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全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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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全三卷完]-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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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掉出了另外一个吉符。
  银线织底,精工细作,不同于一般的工艺,两个小小的和田玉缀,雕成精致的双锁系在柔顺的丝绦上,似曾经无数次的抚摸而呈现出润雅的光泽,触手温凉。半寸见方的吉符,正反面都用纯金丝线绣了几个小字,不是汉字,她不懂,抬头去看夜天凌。
  夜天凌伸手接过来,一见之下,心中微微震动,是柔然的文字,正面绣了“喜乐安康”,反面正是他的生辰。
  一针一线,丝丝入扣,带了岁月的痕迹,深刻而繁复。他一时间心潮翻涌,几难自制,将平安符握在掌心,微微抬头躲避了一下卿尘探询的目光。
  昔日孤傲的少年,怎会猜透母亲的心,他甚至不可能耐下性子去体会。而如今,他愿用漠北广袤的土地和天朝的盛世江山博母亲一笑,但愿从此慈颜舒展,得享欢欣。
  过了许久,心中情绪稍稍平复,他垂眸,伸手掠起卿尘散在肩头的长发,将平安符替她戴在颈中。
  卿尘道:“是给孩子的吗?”
  夜天凌点头:“嗯。”
  “那你怎么戴在我身上?”
  夜天凌缓缓一笑:“是母亲给孩子的。”
  卿尘听得糊涂,待要再问,见卫长征自外面进来,像是有事,便暂且放下了话题。

白夫人和碧瑶知道定是有事要谈了,一并告退。卫长征上前回道:“殿下,前几日长定侯上书弹劾邵休兵,紧接着光禄卿吕越抖出军中大将涉足私盐买卖的诸多证据,朝中有旨,命革除钟定方、邵休兵、冯常钧三人军衔,即刻押送回京受审。”
  “哦?这么快?”夜天凌眉梢微挑:“那边怎么说?”
  卫长征道:“七殿下对此未有任何表态,只调派了其他人督运粮草。不过听回来的人说,巩思呈之前曾恳求七殿下设法保全三人,想是未得应允。”
  卿尘返身坐在一旁,唇角淡笑冷冷。
  巩思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千错万错,就错在不该擅作主张。夜天湛温和宽容,但绝不表示他可以任人摆布,在某些需要的时候,他的绝情狠辣未必逊于夜天凌。邵休兵等三人是决计保不住了,巩思呈也算略有眼光,想必也已看到了今后的路。
  夜天凌点了点头,问卫长征道:“粮草到了多少?”
  卫长征道:“第一批已过蓟州,大概最迟后日便可抵达,七殿下接连召见了诸州巡使,亲自督办,想必不会耽误五日后发兵突厥。”
  夜天凌淡淡说道:“很好。”
  此时外面远远传来些许喧哗,夜天凌一抬眸,眉梢微紧。卫长征转身出去,召来当值侍卫一问,回来道:“殿下,是侍卫们在和木颏沙较量武艺,说起来木颏沙伤势已痊愈,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夜天凌沉思了片刻,“带他来这里见我。”说罢一停,看了看卿尘,再道:“去行营吧。”
  卿尘微微一笑:“人都救了,你还怕我不高兴吗?带他过来吧。”
  夜天凌一扬唇角,对卫长征示意,不过片刻,卫长征带了木颏沙进来。
  木颏沙入内后也不跪拜,也不行礼,昂首站着,直与夜天凌对视。夜天凌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眸,暂且未发一言。过了会儿木颏沙有点儿耐不住,皱眉一扭头,冷不防看到卿尘正坐在近旁不远处。
  一双清灵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他猛地一呆,张了张嘴,突然用生硬的汉语道:“多谢王妃那日救我性命!”
  卿尘黛眉轻掠,淡然看过去,仅仅笑了一下,未言。
  木颏沙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便对夜天凌大声道:“你的武功我服了,你的王妃也救过我的命,但是你想要我归顺天朝,我却不肯,要杀要剐,你早早痛快些吧!”
  夜天凌俊眉轻扬,似笑非笑,似是想了会儿他的建议,说道:“你这一身功夫,倘若杀了,还真有些可惜。”
  木颏沙道:“你想怎样?”
