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快回来!救命啊!”
“亚莉!救命!”
我徒劳的呼喊,船却越来越远。
我想要使力游泳追上去,可是大病才刚刚有点起色的身体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
我急着又喊:“快回来!我掉进水里啦!”
可是大雨浇得我眼都睁不开,那一点黑朦朦的船影在视野里渐渐和夜色成了一体,再也看不清楚。我的体温被河水迅速带走,身体僵硬沉重的象块石头,被水流冲的再也稳不住,肩膀一歪,就朝河水深处沉了下去。
32
我……我是何于意,还是爱西丝?
我难道就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一生……
不,绝不能!
我用力一挣,忽然间有声音说:“不要乱动。”
他的口音奇异柔和,我只觉得好象一股暖洋洋的力量就从那声音里渗进来,让人身上清爽温暖。
“你的身体太弱啦,好好休息吧。”
我不想就这么睡过去,我想醒过来……
可是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四周混沌而燠热,我似乎是躺在一个会移动的地方,晃晃悠悠,时而颠簸几下。有时有人会给我喂下什么东西,苦而腥涩,让人难以下咽。可是吐又吐不出来。
很苦啊,可是这苦说明我还活着。
人活着就总得吃苦的,可是再苦,大多数人还是要活下去,并且可以在一重重的苦涩中,找出一点点难得的甜蜜滋味。虽然这甜意是那么少,而苦楚却漫长而浓重,几乎纠缠人的一生。
离别苦,爱恨苦,浮生长恨欢愉少……
“呵,还真是有意思的女孩子啊。”
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柔声说:“你醒了么?”
我慢慢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一片皮制的帐篷的顶,我躺在地上,身下垫的是兽皮,盖着粗麻编的薄毯。有个人背对着我而坐,他的头发是一种淡淡的香槟的沙金色,穿着粗麻编的衣服。
“醒了,就把那药喝了吧。”
我看看自己枕的位置,那旁边果然有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药汤,一股很冲的很辣的味道,熏的人只想流眼泪。
我试了几次,手都直发抖,那个人说:“我糊涂了,你在水里泡的太久没力气。”
他站起来,缓缓转过身。
我忽然觉得耳边好象有些什么声音响起来,幽幽然仿佛一股香气,淡然从容,让人心中沉静平和。
他在我身前半跪下来,端起那药,和声说:“你喝了吧,身体就会好起来的。”
本来嘛,小时候大人总会叮咛你,陌生人给的糖不能随便吃。更何况我在埃及宫中受的严训,那就是没有人先尝过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去尝一口的,哪怕闻闻也危险。
但是这个人却有种力量,让人觉得就算他捧的是毒药,你也得喝下去,不能违抗。
那药入口简直苦的让人想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我胸口一阵发闷,肠胃翻搅,简直想立刻把心肝五脏都吐出来才舒服。
“不要吐,不要吐,这个是很苦,但是能治病。”
我缓了两口气,想抬起手来没力气,只好说:“麻烦你了,把我鼻子捏起来吧。”
“嗯?”
“我自己没力气。”
他呵呵一笑,真的没有再问,伸过手来,不轻不住的捏住我的鼻子。
我憋着一口气,权当自己舌头不存在,一口气把那小陶罐里的东西喝了精光!
“好好,”他笑:“小姑娘很能吃苦,比男儿还强。”
“是……”我说了一个字,就苦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是你救了我吗?真是谢谢你了。”
“是啊,我一早到河上去捕鱼,看到你在芦苇浅滩那里趴着,所以顺手把你捞回来了。
是吗?这么看来我真是命不该绝呀。
他拿了水来给我喝,权当漱口。我还是没力气,他一手托着我的背,把水喂到了我的嘴边。
“你常常从河里捞人上来吗?”
他失笑:“为什么这样问?”
我咳嗽几声:“我看你照顾人很熟手,大概是常常这样做吧?”
他笑:“那倒不是,我倒是常常这样做,只是不是照顾人。”
他伸手进我身边的瓦罐,微微一笑,手抬起来时,竟然拿出一只黄金色的蛇来,蛇身盘在他的手臂上,蛇身的鳞片闪闪生光,那蛇的两眼通红仿佛两颗宝石嵌在那里,昂首吐信的样子,又傲然又危险。
“噫!”我本能的朝后缩了一下。宫中也有养蛇,常用家畜活喂,但是我可没这么近的和它们打过交道。
“不用怕,它不用伤你。”那人笑着说:“这孩子虽然顽皮一点,但是它从来咬人,连家畜虫鼠它也不吃。”
“啊?”那不早饿死了?
“那它吃什么?”
