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全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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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全三卷完]-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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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裳流泻身畔,青丝如云,卿尘伸出手,星光萦绕指间,一切都像触手可及。她轻声道:“四哥,皇祖母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还有母后、十一,或许,也还有我的父亲和母亲。我常常很想念他们,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只因为有了他们,我才是现在的我。”
  夜天凌侧头看她,突然想起什么,拉她坐起来,将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繁星之下,一串晶石托在他的掌心,点点莹光通透,泛出淡金色纯净如阳光的色泽,竟是那串钛晶串珠,夜氏皇族专属皇后的珍宝。卿尘惊喜地接过来,心里竟难抑一阵激动,并非因为宝饰贵重,这已是第八道玲珑水晶了。
  那点轻微的喜悦没有逃过夜天凌的眼睛。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忘记收集这些串珠,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竟在心底深处化成一缕失落,几乎就要让他后悔把串珠给了卿尘。
  这时卿尘抬头一笑,对他举起右手,手腕上松松挂着那串黑曜石:“四哥,其实我还是喜欢这串黑曜石。”
  夜天凌道:“为什么?”
  卿尘抱膝而坐,遥望星空,轻声道:“每一串晶石都有着主人的记忆,这上面有你的气息,戴着它,感觉就像是你时时都在我身边。”
  夜天凌心底微微一动,卿尘突然满是期盼地看着他,问他:“四哥,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吗?”
  夜天凌笑笑,回答她:“好。”
  卿尘欣喜问道:“真的?”
  夜天凌道:“真的。”
  卿尘扑在他怀中,笑得像个孩子般开心。夜天凌峻冷的眼中似也感染了她的喜悦,一片清亮与柔和。他拥着她,淡声道:“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卿尘眉眼一弯,调皮地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现在我们去尚膳司弄吃的好不好?不让他们知道。”
  夜天凌垂眸看了看她,眉梢一挑,“那走吧。”
  卿尘雀跃地跳起来,拉着他的手便往高台下跑去。
  一个时辰后,尚膳司总管内侍于同跪在含光宫外磕头请罪。夜天凌手头还有政事没处理完,没空搭理他,带着尚未转过弯来的晏奚先回了致远殿。
  卿尘听碧瑶说于同在外面急得满头大汗,拢着件云色单衣施施然步出寝宫,站在于同面前想了会儿,丢出句话,“尚膳司居然藏了那么好的酱,御膳中从来都没见过,于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于同惶恐至极,都不清楚自己回了什么话。现在尚膳司小厨房里一片狼藉,几个当值的内侍刚刚醒过来,还一头雾水,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儿。卿尘打发了于同,心想是玩得有点儿过了,弄乱了尚膳司,敲晕了几个人便罢,还差点儿惊动了御林禁卫,这若是让那些御史知道了还了得?
  不过……今晚的面倒真是不错啊,尚膳司特制的金丝龙须面,配上那不知是什么做成的酱,鲜美得很,两人可是抢着吃的。夜天凌居然下手煮面,她唇角怎也抑不住地就要扬起来。
  碧瑶带着几个侍女将鸾榻周围的紫烟绡金帐一一放下,竹节凤顶炉里燃起撷云香,袅袅淡淡,四处透着宁静。隔着珠帘轻晃,只见卿尘自顾低头微笑,灯影明淡,她笑里漾着蜜样的清甜,温柔透骨,只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不由得便也跟着她笑起来。转眼想想心里又发虚,上前跪坐在榻旁,“娘娘,这若让白夫人知道,又少不了一通说法。”
  卿尘眼波轻转,又是一笑。白夫人现在受封代国夫人,外面虽赐了府宅,但特许入住宫城,以便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上次发生济王自皇宗司逃脱之事,皇宫两城更换了大批宫人,皇宗司、掖庭司、内侍省等要处也先后调换人选。凌王府总管太监吴未擢升内侍省监,代替了原来的孙仕,而内廷则以白夫人为最高女官,分别随侍帝后,执掌两宫内政。
  卿尘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对碧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准告诉白夫人。”
  碧瑶拧着眉道:“哪里还用我去说,明天啊,等着听唠叨吧。”
  卿尘道:“那明天咱们想法子躲了白夫人。”她和碧瑶相识这些年,也曾患难扶持,情意不比平常侍女,碧瑶对她也少些拘束,叹气道:“宫里备了一桌子的御膳等着,偏自己去弄面吃,难道还做出别样滋味来了?”
