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又哽咽了好一会儿後才抽抽噎噎地说:「我……我好感动,因为……因为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第一次有这麽多人陪我……陪我吃这麽热闹的年夜饭,我……我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吃的,一直……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还没说完,她就趴在倪宸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大家互觑著安静了下来,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恼,但是,他们并非一直都是这麽孤独的,在他们的生命中,也曾有过温馨的日子,至少也有人关心过他们。可只有小舞,她是真真正正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过来的。
就算父母亲人健在,他们却根本就不在乎她;即使有那麽多的同学,他们却只想要欺负她;她不是没有真正的朋友,而是根本没有半个朋友。
所以,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在痛苦的环境中和寂寞的心灵里努力走过来,告诉自己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每一天就应该满足了;她从来不敢奢想有这麽一天,居然有这麽多人陪在她身边。
她希望这不是在作梦!
而就在这一刹那,当小舞的热泪渗透过倪宸的衬衫,烫痛了他的肌肤,也融化了他冷硬了多少年的心时,他突然明白,自己不只是想要保护她,更想要疼爱她、怜惜她、呵护她,让她不再寂寞,不再哭泣。
他轻叹著搂紧了小舞。「不要哭了好吗?!我保证以後你都不会再孤单了,所以,拜托你不要再哭了好吗?」不是没见过女孩子哭,可这却是第一次因为女孩子的眼泪而使他如此心痛、如此不舍。
程叔看在眼底,欣慰在心头,他噙著淡淡的微笑默默地啜饮著啤酒。至於小沈和小马,也很有默契地当作没看见,各自大吃大喝起来了。
妈的!故意让人家羡慕的是不是?
吃完饭之後,大家另外搬了一张桌子到修车厂最里面的电视机前面,一边看租来的VCD,一边准备大展身手,可是……
「我不会耶!」小舞傻傻地看著排在她面前供她选择的东西。
倪宸看看她面前的麻将、大富翁、扑克牌和象棋,而後不敢相信地瞪著小舞。
「不可能连捡红点或抽鬼都不会吧?」
「人家是真的不会嘛!」小舞搔搔脑袋。「人家……人家只会跳棋。」
「跳棋?你几岁呀你?」小马怪叫。「那大富翁总该会了吧?」
可是小舞还是摇头。「人家没玩过嘛!」
倪宸轻叹。「好吧!那我们一边教你一边玩。」
他原来是打算除了麻将之外,全都要教会她的,可是没想到,玩到心脏病之後就停在那儿了,因为,小舞一次玩过一次,还尖叫得活像正在被人强暴似的,可她还是在每一次结束之後就拚命叫著说:「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嘛!」
算了,只要她开心就好,由她去了!
而在一旁默默地观察著倪宸的程叔则惊异地暗忖。
原来他也会笑啊!
不过,同样的游戏玩久了也会腻的,尖叫太多次喉咙更会受不了,当小舞终於决定要换个游戏时,附近机车行的老板也跑来掺一卡了。
「麻将?没关系,你们打就好了,我见习!」小舞还是很兴奋。
见习?
倪宸摇摇头,一把拖著她就走。「我请你去看电影吧!」
「咦?看电影?」小舞愣了愣,随即郑重否决掉。「不,不要!现在看电影好贵的耶!听说夜市很好玩,我们去逛夜市好不好?」
以前的除夕夜,大家吃完年夜饭,领到红包後,就开始摆阵赌博守岁,可现在的除夕夜,大家吃完年夜饭,抢到红包後,就一溜烟跑到外面去守岁,管你拜不拜年,红包没花光人是不会回来的。
过去的除夕夜大家都守在家里,现在的除夕夜人全往外跑,所以,外面反而比平常时候还要热闹。这种情况对爱热闹的人来讲当然是得其所愿,可是,通常看起来太美好的事都有些不良的副作用,譬如这种时候的勒索、扒手就特别多。
没办法,那些人也想要红包呀!
所以,倪宸不准小舞带钱出门,因为她平常时候就把丢钱当娱乐,这种时候搞不好连自己都会搞丢了也说不定!
到了夜市後,倪宸便把小舞紧紧搂在臂弯里,小舞的手往哪儿指,他就把她往哪儿带,直到她尽兴,他们才找了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喘一口气。望著那些仍旧沉溺在人海中奋战的人,小舞不禁感到自己实在很了不起,居然能和倪宸从那头顺利地「游」到这头来,而且老命依然健在。
或许她会活到一百岁也说不定!她想。
一会儿後,小舞要吃烤章鱼,又要倪宸帮她去买热仙草,可是,当他端著热仙草一转过身来,就发现在烤章鱼摊前的小舞被几个痞子围起来了,小舞看起来就快要哭了的样子,他忙扔开热仙草拔腿赶过去,而小舞一见到他,也可怜兮兮地叫了起来。
「倪宸,怎麽办?明明是他来撞我的,他却硬说是我撞他的,还要我赔他钱,人家明明都站在这边没有动的说!」
倪宸再次把小舞护在自己的臂弯里,双眸阴沉地扫过周围那四男两女,如果他的印象没错的话,刚刚这些人也曾以这种姿态围住另一对情侣,一看就知道他们真正的企图是什麽。
「几位,你们既没有受伤,衣服也乾乾净净的,到底要人家赔什麽?」
那几个痞子似乎感觉到倪宸好像不太好惹的样子,初初还有点迟疑,可是立刻又回复嚣张得半死的样子。
这边有四个大男人,哪会怕他一个瘦不拉叽的小伙子!
