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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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天-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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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妇号叫:“我昨天才把她放在树下。”
  “来不及了。”从心也哭泣。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声叫她:“燕阳、燕阳。”
  从心已经熟习了这个名字,知道是在叫她。
  她睁开眼睛,看到温士元。
  “燕阳,有人找你。”
  “谁?”从心撑□起床。
  “祈又荣导演。”
  都找了来。
  奇怪,要找你的话,一定找得到,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也会趴在你身边求,一日失去利用价值
  了,这些人的面色突然转冷,你找他,他也叫秘书回说人不在。
  “我得梳洗一下。”
  “好,我们在楼下咖啡座等你。”
  温士元出去,从心一看,发觉已经是中午。
  竟这样好睡,真是铁石心肠,从心羞愧。
  没有时间了,必须向前走。她匆匆梳洗,打开行李,取出衣物,发觉邓甜琛是她知己,衣服全是米白色及淡灰色,她选大棉衫及卡其裤换上,不便叫人久等,立刻下楼去。
  酒店电梯□有人转头看她,从心低头,微微笑,视线不与人接触。
  到了楼下,立刻走到咖啡室。
  那胖胖的女导演正在等她。
  “对不起,叫你久候。”
  “没关系,我是不速之客。”
  “元宝呢?”
  “他碰到了朋友,过去谈一会儿,马上回来。”
  李智泉在从心身后出现。
  从心介绍:“导演,这是我经理人智泉。”
  “他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从心笑笑:“那么,有什么话,大家可以直说。”
  祈又荣也笑,“想找你拍一部电影,任第一女主角,需演情欲戏,要脱衣服。”
  李智泉大吃一惊,也只有女导演,才能这样大胆直接。
  他轻轻问:“是个好戏吗?”
  “我保证女主角会有表现。”
  “你的意思是,是另一部得奖戏。”李智泉说。
  祈导演并不谦虚,“这回希望也可以卖座。”
  “有剧本吗?”
  “剧本在撰写中,我带来了原着,你们先参考。”
  “原来是由小说改编的电影。”
  “是,英文原着令我落泪。已派人接洽购买版权,作者尚未成名,希望版权费不太昂贵。”
  从心不认识祈又荣,但听她谈吐姿态,不卑不亢,斯文淡定,知道是个已成名人物。
  李智泉对她十分尊重,“哪本原着吸引了导演的法眼?”
  她自背囊取出一本硬皮书。
  从心伸手接过来,一看,呆住。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从心知道有这本书,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出版,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原先以为会由作者亲自交到她手上。
  书名叫《心之旅》,作者祖张。
  这是张祖佑,他的第一部着作终于面世。
  从心展开一个笑容,泪盈于睫,人生就是这样,酸甜苦辣混成一体,婆婆辞世,她的情绪低到谷底,可是随即又看到一丝曙光。
  她听见自己轻轻说:“我愿意拍这个戏。”
  李智泉听见,转过头来笑,“真是个孩子,讲话没经验,还有许多细节要谈,这么猴急想做明星?”
  “我先读了原着再说。”
  “那么,由我与导演谈下去,你去休息吧。”
  温士元过来,“燕阳,我陪你。”
  从心说:“我想知道关于祈导演的事□。”
  “来,到互联网浏览一番。”
  “她那么有名?”
  “人家成名二十多年,获奖无数,清风亮节,是个纯艺术工作者。”
  “呵,我走运了。”
  “是,燕阳,从此你否极泰来。”
  “你对我真好。”从心由衷感激。
  有人在身后冷笑,“他另有企图。”
  温士元立刻转过头去,“对,只有你是纯洁的。”
  从心苦苦恳求:“先生们,别吵闹。”
  智泉继续去谈条件,元宝陪从心找资料。
  “哗,导演战绩辉煌。”
  “真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
  “未婚?”
  “成世东征西讨,时间又比任何人想像中过得快,蹉跎下来。”
  “城市人都不喜早婚。”
  “我倒是想结婚。”
  从心看□他,嗤一声笑出来。
  “怪不得叫你元宝,确是一件活宝贝。”
  他气结。
  “我想看书。”
  温士元退下去。
  翻开第一页,从心就被吸引,她的程度不是那么高,幸亏张祖佑用字不深,句法简单,但忧郁措辞叫读者流下热泪。
  傍晚,智泉找她,“从心,我们可以签合约了。”
  从心抬起头来,眼睛红肿,像是哭了整天。
  智泉轻轻问:“是为□外婆吧。”
  从心把读了一半的小说搁在桌上。
  “是这本书,真的这样感人?”
