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凌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十一知道莲池宫自小便是夜天凌一桩心事,却也没什么办法,拉卿尘上前道:“四哥。”
夜天凌见是他俩,淡淡应了一声:“还没回宫去?”
十一道:“没呢,遇上卿尘,四下走走。”
夜天凌道:“父皇看了你提议设北都护府的折子,说不定这几天会宣你问北藩那边事宜,你心里要有个底。”
十一应道:“此事还要和四哥再行商讨,北藩那边谁人比四哥更清楚?”
夜天凌微微点头,突然又道:“你不是整日说聚元坊的弓好,前些时候我让长征去定了套水曲柳木长短弓,昨日送了来,你闲时拿去试试合不合手,我看倒未必及得上你原来那副。”
十一笑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四哥你倒记得了。”
卿尘见夜天凌神色如旧,静冷清淡,连她这知道内情的人也看不出什么来,不禁佩服他的涵养功夫。听他对十一一如既往多有照拂,方才心里一点儿不安慢慢的淡了下去。夜天凌问她:“皇祖母今天可好?”
卿尘淡淡一笑:“心里惦记着,便去看看,又用不了多久时间。”似是说要夜天凌去看端孝太后,其实夜天凌也知她指的亦是莲池宫,眼底轻轻一动,淡淡应道:“嗯。”
卿尘知他一时半会儿难解多年的心结,也不再说什么。突然见甬道那端碧瑶快步走来,远远便对卿尘道:“姐姐,可找着你了,天帝圣旨到了慈安宫,快回去接旨吧。”
“圣旨?”卿尘愣道:“说什么?”
十一一旁道:“你糊涂了,圣旨未宣,她怎么会知道?”
碧瑶此时到了近前,俯身道:“给四王爷、十一皇子请安。”
夜天凌道:“免了,谁来宣的旨?”
碧瑶答道:“是孙总管,在慈安宫等了些时候了。”
夜天凌对卿尘道:“你先去接旨吧,我们一起去倒被人看在眼里,有什么事及时知会一声。”
卿尘心想圣旨这种东西,站在这里猜倒真不如去听来的直接,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道:“好,想必也就是鸾飞的事,最多把我这个姐姐也斥责一番罢了。”便随碧瑶回了慈安宫。
不想到了慈安宫,见夜天湛也在,正和孙仕安说话。夜天湛因昨日殷采倩对卿尘出言不逊,今日得空,便来慈安宫看她。谁知没有见到卿尘,反遇上了来宣圣旨的孙仕安,问了几句,孙仕安只毕恭毕敬的答话,终究探不出天帝给卿尘下了什么旨意。正此时卿尘回来,孙仕安道:“天帝有旨意,请郡主接旨吧。”
卿尘看了看夜天湛,见他微微摇头,便知他也不明就里,跪下接旨。
孙仕安展开龙黄锦帛,先念了一段场面话,重点在后面几句:“今有凤氏之女卿尘,受封清平郡主,天姿聪敏,通慧灵淑,举止温婉,行事有度,知书达理,德才兼备,深得朕心……”随着这一连串的赏赞之言,卿尘心底越来越不安,终于被接下来的话震惊:“着其暂代修仪一职,随侍帝宇宫……”后面的话卿尘几乎什么也没听到,挺直脊背跪在那里,双手在青石地上慢慢握紧,强压着心中波澜。直到孙仕安一声:“钦此!”她垂首接过圣旨,缓缓道:“凤卿尘领旨谢恩。”
作者: 橘子天空 2006…11…18 21:02 回复此发言
99 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 作者:十四夜
湛湛云天总是晴
孙仕安收起了宣旨时的严肃,笑道:“恭喜郡主。”
“多谢孙总管。”卿尘淡淡说道,将嘴角扬起给他人,却一直低垂着双眸,生怕泄漏了心底波涛汹涌的情绪。任她如何天姿聪敏、通慧灵淑,也没猜到天帝来的竟是这样一道圣旨,鸾飞刚刚获罪被囚,尚在昏迷之中,太子关禁松雨台未得处置,凤家几天前方被废了一个修仪,满朝皆猜测凤家是否就此失了帝心,此时天帝竟又立了凤家另一个女儿跟随左右,怕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孙仕安那安稳的声音继续道:“圣上的意思是,郡主今日就请过帝宇宫去,明日便随驾上朝,房间用度老奴已差人去办了。”
卿尘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
孙仕安道:“如此老奴先回去,郡主便收拾一下,晚些时候老奴再过来。”
卿尘道:“有劳总管。”
孙仕安带了同来宣旨的两名礼官离开,慈安宫偌大的正殿只剩了卿尘和夜天湛两人,卿尘觉得自己掌心的冷汗已经将那沉重的圣旨浸透,她甚至可以感觉那锦帛上的浓墨丝丝化开,在丝绸的纹路里生了根。
她一下子靠在朱红高耸的柱子上,愣愣发呆。在慈安宫,她只是陪伴端孝太后的仕女,尚可自由自在,去了帝宇宫便成了宫中最高的女吏,便如飞鸟进了金丝笼,有翅难飞。难道士族之中就无人可选了?偏偏又是凤家的人。
夜天湛看出她神色不对,柔声道:“卿尘,父皇如此恩典,你这是怎么了?”