「我啊!刚刚买了一颗钻石戒指给我马子,」那个体格很像猪木,咬著槟榔的样子却很像某某枪击要犯的男人楼著一个妖娆的女人这麽说。「可是被你马子一撞就撞丢了,难道不该赔吗?」
「钻石戒指?」倪宸冷哼。「你找错对象了吧?想要削一票也得先把眼睛睁大一点,免得自找难看。你尽管去吃别人我不管,可我不是你惹得起的人,最好早一点滚离我的视线范围,否则後悔的人是你!」
「耶?很嚣张喔!小子。」咬著槟榔的男人怪叫。「好像欠缺管教的样子喔!我看我就代替你父母教训你一下吧!不用太感激我,只要该赔我的赔我就好了!」
「是吗?!」倪宸双眸中的煞气隐现。「好啊!那你就来试试看,如果你真的教训得了我的话,我就赔你戒指。」
大家都说倪宸很厉害,可是小舞一直不太明白倪宸到底厉害在哪里,因为他很酷吗?可是摆酷谁都嘛会啊!因为没有人打得过他吗?可她也没亲眼见过他动手,所以,连想像都很难想像得出来倪宸打架的样子。
就算是现在,她还是很难想像……不!应该是不敢相信。
自始自终,倪宸楼著她的手都没有放开过,可是,她不过眼睛花了两下,那四个人就莫名其妙地躺平在地上了,她什麽都没看清楚,只听到几声问哼,然後就看到倪宸把右手收回来插进裤袋里。
真是太神了!
不再理会那几个痞子和那两个吓呆了的女人,倪宸兀自带著满脸惊叹的小舞慢慢逛回放机车的地方,两人都没有说什麽,好像刚刚只不过是玩了一场游戏罢了。不过,当倪宸一跨上机车後,小舞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倪宸,你真的好厉害耶!」
「笨蛋!」倪宸只回了她这两个字,就把安全帽往她的头上套下。
「可是,你是真的很厉害呀!」
「上来!」
「人家跟你说真的啦!」
「抱紧!」
「倪宸!」
小舞很不甘心,但是五分钟後,当小舞真正见识到倪宸的厉害之後,她才明白倪宸为什麽会叫她笨蛋了。
倪宸知道那几个痞子可能会有同伴,只是没想到会有那麽多——两辆车子加上三辆摩托车,不过,这对他来讲并没有差别,他唯一的顾虑是小舞。
疾驶在入夜後便人车稀少的环河道路上,後面的汽机车穷追不舍,倪宸的脑中飞快地转动著。
「小舞,你怕不怕?」倪宸大声叫道。
「不怕!」小舞也叫了回来。
「好,那待会儿停下来的时候,你要立刻到我说的地方躲起来,在事情还没有结束之前,你绝对不可以出来,知道吗?」
「知道了,但是,倪宸,他们那麽多人,你有把握吗?」
「没问题的,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不久,小舞便躲在某个工地的工寮里,从小窗户往外偷觑,只见倪宸站在工寮门前,一派悠闲地面对那一大票又是铁链、又是球棒的痞子。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麽,只知道头一个动作的是一条铁链,当沉重的甩链声飞向倪宸时,双方就正式开打了。
小舞一开始就看得目瞪口呆,连胆战心惊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就算是她,也看得出来那些痞子根本就奈何不了倪宸,每个向倪宸做出攻击动作的人,都在两三下後倒地不起了。
小舞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但她敢发誓,绝对没有很久,倪宸就走向工寮来接她了。
哇——简直是无敌铁金刚嘛!
