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你去帮我教偷样东西,我们就放何晋雪走。”
“是交给我,谢谢。”田萝补充道,从哪里掏出牙签剔牙,把菜丝儿挑出来甩到不知名的地方。
君右使点头压下恶寒,再接再厉使劲眯眼:“你知道要偷什么吗?”
田萝纯真的大眼里分明是,不知道。
他扶额,田萝已经盘腿坐下打个哈欠朦胧睡眼,一副懒散惬意的模样,但完全没有面对一个魔教大右使该有的战战兢兢,痛哭流涕。或许油灯不够暗,映在墙上的阴影不够长,还是他笑的不够阴森?他使劲用剑拍下桌子,意图震慑住这无赖的女人。终究自己无奈地在黑暗中偷偷抹汗,小声道:“去偷教主房里的一种药水。”
“什么名儿?什么用处?”
“名字是“叫你现形”,用处你想知道?”
田萝摇头:“不想知道。”
“叫你现形”,一定是一种可以让隐形的东西显出真身咯,用处听名字就知道了,只是药水是用在什么用途。还有,君右使叫她去偷教主的东西,这不就是告诉她,他君右使和教主不合,想瞒住教主另干一番。
“不要被教主抓住,要不然,你可要被大血八块。何晋雪也跟着你一起去死。”君右使在尾音故意用很低的调子说,有威胁的意味。
田萝想,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想办法救何晋雪了?不是应该由她的蓝颜出面吗?,但她也故意回道:“君右使,你最后一句说什么,我耳背。”
君明玉掐灭最后一点荧光,恶狠狠道:“没听清,要不要本使帮你掏掏?”
黑暗中只有乌黑长剑射出的幽蓝光,君右使没如愿听到某人的求饶声。田萝扯住君右使的衣摆,问:“右使,这右使真的很不好听呀,像“右屎”,一个风华正茂,绝代无双,充满志气的青年叫这个名字呢?君右屎,你本名叫什么?”
君明玉一愣,想明白其中奥妙,将下摆狠狠抽出,一阵撕拉声传到耳朵里。他心内幻想将这老女人刺个透心凉。
“君明玉,再叫我右屎就小心本使的剑。”
“君明玉,君明玉,不对!整天穿着黑衣服,怎么不叫黑玉呀?”
七师兄真名唤钟茗,按排行大家都叫他为钟七。钟七本性沉默,最胆小。田萝还曾用竹子把蛇皮串起来,在他午睡的时候把蛇皮晃到他脸上,把钟七吓的当场跳起来连鞋也不穿跑出门,被大家笑话。
“再说,就让你尝尝我的剑。”君明玉一脸黑线,起身拉开门走出去。
田萝忙跟出去,追问道:“教主那边有蛇吗?我可怕蛇了。”
君明玉冷哼道:“连条虫都没有。”
“那明玉右使害怕蛇吗?”她做抚心状。
“害怕蛇,笑话,本使从来不怕长虫。”
田萝默然,“好吧,我放心了。”
她想,此人长的和钟七一模一样,连无奈时偷偷抹汗,翘起小拇指的动作也丝毫不差。一个人怎么会完全忘记故人,连性情也变了。
君明玉在傍晚时给了她一套男装衣服,和一条长长的裹胸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田萝将自己的一对雪峰给生生挤压成丘陵平地,绑上带子后,长吸口气,终于领会到胸闷是啥滋味了。嘿嘿,如果叫梅文燕扮男人,非得把她挤的立刻想升天。她穿好大红衣衫后,对着穿衣铜镜拉开下摆,露出被绿油油绸裤包裹着的大腿,为此她很想去揭开其他人的下摆,也是绿油油的吗?
