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是假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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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是假装-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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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最后见到张医生是什么时候?”
  她想一想,“昨天……不,前天,前天傍晚,我们一起吃饭。”
  “昨天一整天没见过他?”
  “他一早去医院,我还未起来,我应酬回来,他已经休息。”
  “最近他行为可有异常?”
  “他前列腺有毛病,需要做手术,为此他很烦恼。”
  少南看助手一眼。
  咏怡立刻说:“我到医院去一趟。”
  “你们近日可有争吵?”
  “他反对我拍戏。”
  “为什么?”
  “自私,”田晶十分坦白:“他想我耽家中。”
  “你很反感?”
  “我无法说服他,可是合同已经签妥。”
  这时医生走近,“张夫人需要休息。”
  少南只得说:“我明日再问。”
  第二天上午,法医官的报告出来。
  “张医生胃里有安眠药。”
  “手枪呢?”
  “那是张愿之合法领有执照自卫用点二五口径手枪,俗称‘黑鸦’,枪上只有他一人指纹。”
  少南看着咏怡,“你觉得有无跷蹊?”
  “有,请听我分析。”
  少南笑笑,“你请讲。”
  “很少人为前列腺病自杀,他本身是医生,应知治疗方式甚为先进。”
  少南说:“你与他的主诊医生谈过?”
  “那是他的老朋友缪医生。”
  “缪医生可也是六十上下年纪?”
  “是,他说:‘老夫少妻,唉’。”
  少南很有兴趣,“是吗,老友好似不以为然。”
  “原来当年张愿之娶田晶,没有一个亲友赞成,他一气之下,与他们统统断绝来往。”
  “原来有这样的事。”
  “只有医院几位老同事识趣,他们以后很少与他谈私事,免伤和气,他们说张医生深爱田晶。”
  “那么,应当支持她复出。”
  “可能,当中有别的原因吧。”
  “咏怡,你继续跟下去。”
  咏怡第二天再去探访缪医生。
  “王小姐,又是你。”
  咏怡笑笑,“可否再谈几句?”
  “可以说的我都已告诉你。”
  “缪医生,一起喝杯咖啡如何?”
  缪医生被这个年轻漂亮的女警缠得慌。
  “你还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张医生不让田晶复出?”
  “他不是一个自私的丈夫,好似,是因为健康问题。”
  “可是前列腺癌?”
  缪医生却道:“不,不是他,是她。”
  咏怡怔住,是田晶?
  田晶有什么不妥?
  “他怕她体力不逮。”
  “田晶有什么病?”
  “她的主诊医生是李大正,你或者应该与他谈谈。”
  这是一项新发现。
  咏怡立刻去找李医生,缪医生见她转移目标,松一口气。
  咏怡表明身份,找到刚自手术室出来的李大正。
  李大正是个年轻人,言语比较爽直。
  他一边除下手术袍一边说:“是,我看到新闻,十分震惊,我曾与张夫人接触,但是她暂时不想接受探访。”
  “她有什么病?”
  李大正有点为难。
  “我是警方人员。”
  李大正说:“真难开口,张太太患一种遗传性癫痫妄想症,这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病,初期症象包括患者耳边听到怪声,眼睛看到异象,心觉敌人众多,因恐惧产生暴力。”
  咏怡张大了嘴合不拢。
  她没想到会查出一件这样的事。
  “因此,张医生寻访妻子的生父母,想了解他们的健康状况。”
  “他找到他们没有?”
  “通过各种渠道,经过半年时间,只找到她的生母,她长年住精神病医院,已不认得任何人。”
  真是悲剧。
  “她住在华南疗养院,她叫宗少芳。”
  “田晶可有去探访生母?”
  “田晶?”李医生说:“她不知道这事。”
  “什么?”
  “张医生不忍把真相告诉她,她不知生母已经寻获,也不知道患有癫痫症,她兴致勃勃地谈到复出,你想,她有何可能工作?”
  原来如此。
  可怜的田晶。
  “张医生深爱妻子,他同我说,不得不把实情告诉田晶了,可是,不久便发生了这宗意外。”
  “田晶知道真相没有?”
  李医生摇摇头,“我不知道。”
  “田晶可否医治?”
  “世上或许有一人可以救她。”
  “谁?”
  “她的丈夫张愿之医生,可惜他已不在人世,张医生正掌握了这种病的新资料,认为可以在脑部注入茎干细胞治疗,他本来打算替田晶做该项手术……”
  咏怡离开医院时脚步有点浮。
  没想到田晶的遭遇这样凄惨。
  她立刻回到派出所向上司报告。
  林少南督察听到最新发展,也十分震惊。
  “他把整件事瞒住妻子?”
