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就将你送到这。你先进去休息吧,本王还要回猎场处理余下的事情。”
“是。”若馨没什么精神地应了声。转身走到王府大门,若馨想起一事,停住了脚步,“王爷。”
车夫将马车掉了个头,更准备启程,听到若馨的声音又重新停了下来。
放下的车帘再次被掀起,若馨靠近马车,注视着应宁王平静的表情,低声道:“王爷,祭祀的事情……”
应宁王沉默,目光在若馨面上逗留了片刻,却突然扬起嘴角,轻笑一声,慢声说道:“难道你还有心记得此事。”垂下眸子,思索了片刻,应宁王开口道:“你尽管休息便是,本王心中自有打算。”
说完后,应宁王便下车帘,示意鲜于起程。
……
“王妃,您是要静园吗?伫立在门口,看应宁王的车队离开,等候在一旁的总管事出言询问道。
“嗯。”收回视线,若馨应了声,转身走进大门。
谢绝了总管事的陪同,若馨独自一人向北苑走去。沿路时能碰到应宁王的姬妾,但她们远远地看到若馨后,便大都绕道而行。偶而面对面碰上,也都恭敬地行过礼后便匆匆离开。
自从她的名字正式载入皇家名牒,成为应宁王王妃后,王府后院再没有人敢来骚扰她。本以为是她们忌于她的身份才如此,后来才知是应宁王“警告”过她们,才让她们收敛了。不管原因如何,至少没有人来烦她,若馨一路平静地走回了静园。
才走到静园门口,关景天便一溜烟地从园里窜了出来,似乎早就守在静园中等她一般。
“你回来得好早啊。”关景天有些奇怪地说着,摸了摸下巴,又嘻嘻笑道:“是不是急着回来见本少爷,感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早就说你不能没有本少爷了。”
若馨不知他如何有特权能自由出入北苑,但对于他在静园的神出鬼没早已习惯,便也没有什么惊讶。任他在一旁自说自话,若馨低着头向正院走去。
关景天还没有注意到若馨的表情,跟在若馨身后走着,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看了看,挠了挠头,“咦”了一声,说道:“真难得,白石头竟然没有跟着你?平时这石头在你身边跟个影子似的,现在一不见他,本少爷还有些不习惯了。”
若馨的脚步顿了顿,眼中划过一道伤痛,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饶是关大少神经再粗,如今也注意到若馨情绪与往日大不一般。他跑到若馨身前,歪着身子低头看了她一眼后,问道:“喂,死女人,你怎么了?”
走到寝房前,若馨推开门,挡住欲跟着她一起进去的关景天,神情疲惫地说道:“你先回去好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语毕,门扉在他面前阖上,关景天楞楞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眼中有着不明的疑惑,还有的是对若馨情绪突然低落的担心。
他摸了摸头,小声嘟囔了几声,便转身走下台阶,走到院子里的一个石墩前,拂去上面的落叶,坐了下去。
石墩冰凉,关景天的身子不自觉打了一个寒战,朝若馨的屋子看了一眼,他敛敛领口,缩了缩脖子,便就那样安静地坐着。
……
若馨抱膝坐在床头,将头深埋在膝间,脑中繁杂的事情一幕幕浮现,她仿佛处在浑浑噩噩的梦中。屋外偶尔有几许人声,不知是不是关景天还呆在外头,但中途一直没有人来打扰。
四周静悄悄的,恍恍惚惚中,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一个人静思,若馨的心慢慢沉淀了下来。
何必想太多,掀开风华负载在她心中的沉重感情,如今最重要的便是阻止风华进鬼城冒险寻找御鬼黑木。她的性命,不该再累及风华,至于欠他的,等到她还有命活下来之后再说吧。
睁开眼睛,眼里恢复了一片清明。
心中盘算好接下来的事情,若馨下床,到桌边点燃银烛。
屋子里渐渐亮堂起来,若馨走到衣柜边,打开其中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用绸缎缝制的小袋。看了片刻,若馨将它收入怀中,而后打开房门。
王府入夜,便点上了灯笼,因此外头灯火通明。方才跨出屋门,若馨便看到离门几步之遥的地方,关景天一个人静静地倚坐在阑槛边,低垂着头,一磕一磕,竟是睡了过去。垂落的头发在春夜的寒风中轻轻扬起。天下起了毛毛细雨,似乎有些冷,睡着的时候,关景天的双手紧紧环着身子,看起来着实有几分处处可怜的模样。
他不会从中午时便一直坐到这时候吧?