  卿尘斜倚着凤榻,想着那热腾腾的香气,还有夜天凌手忙脚乱的样子,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美味佳肴还真是没有比这滋味更好的。”
  碧瑶按她指的将案上几卷书取过来,“那若是不留神烫着了怎么办?可不能再有下次了。”
  卿尘撑住额角:“哪里就有那么娇贵?真不得了,你快要和白夫人一样唠叨了。”
  碧瑶道:“好好,我不说了,都留着让白夫人说去。”
  卿尘随手翻开书卷,笑而不语。碧瑶知道她临睡前习惯静着看会儿书,便不再扰她,将琉璃灯中的光焰挑亮几分,正准备退下,便听外面白夫人求见。
  碧瑶和卿尘都觉得意外,尚膳司这点儿事怎至于让白夫人这么晚过来?但白夫人进来后根本无暇提尚膳司,匆匆说道:“娘娘,清泉宫殷皇后薨了!”
  卿尘手一散,握着的书卷就落在了身前:“什么?”
  白夫人道:“清泉宫来人报说,亥时三刻,皇上鸩酒赐死了殷娘娘。”
  卿尘被这消息惊住,自凤榻上起身。碧瑶忙上前来扶,却见她立在那里凝神想了会儿,忽然凤眸一眯:“白夫人,马上封锁清泉宫,拘禁所有宫人,逐个严审盘查,这绝不可能是皇上的旨意。”
  白夫人立刻去办,碧瑶侍奉卿尘略做梳妆,亦起驾清泉宫。
  殷皇后身在宫中乃是湛王最大的顾忌,在这个节骨眼上,赐死她除了引发与湛王及仕族阀门间的矛盾外毫无益处。何况即便真要赐死,放着太皇太后的遗诏不用,特地去下一道圣旨,这分明就是要激怒湛王。不必去问,卿尘也知道夜天凌不会做这样不明智的决定。
  当务之急是查清事情真像,那矫诏传旨的内侍虽已自尽身亡,但掌仪女官很快审出几个可疑的宫女。殷皇后平日贴身的之人都不得自由,反倒是不招人眼目的宫女身上出了问题,卿尘缓步自那几个宫女面前走过,目光一扫,便注意到有个宫女很快垂下了眼帘,手指握着裙襟,微微发抖。
  她在那宫女面前站住,那宫女猛地见一双飞凤缀珠绣鞋停在眼前,竟骇得后退了一步。卿尘抬头示意:“带她进来。”说罢转身入殿。
  掌仪女官将这名宫女随后带来,卿尘落座殿中,那宫女站在面前,惶惶不安。
  卿尘将银丝披帛轻轻一拂,问道:“你叫采儿?”
  采儿答道:“回娘娘,是。”
  卿尘再问:“昨夜有人见你在偏苑烧毁什么东西,可有此事?”
  采儿颤声道:“娘娘,奴婢昨晚一直在自己房中,从来没有出去烧什么东西,定是他们看错了,奴婢冤枉!”
  卿尘淡淡道:“你不必害怕,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要据实回答,我不会为难你。”
  采儿壮着胆子道:“娘娘问话,奴婢怎敢有所欺瞒?但是奴婢即便说实话,只怕娘娘不信。”
  卿尘唇角浅笑微冷:“是真话假话,我自然分辨得出,你只要回答便是。若不肯说实话也没关系,自有掖庭司掌刑宫正帮我去问,你可听明白了?”
  听到掖庭司的字样,采儿身子微微一颤,应道:“是。”
  卿尘看住她,和颜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采儿不想这问题竟是这个,答道:“奴婢今年十九岁。”
  “嗯,”卿尘颔首道,“进宫几年了?”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采儿急忙再答:“奴婢十岁进宫,已经九年了。”
  谁知话音方落,便听卿尘紧接着发问:“你在苑中烧的东西是谁交给你的?”