那人从桌上拿起一块饼,掰了一小块儿给它。
那金蛇转过头去一口叼住饼,昂首吞了下去。看它的样子,果然吃的很熟练很香甜的样子。
这还是条吃素的蛇啊?真是少见少见。
我先是觉得奇怪,再想想也就释然了。多半因为这蛇长的漂亮,他从小就养着,一直不给吃荤,这蛇儿也就习惯吃素不吃荤了。
“你不要怕它,你吃的药草,还是它给你找来的呢。虽然味道是苦了点,可是对你的病是很有好处的。这小家伙自己还会治病的,你可多亏了它了。”
“那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它啦。”
他说:“你要谢的还有一个人呢。”
“当然,”我有点无力的笑:“你的救命之恩我绝不会忘的。”
他只是一笑,那种平和温暖的感觉就又来了。
这人放到我们那个时代,去竟选什么阳光先生或是最佳笑容先生,绝对保拿冠军。他这微微一笑,堪称是阳光四射,男女通杀,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此处离底比斯有多远啊?”
“这里离底比斯还有好长一大段路啊。”他说:“你是要去底比斯吗?”
“是啊。我乘船是要去底比斯的,结果因为掉进河里……”我想了想:“这里离尼罗河多远?不知道我家里人有没有找过我呢?”
他点头说:“昨天倒是有人来找过……”
“什么?”我激动的翻身坐了起来,结果头晕眼花,刚翻起来就栽了回去:“那,那我怎么还在这里?”
那人说:“我看你这小姑娘很有意思,把你还给他们,他们可没本事把你治好救活,所以我还是把你治好了再说吧。”
“怎么?我的病很重的吗?”
他笑了:“什么病啊,你是中毒了。”
“什么?”
“是一种叫热乌的毒草,这草点着了之后冒的烟有种甜甜的味道,可是闻的久了,人的身体就垮了,很难再治得好,而且你又在这水里泡这么久……”
我中了毒!
他下面的话我都没听得进去,全神贯注就只盯住了那一句话上。
“你身上的毒是这孩子帮你吸出来的,你吃的药也是它找的啊,所以我说,你应该好好的谢谢它。”
那人举着手中的小蛇朝我一笑,金色的小蛇得意的昂着头,咝咝的吐信,似乎也在表白邀功一样。
33
“好啦,你起码还得再养个十天的伤,我们可以晚上赶路,这样的话,等你身体彻底好了,也就到底比斯了。”他说:“唉,要不是你身体没好,倒也可以早点到。”
我回过神来,先让自己把心事放下,向他点头说:“真是麻烦你了,不过,说了半天话,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他微微一笑:“我的名字早没有人叫了,时间一久,自己也就不记得了。你要是想要方便称呼,就叫我一声师傅吧。”
噫!这人好会占人便宜,一转眼儿就把自己提到了师傅的位置上,硬是压我一辈。
我笑,还没说话,忽然帐帘一掀,有个人走了进来,清脆的喊了一声:“师傅。”
我眼前一亮,啧啧,这时代的埃及不是说大家都长的歪瓜裂枣儿的吗?怎么我见的这些男子,个顶个可算是标致美男子。
进来的这位是个和小曼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可能他要大一两岁,但是气质完全不同。小曼神采飞扬,青春无敌到耀眼,可比小太阳。这位……唔,清朗秀丽,因为还年少,所以竟然还有几分雌雄莫辨,不过他的眉毛很浓丽挺拔,给他的面孔添了几分英气。
“啊,你醒了?”
我点了下头,他师傅说:“这是路卡,我的弟子。”
我朝他点了一下头,他也笑笑,竟然还有点矜持的感觉。
我一个女孩子衣衫不整半躺半坐都没有不好意思,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等等!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我从水里被弄上来,身上肯定是湿的,现在我身上穿的这个,也不是我的纱裙,这,这是谁给我换的!是这个老的?还是这个小的?
不管是哪个,本公主的便宜都被占大了!真是里里外外,清清楚楚……我郁闷的想吐血,磨着牙想逮着谁狠咬一口。
我的眼神可能一瞬间变的有点可怕,那个清秀少年路卡忽然脸色一整,把头转过去,不再和我四目相对了。
八成是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老男人……
我转过脸去狠狠盯着他,他若无其事的把小蛇凑过来:“你要不要玩?”