若馨定定瞪着关景天片刻,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关景天的肩膀。
关景天抬起头,惺忪地睁开睡眼,双眼迷茫,似还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孩子气地揉了揉眼,口齿含糊地嘟囔一句,“谁把本少爷的被子抢走了。”
尽管心情还是有些许沉郁,面对关大少时,若馨却总会有哭笑不得的感觉,她摇摇头,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一整天都没有离开吗?”
听到若馨的声音,关景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抹了抹嘴角,说道:“为什么不能坐……坐在这?”
在外头呆了几个时辰,关大少的四肢在夜凉里冻得发僵发麻,连面部的表情协调能力都感觉失了,他斜了若馨一眼,抬起手半合成掌,在嘴边呵了呵气,暖暖身子,“事情本少爷听鲜于说了。你别心情不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必须呆在那个假女人身边,不过石头总会回来的。你可别一时……”关大少边说边打了个寒战,又继续道:“可别一时想不开啊。”
是因为担心她所以一直守在门口吗?
若馨怔然,而后看着关景天摇头轻轻笑了笑:“不会的,谢谢你关少爷。”
若馨突然道谢,关景天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他一下子红了脸,撇开视线,粗着嗓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干……干吗又突然和本少爷这么客气了,害本少爷很不习惯。”
若馨的心情因为关景天温暖了不少,她微笑问道:“王爷回府了?”
“嗯。”
隔着衣物触了触怀中的那个硬物,若馨又轻声道:“我有事要去见下王爷。关少爷你早些回去吧,天凉了,多穿些衣服,别着了风寒。最好让漠漠熬些姜汤给你喝。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了,我很开心。”
想了想,若馨从颈中掏出一块佩带的玉配,解下后递给关景天说道:“相识一场,也曾受关少爷几番援手扶助,若馨实无厚礼相送,这块玉配跟随若馨十余年,玉配可旋转分开,其中的暗匣放有若馨配制的药丸,虽说不能起死回生,危急之时,倒也能延缓些许时间。如今送给你,希望关少爷不要嫌弃。”
这回何只是脸红,关景天整个人有些受宠若惊了。颤抖地接过若馨手中的玉配,黑漆漆亮晶晶的眸子微微湿润,关大少像是一个动了情的大姑娘一般。
“不会是定情信物吧……”关大少低声喃喃,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握着那块还带着若馨体温的玉配按在胸口,飞快地转过身,也不敢看若馨,粗粗地说了声,“不用啦,你要去见应大哥的话,那本少爷就先……先走了。”
跨下台阶,关景天四肢僵硬,甚至不时同手同脚,脚步却又是异常轻快地离开了静园。走到拐角他还时不时回头偷瞄上一眼,脸上的笑仿佛偷到了玉米的小老鼠一般贼贼而又幸福。
关少爷,保重了……
本以为应宁王在沁心园中,却未料他今夜依旧留宿静园。经先于通报之后,若馨进了他夜寝的屋子。
应宁王已然换下祭祀时穿着的正式冕服,一身轻便长袍仰躺在红木暖椅上,微微闭目,似在休憩。
屋内的香炉里燃着清心凝神的檀香,轻盈的烟缕袅袅直上,萦绕在房梁上,又渐渐消散,应宁王指了指对面的座椅示意若馨坐下,懒洋洋地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你找本王有何事?”