  采儿张嘴便道:“是……啊……奴婢没有烧东西。”
  卿尘凤目一凛,清声叱道:“来人,带去掖庭司!”
  两名掌仪女官上前,采儿惊叫一声,挣扎道:“娘娘!娘娘!奴婢说的是实话,奴婢冤枉!”
  卿尘冷冷道:“我若冤枉了你,你今日将在掖庭司受的苦刑,日后便百倍报应在我身上。我再问你一次,你烧的东西是谁交给你的?实话说来。”
  采儿扑跪在地上,浑身打战:“娘娘开恩,奴婢不敢再欺瞒娘娘,请娘娘开恩。”
  卿尘制止了两个女官,垂眸静静看着采儿,不发一言。采儿只觉得落在身前的目光冷冽逼人,不知皇后要如何处置自己,只是磕头求饶。过了片刻,才听到卿尘徐徐开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说吧。”
  采儿拿手紧紧抠着地上的锦毯,说道:“那些东西是殷娘娘身边的女官交给奴婢,让奴婢带出宫去给湛王的。清泉宫被封禁,奴婢出不去,又不敢把东西留在身边,只好趁夜烧了。”
  卿尘逼问道:“是什么东西?”
  “是……是殷娘娘要湛王起兵谋反的遗书!”
  卿尘霍然震惊,站起来步下坐榻,抬手遣退身边诸人,大殿中只剩她和采儿。
  半个时辰后,掖庭司奉懿旨将殷皇后随身四名女官带走。待到天色放亮,白夫人独自带着三份供词入内禀报:“娘娘,除了一名女官坚持不肯吐露实情,咬舌自尽外,其他三名女官都已如实招供,这是她们亲笔写下的供词。”
  卿尘手持三份供词,翻看下去,脸色越来越冷,心中惊怒非常。
  看完之后,她轻阖双目平静心气,将几份口供收入袖中,淡声吩咐:“告诉掖庭司,所有知情之人一个不留。”

  伤心一树梅花影

  深秋几场雨后,天气渐寒。帝都中接连两次大殡过后,上九坊中处处肃静清冷,冬日似乎已然悄然降临。
  卫宗平进了烟波送爽斋,殷监正、巩思呈和户部尚书齐商早已在这儿。室内正中放着只金铜狻猊火盆,夜天湛正靠在书案前和齐商说话,见到他后略点点头。寒喧过后,齐商继续对夜天湛道:“这次挑的多是五品以下的官吏,不光在户部,工部、司农寺、少府寺的人都有,全是些熟知账目、精于核算的人。”
  卫宗平已与殷监正低语几句,知道是在说新近设立的正考司,从怀中取出一道敕令,递上前去:“王爷,这是中书省刚刚出来的敕令,从今往后,中枢及各州郡一应钱粮奏销事务,全部由正考司清厘出入之数,核实后方可销兑。而且在年前,自三省以下所有部司需将明年的花销列出预算,统一奏报正考司,正考司核对后将预算转发户部。自明年始,户部据此预算奏销各部花费,不得再行先销后报。”
  他说话间夜天湛已大概看过那道敕令,转手递给殷监正,没有立刻表态。殷监正看完后交给身边两人,说道:“这是冲着户部来了。”
  齐商一边看,一边点头:“如此一来,户部是多了不少麻烦。”
  齐商说完这话,一直闭目沉思的夜天湛突然说了两个字:“高明。”
  卫宗平问道:“王爷是指这道敕令?”
  夜天湛睁开眼睛,握手压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方道:“不错,这道敕令根本不是针对户部,里面走得极深啊。”
  这时巩思呈才看完了敕令,叹了口气:“王爷已经看出来了,若只是针对户部,哪用得着这么周详的法子?”
  齐商道:“不是户部?”
  夜天湛淡淡道:“收了奏销之权,你户部不过是少了那些部费,那些送不上部费的,难道不比你还着急?”
  殷监正神色一凛:“王爷是说,他接下来当真要动亏空了?”
