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白山，当初就存在着寻找机会，让白山族为娘亲报仇的想法。如今，这想法已经被摒弃。她的仇恨再深，也还没到失去理智的时候。看着在山中安居乐业的都云寨人，她怎能把这些纯朴的白山族人拖进那不可预测的报复中去？
毕竟，瑞雪山庄在朝廷的势力也很大，一个不慎，就会引发白山和寒楚的战争。所以，绝对不可让这里一切美好的生灵涂炭！
自己只要悄悄地找到父亲的墓，将娘亲和父亲的同心结烧化在他的墓前。只要完成了娘的这个遗愿，自己就不带任何牵绊地离去。
就如那些货郎们一样，来也平常，去也无碍，从来不会让这里的生活漾起不平静的涟渏。白山的生活依旧会如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第九十二章 印象水冲坪
自那日之后，代苟与苏小青之间就客气而疏离起来。阿骨朵感受到了他们这种奇怪的气氛，聪明地不再多事。
寨上的人聚在鼓堂吃过热闹的年夜饭后，代苟就领着十余名精壮的汉子打点起行装来。到了年初五，带着苏小青一同出发，向头人居住地－－水冲坪行去。
阿骨朵要照顾这支队伍的饮食，也一起跟着。一路上有她在，两个少女说说笑笑，时而逗逗小米，倒也过得愉快。
行得七八日，苏小青眼前豁然开阔，代苟告诉她，已经到了水冲坪。
想不到同为白山族，地貌竟会如此不同。都云寨那里是崇山峻岭，水冲坪这边却是开阔的平原，带着一溜儿小丘陵。
代苟此行，是为了正月十五的烧龙节而来。
烧龙节是白山族的一个大节日。各寨的雷郎都会亲自出动，带着队伍参加。谁在烧龙节上抢到了龙头，谁就是英雄。新的一年中各寨所捕获的猎物的十分之一（或折算成谷物或银钱），都要送给抢到龙头的寨子。
而且，这个寨子很容易获得白山族姑娘们的青睐，娶到好姑娘的机率大大增加。
都云寨算是一个大寨，去年就抢到了龙头。因此，兰乐才注意到了代苟。
一路听了阿骨朵多嘴多舌的解释，苏小青才明白，代苟之所以没有对兰乐回应，是因为担心她只是看中自己是都云寨这个大寨的雷郎，想借此把都云寨也纳入自己的势力，成为与她的叔叔争斗的一支力量。
想不到一个寨子的雷郎，会有这样的远见卓识。苏小青对代苟的看法从一个山大王的形象跃然提升。
距烧龙节还有一天，水冲坪上集满了四面八方赶来的白山族人，当然，最耀眼的，还是打扮得分外靓丽的白山族少女们。
苏小青也是一身白山族少女服装，混在这些女子中并不显眼，让她可以安安心心地欣赏着这异族风情。
白山族少女的服装都是自己做好再绣上花样，飞鸟鱼虫至山花牡丹无一不绣，堪称巧手，且民族风格浓郁。再戴上能工巧匠们打造的项圈，缀着小铃铛的手镯和脚链，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代苟带着队直奔往年住宿的客栈，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白山族少女的目光。代苟目不斜视地大步走着，偶尔偷偷瞟苏小青一眼，见她津津有味地看着路边的人物风情，心中有一丝暗恼。
故意放慢了脚步，俟苏小青走到并肩，偏到她耳边问道：“很好看吗？”
苏小青点头道：“是啊，这些女孩子一个个打扮得真漂亮，看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行是一曲优美的歌谣。”
代苟叹了一口气，恼得不想再言语。
苏小青听他叹气，奇道：“怎么了？”
阿骨朵忍笑道：“太多女孩子看阿哥了，阿哥发愁了。”
苏小青笑嘻嘻地看着代苟道：“想不到代苟大哥这么吃香，你们这里兴倒贴嫁妆么？要是可以倒贴，说不定代苟大哥会是全白山最富有的人哦。”
代苟恼怒地看了苏小青一眼，紧紧闭上了嘴巴再不说话。