我本能的再缩一缩,再温顺,这家伙看起来也是毒蛇啊。
万一它忽然想尝尝美女的肉味,我岂不糟糕。
“不用怕的,它喜欢你。”老男人自言自语:“真奇怪,它可从来不喜欢姑娘,这次怎么例外了。”
是么?我觉得有点累,歪着头说:“也许它非美女不爱,而以前没遇到大美女。”
老男人呆了一下,清秀少年路卡脸色一变,赶紧转过头去,看样子不知道是在吐还是在笑。
“唔,仔细看看你是长的不错。”老男人居然一本正经的和我讨论:“但是年纪还小,顶多是个小佳人,以后应该会变成大美女。”他摸摸小金蛇:“宝贝,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个好色脾气啊。”
他一面说一面把蛇从自己手上拉下来放到我跟前:“去,找你喜欢的美女去吧。”
小金蛇盘成一团,眼睛闪闪的看着我,似乎还有点近乡情怯。
这条蛇还真的很有一种通人性的感觉。
我在宫里蛇也见多了,但离这么近还是头一次。宫里的蛇奴们倒是从小与蛇为伍,即使那样他们身上也要涂满蛇药,不过,每年还是有被蛇儿反噬咬死的蛇奴。
因为蛇象征埃及保护神,法老让养,所以蛇奴即使会送命也得伺候那些蛇老爷蛇太太们,把那些家伙养的一个两个的又懒又傲,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瞧不起的神气,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力,寂寞沧桑如雪的意思。
这只小金蛇的眼神,似乎也有点寂寞,渴望同伴的那种寂寞。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它的头。
可能因为蛇小,所以头显得大一点,我摸过之后,它居然侧过头来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大惊,这还是蛇吗?
小金蛇你确定你不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猫投错胎了吗?
老男人哈哈笑,那种四散的热度简直跟阳光似的:“真是有意思,小金宝贝不好意思了。看起来果然是美丽的小姑娘比较得你欢心啊,喂,小姑娘,你要是喜欢,这个小家伙就送给你养了。”
“啊?”我意外的抬起头来,然后小蛇也抬起头来,我们一起看着那个笑容如核武器似的男人。
“因为我要出趟远门,所以没办法照料它啦,不如先寄放在你家里,等我有空了再去找你要。你放心,它很好养的,不挑食,而且可以帮你不少忙啊。”老男人笑了:“比如你这次中的毒,小金就可以闻出来。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有毒的东西,它也可以预警的。你看,它又乖又懂事,你照料它一段时间吧。”
我不是不肯啊,这蛇看起来都跟快成精了似的,肯定品种珍稀,说不定全世界就这么一只。而且在埃及这么个崇拜蛇的地方,这小东西不管到哪个神庙,充个吉祥物混上好酒好饭都不是难事。
怎么要平白的便宜了我?
“唉,它和你有缘啊,你看,待你身边都不肯过来了。”老男人长叹一声:“真是养不熟,养来养去,原来是给别人养的。”
我也忍不住想笑,听起来好象父母在感叹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一样。
“好,那就这么说定啦。”老男人转过头对路卡说:“你也该回你家去了,我能教你的都教的差不多了,不能教的就是不能教,你再跟着我也没有用。”
我看看他又看看路卡:“原来你还能有点材料教人的吗?你不怕误人子弟啊?”
老男人哈哈大笑:“我怕呀,可是我徒弟们不怕。”
真受不了,这个臭屁自大的家伙。
但是他让我觉得很亲切。
他不大象个古人的感觉啊,倒有点象我们那时代的人。
“喂,你哪所学校毕业的?”
“啥?”他看着我。
看起来不是。
唉,原来古人还有这么乐天这么逗趣的。
我说:“那好,小金我就收下啦,其实我很想连小金的主人一起收下的,不过看起来你吃的比较多,怕养不起。”
他说:“哦?我以为你家中一定非常有钱的呢,多一张嘴少一张嘴吃饭,有什么区别?”
这个人实在神秘,说不定,他知道我的身份。我落水时穿的戴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出那是昂贵的衣饰。
“好了,路卡,我们今晚起程去底比斯,你哪,就回你家去吧。咱们将来应该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别让我失望。”
路卡现在的神情就已经很失望了,老男人拍拍他肩膀:“好啦,等下我买点酒和肉,给你送行。”
路卡有些惆怅,还是点了点头。
34
“想起来坐吗?”
我点点头。那个路卡看起来瘦,可是却毫不费力的用毯子把我和一裹,抱起来走出帐篷,外面生了一堆火,正在烤吃的东西,有鱼和肉,很粗糙的食物,这里条件这么简单,这肉说不定都不干净,但是闻起来好香。
我的肚子一下子咕噜噜的叫出声来。
囧死了。
我还从来没这么窘过。
但是路卡小帅哥好象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把我抱到离火堆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放下:“你坐会儿吧,就快能吃了。”
真是有风度啊,聪明男孩子就知道该什么时候装聋哑人。
比如现代,男孩子和女朋友出去约会,女朋友要是不巧放了个屁,你一定要当没听见没闻见,若无其事。
他走到火堆边去继续烤肉和鱼,往上面撒佐料。虽然看起来就象个贵族少年,可是他作这些事都很熟练。
他的头发是有点茶色的,十分柔顺有光泽。很漂亮的头发。
我问他:“你不是埃及人吧?”长的不是非洲人的样子嘛。
“不是的。”他回答。
“那是哪里人?”
他说:“我家在海的那边。”
海那边的国家太多了好不好,我知道的,大小就有几十个。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他不爱说我也不问,反正现在的我们只是两个等着填饱肚子的人。他是王子也好,乞丐也好,我是公主也好,病人也好,没分别。
肉烤好了,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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