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这话,他却还是颤抖地握住若馨的手,握地死紧。看着若馨笑意满面的清容,他又很没底气地吼道:“本……本少爷才不是怕,是怕你会害……害怕……”
看着她蔓延到了耳垂的羞红,顾及他只剩一点点的男性自尊,若馨便也只好憋住笑,说道:“是,是我害怕,走吧。”
拉着他翻过一座座险峻的山岩,看着日头慢慢落下,若馨心中微微心急。
祈兰草三年一生,数量极少,拖一天便是少了一天。若是没有在日落前将它采下,便少了一株的可能,等过了它生长的时候,又得再等三年。
关景天气喘吁吁,却不时低头瞄瞄若馨和他相牵的手,看一眼,眼神又很不自然地飘开。
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他眼角一瞥,看到对面的山壁上有一株草很像方才若馨给他看到图纸上的草药。
“喂喂,臭女子,你看看那边,”拉了拉若馨的手,指着对面山壁的草问若馨,
若馨回眸看了一眼,心头一喜,“是祈兰草!”
见两人走了这么长的路,到最后是自己帮若馨找到了她要的草药,关景天得意洋洋,咧起的嘴都快翘到耳朵边,他得意忘形,“怎么样?还是本少爷有本事吧!”
“是,多谢关少爷了。”若馨回头,对他笑道。
关景天心一跳,昂起下颚,“那是自然。”
若馨送了手,关大少突然感觉心上涌起一抹失落。
见若馨正要过去采那草药,关景天拦住她,说道:“这种事交给男人去做就好,你在这等着。”
说完,便三步并成两步地跑了过去。脚下满是纷乱茂密的野草,没想到关少爷才走几步,便整个人很没形象地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大喊道:“蛇,蛇,有蛇啊。”
听到关景天的惊呼,若馨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拔开草丛焦急地看向他的小腹,差点笑出声。
关大少四肢发软,整个人瘫在若馨的身上,一副要晕倒的样子。若馨捏着那条不过小指头粗细的蛇的七寸,让它松了口。小蛇那双小绿豆的眼睛也似满是惊吓的神情,若馨看向它2尾部的伤处,这蛇应该是被关大少踩了尾巴,惊到了,这才死死咬住关大少的小腹。
将蛇放了,若馨扶着关景天就地坐下,撩起他的裤管,看了他腿上的伤口。关景天闭着眼,看也不敢看,一张脸苍白如纸,虚弱地说道:“本少爷不行了,你还不赶紧帮本少爷把毒吸出来。”
若馨失笑,“大少爷,那蛇没毒。”
“没毒?”关景天睁开眼,恢复了精神。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确实也只有一道小伤痕,如释重负,只是那张脸上似乎也带了点失望。
若馨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帮关景天的伤口清洗了一番,稍稍做了包扎,把关景天扶起来,便自己上了山壁,采下祈兰草。将它根茎的土小心拍散,若馨取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将处理过的祈兰草装了进去,最后摸出烟花,放了讯息,表示找到祈兰草了,让他们先行回去。
重新回到关景天身旁,关景天还心有余悸,瞪着若馨,凶神恶煞地说道:“哼,本少爷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下半辈子一定要你这臭女人负责到底。”
如果真有三长两短,他恐怕只能找阎王爷去负责了。
……
冬日里日头极短,夕阳下山,暮色苍茫,不一会便已是一片幽暗,有些寻不找路了。
山路难行,如今是不能再摸黑下山,好在若馨在山腰一处寻到了一个山洞,便打算在这山洞中过上一夜。
捡了些干枯的枝干用火褶子点了火,让关景天去找些干草来,他却一脸嫌恶鄙视的模样,“本少爷千金贵体,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
说完,下颚微扬,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理了理不见凌乱的长发,而发撩过袍摆,端正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脸淡然高贵的表情。不过那双黑漆明亮的大眼睛却闪烁着与之装模作样的沉稳不符的新奇和兴奋。
还真是个大少爷,若馨摇摇头,不理会他,自己去洞外走了两圈,寻了些干草抱进来,在地上铺了两席,权当作半夜休息的地。
已是冬日,入夜后的山洞里显得有些寒凉,若馨又往火堆添了些柴火,让火烧得旺些,免得这娇贵的大少半夜里着了凉,又要把责任怪到她头上。
