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爸爸抗议……她怎么觉得好像前不久她就有做过这事……不对不对!不是做过,而是她觉得自己病得快死掉的时候,她想著她即将跟爸爸见面了,见面的第一件事她就是要抗议,抗议爸爸怎么不找个会喜欢上她的人来逼她嫁给他。
同床异梦很痛苦的耶,尤其当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身边这个男人,但他的行为却与结婚前大相迳庭,越来越冷淡,也看不到他在她身边团团转时,她就好难过。
达到目的,将她娶入门就不理人了?好过分!
「当然要抗议他害我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不爱她的男人!
果然如他所料。童隶璟的眼色黯了下来。
「你问这个问题干嘛?」专心洗手的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有异。「不用问也该知道答案吧!」多此一举。
「当我太无聊。洗好了没?」
「好了。」关掉水龙头,将微湿的双手搭回他宽阔的肩,「我又想睡觉了。」
「我抱你回床上睡。」
她打了个呵欠,像只最柔顺的小宠物般躺在他怀里,长睫轻掩。
「你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烧重感冒?」差点吓得他心跳停止。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没吹头发吧!」
病这样一趟也好,至少在她生病的时候,他对她还不错——虽然还是聊没两句就吵架。
童隶璟倏怱想起他们昨晚边洗澡边吵架,最後范小绿撂下狠话就裹著浴巾冲到客房去,坚持与他分房睡。
「以後不管吵得再凶,都不准分房睡!」
分房他会看不到她的情形,想到医生说她差点转为肺炎,他脚底就浮起一阵凉意。
怀内的小人儿早已睡著,压根儿没听见他的警告,不过就算当真听见了,他命令的语气只会让范小绿的自尊心高高昂起,抵死不从。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明明心底越来越重视她,也希望她能以同等的喜爱回应,但越得不到,他越是焦躁,与她说话的口气也越来越差,以前还可以看到她装可爱耍赖的一面,现在却只能看到她怒目相向。
他们之间真的只能等待著离婚那一天吗?童隶璟轻叹了口气。
第九章
他们结婚两个多月後的某天,童大军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过没多久,医院就发出了病危通知,三天後,童大军撒手人寰。
不到半年的时间,范小绿送走了亲生父亲,又送走了视她如亲生女儿的公公,心底的悲恸可想而知。
告别式上,她两眼无神的瞪著地面,眼泪如有自己的意识般不断的往下掉,那失神的模样,让一旁的童隶璟很担心。
时近中午,天气炎热得连大男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是瘦弱的范小绿了。
在童大军过世之後,眼泪不曾停过的她双眼始终红肿,他真担心她有天会哭瞎双眼。
「你先进去屋内休息一下吧!」她脸色苍白,看起来随时会昏倒。
「不要!」范小绿摇头,咬牙硬撑。
「你不要在这里昏倒,添我麻烦。」她不乖,他只得说狠话,「应付告别式已经够我累了。」
范小绿抬头瞪他一眼,「你可以对我凶的日子不多了!」说完,她气呼呼的走向阴凉的内堂。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心口陡地一涼,心情更坏了。
他们的婚姻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他心里比任何人更清楚。
抬头看父亲的遗照,他不由得深叹了口气。
「爸,你为何这么早走?」
父亲的离去,不只让他失去一个亲人,连带他跟范小绿之间改善关系的机会都变得渺茫了。
「坏心人,就只会对我凶,是巴不得我赶快跟他离婚,让他解脱吗?」范小绿气得碎碎念。
脚才要跨进内堂,里头传来的谈话声让她缩了脚步。
她听得出那是童隶璟姑姑的声音。
这两名姑姑一开始就对她颇有微词,在结婚的时候,她就曾听到她们在背地里说她坏话,当时因为她也不是多想结这个婚,所以也就不放在心上。
现下她们两个聚在一起咬耳朵,不会是又在拿她当闲嗑牙的话题吧?
