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蔚甘琳多少猜得到她的想法,也不客气地点头承认了。“他是说过,不过你别怪他,他是为了帮你。”
“帮我?”帮人是这么帮的吗?找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来帮她,这岂不可笑?
“为什么把刘海留这么长?”蔚甘琳陡地伸手拨开她的发,让她一瞬间微倾上身,躲开她突兀的举动。
“我……我只是习惯……”为什么他们都要责备她的发,她自己感到舒服就好,为什么老要挑剔这个小问题?
“听说你家有三个弟弟。”蔚甘琳没再追问,只是一迳儿盯着她。
“嗯。”淡淡地应了声,她没有多加解释。
“问个较尖锐的问题,你爸妈重男轻女是吧?”不然不会在有个女儿之后,还连续生了三个男丁。
“你……”房萩筑抽了口气,这个问题当真“尖锐”!
“我猜的,别太崇拜我。”事实上,这个答案是他们夫妻加上纬纬讨论出来的结论,当然,纬纬加入心理学的观点来剖析,他认为她有自卑心态。
“你……你怎么知道?”她从没跟外人说过,包括何医师。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跟我谈。”蔚甘琳热络地拉着她的手。“虽然我是独生女,但我很想跟你分享心情,如果你愿意谈的话。”想谈,才能解开心结:不想谈,她也无能为力。
房萩筑犹豫地看着她好久,又将视线移到她包覆着自己的手上:她感觉不到蔚甘琳有丝毫的虚伪之意,好半晌,她才轻点下头。
“如你所言,我爸妈的确有点重男轻女……”叹了口气,她开始吐露自己的家庭状况──
原来,房家由母亲执掌大权,理由是,房萩筑的父亲是被房家招赘的女婿。
房家在中南部算是大地主,但由于房氏一族男丁单薄,一个儿子外加七个女儿,原本就呈不均现象,加上唯一的男孩在不满十岁便夭折,所以整家子全是女娃娃。
房萩筑的母亲偏巧是长女,自然得担负起延续家中命脉的责任:她和房父是媒妁之言成的亲,因为房父是孤儿,姓的是孤儿院院长的姓氏,又没有什么家累的羁绊,所以没有任何麻烦便顺利成其姻缘。
头一胎,在大家的殷殷企盼之下,生出的竟又是个女娃娃,不免让房氏一族大失所望;之后房母又久不受孕,认为是房萩筑为房家带来霉运,因此对房萩筑益发冷淡。全家上下,唯一疼惜她的只有婆婆,也因而养成她畏首畏尾的个性。
多年以后,房母陆续生了三个弟弟,而她也北上求学,因为少了家里各方面的压力,加上念的又是社会工作学系,这才逐渐改善她畏缩的个性:但她还是惯于隐藏,所以用头发和眼镜来增强自己的信心,直到逼婚事件爆发,她才又陷入往日的案白,难以跳脱。
就因急于找到宣泄情绪的出口,她才会克服心里的担忧找上何祐纬,不料却让自己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听房萩筑说完她家里的一大串“历史”,蔚甘琳叹了好大一口气,她拍了拍胸口喝了一大口茶,才有办法开口说话。
“小姐,这不是”有点“好不好?这根本就是”非常“重男轻女!”还好她妈没这观念,不然她不知道还要“冒”出多少个兄弟姊妹。
“没那么夸张啦!”房秩筑淡淡地扯开一抹笑。“谢谢你肯听我发牢骚,我感觉轻松多了。”仿佛卸下一部分压在肩上的重量,她莫名地获得喘息的空间。
“没什么啦!”帮人是好事嘛,如果不是老公小器得紧,她早就无条件答应纬纬帮这个忙。“可是你这样盖头盖脸很难找到好对象欸,要不要试着改变一下?”