戴上面纱,把刘海剪厚点,她肌肤红润雪白,举止再柔和点,就像个男人了。
君右使悄无声息的将田萝看个遍,含笑道:“郎郎腔。”
田萝也笑了,把剑间的佩剑抽出来,对君右使道:“明玉右使,我们来比划几下。”她没看清君明玉的招式,什么都忘了,这些招式不会忘吧。
君右使嗤笑一声,“你不是最擅长用匕首吗?用你最拿手的武器与我对打。”
“明玉右使说笑了,我的匕首不见血是不会出鞘的。”她侧头挑眉,自认为很神奇地笑,用了她偶像剑痴萧煌一样的话。长剑与匕首一样长一样短,一种适合一臂之外攻击,一样则适合在一臂之内对打。
君右使也回道:“我的剑只指向敌人。”
对,他们现在暂时是同盟,不管是因何原因。
田萝却一阵感动,多年的同门友谊,田十八是不会忘记的。她坚定信念要让钟七把以前的事想起来,弄清楚搞明白深入探讨为何一个羞涩的五好青年会在二年内发生巨变。
君明玉安排田萝到教主主殿的伙房,充当一个切菜的。田萝无比幽怨,为什么是切菜的?君明玉右使深沉道:“你用匕首不错,手上功夫一定不差,切菜刚好。”
“而且,在厨房,你能把教主的脾胃摸透,下一回有机会能见到教主一面,趁机行动。”
“但再怎么说,也要是个烧菜的呀。”田萝小声抗议着,她烧菜也不错的。
君明玉歪倒,还以为田萝是不愿意进厨房,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个难以启齿的爱好,烧菜不都是男人干的吗?看她之前的夫人髻,定是成亲了,她夫郎不会给她烧菜吗?还要她一个女人做。
田萝就在家门那里栽了许多种类的蔬菜,在家没事会炒几样小菜给逸仙尝尝,不断改进,看到夫郎吃的开心,她也会很高兴。她不认为这是可耻的,能为家人下厨,是件极为暖心的事。
“他胃口刁的很,你去切几天菜就知道了。”
田萝就这样被他打发到伙房,两手拿着大菜刀,面对砧板快刀斩牛肉,啪啪啪几百声,肉末乱飞,在两臂之内的人都被溅了一条胳膊。四道稍有温度的眼神打在田萝身上,那四道分别是伙房的两个主厨、雕花的、洗菜的。她到伙房已经有几日了,天天切菜,这里的人几乎不讲话,对她讲的话开始是,“切片”、“切烂”、“切成段”,后来便是“片”、“烂”、“段”,连个动词都省了,把尽职尽责这一神圣工作使命发挥到了极致,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田萝把刀子猛地抡进砧板,脆弱的砧板跳了起来,一条裂缝从中间裂开。
她耸耸肩,对四个不幸被溅得一胳膊血的人大声道了歉,“对不住啦!”
真想念迎客楼的厨房,迎客楼的主厨是个中年的胖男人,他的妻主嫌他生不出女儿就把他休了,幸好他学的一手祖传好厨艺,生性又乐观就当了迎客楼的主厨。就算他一人在厨房也会很热闹,炒菜时会叫:“下锅啦,很快就能吃到香喷喷的菜咯!”,田萝有时溜到后头,主厨就会给她拉碗面,下点香菇鸡肉,看着她吸溜完,眯着胖胖的眼睛笑。
洗碗的也喜欢弄出点动静,用筷子敲打锅碗瓢盆,搞出点旋律来。
但赤炎教的主厨做的东西,可是相当的精益求精。田萝也喜欢趁着人不注意,吃一筷子,琢磨着味道,譬如面了,她吃了筷,入口时浓香面条筋道,吞进口中则不腻舌,再吃一筷里面佐料味方显出来,入口吞下居然有两种味道,愣是将一碗普通的阳春面煮的口味繁多,好吃是好吃,就是少了家常的味道。难怪君明玉说教主口味刁了。
那四个人默默收回投在田萝身上的视线,没言语,继续手头的事。
其实他们很想说:“你是故意的,你tm每次切肉都喷得我们一手血呀。”
此时到了最忙的中午,他们要准备教主的午膳。
雕花的,负责将牛肉泥捏成小丸子,一粒一粒,主厨下锅过完水,捞起来进油锅翻炒,把特定的调料按比例撒进去,出锅再淋上酱汁摆上佐料。香气四溢的肉丸子,一看过去就极有口感,有葱花若干,豆腐丝若干,胡萝卜丝若干,酱料为……田萝快手把这些记下,这里的菜七天不会重样,她把半本本子都给记满了,回去给逸仙和老哥也天天做,还不带重!
主厨和雕花的眼疾手快,洗碗的刷锅卖力,很快一桌子菜都弄好了。色香味必须俱全,否则谁也不知道后果,其中一道蒸鱼,主厨就把鱼骨全挑出来,里面塞佐料维持形状。
此时,来端菜的十几个人来了,一人手捧一碗鱼贯出去,独剩了一盘菜无人理睬,闷厨子终于出话了,夹杂着绝望和愤愤的语气,“还剩一道菜怎么办?他们怎么做事的,只派来十七个人。”
副厨举手,满脸凝重道:“我来吧,以前去过。”
田萝想,好机会,君明玉不是叫她趁机去观摩一下教主吗?这次很可能就是君右使制造出来的机会,快快把握啊。她把围裙解开,放在桌上,无比诚恳道:“主厨,我去吧!来这里没什么贡献,现在贡献的时刻终于到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不行,你不熟悉路。”
田萝很是沮丧地垂头,默默地系上围裙,去肉类里拿了最大最肥的牛肉放在砧板上,两手举刀。
众人面面相觑,主厨道:“切菜,你去吧,小心路滑,别踩空,用你的生命保护那盘菜。”
还未说完,田萝便拉下围裙,端起菜,跑出去赶上端菜的大部队。
第二十三章 伊蓝教主
田萝端了菜盘子,随着大部队,进了一面高墙内,那像极了一伊蓝条甬道,光线从上头射进来,青白色的冷色调子笼彻整条路程,他们均默不作声,穿着统一的红色衣裳,犹如碧清水池迤逦盛开的红莲。过了几重高墙,到一条湖,湖对面影影绰绰一栋依湖而建的绿瓦粉墙的庭院。那条湖上仅有一条弯曲的小桥,桥边缘挂了宝蓝色的细纱,风轻吹,飘渺中浮现金线花枝暗纹。脚下咯吱的木板声,迷蒙了田萝的耳眼。
从一座圆形拱门进了大殿。自从走进来,众人的脚步都变得出奇的轻,呼吸也转为绵长,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田萝跟着他们垂首专心感受菜盘子的温热。由两个人从两边拉开梨木大门,跨过一道门槛。似是有道风过来,田萝略微抬头,只看见一抹嫣红衣角,将盘子放好,退到一旁。
端菜的众人见菜已落桌,就鱼贯而去,田萝忙斜眼瞄上桌的人。那是个极艳的装束,大红的垂地绸缎裳,上绘蝴蝶翩跹似是要振翅而飞,里头一件白色深衣黑色腰带,发上两条金穗缠绕住黑发,斜插了一只长长的翡翠步摇,大而细的眼睛里一丝慵懒,微垂着眼显然精神不济,但平添了颓废的美感,透明的面纱下,近乎可见他荷色的唇。
他就是教主?怎么那眉眼,像极了与何晋雪同行,后面突然消失的伊蓝?