若馨想想,也不再绕弯,直接从怀中取出绸缎小袋,将收纳在其中的那串无念珠呈至应宁王面前,开口道:“王爷,这串无念珠阿离如今原物归还。”
应宁王闻言,慢慢地睁开眼睛,朝若馨深深看了一眼,“为什么要还给本王?这东西不是你用以保命的么?”
“确实如此。”若馨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无念珠,继续道:“只是无功不受禄,此次祭祀若馨没有帮到王爷,实在没有理由再接受这串骨珠。”
慢吞吞地扫过若馨不带一丝笑意的面庞,应宁王又重新阖上双目,右手四指半圈,轻扣着暖椅的扶手,半响,出声道:“若只是因为这样,那大可不必。本王既然送出的东西,便没有收回之理。”
“这……”若馨迟疑了一下。
“若你还有所顾虑,那就算欠本王一个人情,日后再寻机会回报本王便是。”
若馨垂眸思索片刻,才道:“王爷恩德阿离没齿难忘,只是若馨此番来还有一事,是想向王爷告辞,只怕再无报效之时了。”
应宁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安静了许久,而后慢慢从暖椅上起身,负手站在窗前。
推开窗扉向外望去,清夜沉沉,天空下起了点点细雨,汇集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烛光辉映,宛如银白的泪花。屋子里沉寂无声,只有屋外滴答滴答落雨的声响。
过了许久,应宁王再次开口:“是为了风华吗?”
若馨转头向应宁王看去,微微惊讶。
没有回头,却仿佛料准了若馨的疑惑一般,应宁王轻笑了一声,道:“本王若无记错,日前回府途中,拦下你的那个人是风华身边的随从吧。”
“……正是。”
应宁王转身倚靠在窗旁,注视着若馨,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若让人知晓你同敌国皇子私相往来,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只怕你承受不起啊。”
若馨脸色一变,瞪大眼看着应宁王。
看到若馨自进门时就很是平静的表情被打破,应宁王的嘴角又扬了起来,“你想问本王如何晓得风华是柯蓝皇子的?”
应宁王平平淡淡的语气,实在听不出其中喜怒的情绪,若馨无言地看着他。
应宁王双手很是随意地环臂于身前,“其实当初前往万春县见他时,本王就已知晓。”
“万春县?”若馨没想到应宁王在那么早之前便已看破风华的身份,可是东衡柯蓝向来敌对,应宁王为何什么动作都没有,而且……
“王爷那时去万春县,不是为静女而去的吗?”
应宁王摸了摸下巴,点头道:“确实是想见见,看已死之人又如何活了过来的。”
若馨诧异,“王爷也知道那个静女是假的了?”
提到静女,应宁王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惋惜,“老三在府中遇害后,皇兄派本王暗中调查此事,本王从当初那个女子入住的客栈顺藤摸瓜,查出了已死的静女。这之后,皇兄才将一直隐瞒于我们兄弟几人的实情相告于本王。”
瞟过静静聆听的若馨一眼,应宁王慢慢说道:“先考未登皇未之时,曾有一倾心的女子,却不想那女子竟是敌国公主。先考无奈将其送出东衡,而后才知其已怀有身孕。当时十余年间,两国关系极其紧张,若被人知晓柯蓝公主与东衡帝的过往私情,只怕他们母子三人也将不保。先考一直隐瞒着这件事,直至临终传位于皇兄之时,才将此事告之。本王迎娶侧王妃时,秦真玉便化名静女为本王祝舞一支,皇兄当时便已认出她来,所以才令吾等兄弟不得动她。老三奸淫好色,若是那些女子自愿也罢,偏偏他喜欢暗中强占民女。那次虽然也是不知情由,但毕竟还是酿成了人伦悲剧,凌辱亲妹,天道不耻。”应宁王微微叹了一口气,“想来当时暗潜入府的便是风华了,为姐报仇。”皇兄本就不喜老三,如今也算老三自食恶果,不能怪及风华。”
若馨听得目瞪口呆,早已不知该说什么了。
应宁王看向若馨,扬眉笑道:“怎么,没有想到吧?”本王不仅知道风华便是柯蓝皇子秦真华,也知道他是本王同父异母的兄弟。”
沉默许久,若馨才回过神来,“王爷果然厉害,还有什么是你不知晓的?”