「所以我就说当初隶璟不该娶那个女人,真搞不懂哥哥脑袋在想什么。」
这是大姑姑的声音。果然又在说她的是非。
「就是啊,你看她克死了自己父亲,现在又克死公公,我看她长得苛薄的模样,就知道娶她进来一定会出事!」小姑姑说的话超苛薄。
才不是这样!胡说八道!站在门外的范小绿气得全身发抖。
什么叫做她克死了爸爸又克死了公公?又不是因为娶她入门,公公才生病的!
她们是长辈,不要计较!她们是长辈,不要跟她们计较!范小绿硬逼自己将紧握的拳头松开,以免她一个冲动,冲上前去揍人。
「他们结婚前我就说过了,什么救命恩人,我看是看上咱们家有钱,隶璟又出类拔萃,想爬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的穷酸样,家里又负债一堆,哪配得上咱们童家!」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要不然都二十年没联络了,怎么会突然又冒出来!明明就是看上咱们家的钱,厚颜无耻拿二十年前的事来讨功劳!」
她们是长辈!是长辈!范小绿觉得自己的理智线已经快要断掉了!
那曾经不想放在心上的闲言闲语,因为时空的转换,现下对话题中男主角的在意,而变得像颗石头般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哥也真笨,拿钱打发他们走就好,干嘛还真的娶进门,现在把自己克死了吧!」
「而且还花了很多钱去摆平她家的负债……真是倒楣,娶了个煞星!」
她才没有拿童隶璟的钱去摆平家里的负债!
理智线「啪」的一声断掉,范小绿握著拳头踏入屋内。
「我才不是为了钱——」未来得及提起的後脚绊到了门槛,眼前一花,她整个人扑跌在地。
偷说闲话的姑姑们一听到范小绿的声音,慌乱的回过头来,却在看到她跌倒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爆出哄堂大笑。
「这是报应。」大姑姑笑,眼神很不屑。
「大概是哥知道这个女人是为了钱嫁进来,所以给她的惩罚!」
才不是!公公最疼她,对她最好了!
范小绿想张嘴抗议,却不知为何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甚至觉得她的意识在远离,姑姑们的讪笑声越来越遥远……
「你别躺在地上装死,快起来!」大姑姑发现她跌倒之後就没爬起来,有些慌张的喊。
「喂!起来啊!」小姑姑走过去踢了踢她的手。
她对她们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姑姑们惊愕的面面相觑。
范小绿昏倒了。
*
范小绿醒来时,告别式早已经结束,遗体也已经火化送进灵骨塔,所有的仪式都已经完成。
想到自己竟然因为昏倒而没有送公公最後一程,她难过的放声痛哭。
「别再哭了!」一旁守候著她的童隶璟心烦气躁的喊,「你已经哭了这么多天,再哭下去眼睛会瞎掉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心疼?
「呜……我没有送爸最後一程……我不孝……」
「孝不孝顺爸心底最清楚!你哭瞎自己双眼,弄坏身体才是真正的不孝!」
范小绿彷佛没听见他的话般,兀自哭个不停。
屡劝不听,还越哭越大声,让童隶璟气坏了。
她从来都不肯听他的话!从来不肯!
「你哭个屁啊!我爸过世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因为你终於可以摆脱我了!」他气得口不择言。
这句气话成功地中止她的哭泣。
「是你高兴才对,因为你终於可以摆脱我了!」范小绿生气的回吼。
是谁最不想要这个婚姻?是他才对!
「对!我们两个都很高兴!每天痛苦的同居在一个屋檐下,一点也不互相喜欢的两人还要在爸面前扮演恩爱夫妻,你一定痛苦得要命吧!恭喜你终於可以解脱了!」
「我才要恭喜你的痛苦报恩婚姻可以结束了,你不用再被你爸的遗愿束缚,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继续这项痛苦的婚姻!」
对!他不用再被父亲的遗愿束缚,但他也不想结束这段婚姻。然而,他更清楚范小绿多想离开他。
「我早就把离婚协议书准备好了。」童隶璟走到房间的另一边,自衣橱内的抽屉抽出一份文件,「你签完名,我就送去区公所了。」
离婚必须双方同时到场申报,除携带离婚协议书外,还得准备当事人之户口名簿、国民身分证、印章、两个月内两寸相片三张,并需两名以上证人签名。
但他知道范小绿不懂离婚程序,他想知道的是她的决心。
他早就把离婚协议书准备好了?范小绿瞪著协议书上童隶璟的签名,脑中一片空白。
明明是早已知道的事实,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为何她还会觉得心好痛?
