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下去,凯罗尔呻吟了一声,只是还没有睁开眼,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自己都听着自己的声音变了调,尖细难听,急切地问:“剑上是什么毒?有没有解药?”
可是睁开眼的凯罗尔一脸惊慌和意外的看着我:“什么?”
“你剑上是什么毒?”
“什么……毒?”她茫然的好像刚才一场大梦里醒来,神魂还没全会到身体里一样:“爱西丝,你在说什么?这……”她一眼看到了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曼菲士,惊呼失声:“曼菲士!曼菲士怎么了?他怎么了?他……他受伤了吗?”
我一耳光重重抽在她脸上:“你刚才拔剑杀曼菲士,刺中他腰间要害!剑上有毒!你给我老实说,是什么毒?”
“怎么会!不,不会的!”她失声惊呼,脸上充满恐惧惊疑的神色:“我怎么会伤曼菲士!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我,我不知道……”
伊莫顿低头查探过曼菲士的情形,他转过头来看看凯罗尔,低声说:“毒蔓延得很快。”
他的声音低沉,可是在这暗夜中听起来,仿佛重锤一样狠狠敲在我胸口,气血翻腾,手脚却冰凉一片。
“还……有多久?”
“他已经失血很多,不能用放血解毒的办法了,现在的解毒石和解毒药都没有用处。要是没有对症的救治之药,”他顿了一下,说:“法老他支持不到天亮。”
我用力闭了一下眼,发出惨叫惊呼的却是凯罗尔。
“不!你骗人!曼菲士不会有事的,我怎么会伤曼菲士……我喜欢他啊,我怎么能伤他……曼菲士!曼菲士你醒一醒!曼菲士你不要死……”
我刚才心里狂怒,可是伊莫顿这句话说过,我却只觉得心里一下子哗啦啦全塌了下去,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住。
“医官,”我淡然地对围成一圈的医官们说:“要是法老不治,你们……都跟着一起去继续效力服侍,明白么?”
“爱西丝陛下……”西奴耶跪了下来:“又拿着一名刺客,就藏身在左近。”
我转过头,侍卫拖过来一名用黑衣包裹身体,脸上还涂着黑泥的男子。这人的手臂已经被打断了软软的垂下,头颅也低垂着,已经死了。西奴耶的手下同时呈上来一枚短短的木哨子。
我问:“这是什么?”
那侍卫说:“这人身上没兵器,就这个。”他凑到唇边吹了一下,尖细的声音如同夜鸟啼叫。地下坐的凯罗尔在这一声响过之后,忽然间身体就瑟缩起来,不停颤抖,眼神茫然空洞,表现就如同……就如同失心疯了,被人操纵了一样。
我已经明白了,比泰多人用这种办法操纵了凯罗尔,在关键的时候,给了曼菲士这致命的一击。
170
曼菲士的伤和毒,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给他把宫里最珍贵最奇效的治毒治伤的药都用上了,医官们面如土色.曼菲士的情形越来越糟。
我把桌上水瓶里的水喝了大半瓶,可是胸口好像哨一把火在烧着,怎么也灭不了,怎么也熄不去。烧的喉咙里灼灼的疼,口干舌燥。
折腾了一夜,没有一个人睡了觉,东方渐渐露出金灿灿的红色,太阳要出来了。尼罗河的涨水期已径正式到来,隔着宫墙边的灌木和椰枣树,原来能看到的河岸边的一带围石都已经被河水淹没,而河水还在涨着。我记得去年那河水直淹到墙下基石约莫一米高的地方,不知道今年这水会怎么样。太阳终于升了起来,照的河上万点金光,灿亮耀眼。
太阳每天落下去,每天升起来。
然而曼菲士他……他的生命正在被毒汁一分一分的侵蚀,生龙话虎似的英武少年变得奄奄一息。我坐在那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凉下去。
从窗户看出去,花园里的莲花池的水位也涨高了,因为这水池与外面的尼罗河相通,河水涨,池水也涨了起来,伊莫顿远远的带着两名神殿的僧侣过来,我站起身迎到殿门口去,满怀希望又不安的问他:“有没有办法?”
伊莫顿的眉头皱着,但是看我一眼,神情放的缓和舒展了一些:“神殿里以前曾经有过这树汁毒药的记载。“
我身上一下子又有了力气:“那就是说能救活他了,是不是?”