事情做完了以后,若馨便闭上眼睛,半靠在洞壁上闭目养神。
看着若馨随意躺在另一侧,关景天瞪着地上那堆由干草堆成的简陋铺席,心里暗自斗争了半天,才拖拖拉拉地躺了上去,只是表情还是有些勉强嫌恶。
若馨闭目休息,关景天顾着脸面,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找话说,便也只好躺了下去,可是一想到漫漫长夜,只有他和若馨两个人孤男寡女独处在一个山洞里,心里便有些怪异的兴奋难言。
他辗转反侧,眼睛不时瞄向若馨,晦明晦暗的火光照耀着若馨的面容,带着一种柔和又神秘的感觉,关景天看得有些入神。
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躺在草垛上,关景天冲着若馨喊道:“喂,好无聊啊,女人,你说故事给本少爷听吧。”
若馨慢慢睁开眼,看向关景天,看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想来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怕是又会被他吵个没完。想了想,若馨便慢吞吞开口道:“传闻在许多年前,东福门十六号的那块地尚是一处荒废的宅子。”
“等等。”关景天有些疑惑地打断若馨的话,“那里好像是本少爷的宅子。”
“哦,是吗?”若馨压下欲上扬的嘴角,继续道:“真的是你家?不过据说那个故事就是发生在那里的。”
说道发生在他家附近的故事,关景天倒是来了兴趣,黑亮的眼睛炯炯地看著若馨,催促她快说的模样。
“一日昏暮,一个过往行商途径本地,为了省钱便没去客栈。偶然寻到了那个宅子,见宅子荒废空无一人,心头大喜,便夜宿与此。商人因得了免费夜宿的地方也很欣喜,一番洗漱过后,便也上榻睡了。一切都很平静,但到了半夜,男人突然听到隔壁的房间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心头疑惑,因为来时并没有见到宅中有人,他正想着要不要下床去看一看的时候,突然又听到有人在轻叩着他床铺所在的墙壁。”
若馨低沉而缓慢地说着,关景天侧耳细听,仿佛也感染了若馨故事中略带紧张的气氛,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
“于是,商人就慢慢移到那面发出叩叩声响的墙壁,将耳朵附在墙面上,可是当他把耳朵附上去的一刹那,声音一下子又消失了。正当他想躺回去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阴阴的,却让人从脚底一下子冷上心头。可是……”说到这,若馨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关景天。火光中,没有笑容且严肃的脸庞上带着一丝诡异,关景天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身子紧绷,“可是他的那只耳朵却是附在墙壁的,谁会贴着墙面向他吹起呢?”
关景天黑眸顿时睁大,闪过一丝惊恐。
“他心头一凉,怀疑自己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东西,整个人僵在那动也不敢动。接着,他便听到墙的隔壁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地上轻轻拖着脚步在走,慢慢的,声音在他旁边的那面墙停下,又是低低的声响,像是风在吹,他却仿佛听到了那个声音传到了他耳朵里——听到了,下一个就是你。”
山野中,不知是风的呜咽还是野兽在咆哮,关景天已经脸色苍白,黑眼睛瞪得大大的,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向若馨。
“他一动也不敢动,就那样等到了次日天明,他僵身子慢慢走出门,想隔壁那间屋子走去,推开门,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在靠近他屋子那面墙的地上发现一件陈旧而且落满了灰尘的红裙……”
若馨幽幽地看着他,正待再开口,却被突然跳过来的关景天紧紧抱住。
“别说了别说了。”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别,关景天双手双脚死死地缠抱住她的身体,用颤抖的声音大吼道,双眸带着恼意望着她,当然,更多的是恐惧。
若馨失笑,不过是个故事,用得着这么怕吗?