  咏怡点点头。
  “真是老派人!”少南顿足,“这样做引起多少纷争误会,他一味反对复出,她为此憎恨他自私。”
  咏怡说:“他不忍对她说:你会象你生母一般,变成一个疯子。”
  “真是悲剧,我们立刻到华南疗养院去一趟。”
  他们看到了宗少芳。
  没想到她那样年轻:一双大眼睛与田晶一模一样,皮肤白皙,是个混血儿。
  她穿着便服坐在花园里,神情呆滞,喃喃自语。
  看护指着她感喟地说:“谁也不认得,什么事都不知,象个一岁大幼儿,可是发起脾气来,破坏力甚强。”
  咏怡忽然说:“可是,她也没有任何烦恼了。”
  护士苦笑,“没有思想,当然也没有烦恼。”
  他们无限感慨地回到派出所去。
  他们需要的文件已经送到,所有真凭实据都证明李大正医生所说属实。
  “来,让我们去探访田晶。”
  那一日,田晶化了淡妆,精神仍然稍佳,清丽动人的她使人有保护她的冲动。
  林少南发觉他难于启齿,不知如何向她报告坏消息。
  田晶的医生与律师都在场。
  咏怡先开口:“张太太,这半年来,你可觉得健康有问题?”
  她的家庭医生代答:“她耳鸣、失眠、情绪抑郁,胃口欠佳,是生活枯燥压逼的后遗症。”
  咏怡说:“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她把报告放在桌子上。
  那家庭医生取过报告,坐到一角细阅,渐渐变色。
  田晶却不觉事情的严重性,她招呼人客喝茶,并且说:“我的剧本已从美国寄到,我昨夜通宵阅读,真是好本子,对白无懈可击。”
  少南与咏怡对望一眼。
  田晶忽然笑了,象是浑忘丈夫已经意外身亡,她说:“我会凭这个角色拿到国际大奖。”
  她的病情比他们较早时估计的还要差,不用很细心都可以观察得到不正常。
  林少南这时明白张医生遗嘱把财产捐给慈善机构的原因,他一早已预知妻子将无能力经营产业。
  那家庭医生看完报告,脸色苍白得可怕。
  林少南说:“请你向张太太披露真相。”
  象其他人一样,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田晶把剧本拿出来给大家欣赏。
  两个警务人员离开大宅。
  “案子结束了。”
  少南看着助手,“是吗?”
  “还有什么疑点?”
  “你认为张愿之医生自杀?”
  “他心理受到极大困扰,他不敢把真相告诉爱妻,他……”
  少南摇摇头。
  咏怡问:“你有第二种假设?”
  “张医生有智慧有勇气,他不是具自杀倾向的弱者,倘若他在世,他会亲自替田晶做手术,设法医治她。”
  “那么,你指他的死亡有可疑。”
  少南点点头。
  “凶手,是他最亲近的人。”
  咏怡不出声。
  “她先让他服食安眠药,待他熟睡,然后,把自卫手枪放到他手中,瞄准他的太阳穴……”
  咏怡沉默。
  咏怡说:“别忘记记者丘亚琪,她是人证,她说整晚田晶都没有离开过会客室。”
  “田晶已有病发迹象,她的布局一定有漏洞,咏怡,仔细推敲。”
  “我是田晶的影迷。”咏怡黯然。
  “我知道,谁不是。”
  “看到今日的她实在不好受。”
  少南说:“那样亮丽可人的女子,身世坎坷,原以为已从谷底走出来,谁知终于敌不过命运愁苦的安排……”
  用词虽然稍嫌文艺腔,但却传神。
  咏怡说:“我再去找田晶。”
  “她可能不给你入屋。”
  “试一试。”
  到了张宅,王咏怡不知她来得及时抑或不及时,佣人神色惊惶地来开门,见是警察,反而安心。
  管家金嫂立刻请咏怡进屋。
  大宅里很明显遭到破坏,家具损毁,玻璃陈设打烂,凌乱一片。
  “发生什么事?”
  “太太发脾气。”管家欲语还休。
  “她在什么地方?”
  “在卧室,医生正替她注射。”
  咏怡走上楼去,一路上看到更多破坏,象是一群不良少年手持棒球棍把所有可以打烂的东西全部打破了。
  咏怡吃惊,没想到田晶有这样强烈暴力倾向。
  医生走出来,十分无奈地向咏怡点点头。
  “情况怎样?”