恩典……卿尘无奈的一笑,翻手为云,覆手是雨,这便是九五之尊。去职罚俸做为惩戒,接着恩典加身以示隆宠依旧,信任有加,为君之道在天帝手中得心自如,任谁能翻出这个掌心?自从踏入了凤家的大门,卿尘此时才彻头彻尾的明白,自己和凤家,怕是永远也分不开了。
卿尘对夜天湛勉强笑了笑:“确实是给凤家的恩典。唉……鸾飞还在那里躺着,我便又沿着她的路迈了出去,说不定哪天,比她还惨。”
夜天湛握住她的肩膀:“你不愿。”
卿尘继续笑:“你说,我会愿吗?你忘了我说过我要的是什么了吗?”
云淡风轻的眸子倒映着卿尘那丝绝不好看的笑容,夜天湛道:“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卿尘竟又笑了起来:“难道我大哭一场,就可以不去帝宇宫了?”
常在夜天湛嘴角的微笑早已收了起来:“你怕什么?”
卿尘看他眼底尽是担忧,亦不再刻意让自己微笑:“不是怕,我只是不愿,不,愿。”闭目贴在身后的凉意十足的柱子上,终于一字一顿的说道。
她感觉夜天湛温软的手指抚上脸庞,耳边响起他清雅如玉的声音:“我知道了。”卿尘睁开眼睛,看那俊秀风华之上又恢复了春风般的微笑:“只是暂代修仪职,还未有正式册封的旨意,不要急,会有办法。”
卿尘知道他在安慰自己,轻轻站好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夜天湛的手,道:“但愿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心里翻腾了一阵,已慢慢平静下来。
夜天湛想了想道:“回四面楼是难了,不过要出宫也不是没有办法。”
卿尘愣然抬头看他,自己在四面楼的事,除了夜天凌和十一再没有别人知道:“你怎会知道四面楼?”
夜天湛微微一笑:“难道我就听不出你的琴?”
卿尘想起玉簪当铺之事,摇头道:“你早知我在四面楼,对吗?”
夜天湛暖暖的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
无怪乎四面楼那样大张旗鼓也从来无人闹事挑衅,卿尘深叹了口气:“为什么我总是要欠你的?”
夜天湛失笑:“这是什么话?不过你自己说的,你还欠着我一条命呢。”
卿尘见他笑的风晴日朗,怔怔的盯住他。有多久,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起过李唐了,而眼前这张眉眼依稀的脸,却总让她无法无动于衷,是前尘,是来世,当真羁绊不休吗?无论如何,从见面的第一天起,夜天湛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安静的伸出手,在她心头温暖的覆盖。他的淡淡微笑,他的温文儒雅,他的翩翩如玉,叫人纵使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情。卿尘无言以对,她不知道他是谁,李唐?还是天朝七皇子?还是仅仅是夜天湛。她该把他当成谁?