「给我笔。」她嗓音微微颤抖。
紧咬著牙根的童隶璟顿了下,才自口袋抽出笔给她。
她签名的手微微颤抖,但他猜测是因为她身体虚弱的关系。
「还要盖章。你的印章呢?」童隶璟尽量语气平淡,不露出任何感情。
「在梳妆台抽屉里。」
他找著了印章,却找不到印泥。
「明天我再去公司拿印泥回来。」
「不用。」将拇指指面送上唇,她用力一咬,咸腥味入口。
见她竟然将拇指咬破,童隶璟愕愣了下。
鲜红的血抹上印章表面,在她名字的旁边,印上血红的四角形印样。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宁愿把手指咬破也不愿等到明天?」就这么讨厌他,连一天时间也不愿等待?
「你不也是早早就将离婚协议书准备好,就怕我多待在这一天?」
弯曲拇指藏在掌心中,她觉得好痛。只是个小伤口,她却觉得疼到好像将她的心给剜出来般。
童隶璟重喘了口气。
够了,这样没意义的争执已经够了!他张口,想告知她离婚程序,然而心头上的一抹不甘,让他终究吞回腹中。
「你先休息吧!」他拿回协议书背转过身,「你什么时候要离开都可以。」
说完,他离开房间并带上了门。
瞪著指面上的血迹,范小绿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
「呜……爸……你为什么要过世得这么早……」
如果再多一点时间,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会有任何改变?
如果再多一点时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会真心互相喜爱?
所有的疑问都得不到正面的答案,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们已经结束,明天起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了。
他知道她恸,但难过不是因为消逝的婚姻关系,而是因为一个长辈的过世。
他从她身上,连一点点的感情都得不到。
他付出的,他想付出的,她全都不要。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速放她自由。
*
离婚後,范小绿就搬回了家。
她过著跟以前一样,上学放学、帮忙母亲摆摊、假日去打工的日子。
范母对於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离婚,心里难免失望。可听到女儿说起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却不得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痛苦,也只得沉默。
感情这种事,总是不能勉强的呀。
这天晚上,面摊打烊,洗乾净碗筷的范小绿擦了擦手,自口袋内抽出一包薪资袋。
「明天要还银行钱喔。这是我上个月的薪水。」
范母看著那薄薄的薪资袋,有些讶异的抬头,「不用还啊。」
「为什么不用?」家里不是还欠银行一大笔钱吗?
「隶璟已经帮忙还掉了。他没告诉你吗?」
范小绿愣了愣,「他没说……」他什么都没告诉她。
「你们结婚後……不,应该是结婚前,隶璟就把这笔负债还掉了,还说这是迎娶你的聘金。」
有这种事?范小绿讶异的张大嘴。
他为什么都没告诉她?
「你真的都不知道?」范母看她一脸呆滞,应该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可能隶璟怕伤你自尊,才没说吧!」
「为什么会怕伤我自尊?」她从不觉得他曾将她的自尊心放在心上过。
「他不是曾帮你爸还医药费吗?他说从他帮忙还钱的那天起,你只要找到机会,就嚷著要还钱给他。」
「借钱本来就要还……」她嗫嚅道。
而且她还赌输了耶,赌输的代价就是要还他钱,还有陪他这个那个的啊!