“要着看情形……法老中的毒深,伤又在要害。我带来了神殿里对药剂最熟悉的两个人……”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我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伊莫顿还是没有把猩,这意思只能是全力而为,尽人事,听天命。
我点点头,回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你们进去吧,医官也都在。”
“他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先让他们到一旁去休息吧。”伊莫顿低声说:“你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没歇过,也歇一会儿吧。”
我摇摇头:“我胸口难受,你也进去看一看。”
他带着那两个僧侣走进殿里。沉重的金漆木门开了半扇,殿里垂着暗金色的纱帘,那些喜庆的装饰与昂贵的摆设还都在那里,但是喜事早已经不是喜事了。再看着那些金彩辉煌的东西,只觉得刺眼生疼,没有喜意,只有空落的冰凉的感觉。
我看着伊莫顿和那两个僧侣低声说话。商议了几句,取出药膏来替曼菲士重新换了一次药,还有内服的,是做成药汁盛在瓶里的,替他喂下去,曼菲士已经不能自己咽下药汁,需要用中空的银管撬开他的牙关,将药汁通过银管灌入,用手按合他的喉咙部位,才让药汁落肚。
我扶着柱子站着,伊莫顿转过身来和我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入耳,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吃些东西吧。这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但是难保宫里还有没有探子,那些使节贵客们或许此时已经得到消息了,今天必定会有人用各种名义试探,你得打精神应对。须知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引起大乱。”
我点点头,他说“我刚才吩咐塔莎夫人做了清粥小菜来,你吃一些。”
我说:“你也一起吃……“话出了口才想起来,他只是一笑,虽然并不是多么疲倦,但是这一笑仍然显得有些恍惚:“我不用吃东西的。”
没等我说话,他说:“你多少睡一小会儿,梳洗更衣,今天的庆典得想个法子应付过去。”
我想了想:“这个,我有办法应付。”乌纳斯一直守在殿门外的第一根石柱那里,我叫他过来吩咐了几句,乌纳斯便命令手下的侍卫去了。塔莎领着人将食物送来,她脸容憔悴,看得出也是一夜没睡。
我端起粥喝了两口,粥一定炖了很久,绵厚软糯。喝了半碗,可以感觉着软热的粥滑下腹中,人一下子像是有了力气,精神了许多。
乌纳斯近前来低声说:“爱西丝陛下,那人带来了。”
我唔了一声,把碗放下。
侍卫领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个人穿着一件宫奴的衣服,不同的是他的下身围着一层草棉布织的长缕。
他不敢抬头,到了跟前,默默的跪了下来。
我问:“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因为平时我都在最西边的亭子那里做活,他们喊我小西。”
这个声音有些细软,我皱了下眉头,乌纳斯低声解释:“他是最象的一个了。”
我说:“抬起头。”
下面跪的人有些战战兢兢的把头抬了起来。
他的相貌和曼菲士有七八分象,眉毛稀了一些,头发黄而短,嘴唇有些薄,但是
去推敲细节乍一看起来,真的会让人误认。
我点下头,抬手唤过塔莎:“把他的头发刮去,化妆一下,换一身衣服。”
塔莎答应着,领着那个人去了。
我转过头来,伊莫顿从内殿走出来。隔着一层纱帘,我看到曼菲士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他怎么样了?”
“暂时不会再恶化。“伊莫顿重重的抹了一把脸,声音有些哑:“但是……也没办法将毒性驱除。可是这样也维持不了多久,他不能醒转,不能进食,不能讲话。毒性终究会蔓延到全身,到那时……”
“那怎么办?“我低声说,象是在问他.又象是在自言自语:“那该怎么办……”
伊莫顿轻轻握住我一只手.我的手指冰凉,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我现在有一点能力,也能令他保持现状一段时间,可是却无力使得他好转过来。”
他的语气寥落,带着深深的歉意。
“这不能怪你,我想你一定也尽力了。”我无力的说。我也希望有谁能说两句让人振奋的话,有好的消息来宽慰我。可是……都没有。
父王去世的时候,我已经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现在曼菲士一倒下,我觉得异常孤独,肩膀上压着千钧重担一样,令我难以负荷。
我一直以为,是曼菲士在依靠我。不,不是的……以前我没有发现,其实我也在依靠曼菲士。我以为我在照硕他,我觉得我是他的依靠。可是现在失去了,才发现曼菲士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这样重要,他以往承受了多少,担负了多少,他没有向我叫过苦。现在我才知道他替我撑起了一块安乐的天空。他替我遮风档雨,他杀伐决断,他运筹椎握……
曼菲士,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塔莎走了过来回禀:“陛下,已经办妥了。”
刚才那个小西已经被领了回来。他换上了曼菲士的金色礼服,头上顶着假发饰和金冠。眉毛画浓了,描着浓浓的孔雀绿的眼线,嘴唇用红色的脂膏涂林过,显得丰润了不少。连伊莫顿都楞住了,他意外的“噫”了一声。我简短的解释:“他是替身,一年多以前从奴隶里面挑选阉奴,他长的象曼兼士,所以被留下来,一直单独的在宫里偏僻的地方生活。”
伊莫顿说:“你让他今天扮演法老的替身,去给臣子和侯节们看?”
“是的。“我说:“他的声音不象,不过我可以说他昨天喝多了酒,所以今天说不了话。”
西奴耶匆匆赶来,行过礼后禀报,守卫力量已经加了三倍的人手,已经有各国使节进宫来了,参加今天的庆典。
我说:“知道了,摆开仪仗,这就去吧。”
西奴耶应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又问:“刺客……凯罗尔,如何处置?”
“她?”