“何医师也这么说,可是我从没试过,我怕……”
“怕什么?没有人生下来就天生丽质,就算有,还得加上三分打扮。”蔚甘琳霍地拍拍自己的脸。“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末了还加上一记媚眼,让房萩筑忍不住轻笑出声。
“很漂亮。”她诚恳地赞美道。
“是喽!”蔚甘琳露出亮眼的笑容。“这全是纬纬的功劳。”
“你是说……何医师?”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什么何医师?听起来怪别扭的!”蔚甘琳啐了声,为她倒了杯清茶。“女人喝太多咖啡不好,容易骨质疏松:以前我也不会打扮呐!都是纬纬花了大把钞票让我了解,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你们……感情真好。”她的眼黯了黯,巧妙地让过长的刘海遮住。
“怎能不好?”即使有那排“窗帘”挡住,蔚甘琳都能由她失落的语气里,读出那么点嫉妒的味道。“虽然我们幼稚园毕业后就分离了,但几年前又再度重逢;这几年下来,感情想不好都难。”跟她老公的感情尤其好,简直是特好!
“原来你们是幼稚园同学。”青梅竹马,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对啊!”好吧好吧,她根本做不来坏女人,还是老实招了吧!省得这小女生让醋海给淹死!“还有我老公,我们都是同一个幼稚园毕业的。”
“你结婚了?”房萩筑惊呼出声,满脸不敢置信。
“纬纬没告诉你吗?”她使坏地笑了笑,站起来展现自己的身材。“瞧,我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呢!”
“我的老天!”她再次惊呼,又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的身材好棒,完全看不出来生过两个孩子。”
“那可不。”得意洋洋地坐回原位,房萩筑彻底满足了蔚甘琳的虚荣心。“我说过,这都是纬纬的功劳。”虽然她花了些钱做产后塑身,但她可不想把功劳往塑身中心推,毕竟她花了钱,塑身中心只是克尽其职罢了。
“何医师……兼做营养师吗?”房萩筑无法将这两种“师字辈”连结在一起。
“才不是呢!”蔚甘琳笑着挥挥手。“我和我老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可是他很不识货哦!老嚷着要交女朋友,后来纬纬就带我去”变身“啦,变得美美的,让我老公大吃飞醋、”烂马转吃回头草“,反过头来追求我呢!”她毫不隐藏地大谈何祐纬的“丰功伟业”,特意隐瞒两个男人的心结。
“”烂马转吃回头草“?”房萩筑被他自创的俗语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意会地发笑。“怎么样?要不要让纬纬试试看?”蔚甘琳很期待纬纬见到她“变身”之后的反应,还会舍得将她推给别人吗?
“试……”她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立刻又缩回龟壳里。“不、不好啦……”
“有什么关系?不用钱的!”当初她也没付钱呐!“试试看好不好?就算吸引不了男人的眼光,让自己有点自信不是很好吗?”
“不是钱的关系……”“自信”是她最渴望的东西,但,真有这么容易得到吗?
“嗯哼。”蔚甘琳喝掉杯里的茶,站起身拿起托盘。“呐!我当你答应了!你先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纬纬过来。”然后便走出包厢。
房萩筑呆呆地坐在包厢里,但她的心却以惊人的不规则的频律狂跳着。如果她真让何医师带她去“变身”,真能得到“自信”这个东西吗?
她该不该赌上这一把?
第3章
发廊里的修剪区里,一“只”毛毛虫不安地在修剪位置上“蠕动”,一会儿看向设计师休息室,一会儿透过镜面看向身后的男人,全身上下没一根安静的骨头。
“你够了没?”何祐纬以臂环胸,闲适地倚着墙面,冷眼观察“毛虫蠕动生态”。“只是叫你剪个头发就扭成这样,你是长痔疮吗?”
说来蔚甘琳那女人硬是了得,他劝了好久都不肯剪发的房萩筑,竟让甘琳三言两语就“拐”来发廊;由甘琳口中,他得知房萩筑的自卑心态与他预计的八九不离十,所以在她好不容易点头首肯之后,体贴地想说些“笑话”让她放轻松。
料不到,竟是冷得令人尴尬的冷笑话!但他毫无所觉。
“长……”房萩筑胀红了脸,没想到他的用词竟会如此“粗俗”。“才没有!”
