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趁虚而入,与爱西丝做了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他答应诱骗凯罗尔到巴比伦并替爱西丝除掉她,而爱西丝则答应嫁给拉格修。但是拉格修并没有履行诺言,他用烧焦的宫女的尸体骗过了爱西丝,却把凯罗尔囚禁起来,后来,似乎还想着把凯罗尔也弄到手,结果……唔,后来怎么样我却不太清楚了,只隐约记得凯罗尔出主意,埃及兵引石油,烧毁了巴比伦的通天塔……
这一段故事我还有些印象,只是……只是刚才没有想起来。
这家伙是来者不善啊。我可不是那个书里的爱西丝,任人欺瞒哄骗。
听曼菲士话里的意思,是因为这个人刚才就提出了求婚,所以曼菲士才叫我要过来的。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就算我不是埃及女王,法老的姐姐,他也不是巴比伦王,即使是普通人家,婚嫁也是大事,曼菲士自然要把我找来。
拉格修有些歉然的说:“是我太唐突了,一下子提出来,爱西丝陛下如果觉得我冒犯了,我向您表示歉意。但是,我对您的仰慕之心却是真诚的。”
仰慕我?我用羽扇遮住唇角的冷笑。
这个人的心可不是一般的黑,脸庞也不是一般的厚啊!这花言巧语反正不要本钱,说的这叫一个顺溜。可惜,你这人的底子我已经知道,绝不会上你的当。就算不知道,我也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更何况……我早就对曼菲士说过,这一生,我不会和人结婚。
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只是知道,我和伊莫顿恐怕没办法正大光明的结合,所以我才会那样说。既然不能和自己爱的人结婚,那么索性就不结好了。
而且现在的情形也和书里不同。
这里的我,可没有对弟弟一往情深,失恋受伤,他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趁虚而入呢?
“对不起了拉格修王,我感谢你的错爱,但是我……”我正要说我这一生不会嫁人,曼菲士抢过我的话,接着说:“我王姐是要和我结婚的,拉格修王你没有机会了,真是遗憾啊。”
138
拉格修似乎并不以外,只是说:“哦,那可真是令人意外了,我之前并没有听说……”
“因为之前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所以一时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摆上议程。”曼菲士不急不气,看起来十分有法老的风范。我空旷的心底觉得有些安慰,又有些怅然……曼菲士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以前动不动就要暴跳如雷,现在居然这么有耐性和拉格修王蘑菇起来。
不过……他说要和我结婚,可不是一次两次,但是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巴比伦王……难道他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那真是我孤陋寡闻了,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就贸贸然的跑来向爱西丝陛下求婚……”拉格修哈哈一笑,“法老真是有福气,爱西丝女王血统高贵,精明又美貌,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美更好的人来了!”
我淡淡的说:“拉格修王过奖了。”
“哪里哪里,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心里想的什么却说不出来。爱西丝女王的美丽,我就是想要描述夸赞,也描述不了真人的万一。”
越说越肉麻了,而且这个人说着这样的恭维话,脸上竟然还是很诚恳的表情,脸皮之厚,也可见一斑。
接着他话锋一转,却说:“只是不知道法老与女王的婚事何时举办?我一定派人奉上厚礼,以表示我巴比伦对埃及的友好与祝福。”
这人……还是不死心啊。
我正要开口,曼菲士大声说:“我和王姐的婚礼,就定在下一个太阳神的祭日。拉格修王倘若不忙着回国,倒可以参加了婚礼之后再回去。”
我一愣,手里的扇子差点脱手落地。
什么?
下一个太阳神祭日?那不就是半个月之后吗?可已经没多久了!
这孩子怎么说话哪!就算埃及没有“君无戏言”这说法,他也不能信口开河啊!这里这么多人听着,有臣子有贵族,还有巴比伦王都听着,这种话……这种话能随便乱说的吗?
我以为他只是玩笑,或是为了打发巴比伦王这个厚脸皮。可是等我转过头看他的事后,我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的砸了一记,一时间竟然觉得喘不过来气。
曼菲士的话是对拉格修说的,目光却是落在我的脸上的。
他的脸庞轮廓越发显得鲜明深刻,目光专注之极的看着我。
我突然领悟到一个事实。
他是认真的!
曼菲士他是认真的,不是随口说说,不是只为了打发这个居心叵测的巴比伦王。
他看着我的目光,还有他的表情,身体略微僵硬的姿势,支着耳朵一副既期待,又要摆出一副坚定的模样……我能够明白他无言之中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特意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也是怕我拒绝吧。
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有“外人”在这里,他估摸着我不能够这样当场拒绝他,所以才在这里说,想要让我就这样捏着鼻子咬着牙认了账,然后就顺水推舟借势成事……
好小子!玩心机玩到姐姐头上来了!