  夜天凌道:“我倒很有兴趣知道,你为何不肯归降天朝?”
  木颏沙冷脸道:“你要我替你打仗,去杀突厥人,我自然不肯。”
  夜天凌道:“我未曾说过要你上阵打仗,这仗你打不打,突厥的结果都是一样。”
  木颏沙道:“不打仗,干什么?”  
  夜天凌言语平淡,说道:“我随身近卫中一直少名副统领,你可有兴趣试试?”
  木颏沙不由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方问道:“你……你敢用我做近卫副统领?”
  夜天凌淡淡道:“如何不敢?”
  木颏沙道:“难道你不怕我刺杀你?”
  夜天凌峻冷凝视于他:“我既用你,便不做此想。”
  木颏沙尚未答话,卫长征上前一步,匆忙道:“殿下……”
  夜天凌抬眼扫去,他收声不敢再言。王府近卫向来负责凌王与王妃的安全,责任重大,非极为可信之人不得任用,木颏沙身为敌将,一旦真有行刺之心,后果不堪设想。他焦急的看向卿尘,想请她相劝夜天凌,卿尘笑了笑,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木颏沙此人,是为良将,要用,也只有夜天凌敢如此招募。他既惜此人才,她岂会从中阻挠?他要救,她便救,他要冒险,她便陪他冒险也就是了。
  这份坦荡不疑,交以生死的信任,这份笑谈无畏,从容睥睨的霸气,她望向他,缓缓而笑。
  终于,木颏沙沉默了许久,说道:“我现在知道可汗为什么败在你手中了。”
  夜天凌傲然一笑,那目光早已将他看的通透:“我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之后去留自愿。”
  木颏沙问道:“你不杀我?”
  夜天凌道:“我没有滥杀的习惯,你去吧。”
  木颏沙低头无语,退出时走了几步,突然回身以手抚胸,对夜天凌行了个突厥人极尊贵的重礼,方才离去。
  夜天凌转而看向卫长征,卫长征明白其中意思,虽心里并不赞成,还是举步跟上。多年来如何不清楚主上说一不二的性子,如此一来,以后说不得要打起十二万分小心了。
  他门还未出,迎面有侍卫带着个人匆忙上前:“卫统领,天都八百里急报!”
  卫长征见是急报,不敢怠慢,再看信使服饰竟是宫里出来的,彼此招呼一声,即刻代为通报。
  信使入内奉上急报,卿尘见八百里加急用的白书传报,心中隐隐不安,却见夜天凌拆开一看,神情遽变,竟猛地站了起来。
  少见他如此失态,卿尘着实吃了一惊,忙问道:“四哥?”
  如雪的薄纸自夜天凌手中滑落,她低头只看到四个字——莲贵妃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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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星蔽日:其芒盛,天合无双,亲者去,近者离,虽日月而蔽之,孤绝独以终……
  小凌啊,你命不好……
子欲养而亲不待

  细雨霏霏铺天盖地,风一过,斜引廊前,纷纷扬扬沾了满襟。
  远望出去,平衢隐隐,杳无人踪,千里烟波沉沉,轻舟独横。祺王夜天灏立在行驿之前,看向风平水静的渡口,绵绵密密的小雨已飘了几天,几株粉玉轻盈的白杏经了雨,点点零落,逐水东流,江边经历了多年风雨的的木栈之上亦缀了片片落樱,素白的一片,恰如天都合城举哀的清冷。
  夜天灏微微叹了口气,自古红颜多薄命,想那莲贵妃容冠天下,风姿绝世,却如今,一朝春尽,红消香断,花落人亡两不知。
  四弟他们说是今日到天都,却已过晌午仍不见船驾靠岸,想是因为风雨的天气,卿尘又不能劳累,所以便慢了些。
  夜天灏儒雅温文的眉宇间覆上一层阴霾,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昔多了几分沧桑与稳重,那深深的担忧在远望的目光中却显得平淡。
  是自尽啊,莲池宫传出这消息的时候,正逢早朝议政。他沉稳如山的父皇,高高在上威严从容的父皇,几乎是踉跄着退朝回宫。
  大正宫内掀起轩然大波。众所周知,前一日在御苑的春宴上,莲贵妃因态度过于冷漠,惹的殷皇后十分不满,不但当众没给好脸色看,更是冷言责斥了几句。
  莲贵妃当时漠然如初,谁料隔日清早却被宫人发现投缳自尽,贴身侍女迎儿亦殉主而去。
  冷雨潇潇弥漫在整个莲池宫,深宫幽殿,寒意逼人。
  莲雕精致,美奂绝伦,幕帘深深,人去楼空,几丝冰弦覆了轻尘,凄凄然,寂冷。
  天帝勃然怒极,痛斥殷皇后失德,几欲行废后之举。殷皇后又怨又恨,气恼非常,三十年夫妻,三十年恩宠,却说是母仪天下享尊荣,到头来锦绣风光尽是空。
  镜中花,水中影,莲池宫中那个女人才是真正万千宠爱于一身,夺了日月的颜色,只叫后宫粉黛虚设,空自繁华,
  废后,非同小可的事,举朝哗然。殷皇后自天帝龙潜之时便随侍在侧,素来品行无差,岂能为一个本就不该出现在大正宫的女人轻言废黜?