“好了,故事说完了,躺下睡吧。”双手挣了挣,却没想此时关大少力气大得惊人,像是受了惊倒蚌壳一般。
若馨皱了皱眉,“关大少,可以松手了吧?”
关景天气呼呼地瞪着她。
若馨无奈,使了巧劲将关景天挣开,看他又要抱上来的模样,本想点了他的穴,想到长时间点穴伤身,便抽了缚发抖帛带绑了他的手脚扔回了他的草堆。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一早起来赶路下山。”也不再理会关大少惊恐又委屈的表情,若馨便躺下休息去了。
洞外夜风回旋,灌进山洞中来,传来呜呜的声响,关景天又想起了若馨方才讲的,就发生在他宅子里的故事,凉风吹过耳畔,他全身有又是一僵,怨恨地瞪着火堆另一头安然休憩的若馨,心下又惊又怕,很不是滋味。
若馨闭着眼,只听到耳畔传来“沙沙沙”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睁眼望去,看到关大少双手双脚被缚,只能像只毛毛虫一般蠕动着身体向她移来,一双黑眼睛又惊又怕,可怜兮兮。
若馨失笑,“关少爷,你胆子莫不是真的那么小?”
关景天硬撑着表情,继续向她蠕动起来,牙齿喀喀地响,“不是本少爷害怕,是本少爷担心你晚上会睡不着。”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若馨坐起身解开关景天手脚的束缚,拍了拍他还在发颤抖背脊,说道:“关少爷,我方才说道那些只是故事,都是假的,你别真的放在心上了。”
“你骗本少爷?”关景天顿时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想到自己方才丢脸的模样,气急败坏起来,“可恶的臭女人,不安好心,看本少爷好欺负吗?你这奸诈女人,怕是死了也作乱。”
若馨躺回草堆,莞尔笑道:“你放心吧,就算我变成鬼了,也不会去找你的。”
原本还在恼怒咆哮的大少爷一下子噤了声,黑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若馨,“你不会来找我?”
“你不是怕鬼么?”
关景天哼了声,低声道:“如果鬼是你这个死女人,本少爷才不怕。”
若馨笑了笑,这大少爷还真是可爱,鸭子嘴硬,却和个孩子似的。
安静了一会,关景天突然开口道:“你不要死……”
“什么?”若馨抬眸,被关大少二丈摸不着头脑的话弄得一愣。
黑漆若墨玉的眼睛盯着若馨许久,关景天才又低低开口,“我说,你不要死……别死在本少爷前面。”
他方才想了好久,想到再也看不到若馨,突然有种很空虚的感觉,心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一般,所以才突然说出了那句话,他不想看到他死,那样他会很难过。
一种隐约的意识在脑中腾起,涣然间,电光一闪。
他对她……
关景天瞪大眼,不能置信地瞪着若馨,心不能抑制地快速跳动着。
“一副见鬼的样。”若馨哑然失笑,“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死在你面前的。”
不是面前,是前面。
好想骂她笨蛋,然关景天被自己突然意识的想法惊到了,张了半天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这一夜,虽然若馨解释清楚,关大少却还是死皮赖脸躺在若馨身旁不离开了。
半夜里,若馨听到洞外传来细微急促的脚步声,意识清醒,她警惕地坐起身,却没想一道黑色的身影蓦然出现在洞外。
“白容?”
“姑娘。”白容的声音紧绷,满面的焦急在见到若馨安然无恙的一刹那松懈了下来。
“我不是让你们先回去了吗?”若馨愕然,白容不会在山上找了她一夜吧?