转身望向殿外,正见丹琼送太医令宋德方出慈安宫去,卿尘整理了情绪,迎过去:“宋太医。”
宋德方道:“老臣见过七皇子、清平郡主。”
端孝太后自前几日便有些劳累,一直歇着,连各宫妃嫔的请安都免见。人老身弱,天气转寒,加之太子之事操心,卿尘怕有差池,虽然自己细心照看,亦要太医院每日来请平安脉。
夜天湛问道:“皇祖母今日怎样?”
宋德方道:“只是忧劳了些,并不碍事,老臣在往日的方子里加了味人参,稍服用些也有好处。”
夜天湛对卿尘道:“我府里有两枝上好的高丽参,你差人跟我去拿了来入药,当是不错。”
卿尘道:“那丹琼送了宋太医,便去七皇子府一趟吧。”
夜天湛点头道:“且放宽心,一切有我。”
卿尘知道他语有双关,对他一笑。愁既无用,便直面这出其不意状况百出的人生好了,她会哀怨会郁闷会抓狂会痛苦,但是绝对不会,退缩。
致远殿中帝业长
冬日天短,暮阳早早的沉入西山,金碧辉煌的宫殿在夜色下收敛了白日的恢弘气派,像只沉稳的雄狮静静俯卧。
九瓣镏金的莲花烛台上燃了数支明亮的烛火,卿尘坐在铜镜前任侍女将自己的长发高高挽起,镜中映着一张清素面容,光华淡淡。
身后两名侍女小心的将宽阔的丝帛锦带替卿尘系好,笑道:“郡主穿了这身衣服,叫人移不开眼睛。”
长襟广袖的明紫色宫装,剪裁得体收腰曳地,暗金花纹盘旋其上,流畅缥缈,将镜中人冰肌玉颜映的高华明艳,与平日在慈安宫的闲散迥然不同。卿尘不太习惯的动了动,长发沉沉的向后坠去,叫人随时随刻都仰起脖颈。她转身道:“不舒服。”
两名侍女笑答道:“是美的叫人嫉妒。”
卿尘看她们俩不知愁事的样子,暗叹了口气,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突然一时兴起,随手拿起一旁的描笔,沾了朱砂在额前勾勒几笔,眉心画了一朵玲珑细巧的兰花,依稀几分妖娆秀美,冲淡了一点儿那端庄的叫人气闷的衣容。
调剂了下心情,她随着那高耸严谨的衣领挺起身子:“走了。”转身随早已候在外面的小太监李进往天帝看折子的西暖阁而去。
致远殿因是天帝起居之处,侍卫宫女都比其他地方肃严些,人人谨慎有度,使得这偌大的殿厅十分的安静沉肃。西暖阁中燃着温暖的火盆,李进将卿尘引至锦帘之前,低声叫道:“孙总管。”
孙仕安打帘出来,李进退了下去。孙仕安低声道:“皇上正在里面看折子,进去或许便会问些朝事,郡主心中当有数才好。”
卿尘微笑道:“多谢孙总管提点。”
孙仕安道:“哪里的话,你我都是服侍皇上,郡主,请。”说罢掀了锦帘,恭声道:“皇上,清平郡主来了。”
卿尘福了下去:“卿尘给皇上请安,万岁万万岁。”
天帝靠在长榻一边正以朱笔写了句什么,闻言抬头看了看卿尘,道:“那边的折子,先替朕看看。”
卿尘看着一旁金丝楠木长几上放着小山似的折子,有些愣。本想天帝该会先说几句安抚鼓励的话什么的,谁知刚进门就安排上了差事。她答应一声走到长几旁坐下,孙仕安帮忙将折子移了移,又将琉璃灯烛挑亮了几分。
卿尘随手翻看了一下,心里感慨,怪不得天帝今天便要自己过致远殿来,就这折子光翻也叫人手软,何况要一一处理得当。想必鸾飞随在天帝身边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受荣宠的。
天帝虽然没说要她看了折子干什么,但卿尘思量至少应该是分分轻重缓急,初步理顺一下。心底突然有个念头,不如一开始差事就干的糟糕些,让这个暂代修仪快点儿被罢免,永不录用。但是她也知道这想法幼稚了些,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于是只得收敛心神,专注于这些林林总总的折子之上。不一会儿,先将纯粹请安的折子挑了出来,依序排列,随手又列了张名单附上,以便天帝抽看。再按吏、户、礼、兵、刑、工六要部横列归类,同时亦分出总结、弹劾、请示、汇报等等纵类,一会儿将长几摊了个遍,将孙仕安在一旁看的奇奇怪怪。
而后卿尘又抽纸润笔,一边挑拣紧要的折子,一边列出纲要附在上面,理了一下,将几份折子先放在了天帝手旁。天帝没有言语,卿尘便继续陪在一旁将整理好的折子依次取来,不知过了多久,孙仕安轻声道:“皇上,快二更了,该歇息了。”
天帝“嗯”了一声自罗汉榻上站起来,身披外衣走到一旁的张挂墙上的疆域图前,突然问:“南王请安的折子,为何同北疆善后的军情放在一起?”