  殷家一派接连肯奏规劝,以期平息天帝之怒,而朝中自然不乏别有用心者,意图扳倒皇后这个殷家最硬的靠山,一时间纷争激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此时最应该落井下石的左相凤衍却上了一道保奏皇后的表章。
  当年诚敏皇后在世时,尚为贵妃的殷皇后与之明争暗斗,凤家与殷家各为其主,难免互不相让。本来凤家因诚敏皇后位居中宫,颇占上风,但自诚敏皇后去世后,殷贵妃执掌六宫,一时无人盖其锋芒,殷家水涨船高,时常压制凤家。如此良机得以扳倒殷皇后,殷家本来最担心的便是凤衍借题发挥,谁知凤衍竟上了这么一道表章。

  言辞恳切,情理并茂,如同一个平坦的台阶送到了天帝面前。
  辅国重臣的话,份量还是非同一般的,群情汹涌,顺势而止。
  右相许克宗事后回思,不由冷汗涔涔,凤衍啊,凤衍,他是早看出天帝不过一时迁怒,并非决意废后,将圣意揣摩在心,通透到了极致,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亦能放手,必是有了更好的决断。斗了这么多年,他此时竟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群臣却更看了个清楚,就如当初一意孤行、娶嫂为妻一样,从登基之时至今,莲贵妃在天帝心里的份量始终没变,因此便有不少人想到了凌王与储位。
  但莲贵妃毕竟不在了,皇后虽然受了委屈,却想来也合算。母妃薨逝,做皇子的无论身在何处必要回京服丧,漠北战事已箭在弦上,如此一来,几十万兵马的指挥权风水轮转,便尽数落在了湛王手中。比起那反复无常的恩宠,这是实实在在的兵权啊!
  斜雨扑面而来,一阵微凉。身后的侍卫轻声提醒:“殿下,不如到驿馆里面等吧,凌王殿下他们想必还要过些时候才能到。”
  夜天灏点了点头,却只随意踱了数步,突然记起身后尚有礼部、皇宗司等一同前来的几名官员陪着,便对侍卫道:“请几位大人入内去吧,不必都候在这里。”
  然而他不走,自然无人移步,他微微一笑,便负手往里面先行去了。
  驿馆内早已备了热茶细点伺候,夜天灏只端了茶盏沾沾唇便放下了。许是因为此来毕竟带着丧事,众人显得有些沉闷,但多数心里都在掂量着即将到京的凌王,偶尔有人低声交谈几句。
  朝野上下对皇族妄加猜测的事夜天灏早已见怪不怪,他只安静的坐在那里握着茶盏,平和的眼睛始终望向窗外。
  粉雨细扬,眼见是要停了。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不知四弟回来会做如何打算。天家这无底的深潭,处处透着噬人的漩涡,他自里面挣扎出来,是经了彻骨的痛,舍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便如此也还是常常不得安宁。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啊!若没有冷硬如铁的心志,那便是一片令人绝望与疯狂的死域。
  “殿下!”侍卫的声音打断了夜天灏的沉思,“凌王殿下的船驾到了!”
