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奇怪地凝视她,她看不出那幽黑的眼潭里,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你不必这么难过,你的婚礼并没有被破坏,它还是会照常举行,而且你的新郎候补就在这里。”
新郎候补?他到底在说什么?
艾织心茫然,努力澄清混沌的脑海,许久,她才恍然大悟。“你、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没错,我就是你今天的新郎。”他冷淡的宣布。
她惊骇地倒抽口气。“你疯了!”
“我很确定我的脑子没出问题。”他面无表情,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她。“这是我们的婚前协议书,你可以先参考下。”
她迟疑地接过文件。
“这上面除了载明我们夫妻的财产各自分开以外,还有,你必须聘请我当管理顾问,改造‘云锦纺织’,在三年内达成正盈余,每年E…PS至少四块以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可思议。“你干么要这样做?”
“你之所以要嫁进张家,不就是为了保住家族事业吗?我只是提供你另一种方法而已。”
“谁告诉你我是为了公司才跟世展结婚的?!”她震惊地反驳。“我是为了……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你爱他吗?”他漠然质问。
她哑然。
“你不用瞒我了,我问过张世展,他表示得很清楚,这只是一桩利益婚姻,你们之间,谁也不爱谁。”
“那又怎样?”她倔气地别过眸。“就算我不爱他,也不代表我必须嫁给你。”
“我知道,因为你也不爱我,对吗?”他尽量轻描淡写地问。
可她咬着唇,不说一句话的模样却仍是重伤了他。
“不管你爱也好,不爱也好,总之你现在需要有人帮你挽救家族事业,不是吗?”
她的确需要,但
“我不想嫁给你。”
他瞳光倏地灭暗。“你说什么?”
“我不想嫁给你。”她幽幽地重复。
她说“不想”,不是“不能”,是“不想”这意味着什么?她宁愿嫁给张展示,嫁给其他任何富家子弟,就是不愿嫁给他!
季石磊僵立原地,绷紧的肌肉一束束地突起,恨意在血流里脉动着。他恨艾织心,恨她的无情;更恨自己太多情。
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如最狂野的暴风雨,在谁内肆卷。“你给我听好,如果今天没有婚礼,明天‘云锦纺织’面临财务危机的新闻就会见报,你最好祈祷,银行在发现你们在东南亚的投资一败涂地后,不会急着抽银根。”
“你这是……什么意思?”艾织心慌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东南亚的投资?”
季石磊冷哼,锐利的眸刃毫不留情地雕琢她苍白的脸蛋。“也许你不相信,不过这几年我在业界建立了不少人脉,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查不出来。”他顿了顿,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股权转让同意书,除了你跟你弟弟,‘云锦’其他几个大股东都已经答应将部分股权卖给我跟我的投资人了。”
“你是说你买了我们公司的股票?”她嗓音发颤。“你买了多少?”
“不多,只有百分之四十而已。”他微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她骇然震住。
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够他在董事会上占据将近一半的席次了,万一连其他大股东都挺他,她这个代理董事长的宝座怕是不保。
“这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你哪来这么多钱?”
为何她总是能轻易激怒他?
季石磊眉心纠结。“没错,我只是个小小的管理顾问,财产是没多少,不过我认识一些很有钱的投资人。”
“可我们只是一间连年亏损的传统企业啊!投资人怎么可能有兴趣?”
“他们不是对‘云锦纺织’有兴趣,是对我有兴趣。”他冷淡地解释。“他们相信我有能力改造这件公司。”
也就是说,他们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愿意描住资金到一家看似前途黯淡的夕阳公司。艾织心怅惘地寻思,唇间似噙着某种又酸又甜的滋味。
“你果然成功了。”她早料到凭他的才智与毅力,终有一天一定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我是有一点小成就。”他自嘲地撇唇。
“如果当初你没离开台湾,现在说不定只能把前途葬送在我们家的公司。”她叹息般地低语。
他眯起眼。“你这是怨我当初没留在台湾吗?”
她摇头,迎视他的嗵眸清澈如水晶。“我的意思是,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他做了正确的选择?季石磊胸口拧痛。不知怎地,他宁愿她到现在还恨他当初的离开,至少表示她还有一点点在乎他,在乎这份初恋。
可她却如此落落大方地赞同他的选择……
“我走了,才方便你跟另一个男人谈恋爱,是吧?”他语气讥笑。“大小姐总是要人疼、要人宠,没有我,你还是可以找别人。”
她一窒,言语在唇畔吞吐,好片刻,才高傲地扬起下额。“没错,我就是值得人疼、值得人宠,不行吗?”
挑衅的眼神与他相接,他气到脸色铁青。
她继续用那种娇狂的语锋刺他。“话又说回来,季石磊,你到底为什么非娶我补可?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在迷恋我吧?”
迷恋?说他迷恋她?