卿尘知道是在问自己,答道:“北疆临属北王管辖,四藩之事息息相关,一发而动全身,细枝末节亦可影响大局,是以将四藩的折子无论何种总归一类,以便皇上查阅。”
天帝又道:“你在直隶大疫的纲节上打了笔记号,却是何意?”
卿尘回道:“赈济司平隶大疫的折子上详述了目前采用的赈治方法,卿尘斗胆,有些措施怕是无效反害。”
“哦?”天帝回身过来:“那你倒是说说,平隶地区瘟疫四蔓,数月不消,该如何是好?”
卿尘想了想道:“回皇上,刚刚看赈济司的折子上说,此次瘟疫染者‘头疼身痛,憎寒壮热,咽喉肿痛,高热昏愦,不知人事,十死八九’,而最可怕的是其扩散迅速,传染性极强。疫情既已发生,赈济司只治不防是以才始终控制不下,请皇上下旨先将疫区封锁,身在疫区的百姓亦要严令禁止群聚,以免疫情继续蔓延。折子中‘瘟神作怪,阴阳失序’之言,实属无稽,百姓多求拜巫医萨满胡乱诊治,才会延误病情,若不及时遣派大夫分发药物,怕是越发耽搁。还有,已死的病人要妥善处置,最好是火化,以断瘟疫之流窜。”
话说至此,天帝眉头猛的一皱,卿尘停了下来。天帝看了看她:“继续说。”
卿尘知道火化这个概念,是胆大了点儿,但不知是什么病毒这样比较有效,又道:“疫情起因各异,不知底细不敢轻言药方,但卿尘闲时研习医术,倒知道几味药或者可以预防一二。朝廷应出资购药,在百姓之间分发,着未感染病症之人以水煎煮饮用,防患于未然。平隶地处京郊,距京都不足百里,京中亦当小心防范为是。”
天帝听她说完,默想了一会儿道:“本朝至庆十年,景州曾有过一次大疫,前后瘗者近二十万余人,枕藉于路。疫后并惹起大乱,数年方平。不想此次平隶竟亦出了疫事,朕甚是忧心。”
卿尘回想一下,道:“太医院的典籍有至庆十年瘟疫记载,那次应该是鼠疫,和此次并不相同。疫情蔓延必然影响民生经济,疫后大乱是未有防患,若在救治疫情的同时施赈济、减赋税、开义仓、设粥厂,便可缓解疫区困苦,使人心安宁,恢复生产,乱自然不起。”
天帝思量半晌,点头道:“就照这个意思,替朕拟旨给赈济司,并着户部拨五十万两银子出来,开局散药,广施救治。情况如何,每日报朕知道。”
卿尘遵命拟旨,写到一半,突然抬头道:“皇上,卿尘替凤家捐银一万两,也替国库省着点儿。”心里自己还加了句,凤衍这几日明遭贬斥实际得意,不让他出点儿血难解心头郁闷,不如匡凤家拿银子来赈济百姓好了。不过话虽如此,带头捐银救灾乃是深得圣心之举,这对凤家实在是利大于弊,区区银两对左相府又算什么?
孙仕安精明人,立刻跟上道:“老奴也愿将本月俸禄捐出,替皇上分忧。”
天帝满意的道:“难得你们有心。孙仕安,着内务府将朕本月的用度直接拨去赈济司,后宫除了太后处,各宫用度减半,以赈灾民。”
孙仕安忙道:“岂能委屈了皇上和各宫娘娘。”
天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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