阿骨朵在一旁暗笑，阿哥这么吃香，就是在小青姐这儿不吃香，不仅不吃香，还要吃瘪，这也算是冤家吧。不过这事儿，自己可一点也不敢乱掺合了，小青姐的脾气犟得很呢。
一行人急匆匆地走进了客栈，老板早笑嘻嘻地迎了上来，也不用代苟多说，就带着他们各去了各房。
苏小青和阿骨朵一间，小米不肯睡马房，也死皮赖脸地挤进了她们的房间。收拾妥当了行李，阿骨朵就邀苏小青一起逛街，说水冲坪的街市现在可热闹呢，有好多好玩意儿。
苏小青本想，南京路自己都不知逛了多少回了，还凑这个热闹么？可转念一想，就当陪陪阿骨朵，看看民族风情吧。两人跟代苟打了招呼，手挽手地走出了客栈，直奔街市而去。
水冲坪，应该跟一个国家的国都差不多了。买卖东西倒在其次，估计少男少女们看人的居多些。
正走着，一个小伙子一脚踩在了阿骨朵脚上，肩也轻轻撞了阿骨朵一下。苏小青见他兀自笑吟吟地看着阿骨朵，怒道：“喂，你踩了人撞了人怎么道歉也不知道说声！”
小伙子一脸讶然的看着苏小青，阿骨朵偷偷扯了下她的袖子，轻声道：“小青姐，不是那么回事。”
苏小青一脸疑问：“我明明看见……”
阿骨朵俏脸红了一红：“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是小伙子对中意的姑娘的一种……”
苏小青见阿骨朵还在咬着唇措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这是一种求爱方式！”
见阿骨朵羞红了脸，以手加额道：“额滴个天哪，这么踩下去，女孩子们的脚不被踩肿成象脚才怪！浑身骨头绝对会被撞散架！”
“额滴个天？象脚？”阿骨朵茫然道，“小青姐你说些什么呀？”
白山这里可没有大象，苏小青正要解释，脚上一痛，肩上也被撞了一下，看着旁边站着个笑眯眯的小伙子，不禁呲着嘴道：“阿骨朵，我想我们还是不要逛了吧，这么个踩法，脚非得踩扁不可。”
阿骨朵忍着笑道：“那我们去那边人少的地方买点东西吃吧，有好多好吃的小吃呢。”
苏小青横睨了身边的小伙子一眼，他奶奶的，求个爱而已，也不要把我的脚往死里踩吧！一边拉着阿骨朵的手，一路挤着向小吃摊进发。
这里的小吃很像四川口味，米豆腐、凉皮、红薯粉什么的，加了香香的花生米和油炸辣椒，再滴上几滴石磨香油和米酿陈醋，辣得苏小青吸哈吸哈地喝着气，不多时已是肚皮圆鼓。
“舒服啊－－！”苏小青懒懒地瘫在凳子上，发出满足的感慨。
阿骨朵有些好笑地看着苏小青：“小青姐，你怎么跟我看过的客家的那些女子很不一样啊。”
苏小青打点起精神，正经坐好开始教育小姑娘：“阿骨朵，这是因为个人的理念不同。”
“理念？你是什么理念？”阿骨朵一付好奇宝宝的样子。
苏小青清清嗓子：“有的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努力要做一个温柔贤良、相夫教子的典范，一言一行无不考虑到别人的看法。”
“这样的夫人，难道不好么？”
“外人看着是好，但是自己呢？如果自己并不想做这样的人呢？”
“并不想做这样的人？”
“是啊，外面天地广阔，有才能的女子，也完全可以到外面闯荡一番，施展自己的才华，成功立业啊。”
“小青姐，那你呢？你现在就是想成功立业吗？”
“成功立业么？我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过只要经历过这个过程，应该心里也会满足了吧。没看过大海的波澜壮阔，哪会甘心于小溪的静谧微愉。”
“好象很深奥哦，小青姐。”阿骨朵差不多满眼是红心的样子看着苏小青，“你懂得真多！难怪我阿哥会喜欢你。”
苏小青淡淡一笑：“我不是懂得多，是阅历多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而已。等这儿的事情一了，我就会离开白山，你最好劝劝你阿哥别对着我这块石头伤感情。”