季石磊微微晕眩,血液因狂怒而沸腾,胸口却凝霜。“像你这种刁蛮的千金大小姐,有那里值得我迷恋的?”他冷哼,从西装口袋取出一枚银戒,镶着颗心形碎钻,戒身呈8字形交缠。“还记得这个吗?”
艾织心认出那正是当年两人私定终身时他送的戒指。他说,这银戒织着一颗心,象征两人心心相印的爱情,也象征他的一颗心,由她掌管。
“你……到现在还留着?”她不敢相信。
“很意外吗?”他面无表情。“不过不要以为我还爱你,我是因为恨你,才保留这枚戒指。”
他恨她?
她惊骇地望他。“你到底想怎样?”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眼眸如北极冰海,冻伤她。
她震颤无语。
“你就当我是为了报恩吧!因为艾伯伯收留过我,供过我念书吃住,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云锦纺织’断送在你手里,所以……”他无声地笑手,,忽地一把拉过她的不由分说地将银戒扣上她手指。
“艾织心,我要你履行十年前欠我的承诺…
“没想到你会直接逼我姐跟你结婚。”
艾锳风定定凝望站在落地窗边的男人,窗扉半敞,夜风戏弄着纱窗,他斜倚着墙,月光暧昧地抚过他的脸,落向他手上的那杯酒,与金色液体相映成辉。
这个姐夫,看来心事重重啊!
“新婚之夜,你居然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该不会是我姐为婚礼的事不高兴,不让你进房吧?”艾锳风刻意以戏谑的口吻缓和沉重的气氛。
季石磊淡淡勾唇。“她的确很不高兴,任何女人被迫临时在婚礼上换新郎,都不会开心的。”
“那你还这么做?”艾锳风落定他面前,大摇其头。“你答应帮忙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想出更高明的办法,而不是直接逼我姐跟你结婚。”
季石磊又是一个嘲讽的微笑,他摇摇酒杯。“我敢跟你打赌,就算今天取消婚礼,你姐还是会想办法把自己卖给别的有钱公子哥。”
“所以你的意思是,与其看她又随便乱嫁,干脆自己先下手为强?”
“没错。”
艾锳风嗤笑,双手一撑,没规矩地坐上沙发椅背,曰朋兄的星眸直啾着刚刚“赚到”的姐夫。
说也奇怪,虽然他跟这个姐夫不熟,却对他很有好感,难道因为他小时候曾抱过自己?
“姐夫……呃,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季石磊剑眉一扬,仿佛意外他何时变得如此礼貌。
艾锳风耸耸肩,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很彬彬有礼。“你以后真的会帮我们重振家业吧?”
“我答应过你了,不是吗?”
那日,当艾锳风拿着杂志冲进办公室质问姐姐时,季石磊也随后现身阻止,之后两人在附近的咖啡馆,有了一次Mens talk。
艾锳风坦言自己调查过季石磊的底细,知道他在美国一家知名的管理顾问公司工作,表现出色,在业界平价很好,许多大老板都很欣赏他。
“我看到网上有很多关于你的报导,都很称赞你。”
“那些英文报导你都看得懂?”季石磊颇意外。“挺厉害的嘛!”
“厉害的是你。”
艾锳风并未因他的赞许感到得意,严肃地切入正题,说自己曾打电话给几年前移民澳洲的奶妈,确定他以前是否真的寄住在艾家,是否真和姐姐谈过恋爱。
“奶妈说,你们两个是私下偷偷交往的,瞒着不让大家知道,可是她看得出来。”
“是吗?”季石磊苦笑。他一直以为他们掩饰得很好,原来谁都骗不过。
“季大哥,你还关心我姐姐吗?你不希望我姐姐嫁给张世展,是不是因为还有一点点爱她?”艾锳风问得坦率。
季石磊却无法同样坦率地响应。“你到底想说什么?”
经由艾锳风的告知,季石磊才明白原来艾织心并不是为爱下嫁张世展,是为了挽救家族事业。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安排了这一切,为“云锦纺织”寻找新的投资人,又拟了那样一份婚前协议
“姐夫,你们当初到底为什么分手?”艾锳风好奇地追问。
季石磊僵住,好片刻,才涩涩扬嗓。“这个应该问你姐姐吧?据说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爱上别的男人?”艾锳风愕然。“难道是方大哥?”
“方大哥?”季石磊神志一凛。那是谁?
“没什么,我乱猜的,应该不是他。”艾锳风急忙否定自己的推乱。
但疑惑的种子已在季石磊心田萌芽,他猜想着那个姓方的男人,究竟是谁?跟自己的新婚妻子是什么样的关系?
“姐夫,你以后应该会好好对待我姐姐吧?”艾锳风朗声问,嘴上挂着痞痞的笑,却掩不住心下的志下心不安。
父亲刚刚去世,又迎来一个陌生姐夫,他其实很仿徨吧?不确定姐姐会不会因此更受伤害,虽然外表看似是个玩世不恭的少年,但其实是个关心姐姐的好弟弟。
季石磊微微一笑,安慰地握了握少年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虐待你姐的。”
可以不会对她太好。他在心里阴郁地补充。
他不会对她好,不会宠她,也绝不会容许她像从前那样在他面前耍小姐脾气。
他会……好好的磨她!