“那你干么扭来扭去?”好奇地走到她身边,微低下头近距离审视她的红脸蛋。“还是身上长了虫?要不要我替你抓抓?”他纯粹是体贴,没别的意思。
何祐纬的大掌覆在她身后的椅背,立时让她警觉地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了。
“不、不必了!”她两眼圆瞠,几乎由位置上跳起来,却又被他一个反手硬压坐好。“我没长虫,只是……”
“只是害怕?”他挑起眉,满脸戏谑。
“才……才不是!”倔强地咬了咬牙,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脸红心跳。“不过是剪个发,我没胆小到那个程度!”
“那你就别东扭西扭。”站直身躯,正巧看到设计师走出休息室。“设计师来了,你乖乖的别乱动,当心她剪掉你的耳朵。”带着恶作剧的心态,他坏心地威吓她。
房萩筑果然没敢再乱动,直到设计师走到她身后站定,她已经紧张得全身冒出冷汗,胃部微微紧缩,似乎有点痉孪。
没事、没事,不过是剪个发而已。她不断在心里自我催眠,可惜效果很有限,只能让汗水集中在额头,逼得额前的发微微汗湿。
“May,麻烦你为她修掉那”堆“碍眼的刘海。”没注意到她的紧张,何祐纬兀自与设计师攀谈起来。
“哎呀!这个头发怎么会留成这个样子?”来不及搭上何祐纬的话,May一见房萩筑额前那堆“乱草”,便不加遮掩地惊叫起来。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房萩筑不满地撇嘴小声咕哝,透过镜面狠瞪身后的设计师。
“所以才要麻烦你”大刀阔斧“的为她”修整门面“,让她隐在头发后面的眼睛”重见天日“。”感谢老天,他终于可以看见她那双一直以来总是“垂帘听政”的眼睛。
重见天日?太严重了吧!房萩筑暗叹一声,找不到任何言辞加以评论。
“好好的一张脸,这么遮起来多可惜?”May不由份说地撩起她那厚重的刘海,大方地看清她的脸。“瞧,这样好多了。”将发由两旁拨开,她的双眼确实“重见天日”了。
何祐纬吸了口气,就是那双大眼──晶晶灿灿、闪闪发光。若不是她羞怯地半合眼睑,May又恰巧在镜里挡住她半边脸,他会看得更加清楚。
“你的发质很好,又黑又亮,应该没有烫过或染过吧?”May似乎对她的头发情有独钟,手指一再流连地在她的发间穿梭。
“没有。”她才不会做那么引人注目的事,这次是“空前”的头一遭;倘若成效不彰,从此便成“绝后”。
“她的脸蛋小,为了衬托她的小脸,我打算将她的头发剪至齐肩长度,没问题吧?”May转而询问何祐纬的意见,没忘记这回是他第二次带朋友来,而且都是女人。
“嗯?”何祐纬愣了下,拉回乱七八糟的心绪。“你怎么做都好,只要能让她露出眼睛。”
房萩筑心里不断犯嘀咕。明明是她的头发,为什么要问他的意见,分明枉顾人权!“何先生似乎很在意这位小姐的眼睛?”May觉得好笑,忍不住多问一句。“这样比较有精神。”随意抓个理由搪塞,何祐纬依旧不想和设计师谈太多。“安太太也常来我这儿修整发型呢!”蔚甘琳已成了May的固定客户,从何祐纬带她来的那时候开始:顺手抓起剪发围巾,将之套上房萩筑的脖子。
“喔。”可有可无地应了声,他的眼胶着在镜面里房萩筑的脸上。
“何先生常和安太太见面吗?”想当初,她原以为蔚甘琳是他的女朋友,想来好笑的是,那个“女朋友”最后另嫁他人,所以这次她可没敢乱加猜测。
“还好。”一个月一、两次,但他没必要详加解释。
“她是个好客户。”剪子一动,一小撮厚长的刘海落了地。
“嗯。”何祐纬目不转睛地盯着房萩筑落在地上的发,胃部一阵抽紧,仿佛May正在剪的是他的肉,却变态地有丝快感。
“以后你可得多带些人来照顾我的生意哦!”她的收入靠的是业绩抽成,顾客自然是越多越好。“我在这里先谢过喽!”