  终于到了,夜天灏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雨势已收,天空中阴云蒙蒙,缓缓随风而动,江水滔滔,不时拍岸而去。两层高的舟驾在其他小船中显得格外醒目,夜天凌正回身亲自扶了卿尘下船,轻风飒飒中,一身白衫修挺俊冷。
  “四弟!”
  夜天凌转身,携了妻子上前见过皇兄,夜天灏抬手虚扶了一下:“原以为你们上午便该到了,路上可好?”
  夜天凌道:“有劳皇兄惦念,一路顺利,只是卿尘辛苦些。”
  卿尘身上搭着件云色披风,容颜清瘦,乌鬓斜挽,唯一一件水色玉笄衬在发间,只显得素淡雅致。她安静的立在夜天凌身边,闻言淡淡一笑,却见皇宗司来人已将孝衣备好奉上,白麻斩榱,按例制母丧子归,尊礼成服,是要先戴了孝仪才能入天都。
  捧着孝仪的内侍趋前跪下,恭请凌王与王妃入孝。夜天凌垂眸看了看,淡淡说道:“不必了。”声音漠然冰冷。
  皇宗司与礼部的官员在旁听着,同时一愣,虽说凌王与王妃都是一身白衣,但毕竟不是孝服,于情不符,于礼亦不合。
  “四殿下……这恐怕……”礼部主事匡为谨慎地提醒了一声,被夜天凌抬眼看来,心底微凛,顿住,后半句咽回腹中,便拿眼去看夜天灏。
  夜天灏虽心知四弟与莲贵妃素来隔阂,却对他这番绝情也着实无言,沉吟一下,对匡为轻轻挥手,命他退下,问夜天凌道:“贵妃娘娘已移灵宣圣宫凝和殿,四弟是先回府,还是先去宣圣宫?”
  夜天凌扭头看向卿尘,似是迟疑了片刻。卿尘正自轻浪翻涌的江面上收回目光,与他略带关切的眼神微微一触,开口说道:“去宣圣宫。”
  夜天凌略作思忖,点头道:“如此便请皇兄与他们先回吧。”
  匡为等只觉得不知为何,今日凌王身上似有一种冷冽比平常的静肃更叫人心里忐忑,听到此话,下意识的同时松了口气。

 苍穹低沉,乌云细密,金顶碧瓦的凝和殿似是隐在轻雾蒙蒙的阴霾中,寂静而庄穆。
  殿前殿后,原本雪压春庭的梨花早已过了花期,随着几日淅淅沥沥的雨,满园凋谢,零落成泥碾作尘,一缕花魂杳然,暗香盈余。

  所有的内侍宫娥都被遣退,越发显的这宫殿庭院静悄悄无声。朱栏撑着飞檐,孤单伸向灰蒙蒙的天,汉白玉的石阶飞云雕花,被雨水冲洗的分外的白亮,看过去,略微有些刺目。
  卿尘与夜天凌一同行至殿前,举步迈上玉阶。夜天凌走的极慢,沉默的看着前方,这神情看在刚刚小心退出的内侍眼中只觉得平静异常,身不披孝,面无哀色,唯有无尽冷然。
  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卿尘微微抬头,隐约只见殿中白纱静垂,望去如一片白茫茫的海,安静的叫人觉得要走入一个并不真实的梦境。
  夜天凌突然停步不前,卿尘多迈了一步,回身看他。只见他抬手扶着白玉栏杆,站在了大殿门外,猝然闭目。
  卿尘能感觉到他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因为用力,他的身子微微颤抖,极轻的颤抖,却牵的人心口蔓延出疼痛。他的手握成拳,狠狠压在冰冷的玉栏之上,一缕鲜红的血液很快自他的指间蜿蜒而下,在飞云缭绕的雕栏上勾勒出一道血痕。
  “四哥!”卿尘轻呼一声,握了他的手迫他松开,他掌心是一朵晶莹的莲花玉坠,净白的莲瓣沾染了血色,带着一抹轻艳的红晕,美丽非凡。
  卿尘忙自怀中取出绢帕替他包裹伤口,心疼至极,却又不忍出言责备他。夜天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交错在绢帕之间,一点刺痛的感觉此时像涌泉喷薄,极快,而又极狠的覆没了他所有的意识,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下意识的握拳,卿尘将手指轻轻的放在他掌心,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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