  “她拒绝入院接受治疗,她坚持没有病。”
  这时,田晶静静坐在房内,已经安宁下来。
  她秀丽如故,一点也没有变。
  咏怡轻轻走进去。
  她抬起头来,忽然笑了,“你,可是想要签名?”
  田晶走到书桌前取出放大照片,签上名字,交给咏怡。
  咏怡忽然哽咽。
  她蹲到田晶身边,“生病要看医生,治好了再拍戏。”
  “谁说我有病?剧本已经送到,下月初就要开拍。”
  “你需要休养。”
  田晶看着她,“你是谁,可是我母亲那边的人?”
  “不,我是警务人员,我叫王咏怡,记得吗?”
  田晶想起来,“啊,你来过几次,我记得还有一位林督察。”
  “正是,我们来调查张医生自杀案。”
  田晶忽然沉默。
  片刻她说:“我累了。”
  “我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田晶猛地抬起头来,“早两天,他说我患有严重精神病,须入院治疗。”
  啊,原来张愿之终于把真相告诉妻子。
  “他说,要揭开我的头骨,直接对着脑干注射移植新细胞,他真会开玩笑。”
  “他还说什么?”
  “他说我已不能工作。”
  “你很生气?”
  “我极之恼怒,他老了,人一老就自私、糊涂,他不让我复出,就想出这种恶毒的方式来阻吓我。”
  “你可以找医生证实。”
  “他们都是张愿之的朋友,串通来陷害我。”
  “你的确有病。”
  “我自知情绪欠佳,已在服药。”
  “不,你听我说。”
  “我想休息,你好走了,金嫂,送客。”
  “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事?”田晶已经十分不耐烦。
  “丘亚琪来访问你那晚,亦即是张医生中枪的同一天,你们没有听到枪声?”
  “张愿之爱静,每间房都有隔音设备。”
  “是你做的吧,你当他是敌人,你先喂他吃药,然后把枪指着他的太阳穴。”
  田晶忽然凄苦的笑了。
  “他说,我的生母在精神病院,他已找到她,真没想到张愿之会用这样卑鄙手段阻止我复出。”
  “不,他很爱你,他想找出你遗传病的来龙去脉。”
  咏怡还想说下去,发觉田晶已经渴睡,药力发作。
  咏怡打电话给上司。
  “少南,她几乎已经招认,你来一次。”
  林督察很快赶到。
  他发觉咏怡站在小小会客室中。
  “记者丘亚琪说田晶一直没有离开过会客室。”
  少南说:“她说她们各自用过卫生间。”
  咏怡推开洗手间的门,“是这里。”
  洗手间用大理石做装修,有一面全身镜。
  少南说:“女明星的家,到处都有镜子。”
  咏怡走近去看那面长镜,她伸手去摸镜框,少南知道她有疑心。
  他帮她查看。
  “咦,镜子镶死在墙上。”
  忽然,他们听到轻轻啪一声,镜子弹开一条缝。
  “原来是一道暗门!”用力按镜框右上角,弹簧会得开启。
  少南连忙拉开暗门,发现一条小小通道,他们走进去,顺楼梯往上走,又看见一道门。
  打开门闩,推开出去,原来是二楼一间客房的柜门。
  这间屋子有机关。
  少南与咏怡完全明白了。
  田晶第一次到洗手间,是去喂张医生服安眠药,第二次到洗手间,是去板动手枪。
  记者丘亚琪是她的人证。
  就这样,她杀死了唯一可能医治她的人。
  她的精神病已经发作。
  少南的衬衫几乎被汗湿透,他颓然坐在地上。
  “待她一醒,你便可以逮捕她,不过,她这个状况,是否适宜出庭受审?我很怀疑。”
  即使田晶亲口招供,最大可能是判入精神病院治疗。
  他们两人离去。
  田晶落网是那一年最轰动的新闻。
  他们去看过她。
  母女在一起接受治疗,见面彼此不相识,真令人欷嘘。
  林督察问看护:“医疗费用由谁负责?”
  “张愿之基金会律师按期送上。”
  原来张医生一早知道有这一天,他愿意终生照料妻子。
  咏怡说:“他是世上唯一爱她的人,死后不渝。”
  少南想一想:“她的影迷也爱她。”
  “可是影迷是遥远的。”
  少南说:“假使病情早些发现的话……”
  “她是领养儿,无人得知她有这个遗传病,直至病情恶化,那时已经太迟。”
  田晶不再认得他们。
  她一个人端坐在花园里,喃喃自语,好象与导演讨论剧本。
  她现在没有烦恼了。
  没有思想,也没有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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