  从心点头。
  她签了合约,与温李两位回到都会,从此以后,没有退路,也只得往前走。
  大批记者仍然跟在她身后,企图亲近这个不说话的女人。
  从心找机会与李智泉摊牌。
  “智泉,你远道来做我的经理人,又是第一个赏识我,我想报答你。”
  “你的意思是──。”
  “头一年的收入,你抽佣百分之二十五吧。”
  李智泉黯然,付他金钱,了断恩怨,就没有其他指望了。
  “如果不满意,你请说出来。”
  “太慷慨了。”
  “现在我们手上有几个广告?”口气日渐老练。
  “五个。”
  “那很好呀。”
  “是,够你忙的了。”
  算一算这一年的佣金,多过在北美华人社区电视台做一个广告部经理十倍,他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李智泉惆怅地低下头。
  “智泉,替我看剧本,我不会演戏,该怎么办?”
  “我替你找样板戏来学习。”他又振作起来。
  从心好笑,“学谁?”
  “中西各大明星,我把好戏都找来给你观摩。”
  “怎样学?”
  “唏,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抄。”他极之乐观。
  傍晚,从心与张祖佑通消息。
  “大约下个月初可以回来一趟。”
  张问:“逗留多久?”他知道她不会久留。
  “会是三天吧。”
  他讶异,“竟这样匆忙。”
  “接了许多工作,赚钱要紧。”
  “我也有好消息。”
  从心明知故问:“什么事?可是子彤成绩大好。”
  “我的新书出版,已经出售东南亚电影版权,这边有电视台也愿意改编成戏剧。”
  从心笑,“你成为名作家了。”
  “反应相当不错,你记得格连活吗,他说准备再版。”
  “真想念子彤,下个月见他。”从心想面对面告诉他,她是他电影的女主角。
  从心为了那三天假,需与李智泉争论。
  “没有档期放假,你应知道这份工作不分日夜。”
  “只三天而已。”
  “我想想法子。”半晌,又说:“燕阳,我不赞成你再回到那对父子身边。”这才是真正理由。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同你一样。”
  “燕阳,人家不那样想。”
  从心有点固执,“我不管人家怎么想。”
  不料智泉斥责她:“你,不可以说这种话,你不是律师医生建筑师,你吃群众饭,你须尊重观众,他们怎样想,直接影响你生计。”
  从心低下头。
  讲得再正确没有了。
  “势利的观众居然不计较你的过去,让你在名利场占一席位置,你应感恩图报,怎可放肆,若不收敛,下一步就该打骂记者了。”
  从心懊恼地握□双手。
  “记者随时跟你返多市,传真照片二十秒钟可以抵达这□,什么秘密都拆穿。”
  智泉站起来,“话已说尽,忠言逆耳,你自己想清楚吧。”
  从心也考虑过,但终于去买了来回飞机票。
  她亲身向导演请假。
  导演说:“三天后一定要回来。”
  智泉知道了,冷笑连连,一言不发。
  从心不去理他,她拎□简单行李上路。
  那天,是她十九岁生日。
  不但没有自己姓名,连生日年份也一并失去,护照上的她,已经二十多岁。
  出境时没有问题,入境时她挑一个白人把关的人龙,不料轮到她之际,一名华裔向她招手。
  她只得走到另一边去,心□忐忑。
  那人看住她半晌,又观察她在护照上的照片。
  从心不出声,有时,愈是华裔,愈是会挑同胞的错,以示公正严明。
  今日,可能会有麻烦了!
  “你是燕阳?”
  她点点头。
  不料那华人取出一张彩照,“请你帮我签个名。”
  他换上一脸笑容。
  从心松出一口气。
  她手袋□有现成的签名照,立刻取出奉上,在多谢声中过关。
  到了街上冷风一吹,背脊发寒,从心这才知道她已出了一身冷汗。
  上了计程车,往老家驶去,从心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这几个月的奇遇叫她难以置信,智泉替她漫天讨价,可是商业机构大部分愿意承价,支票交到从心手中,她不相信银码是真的。
  周从心现在有点资产了。
  自幼贫穷的从心这才发觉略有积蓄的感觉竟是那样好。
  同样乘车进市中心,这次,倘若没有人接待她,她可不用害怕。
  最坏的肯定已经过去。
  她对那陌生但赏识她的名利圈不打算长久留恋,她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退出,一赚到足够往后生活就收山。
  车子驶到张宅前,她付了车资下车。
  从心按铃。
  “找谁?”是张祖佑声音。
  从心强自镇定,泪盈于睫,对牢对话器说:“周从心找大作家。”
  “从心!”
  “我上来了。”
  他开□门等她,她一进大门,就看见他盼望的神色。
  她过去拥抱他。
  “我还以为你来不及回家。”
  “太小觑我了,子彤呢?”
  “放了学去打球。”
  张握□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从心说:“让我看清楚你。”
  他的气色比从前好多,但是头发仍然凌乱,胡髭没刮净,衬衫与裤子颜色不配。
  他轻轻问:“我是否褴褛?”
  从心微笑答:“不要紧,成了名,就只是不修边幅。”
  张祖佑笑出来。
  只见小客厅一角堆满参考文件及书报。
  “谁帮你整理资料?”
  “出版社派人来读给我听。”
  从心随口问:“是男生还是女生?”