阿骨朵小心地低声道：“为什么要走？我们都云寨不好么？你是要回你的家乡么？”
苏小青一怔：“家乡？我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家乡，此心安处是吾乡吧。”一股愁绪瞬间袭上苏小青心头。
“小青姐，你有很多心事。”阿骨朵关心地直言，“如果要我帮忙，你就直接告诉我。”
苏小青温和一笑：“这一路上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的忙了。”
阿骨朵张口正欲说话，前面突然一阵骚动：“有怪兽！有怪兽！”
听到“怪兽”两字，苏小青担心地和阿骨朵对视一眼，冲了上去。
热闹的街市上人们纷纷躲避到两边，一只庞然大物正在不可一世的哚哚跑着，边抬头嗅着什么气息。
苏小青和阿骨朵冲上去一看，正是小米。原来小米一个人（鹿）呆在客栈，嫌闷得慌，偷偷跑出来找苏小青来了。
见有人已经张弓搭箭，苏小青急冲上前去搂住小米的脖子：“笨死了，跑出来干什么！小心别人射死你！”
小米不屑地打了个响鼻，似乎并不把周围敌视的弓箭放在眼里。
阿骨朵大声向人群中解释：“它不是怪兽，是我姐姐养的麋鹿。”
见到周围的人半信半疑的样子，苏小青翻身骑上小米，拉了阿骨朵也坐了上来：“走，我们回去吧。”
两人骑着一头大鹿，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怡然离去。
第九十三章 烧龙之争
让苏小青翘首盼望的烧龙节终于来了。
整整一天，水冲坪上人山人海，连片飞歌，虽然唱得都是古老的白山族语，但是声调抑扬顿挫，如高空流云一般，既婉转又空灵。
日暮时分，阵阵浑厚而嘹亮的牛角声响了起来，水冲坪中央一块高高的石台上，一群祭司模样、头上扎着长长的红头巾的人边鼓着腮帮吹着牛角，边整齐划一地分列在高台两侧。
一名年老的祭司走了出来，站在台子的正中间，一手举着缠着红布的权杖在空中舞着奇怪的动作，一边极为恭敬地念念有词。
苏小青偷偷问阿骨朵：“他在做什么？”
阿骨朵轻声回答：“他是我们白山的大祭司，叫能量。现在是在带领我们祭祀山神，敬奉水神。”
刚解释完，大祭司就伏身在地，对着天空高呼着什么白山族语。
苏小青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得听起来象咒语一样，大感兴趣地睁大眼睛看着。
突然水冲坪全场肃穆，围着高台的几万余人鸦雀无声，全部跟着大祭司跪了下去，以头叩地。
苏小青犹自愣愣地站着，本来背对着自己的大祭司突然回过头，严肃而有深意看了苏小青一眼。
阿骨朵感觉苏小青还站着，急扯了她一起跪下来。大祭司这才回转头去。
只那一眼，就让苏小青心中突突猛跳了起来，苏小青依样以头叩着地面，还在纳闷着，难道这个大祭司有超自然的力量吗？
自己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见到他会觉得格外不同？而且，他回转头去的时候，嘴角似乎隐隐带了了然的笑意，像是洞悉自己来龙去脉一般？
到仪式完成，大家都起身后，苏小青注意地观察着大祭司，却再无异样发现。
音律优美的芦苼响起，一群盛装白山族少女走上高台翩翩起舞。其中一人容颜格外娇美，舞动之间，又带着不可言说的利落之气。
阿骨朵见苏小青看得入神，低声解释道：“她就是兰乐。”
兰乐？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么？
苏小青更睁大了眼睛，极尽目力打量着高台上的少女。一父所生，怎么自己和她就长得这么不同呢？
想起娘亲说自己长得象那查，苏小青有些泄气地说：“兰乐长得象她母亲吧？”