听若馨微微感叹的语气,应宁王扬首笑道:“你到如今才发现本王的本事吗?不过也因为是你,本王才敢如何毫无顾忌”迳直走到若馨面前,应宁王点了点若馨的面颊,表情颇为遗憾地说道:“只可惜啊。你离开后,本王就再无能实言相谈之人了,日后少了你这么一个能让本王开怀的人,日子着实有些无趣了。”
“能让王爷信任之人,还有很多。”
“可惜不是你了啊。”应宁王摇头笑了笑,他走到寝房一侧的书桌旁,取过放置在上头的一个包袱递到若馨手中,漫不经心地说道:“此地距离柯蓝千里之遥,你身上想必存银不多。傍晚时本王已让下人收拾好盘缠,这些你便带上路吧。”
包袱有些沉,里面放的是几包散银和银票,若馨心头震撼,抬头道:“王爷,这……”
作为统领玉家商行的十三王爷,应宁王自有一颗精明敏锐的头脑,揣摩人心的本事也是高人一等。
应宁王扬起嘴角,“自风华那随从拦车求你救风华时,本王便知你会有离府的打算。只是没料到你会想将无念珠归还本王。”
若馨摇了摇头,微笑道:“阿离虽没心没肺,然受王爷恩顾之深,如何好意思再亏欠王爷。寻获无念珠想必王爷花费了不少心力,阿离实在没脸不劳而得。”
应宁王注视着若馨,意味深长地说道:“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如秋云。本王一直以为人与人之间便是那么一回事了。皇家的争夺权势、尔虞我诈,看多了相互的利用欺骗,说实话,看到你真心为你那个护卫时,还是有几分感动。你区区一介女流尚能如此,本王身为男儿也不至于为了几件身外之物便置你生死于不顾。”
应宁王卸下左手的板指,拉过若馨的手,套进若馨的拇指中。似曾相似的动作让应宁王顿了顿,他抬头盯着若馨的面庞,若有所思。
“王爷?”
应宁王回神,“何事?”
若馨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板指,迟疑一下,“王爷为何将这个板指……”
应宁王挑挑眉尾,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本王手中的镇魂石么?这便是了。如今有了这些,你这条命应该能活长些了吧,可别让本王失望了。至于剩下的一颗无念珠,本王会继续派人寻找的。”
认识应宁王,与他相处并不算久,但如今,若馨心中还是腾起了深沉的感动。他虽身为皇家之人,表面轻浮风流,但确实是一个有情有意之人。
手指抚摩着指间板指冰凉的温度,若馨认真地说道:“承王爷厚德,他日若有需要之时,阿离定会鼎立相助。”
“好了,不必再说这些客套的话。夜已深,你明日起程的话,还是早些歇息去吧。本王也有些乏,先去睡了。”说完话,应宁王便不再看她,隐下心中淡淡的一丝遗憾,转过身,懒散地伸展手臂,向屋里走去。
……
走出屋门,若馨轻轻将门扉掩上。转过身,她抬头仰望着满天寮廓,灰苍苍的夜幕不见一点星光,就好像她不明渺茫的未来。
不过,她永远不会放弃的。
深深呼吸一口气,若馨忽然听到屋子一侧传来悉梭的声响,若馨心疑,放轻脚步走过去。绕过屋外的拐角,若馨探出身子一看,竟然看到关大少整个人鬼祟地弯着身子躲在应宁王寝房的窗台下,耳朵贴在墙壁上。
大慨是没听到声响,他又悄悄挪了挪身子,把耳朵贴到木窗子上。
皱着眉头,嘴里小声嘀咕,关大少不经意地抬起头,视线正与若馨对个正着。
“啊--”被抓了个现形,又被吓了一跳,关大少叫了一声,有些狼狈地跳了起来。
“关少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这个……”他抬起手装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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