蔚甘琳,这点他可以谅解,但此刻为的又是哪桩?
摆明了跟他过不去!
“不关我的事,是房萩筑自己无法接受,我只是为她请命,抒发她的意见罢了。”哎──他可无意挑起战火,但何祐纬就像被拔了毛的公鸡般冲动,往往没弄清事情的重点就发火,实在难以沟通。
难怪这么多年来都没啥长进!
“这事轮得到你来多嘴吗?”忆起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还真无法欺骗自己她是满心欢喜。“你行?你要真行,不会为她找个称头的对象?嗄?”称头?“撑”死地安玖熯这个“冤大头”!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优雅地啜了口咖啡,安玖熯弯起眼眉笑了。“所以,我很认分地为你做了”危机处理“。”指了指何祐纬右后方的位置,他满是得意的语调。
什么“危机处理”?他处理的事还轮得到安玖熯来帮……ㄟ?那女人怎眼熟得紧?不是房萩筑还有谁?
可她旁边那个碍眼的家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他怎么从没见过?何祐纬顺着安玖熯所指的方向旋过头探望,这一望可望出满腔火气。
“那家伙见过她几次面?”眯了眯眼,他其实想问的是,那对“狗男女”背着他“暗渡陈仓”多少回?但他自恃修养甚高,没把这么没水准的问话说出口。
“什么?”咬着牙说的话谁听得懂?安玖熯莫名其妙地问。
“我说,她跟那家伙见过几次面了?”依旧由牙缝里迸出声音,不过这次表情稍多,加了一记犀利的白眼。
“当然是头一次见面。”所以才让他来看“好戏”。这场面他们夫妻排练许多次,多少加入一些“小波折”,这样看起来才够“精彩有趣”。
“哼哼!”何祐纬由鼻管哼笑两声,黑瞳射出两道骇人的光芒。“头一回见面?”
该死了那家伙!头一回见面就敢拉她的手?简直是──活、腻、了!
“嗯……曹先生,你……呃,这里的空调、不太好,好像……热了点?”房萩筑面有难色地闪躲不断往她身边挤靠的男人。
这个位置采口字型设计,她已经由中间偏右的位置移到最左边、靠近走廊的地方,他要再这么靠过来,她就要跌到座位底下去了!
但初次见面,她又不好将话说得太直接,怕引起对方“变脸”,毕竟人家安氏夫妻也是好意,热心地为地介绍对象;为了顾及介绍者的颜面,她只得僵笑地暗示男方。
“不会啊!”曹察醴恍若听不懂她的暗示,顺势往她的方向再进一寸。“我倒觉得有点冷,我们坐近点,这样会暖和些。”
“不,这样够近、够近了……”她赶忙拉起放在腿上的背包置于两人之间,这样的“暗示”够明显了吧?
“房小姐。”没想到曹察醴完全不把她的小动作放在眼里,霍地伸手覆上她搁在背包上的小手。“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
没机会了!房萩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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