「倪宸,你也教我打架好不好?」
「笨蛋!」
昏暗的路灯下,只剩下一辆机车奔驰在环河道路上。
「教人家嘛!」
「笨蛋,等你一餐吃得下三碗饭再来跟我说。」
「耶?三碗?你唬我!」
***
修车厂休业五天,小舞就到那儿玩了五天;修车厂开工後,小舞还是天天到那儿报到,说是帮忙,倒不如说她是在享受跟朋友相处的乐趣;即使开学後,小舞放学後也会跟著倪宸一起回修车厂,直到十点多,才由倪宸送她回家。
虽然仅是短短半个月,但是,小舞还是发现了一个很明显的事实——倪宸在学校里跟在修车厂里完全是两个样。
在学校里,倪宸一迳是冷漠又冷酷,然而,一旦回到修车厂後,他就会换上另一副严肃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这项工作的认真程度;而且,在学校里不理睬任何人的倪宸,和三个员工倒是相处得还可以,有的时候还会斗斗嘴。
但是,直到小舞出现後,他才开始偶尔展现出一些笑容。
然後,一件突发的事件让他和小舞更为亲近了……
开学後一个星期的某天夜里,睡梦中的倪宸突然接到小舞的电话。
「倪……倪宸?」
小舞的声音抖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听得倪宸的心头窜起不祥的预感。「怎麽了?小舞!发生什麽事了?」
「那个……那个有小偷……有小偷跑到……跑到家里来了!」
咚的一下,倪宸的、心差点跳出来。「你现在在哪里?」
「浴……浴室。」
「好,你不要出声,也不要出去,我马上就到!」
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倪宸随便套上外套长裤,就跑到隔壁房间把程叔挖起来,两个人像飞弹一样冲到小舞家里。尖锐的煞车声划破寂静的夜空,车还未停妥,倪宸就已经跳下车了。不必敲门也不必按电铃,因为大门门锁早就被撬坏了。
一见到倪宸!满脸惊恐的小舞就哇的一声哭倒在他怀里了。
好不容易才让小舞镇定了下来,倪宸先泡了一杯热牛奶给她,随即和程叔在一边低声讨论片刻後,程叔便先行离去了。
「小舞,你听我说,」倪宸回到小舞的身边,边抹著她脸上残馀的泪水边严肃地说:「那个小偷肯定早已摸清这儿只有你一个人住,又没有保安系统,所以他才敢这麽大胆地偷闯进来。无论如何,现在景气这麽差,我想,他很可能会再来,或者还有别的小偷也会来也说不定……」
听到这儿,小舞的脸色又白了,倪宸忙嘘声安慰她。「嘘——别怕、别怕!我刚刚跟程叔讨论过了,程叔那儿还有间空房,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搬来跟我们一起住,这样就不会再遇上这种危险了。」
喜出望外的小舞当然是满口说好,这种时候,就算叫她住到垃圾堆里去也没关系,只要有人陪著她臭就好了。
於是,倪宸决定隔天跷课,然後两个人一起开始整理小舞的东西,在倪宸忙著把装箱的东西搬到门口去放时,小舞便抽空打电话通知律师,请他叫人把这楝房子整理一下再租出去。
也许是同情她的处境,那位老律师对她特别好,即使不属於律师该做的事,只要她拜托一声,他都会无条件的帮她处理好。有些时候,老律师甚至还会主动建议她做何种决定对她比较有利。
中午,小沈开车过来,跑了几趟把小舞的东西全都搬到程叔的二楼公寓里去,然後,倪宸又帮著小舞开始整理,直忙到晚上九点多,一切才大致搞定。
「好了,现在你晚上可以安心睡觉了。」
可是小舞却好似还有些困扰。
「有什麽问题吗?你直说没关系。」
「那个……」小舞犹豫著。「程叔会让我用他的厨房吗?」
倪宸一听,便知道她为什麽会这麽问。「我想,他应该是不会反对的,但是,修车厂九点才开,所以,我们出门的时候程叔还在睡,如果你做菜的声音不会太大,那倒无所谓,可如果你做菜声音很大的话,把程叔吵醒了恐怕不太好。」
「哦……」小舞顿时懊恼地抓抓脑袋。「那个……我做菜的声音好像……满大的耶!」
「那就不要做便当了,我想……」倪宸沉吟道。「我想,以後我们中午就到学校餐厅去吃,虽然要排队满麻烦的,不过,那儿的菜色很多,又很乾净,也很便宜,这样也许比较简单一点。」
「好吧!那就只好这样了。」她只好另外想别的办法来「报答」倪宸对她的好了。
虽然她也曾想过要在假日时负责厂里员工的餐食,但是,她没有自信能应付那麽多人的饭菜,所以,修车厂依然从隔壁自助餐厅买饭菜过来,她最多只能常常买水果、消夜来给大家吃而已。
她对自己很小气,但是对别人却很慷慨。
那是大年初五,小强回来工作的当天,大家都觉得小强很不对劲,但是,无论怎麽问他他都不说,只好默默地以关心的眼神注意他。直到下午,正在清洗引擎的小强终於哽咽著哭了,所有的人立刻过来围在他身边。
「说吧!小强,到底是什麽事?」
「我妈妈……我妈妈得了子宫癌。」
大家一惊,程叔忙问:「来得及动手术吗,」
「医生说希望很大,可是……」小强又哭了。「我们没有钱。」
「咦?健保不是可以……」
「没有,我们没有办健保,因为我们付不起健保费。」
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觎,随即,程叔毅然地道:「先动手术再说,费用我先垫。」
「可是,之後还要进行化学治疗,也不知道要多久。」
程叔暗一咬牙。「我来想办法!」
接著,倪宸悄悄地跟著程叔来到後面的仓库。
「程叔。」
「什麽事?」程叔头也不回,兀自寻找零件。
「真的有办法吗?」倪宸低声问。「我知道去年修车厂的状况并不是很好,经济不景气,对我们的影响也满大的。再说,这厂地也是租来的,周伯向你借的那笔钱大概也要不回来了,後面那两层公寓虽然是你的,但是,你也贷款借给录影带店的王老板和书店的钱叔叔了,短时间之内,他们可能也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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