可是,我忽然想起来,曼菲士他不是对凯罗尔也很有好感的吗?那小丫头呢?已经被送走了吗?若是她还在,想必曼菲士是不会提出这个求婚的说法来的。但是……
曼菲士的时机选得还真对!我就是心里再不以为然,也不能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他否定他。他是法老,而我则早就表示过,我愿意放弃上埃及的统治权,埃及的一切,所有的王权都归于法老一个人的手中。
现在的情形真是骑虎难下,我不能说不,否则法老的权威,颜面……都会被我的一句话给否定了。
这小子是有意的!绝对是故意挑这个时机说这件事情!
本来,拉格修来求婚又不是抢亲,他不答应我不同意,这件事成不了,拉格修就得灰溜溜的打道回府。听曼菲士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刚才拉格修就提出了求婚这件事,但是曼菲士不一口回绝,却趁这个机会让路莫拉把我请来,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一面拒绝拉格修一面说出要和我结婚的决定!
可是我又怎么能和曼菲士结婚?不管我的灵魂是从哪儿来的,血统上,我们是亲姐弟啊!我看着他长大的,我们相依为命,快乐的时候一起享受幸福,失落的时候彼此安慰,共渡难关……可是,可是,见鬼的曼菲士他就是不放弃这个姐弟结婚的打算!
我注视着他,用来遮面的羽扇也顾不上遮了。我明明白白的注视里面,已经表达出了我的无奈和不赞同。但是曼菲士就是坚定的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我恍然明了,其实他在赌……赌我对他的态度。看我是不是能把不同意这句话说出口。他把这个机会把握住了,就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原本我是绝不可能答应的事情,放在现在说,我要拒绝的话,就不得不考虑更多。
我不能和曼菲士结婚的,绝不能!我是可以拒绝的。我现在可以说,不,我和法老并没有要结婚,我不会嫁给他,我爱的另有其人,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曼菲士的那种姿态,完全就是把自己坦率的放在我的眼前。
是同意还是拒绝,他摆出的是一副,完全听任我的决定的态度。
就好像小时候他想去宫外,父王不许他去,他就跑来缠我,非要我同意的时候一样。
那么坦率的冲你耍赖,眼神和身体语言都在无言地恳求着,你同意吧同意吧快同意吧……
拒绝的话我当然会说,可是四周那静默的,人人注目的气氛,仿佛一股巨大的压力,迫得我出不了声。
明知道该拒绝的,一定得拒绝。可是心底仿佛有个自暴自弃的声音,小小的低微的在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那个我所爱的人,他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死去了。
而我却没有能够为他报仇,杀死他的仇人,应该就可以确定是密诺亚人……因为我发现了那张密诺亚的海军军港的地图。
原本我对从格拉多斯嘴里撬来的答案半信半疑,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也找不到密诺亚人杀伊莫顿的理由。
但是在我发现那地图的时候,原因我就已经知道了。
就因为那张图。
密诺亚人为了保住他们最大的军事机密不外泄,所以……才杀人灭口。
而伊莫顿把这张图藏的如此机密……他的仆人都无人知晓,如果我没有去神殿,如果我不知道伊莫顿习惯的藏东西的所在,那笛子和这张地图可能永远都无法被发现。
伊莫顿当时藏起这张图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着回到埃及后把这张图送给我,我会对他说什么,还是,在想为了这张图,他付出的艰辛和代价是不是值得?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他当时的处境有多险,我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经历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提起,伊莫顿他原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说起,是因为我表示了好奇和关注,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因为我是埃及女王……
因为我一直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对待他。因为我曾经自恃有理而刺伤他放逐他……因为这场爱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所以,伊莫顿才要这样做,才要去弄到这张图。
因为他想要我开心,想要能够帮到我,想要对我有用,他才去打探密诺亚的军情,才绘了这张图……
他的死……其实是因为我,是因为我的爱……
如果我没喜欢上他,没有放逐他,没有对他问起密诺亚的军情,没有让他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他不会死,不会被密诺亚人杀死……
我还到密诺亚去寻找真相,可是不但没有找到,反而将另一批对我忠心耿耿的追随者永远的留在了那里。可是今天,就在不经意间,真相忽然自己跳到了我的眼前。
真相来的如此偶然,却又如此的,残酷。
“我与王姐,下一个太阳神的祭日,举行婚礼!”