“是,看守说她一直在哭,请求要见法老.还说……她绝不是刺客。”
我垂下头看着自已的指尖,胸口疼痛的象压着千斤巨石,指尖微微的颤抖着。我有一种想亲手掐死她的冲动。
“等我回来再处置她。”
171
“站直了,挺起胸来。”我低声对他说:“你现在是法老,不是奴隶。”
他的外表可以说无可挑剔,但是精气神差远了。
我和他一起上了步辇,我叫他不要躲避我,他却浑身僵硬的抱着膝,缩在步辇的一边,恨不得就从车辇的那一边掉下去。
我到了这时候反而心里安定下来了。再糟也就这样了,还能再怎么糟糕?
这一天的庆典并不复杂,到王宫城楼上去见一见底下的民众,那些人应该已经被西奴耶的人筛了又筛,一眼看下去,城下乌压压得全是人头,我低声说:“抬手,朝他们挥手。”
身边那个胆怯人把手举了起来,底下骤然爆出一阵欢呼,身旁那个人没有防备,险些被吓得腿软胆寒一跤跌到,我却已经有了准备,乌纳斯站在他那一边,伸出手想是个护卫的姿势,其实是不着痕迹的从后面扶住他。
我抬起手,朝下放挥了挥。
一旁的宫侍抬上来两只大筐,里面是满满的铜子,还混有少少的一些打铸成金瓜子样的小金粒。我伸手抓了一把朝城下撒去,底下更加沸腾,人们纷纷去捡这钱。倒不是那些人都贪财,而为了沾这份喜气和贵气。这种仪式平常事不搞得,曼菲士登基的时候搞过一次,因为容易踩踢致伤引起乱子,这一次却没有不进行的理由。我看了那个小西一眼,他一手扶着石栏,一手伸到钱筐里去,手颤着却抓不起来。
我若无其事的又撒出一把钱,乌纳斯反映极快,扬声喊:“法老与王妃陛下赐福于众人!”一面招手让旁边侍立的神官们过来一起将钱撒出去。他们沿着城楼墙向两旁走,宫侍们抬着筐跟随着,一路将钱散发下去。
太阳升了起来,站在城楼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尼罗河水还在上涨,河水映着太阳,看起来像一条金色的带子。我觉得脚下那些人的欢呼声混乱而刺耳,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起来。神官们撒了喜钱,又开始唱起太阳神祭祀的长诗歌来,底下的人纷纷跪倒,俯下身虔诚的聆听。我的目光越过这些人,望向远处。那些各国使者们站在矮一级的石台上观礼。我想,其中一定有人非常奇怪,为什么今天还能看到曼菲士站在这里。也许他们会猜到真相,也许不会。
接下去就没有什么一定得曼菲士来亲自进行的仪式了,这个替身他当的辛苦,我也一直担心。从城楼上面下来的时候,他路都快走不了,幸好有侍卫簇拥着,不至于被看出破绽,然后步辇就等在城楼梯旁边,直接让他上了步辇。我看到他背后的衣裳都湿了,汗湿的。
我又何尝不是,刚才紧张所以没有感觉,现在觉得背上潮漉漉的,也出了一层冷汗。坐到步辇上之后发现,自己的手脚也软的没了力气。刚才吃了一点粥……根本增加不了多少气力。身体这么疲乏,精神却极度的紧绷亢奋着。
曼菲士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不敢奢望它已经有所好转,我只希望……回去之后面对的不是更加恶化的局面。
为了不走漏消息,曼菲士是被安置在我原来的那所寝殿,亚莉死后我搬了出来,虽然这里经了火,重新修整过,但我一直没有再搬回那间宫殿去住,因为昨天晚上意外发生的时候离这里最近,所以就直接将曼菲士先抬到了这里来,一直没有再移动他。医官们与僧侣们聚在这里,可以听得到清晰的,尼罗河在涨水的哗哗的波浪声。
伊莫顿从殿里迎出来,我深吸了口气,想询问曼菲士的情形,又怕听着坏消息。
伊莫顿没等我开口,微微点了下头说:“还是没有醒来……”
我看得脸色,心就慢慢沉了下去。
“他还能……支持多久?”
伊莫顿沉吟不语,我叹了口气:“你不用顾忌,直接说吧。”
“他恐怕……挨不到明天天亮。”
有一阵热风吹了过来,我觉得有些晕眩,身体晃了两晃,伊莫顿伸过手来扶住了我。
“爱西丝,你要冷静。现在你万万不能乱了分寸。”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去看看他。”
伊莫顿搀扶着我向里面走:“关于那个小姑娘,你想怎么发落她?”
“凯罗尔?”
“是的。”伊莫顿说:“你上午出去之后,我仔细察看过她的情形。她被人用一种控魂的办法施了手段,只要听到特别的声音,就会分不清敌我,只想将身旁最近的人杀死。昨天搜出来的那个死去的刺客,他那只短哨子,我试着在她跟前吹了,她果然又陷入了那种自己控制不了的状态,两眼空洞,抓起手边有的东西就想杀人……但是问她是谁指使控制她,她又说不上来,全然不知道。”
我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其实我已经想得很明白,凯罗尔被人控制,用的手法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