“回去了,可是一直没等到姑娘。白容让胭脂看住尚恩公子,就出去寻姑娘了。”
想着西山陡峭的地形,此时黑色深沉,几乎看不到路,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摔下深渊,粉身碎骨,若馨表情沉凝。
白容看着若馨的面色,知道她心中所想,冷峻坚毅的脸庞柔和了些许,他微微放松了声音说道:“姑娘,白容记得姑娘放烟花的位置,顺着山道上来,不危险。”
那如何的事叫做危险?
白容见若馨不语,低声问道:“姑娘生气?”
若馨叹了口气,她不生气,却是心疼,“白容,以后顾着自己一点,好吗?”
白容静静地看着若馨,说道:“看到姑娘平安,白容才能放心。”
…………
次日清晨,三人一道离开西山,一路上关景天行为诡异,若馨好几次察觉他盯着自己的目光,侧头望去,却见他慌慌张张移开视线,无事模样一般地欣赏着周边风景,连续好几次都是如此,若馨不知他意欲何所,便也由着他去了。
回了万春县,关府的人早急翻了天,关家老爷也扔了生意不管,陪着夫人县城里到处寻找,见到关景天平安出现,都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地念着。
关景天走到若馨面前,脸上表情微微有些别扭,眼神乱飘,却还是强自保持着镇定,“嗯哼”一声清了清嗓音,说道:“那今天就这样吧,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告辞!”
关家一大群人,见他如此彬彬有礼的模样,都大吃一惊,愣怔住了。
关景天说完,又很正经地双手作揖,对若馨行上一礼,潇洒转身,却不想撞到了站在他身后呆愣住忘记回避的小厮,两人猛得一撞,关大少动作狼狈地倒退了几步,还是若馨伸手一扶才免他摔倒在地的糗样。
关大少这回这是羞到家了,脸刹地红起来,白玉一般的耳垂连带颈项也红成一片,他看也不敢看若馨的表情,慌慌张张站好了身子,气恼地敲了一把让他丢脸的小厮的脑袋,像是逃难一般地跑走了。
自然,又忘记了问若馨的住处到底在哪里。
* * * * * *
祈兰草虽然能离土成活,但不过短暂时间,必须要尽早服用才能得其药效。
思及此,若馨便同白容一起住清和坊而去。
两人途经东门长安街的凝雅楼时,正好见到一人从楼中出来。
身影纤长、白裙清雅,脚步轻移时,便自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风情流露,似清似艳,似妖似雅。
虽然还是蒙着面,若馨却还是认出那是静女。
不过这凝雅楼是花楼妓院,她这么早来这里做什么?
等等,凝雅楼……
她似在哪里听过。
正想着,若馨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从远处跑来,状似不小心撞了静女一下,手却悄然探入她的腰间。
静女没有察觉,扶住了表情万分惊恐的孩子,也没有斥责,便放了他,而后登上停在道路旁的马车,往西街而去。
那小孩又往若馨这一路跑来,似乎想要故技重施,却让白容一把提起了衣领。小孩惊恐,大喊,“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若馨笑了笑,从他怀中摸出他方才从静女那摸来的东西,是一个锦袋。小孩大惊,像是害怕他们抓了他去见官,若馨倒是也没说什么,便让白容放了这小孩。
小孩也不要这锦袋,匆忙忙跑远了。若馨打开锦袋的束带一看,顿时一愣。
她望着锦袋中的东西,静默了许久。
马车自她身旁而过,鼻间传来阵阵浓郁的异香,香味浓郁,却并不呛人,是静女身上熏香的气味。
这香味像是开启了若馨脑海中那迷茫门扉的钥匙,仔细地辨认着那香味,再看看锦袋中的东西,若馨心神顿时清明。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呵……
见若馨表情不对,白容问道:“姑娘?”
若馨抬头,望着前方,表情淡淡,半晌,才平静地说道:“走吧。”
白容微是一怔,觉得若馨似有些不同,却没有多问,随在她身旁一同前往清和坊。
若馨慢慢前行,面上表情平静,却平静地异常,不若往日的和若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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