“欸。”他终于觉得不耐烦了,为了让心脏不随着房萩筑落下的发而丝丝抽动,他决定先行“退场”。“May,你慢慢剪,我先到休息区看看杂志。”
“怎么你不在这里等吗?”好可惜,她还想跟他多攀点关系呢!
“不了,记得剪漂亮点。”喀下话,他匆匆闪离修剪室。
“奇怪,上回不是赶他都不走,这回怎么好像逃跑似的自己躲开?”May动作不曾稍停,就跟她的嘴巴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耳边充塞着May没有建议性的叨念,房萩筑沉静地看着一撮撮发丝由眼前坠落,就似她理不清的心,一落千丈──
不自在地拉了又拉,刚“ㄙㄟ。ㄉㄡ”好的头发让房萩筑拉得有些走样,但仍无处遮掩地露出她整张脸蛋,看起来神清气爽。
“别拉了,头发长长的速度没那么快,当心”揠苗助长“。”何祐纬凉凉地说了句,却止不住心头的亢奋。
无法形容当她走出修剪区,自己第一眼看清她脸蛋时的震撼;他不得不承认,May的手艺当真无可挑剔。
中长度的发尾轻触她纤细的肩头,额际的刘海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全数剪短,却巧妙地以中分发线区隔开来,既不失青春的气质,更衬托出她那张小小却清秀的脸蛋,令他百分百满意。
“有人把”揠苗助长“用在头发上的吗?”不习惯地又拉了下,房萩筑忍不住嘀咕了声。
“怎没有?”拉开她控制不住拉扯的小手,他正经八百地解释。“你在那边猛拉头发,不但不会变长,反而会掉发,你难道想像不出那种”惨状“?”天!太令人崇拜了,他的幽默简直是“出神入化”!
房萩筑陡地瞠大双眼,才刚不经意举起的手定在肩膀的位置,久久才颓然放下。
她无力地回道:“谢谢你的提醒。”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好,警告性也够,但叙述方式实在令人……无法苟同。
“不客气。”完全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何祐纬推开精品店的门,拉着她往里头闪进去。“进来。”
“来这里做什么?”她头皮一麻,一阵心惊肉跳。
剪发一事,她是事前知晓,虽然不甘愿,却也有所心理准备;但现在上演的又是哪一出、哪个桥段,为何她心里完全没个底?
怪吓人的!
“买衣服啊!”他挑眉,说得理所当然。“甘琳不是说你答应了?”
“她是说什么”变身“,可没说要买衣服啊!”穿惯了宽松的舒适衣着,这下子要她改穿这些精品店里绑手绑脚的衣物,她怎么可能穿得惯山
“变身、变身,所谓变身呢,就是”改变衣着妆扮的身体“,不买衣服怎么变?”他解释得埋直气壮,并不怀好意地打量她。“你看看你,身上穿得花花又绿绿,全身上下就属那颗头还能看,不改变妆扮哪能交得到称头的男朋友?”
房萩筑瞠目结舌,一根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头微微打颤。“我、全、身、上、下、就、属、这、颗、头、还、能、看?”她气得差点没爆血管。
“从来没人点破你的盲点是吧?”何祐纬天真地以为她真心受教,领着她往柜台方向移动。“不用太感激我,来呀。”
不气、不气、不能气,气坏身体没人替。房萩筑愠恼的火焰吞了又吞,心里不断暗念小时候常念的顺口溜,硬是压下冲上天灵盖的漫天怒气。
好,冲着他这句评语,她非得像蔚甘琳一样变身成功,跌破他的“大白目”不可!
她赌气地走向衣架,顺手挑了几件还算顺眼的衣服,却让他毫不留情地全数摇头否决,让她不觉气馁加沮丧。
他到底想要她怎么办嘛!
“Judy。”眼见她的审美观实在平庸得令人发指,他不得不向柜怡里浓妆艳抹的店员求助。
“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