我恍惚的听到了曼菲士大声的宣告,可是我却说不出话来。
139
我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大殿里的灯烛映着镏金的铜盘铜柱,一片金色的光影。曼菲士大声说话,我只是怔怔的坐回原处,执起羽扇半遮住脸,打量端详他。曼菲士的面容被金光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欢愉之色,看得出是打从心底里欢喜着。
有人向他道喜,还有人凑到我跟前来说吉祥的祝福的话。我抬起头,看到伊姆霍德布站在那里。他正和西奴耶说什么,两个人都是侧着脸的,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真遗憾阿,爱西丝陛下。”
我转过头,拉格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旁,手里端着酒杯:“看来我真的来不及做什么了,不过,还是要祝福您……”
我微微点了下头,淡淡的说:“您太客气了,拉格修王,我还是要多谢您的错爱。”
“那么我借这杯酒,祝您与埃及王幸福美满,也愿埃及日渐强盛。”
“但愿……如您所言。”我拿起面前的酒杯来和他碰了一下。
这个男人的目光有了破绽,也许是曼菲士宣布的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突然,也许是他心里另有盘算终于落空。他看着我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一种阴鸷而凶猛的神色。我心头微微发紧,他眼神中的那种神情只是一闪而逝,又换上了温和的眼光神色。
这个人很善于伪装,只是……再好的伪装也只是伪装而已,终归是有破绽的,总会露出马脚来。
差不多所有人都走上来恭贺过我和曼菲士,他们的脸上有的是真的喜悦,有的却是谄媚的迎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觉得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越来越厉害,脸上的微笑也是越来越僵硬。
我先离开了宴会,曼菲士虽然没有阻拦我,而且还吩咐路莫拉仔细当心护送我回寝宫。但是我临走前他投来的一瞥,却是含着不舍,不安,又有些心虚的情绪在里面。当然,最明显的,还是欣喜。
在宴会上喝了两杯酒,出来被凉风一吹,头有些晕晕的感觉。乌纳斯扶着步辇站在那里,他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我低低的喊了他一声,在风声和身后面大殿里的乐声里,我自己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乌纳斯躬身行礼,沉默的姿态,但是身上却透出一股冷厉的阴暗的气息来。
步辇稳稳的向前行,我隔着纱帘,看着乌纳斯走在步辇一侧,他身上有一种明显的拒绝的意味。
我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
我觉得这件事,不需要对他说什么。况且,我也不想说话。
我觉得很累,我只想闭上眼,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
我宁愿长睡不复醒。
今天是多么漫长的一天。早上我还在海船上遥望埃及所在的这片大陆,听着海潮起伏的声音。然后,我与曼菲士重逢,一起回宫……在神殿里,在伊莫顿留下的笛子里看到他生前绘下的密诺亚军港的地图……
还是不速之客巴比伦王,曼菲士半强迫半耍赖式的逼婚,乌纳斯流露出来的无言的孤独和失落……
我不想动弹,不想说话,不想去管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去想等下应该对每个人说什么,要做什么。
我很累,真的很累了。
回到寝宫的时候,塔莎在门口迎着我,端着解酒的汤。她的笑容显得温煦亲切,我觉得心里陡然间送了下来,狠狠的长出一口气。
或许也只有在塔莎面前,我才没有什么压力,可以好好的放松。
“爱西丝陛下,浴水都准备好了,您多泡一会儿,可以解乏。”
我点点头,塔莎领着乖巧伶俐的女奴,替我用沾了奶液的细棉片卸妆,摘掉首饰。
取耳饰的时候是塔莎亲自动手,生怕女奴们手笨扯疼了我。
我躺在打磨细滑的浴池里,水直没到肩颈。
隔着层层的纱帘,我能听到外面女奴们走动的声音,她们在收拾东西,铺摆床被……
我靠在池边上,放任自己的身体向下滑进水里。
水面淹过了下巴,嘴唇,眼镜……
我在水中没顶。
睁开眼睛向上看的时候,水波让一切都变了形。
圆柱,壁画,挂毯,彩锦的纱帘,各式各样贵重而珍奇的摆设……
水的压力从各个方向挤迫而来,胸闷,身体一遍浮漂一遍又觉得沉重。
我就这样屏住呼吸,滞浮在水中,看着静静的,扭曲波动的一切。
人是多么狂妄而傻气啊……
以前我总觉得这世界尽在我的掌握,我先知先觉,我懂得的比旁人都多,我地位高贵,有着漂亮的面孔和自以为很了不得的智慧……我看不起这世界……
我闭上眼,在隐隐的水流作响声中,仿佛听到嘲弄的声音。
我只知道这世界模糊的大概,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延伸向何方。我发现自己这样细弱,这样无助,这样……不知所措。
胸口闷闷的发疼,我仰起头钻出水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空气涌进口中,充满肺部……
人们常常忽略很重要的东西,就像这再平常不过的呼吸,不失去的话不能体会它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