  “是文学系男生,还是我学弟呢。”
  “幸亏不是妙龄少女。”
  “从心你说到什么地方去。”
  “只有你叫我从心,只有你知道我是周从心,听到自己真名多好。”
  张祖佑说:“你永远是周从心,本质不变。”
  “谢谢你,祖佑。”
  “我答应送这个给你。”
  他给她一本书,从心打开扉页,发觉有他亲笔签名。
  “最佳礼物。”
  他微笑,“你可是有一件事没告诉我?”
  从心十分聪明,“咦,你已经知道了。”
  “导演通知我的时候,我不相信双耳。”
  “我是你的女主角了。”
  “我们两人都幸运。”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人未到,一只篮球先碰地一声弹进来。
  从心转过头来,笑□叫:“子彤。”
  可不就是子彤,不但长高,又打横发展,是个小大块头了。
  从心与他紧紧拥抱。
  他没有再叫她妈妈,这孩子一向懂事。
  “我们出去吃饭庆祝。”
  “让我准备一下,对,从心,桌上有给你的信。”
  信?谁会寄信给她?
  从心又一惊,莫非是政府。
  她找到信一看,啊,差点忘记,原来是美国尊合坚斯医院回信。
  她急急拆开,回信十分简单,院方邀请张祖佑某年某月某日亲自往医院检查。
  成功了。
  从心兴奋之极,已有机会走出第一步。
  她立刻把信读给张祖佑听。
  出乎意料,他却踌躇。
  “去试一试,为□子彤,也该走一趟。”
  “子彤并无嫌我。”
  “有什么损失?”从心挥□手,“我陪你去。”
  “我怕太多的希望带来更大的失望。”
  “你是那样懦弱的人?”
  张祖佑低头,“你说得对,从心,我不应放弃这个机会。”
  从心说:“先去吃饭,回来再联络医院。”
  三口子在法国菜馆吃得异常丰富。
  子彤说:“请留在这□陪住爸爸,别再走开。”
  从心温和地答:“可是,我要工作赚钱。”
  “爸爸也有收入。”
  “我想,一个女子经济独立比较好。”
  子彤不再出声。
  那天晚上,从心写信给医院,先确实病人一定会前来诊症,然后说:“他的第一部书已经出版,颇获好评,附上一本,或许可以拨入院方图书馆。至于我,我是一个女演员,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将主演他小说改编的电影《心之旅》,感谢你们。”
  张祖佑在她身后说:“子彤睡了。”
  从心转过头来。
  “从心,我真想看见你的脸,到底这样聪明善良的女子长相如何。”
  从心微笑,“也许,我五官不是你喜欢的那种。”
  他没有回答。
  过一会儿他问:“你几时走?”
  “祖,夜色真好,我陪你出去散步。”
  “子彤──”
  “走开十来分钟不妨。”
  她温柔地替他披上外套,手套进他臂弯□,在大厦附近散步。
  “如果双眼看得见了,最想看什么?”
  “子彤,你,然后是全世界。”
  “祝你如愿以偿。”
  稍后回到公寓,子彤仍然熟睡。
  从心轻轻说:“我只能逗留一天。”
  第二天,她像从前一样,充任管家,做好早餐,送子彤上学,把公寓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且去买菜添置杂物。
  张祖佑不好意思,“从心你怎么还做这些。”
  从心却说:“我都不知多高兴。”
  “你已是明星了。”
  “演员也有卸妆回家收工的时候。”
  “这次来,有无带手提电话?”
  “有,但一早关掉。”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你难得的假期会这样度过。”
  他俩一起笑起来。
  整个下午,从心帮张祖佑整理原稿。
  有部分章节丢在鞋盒□,还有些尚未印出来,有些作废,有些要改。
  张祖佑搔□头皮,“我是一个最邋遢的写作人。”
  从心说:“有什么关系,最终作品好看畅销不就行了,谁管你怎样写出来,用手或用脚、口述或靠电脑。”
  “这本新书叫《被骗被弃》。”
  “啊,多么灰色。”从心吃惊。
  “记得永华大厦吗?住客□多少血泪。”
  “可是,至少我们走了出来。”
  “我没有忘记他们。”
  从心说:“我也没有。”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第二天黎明,周从心走了。
  她拨电话给李智泉,李急问:“你在哪□?”
  “二十分钟后,上飞机回来工作。”
  “你还算有点良心。”
  从心笑□挂上电话。
  她又找到温士元。
  他很有趣地问:“这三天□,你可有想念我?”
  “有。”说没有也违背良心。
  “多深?”
  从心哈哈大笑起来,关上电话。
  她在飞机上睡得十分香甜。
  她不知道的是头等舱有一对旅客悄悄注意她。
  “是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燕阳吗?”
  “年纪恍佛不对,没有这样年轻吧。”
  “不,确是她,我认得她的嘴,上唇形状像丘比特的弓。”
  从心动了一动,他俩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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