阿骨朵吃惊道：“是啊，我听老一辈的人都这么说。你怎么会知道的？”
苏小青笑笑道：“我掐指算的。”
阿骨朵见她没正经，瞪了她一眼。
苏小青嘿嘿笑道：“阿骨朵，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不上去跳啊？”
阿骨朵撇撇嘴道：“她们都是从头人的亲系中选出来的，我们一般人是不能上去的。”
苏小青作出义愤填膺的样子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待阿骨朵听懂她对这句话的解释，不禁失笑道：“你不会想去当头人吧？”
苏小青反问道：“不是说你们白山的头人不世袭的吗？如果有能力，那当然谁都有机会当头人啦。”
阿骨朵思考着苏小青的话，慢慢道：“按说是这样，不过要当头人，一是要经过大祭司的考验，二是要能完整无缺地从头人陵墓中走出来。反正我印象里，就是要过这两道关才行。”
苏小青奇道：“就这两样么？”
阿骨朵咋舌道：“你以为这两样简单啊？不知难倒了多少人！就是兰乐和她那几个叔叔们，至今也不敢走进头人陵墓呢！不然他们哪还用明刀明枪地争来争去？就是没经过这道关，谁也不服谁呗！”
苏小青沉思了起来，片刻又问道：“历代头人死后都葬在头人陵墓么？那查头人也葬在那里？”
阿骨朵点头道：“是啊，听说那查头人没把头人的一个什么东西传下来，所以兰乐她们没有得到先祖们的庇佑，不敢进去。”
正说着，台上的歌舞已完，又换了十余名精壮的汉子赤身上台，人手两根鼓槌，振振有力地敲起十余面牛皮大鼓来。
鼓声震震，雄壮激昂，闻者莫不热血激昂，浑身如充满了力量。敲至高潮处，随着一声呐喊，鼓声嘎然而停，两支火铳冲天而放，台下的人突然分散开来，空出中间老大一片空地。
阿骨朵激动地说：“要烧龙了！”边拉了苏小青往旁边退去，直到站在一棵大树下才停住，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阿骨朵拉了苏小青三脚两脚爬上了粗壮的树丫坐着。
其时天色已黑，人群中举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照亮，那块空地上突然涌出一队百余名精赤了上身的壮汉，齐力舞着长长的一条灯龙。
装在灯龙中的火筒已经点燃，所过之处焰火横飞，火星四溅，即使坐在树上，苏小青也感受到了一股灼热之气。
“他们有多少人？不怕火么？”苏小青小心地又退后几步问道。
“一百零八人，舞一百零八节灯龙。灯龙里还装得有铁沫子呢，被火烧得红亮的。
舞龙的人掌握着角度，一般不会被铁沫子和火星溅着，要是抢龙头的人可没这么好运了。
舞龙的人会想方设法阻止他们来抢龙头，所以抢龙头的人被烧伤是经常的事。”阿骨朵一边解释着，一边担心地关注着场内，阿哥他们应该进场抢龙头了吧。
苏小青放眼向火焰横飞的舞龙场望去，突然低呼道：“代苟大哥他们进场了！”
六十余个寨子的队伍冲进了舞龙场，每寨十二人，既要攻近火龙，又要互相防御，一时间看得苏小青眼花缭乱。
只听场中一声号令响起，火龙突然变幻阵形，形成一个不停运动的“∞”符号，将入场抢龙的队伍分割成几块，顿时将将汹汹来势卸去了一半。
苏小青惊叹道：“画地为牢，化整为零，逐个歼灭。想不到在这里又看到了老毛的战术！”
阿骨朵见都云寨的队伍被隔在了圈中，左冲右突不得出去，听到苏小青惊叹，急道：“小青姐，你说的什么战术，可有办法破解？”
苏小青凝目看了会儿，方道：“有啊，你看龙身回绕交汇之处，就是那像十字的地方，因要照顾阵形，舞龙的人要前后左右兼顾，所以步伐放缓，两段龙身交汇时错一步则影响全局，如果代苟往那里突破，应该会有效果。”
停了一停，看向阿骨朵道：“不过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