「我也不是说不用还他钱,但我觉得夫妻之间有比直接还钱更好的方法……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婚都离了。」范母轻叹了口气。
「反正……反正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他的!」
那些姑姑们搞不好就是知道他将她家的债务全数还光一事,才老说她是为了钱才拿二十年前的恩惠,硬逼童隶璟娶她。
她才不要一直遭受不白之冤,她不是为了钱才嫁给他的!
「我明天就把薪水拿去给他!」
「小绿?」范母不解的看著像要准备上战场跟敌人厮杀的女儿。「我想隶璟并不在乎你还这笔钱。」
那贴心的孩子在决定离婚时曾打电话来报备,还要他们别将还款放在心上,希望他们以後能在没有经济压力的情况下好好过日子,并再三强调这是过世亲家的愿望。
他钱多,他不在乎,可是她很在乎!
「我一定要还!就算一次只能还一点点,也要还乾净!」范小绿握拳咬牙道。
*
来到童隶璟的屋子前,望著那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的白色门板,范小绿不自觉的深呼吸两口气,好平稳过於紧张的心跳。
来之前,她并没有任何通知,是询问过楼下管理员确定他在,才上来的。
她在这住了两个月,管理员也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没有任何询问,就放她上楼了。
他看到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抿了抿嫩唇,范小绿鼓起勇气抬起手,紧闭上眼睛,用力按下电铃。
没一会儿,屋子里头隐约传来骚动声,接著她听到一句「来了。」
入耳的瞬间,心跳骤止。
是女人?
他房子里头有女人?
他已经另外结交新女友了,在离婚短短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在她怔忡之际,大门徐徐打开,一张清丽的脸蛋映入她呆滞的眼中。
「请问你是哪位?」女孩有张开朗的笑颜,亮丽的五官是典型的美人胚子。
没料到童隶璟这么快就另结新欢的范小绿,呆滞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舌头。
「我……我找童隶璟……」她不知为何说话好小声,好似犯了什么错似的。
「隶璟喔?他在洗澡耶。」
洗……洗澡?范小绿下意识暗暗快速打量了一下女孩的穿著。
她衣著整齐,大鬈发在脑後绑了马尾,同样整整齐齐,不见一丝凌乱。
所以他们还没上床……或是要准备上床?
当下,范小绿有种想迅速逃离的冲动。
「那……请帮我把这个交给他。」范小绿将装著薪水的信封袋举到女孩面 前。
「这是什么?」女孩一脸不解的接过。
「就说是我欠他的钱,我拿来还了。」
「这样啊。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姐?」女孩一抬眼,惊愕的看著已经跑开的范小绿。
「谁啊?」以毛巾擦拭湿发的童隶璟走出来问。
「有个女孩拿了这个说要交给你。」女孩将信封袋交给童隶璟。
「是什么?」
「说是欠你的钱。」
「谁欠我钱?」童隶璟纳闷的撕开封口。
「我也不知道。」女孩耸耸肩,「她交给我之後就跑掉了。」
童隶璟拿出信封袋内的纸钞数了数,一共是八千元。
「欠我钱还是个女的?」他想不起来有哪个女孩子欠了他钱。「你可以描述一下她的长相吗?」
「瘦瘦的,不高,长得甜甜的,眼睛大大的。」
他的女性朋友中有不少是这样的外型,故女孩的叙述让他很难挑出可能性较大的朋友。
「会是谁啊?」童隶璟将装钱的信封袋丢到客厅的桌子上,在电光石火间,他脑中进出一张脸孔。「她讲话速度是不是很快?」
「不会呀,还有点吞吞吐吐的。」好像喉头塞了颗糖似的。
「嗓音清亮?」
「她说话很小声耶。」
都不是?难道这钱不是范小绿送来的?
可除了她以外,还会有谁跟他有金钱上的纠葛?
童隶璟一个头两个大了。
「对了,你们这栋大楼不是上楼来之前都会有管理员通报吗?怎么没有人通知,那个女生就可以上来了?」女孩纳闷的问。
管理员?
童隶璟立刻一个箭步冲到对讲机前,拿起话筒。
「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