“你想做什么?”
泡了个长长的热水澡,洗净一身疲惫,艾织心随意裹上浴袍走出浴室,迎向她的竟是她从天外飞来的新婚夫婿。
他闲闲地半躺在沙发上,正对着浴室门扉的方向,她怀疑他透过那扇玻璃,观赏她若隐若现的倩影。
他看到了什么?看的时候,心里又想些什么?
她倏地乱了心神,思绪纷纷,不觉伸手抓拢半敞的衣襟。“我们不是说好了分房睡吗?你来我的房间做什么?”
面对她气急败坏的质问,他显得好整以暇。“我不能来找我的老婆聊聊天吗?”
有什么好聊的?“现在已经很晚了!”
“你已经困了吗?”他潇洒地跃起身,走向她。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怎么?”他笑了,笑容竟渲染着几分邪。“怕我吃了你吗?”
颊畔的血色,因他意带双关的挑衅肆意蔓延。她懊恼地咬唇。他什么时候学会这样逗一个女人了?
他以前不会这么说话的,他是那么正经八百的一颗石头……
仿佛看透她的窘迫,他笑得更放肆了。“你放心吧,我今天吃得够多了,现在已经没什么胃口。”
她该为此感到高兴吗?她不悦地瞪他。当着她的面说自己没胃口,岂不是揶揄她的女性魅力不足?
她忿恼地在床沿坐下,拿毛巾擦拭湿法。
他静静地盯着她。
“你看什么?”她蹙眉,停下动作,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他的眼神似乎燃着火;教她肌肤滚烫;几乎跟着烧起来。
他倏地闭眸;再张眼时;火焰已灭;只余几点星星闪光。
他落定她面前;她不征求她同意;径自抢过她手上的毛巾;替她拭干湿发;他的动作很仔细;很温柔;她的心弦一紧;珍藏的回忆忽然在脑海浮现。。。。。。
〃以前你最讨厌洗头发了;你说自己的头发太多太长;要弄干很麻烦;所以总是要我帮你。。你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从前的她;是多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娇宠啊!
〃你记得你十七岁那年吗?〃低哑的嗓音持续在她耳畔搔痒。〃明明已经够大了;却还是耍赖着不想吹头发;〃一定要我帮你吹;你还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心韵狂乱。〃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答腔;大手掌住她的纤腰;举高她;她顿时如飞鸟;从床上翩然偎进他宽广的胸怀;他低头;用两道谜样的眼神;囚住她。
〃记不记得我那时候吻了你?像这样;还有这样。。。。。。〃方唇轻轻地啄吻她;一次又一次;挑逗她感官的极限。
她全身虚软;叹息般地呢喃。〃石头。。。。。。〃
〃不是说过;不会再这样喊我了吗?〃
修长的手指调皮地挑弄她发丝;像爱扶;更像折磨。〃你现在还会不吹干头发;就上床睡觉吗?〃
她几乎无法出声。〃。。。。。。。有时候会。〃
她淡淡扬唇;忽地松开她;抓来吹风机;懒洋洋地递到她手上。〃现在;把头发吹干。〃
她愕然望他;傻傻地坠入那深不见底的眸海。
〃以后;我不会再帮你了。〃他似笑非笑的;每个字句都像坚硬的石子;精准地击痛她。〃头发要自己吹干;公司也要自己救。我可以指点你怎么重整家业;但真正动手去做的人是你自己;懂吗?〃
〃你的意思是。。。。。。〃
〃不许依赖我;也不准对我撒娇;你不是以前那个大小姐了;我也不做你的骑士。。简单一句话;我不会让你好过。〃
艾织心颤栗地屏息。
她猜得没错;她之所以强迫她跟她结婚;并非为了报恩;而是藉此惩罚她;报复她。。。。。。
〃我从没想过依赖任何人!〃她倔强地反驳。
〃我说过;我不需要谁来保护。〃
〃真的不需要吗?〃他冷笑。〃那你为什么要嫁给张世展?难道不是希望张家的资金能帮你救公司吗?〃
她一窒。〃我。。。。。。〃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依赖任何人?〃不需要人保护?除了用婚姻换取夫家的援助;你没有其它办法能救这家公司吗?
〃。。。。。。〃
〃你根本就想过;因为这个办法最方便;最不费事;所以你就可以做了。〃冷锐的话锋;毫不留情地砍向她。〃艾织心;你表面上是长了几岁;可本质上还是从前那个大小姐。〃
她本质上还是大小姐?
艾织心惊骇不已。这十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原来在他眼里;她仍是从前那个任性的女孩。
好痛!她抚按着心口;徙劳地想压下那一阵阵的抽凛。
果然;还是只有他能令她如此痛楚;他一个责备的眼神;就足以让她否定自己所有的努力。
她做得还不够;成长得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