  夜天湛微微冷笑,道:“他不止要动户部的亏空,还是想从中枢到地方彻底清查。三十六州巡使他都已经摸了个清楚,若我所料不差,前些时候擢升入察院的那些监察御史很快便会入驻各州,今年这个年,各州郡都别想安稳过了。”
  在座的三人都是一惊,卫宗平习惯性地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这若真查起来,可是举国牵连的大事,咱们总得有个对策。”
  夜天湛眉宇间掠过一丝阴沉:“不必,让他查好了。”
  卫宗平微愣,待要问,只见夜天湛目视前方,一双微挑的丹凤眼微微锐着抹清光,看上去竟叫人心中一寒,话到了嘴边便又打住。
  自从殷皇后薨逝之后,湛王便称病不朝,宫中派来的御医皆连面都见不到便被打发回去,整整两个月安静得异乎寻常,几乎让他怀疑先前的那步棋已经成了废棋。夺嫡对峙,卫家因湛王态度的突然转变,在朝中频频失利,声势大不如从前,再这么下去,可就越发艰难了。
  卫宗平抬了抬眼,殷监正已将他的疑问说了出来:“让他查,户部这里有这么一道把着,谁也再做不进手脚,必然要动到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多少年的根基,我们不保,谁还能保?
  巩思呈亦道:“若是朝堂因此生乱,正是笼络人心的好机会,白白放过了可惜。就算王爷不想保,此时也不能不保。”
  夜天湛明显地眉心一紧,压抑着已冲到唇边的咳嗽,停了停,方说道:“不用保,往下知会一声就行,若凭几个新提调的御史就能查出什么,这些官也不叫官了。”
  殷监正道:“话虽如此,但稽查奏销这一招实在是厉害,开了这个头,往后定是越来越棘手。”
  夜天湛却撇开此事,问道:“年赋有结果了吗?”
  齐商道:“九道转运使已经在回天都的路上,想必再过几日陆续就到天都。”
  夜天湛道:“多少?”
  “九百三十万。”
  夜天湛听了这个数字,唇角冷冷一挑,“很好,让各处该上折子的上吧,这个年既然不想过了,那大家就都别过了。明年的预算,想法子让各部往高了报,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办。”
  齐商答应着,忽然见卫宗平递了个眼神过来,便又说道:“王爷,这九百三十万里面,只鹤州、江州和吴州三处就占了四百多万。”
  “哦。”夜天湛应了一声,卫宗平接着道,“这三州是新调任了巡使,我们插不上手。”
  夜天湛往他那处看过去,那眼光似不经意,却盯得人透心。鹤州吴存,江州宋曾,这两个先前被罢免的巡使都是卫府门生,他岂会不知,缓缓道:“罢掉几个也好,免得官当得久了鬼迷心窍。后面若再有这样的事,谁也保不了他们,让他们都好好想想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这番话说得颇重,几人都不敢接口,唯有卫宗平干咳了声,道:“王爷说得是。”
  夜天湛语气不急不徐:“我也不是专说谁,只是凡事都有个度,由着他们乱来,早晚惹出大乱子,卫相别多心。”
  卫宗平道:“还是王爷想得远啊,也是该给他们点儿警醒了。只是孩子自己打,打轻打重都无妨,若放在人家手里,就不好说了。”
  话一落,殷监正等都暗地里称是,不愧是和凤衍斗了一辈子的老臣,这话说在点子上,外软里硬,明明白白。屋里没人再接口,都等着夜天湛是什么态度,谁知他只一颔首,“知道了。”
  又是这三个字,近来不管说什么事,最后都是这不轻不重的三个字。一句知道了,后面接下来便只有乾纲独断的坚决,倒叫他们这些臣子谋士形同虚设一般。隔着那似曾常有的笑,卫宗平只觉湛王周身都笼着股漠然,这感觉往常也不是没有,只是近来格外分明,咫尺间拒人于千里之外,竟让他莫名地想起朝堂上那个人来。四周炭火温暖,卫宗平想到此处却打了个寒颤。
  夜天湛端起茶盏,浅啜半口,随即皱眉放下。他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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