难道是,他要设计夺得何晋雪的身心,让君右使先抓了何晋雪,然后来一个施恩把何晋雪救出来,而何晋雪为了报答他,决心断绝与旧情人的联系留在他身边,从此过上美好的生活。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她早就不看这些低端小画本了!
田萝重新想,她帮得君右使拿到“叫你现形”,解救何晋雪,何晋雪为报恩,决心丢弃教主以及之前的所有情人,随她回安乐,痛改前非。从此田筝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刚要迈出门,一声如猫挠心尖的沙哑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最后的那个过来,伺候本教主。”
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田萝,她摸摸鼻子,弯腰走过去。几乎不用细想,后面的人都在抹一把汗。
教主伸出手,皮肤白的几乎看得见里面青色的血管。将一副筷子推出去,示意田萝接下。
田萝拿起那双银箸,随着教主所指,将一根翠绿的青菜放在他的碗里。银箸碰到碗沿放出脆响,教主并不吃,问田萝:“你是做什么的?”
“切菜的。”田萝如实回答,听他问话的声音,更确定此人是伊蓝了。
“切什么菜,一身的血腥味。”
田萝眼皮一跳,这问话太凶险了,“属下该死,属下是刚剁了牛肉过来的。”
尾音发抖,像是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压力。
“哦。”很平淡的语气。
接下来是长久的寂静,田萝都以为她会保持这种伸手弯腰的标准夹菜动作直到永远,因为教主都只要她夹一根、一个、一粒,如这般速度吃饭,田萝敢保证吃到天黑都不一定吃完。正当她机械地夹菜到教主的碗里时,教主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吩咐田萝,“下回端碗面过来,你还来伺候。”,田萝心内幻想自己夹了一根面给教主吸进去的画面,差点笑喷了。
教主挥挥手,便让田萝退出去。
田萝并不真想规矩回伙房,就在一条分叉的道上走了反方向,开始了辛苦的迷路。
伊蓝教主疑心极重,房屋设计的九曲十八弯,回廊一重复一重,且都长得差不多,令人难以分辨,这是一点,另一点,四处都有巡查的红衣教徒,脚下的楼板最易发出咯吱的刺耳声,田萝运足轻功摩挲过一栋楼后就必要躲一拨教徒,便拖延了时间耗费精力。若是让伊蓝教主把她调去做扫撒房间的杂活就省事多了,她心里如此想着,脚也不停歇,绕了一大圈才想明白,先重重拍一下脑门,这里的设计是圆形,她这般找就算找去天也找不到,主卧都不在这里才对。她轻巧越过一道窗户,往最高的树梢爬去,从高处看,才能瞧出端倪,果然在里面一栋楼格外的高,料想就是那栋了,记好方位,便贼笑地滑下树干。
这时她的背被人拍了一下。
田萝在瞬间换上一副愁苦的面容,双目含泪,转过去,握住那人的手,“大哥,我迷路了,终于看到一个……?”
女人?这地方除了她,居然还有其他女人?
眼前的女人脖子挂了累累银饰,衬得她的脖子特别修长,线条极美。面上线条分明,板着一张冷肃的脸。用探究的眼神看着田萝,“你是哪个地方的,怎么在教主的主院迷路?”
这女人是谁?怎么没听君明玉形容过,田萝放下捧心的手,该称这女人为什么?
“卑职是刚刚入教的,送午膳进来,去上了趟茅房,出来就不知道在哪。”说得恳切无比。
“最好不要乱走,下次再让我见到你在这里乱走,便打断你的腿。”女人陈述完这句话,比了一下东南方向,“往这条路直走就能看到出去的拱门。”
女人甩了一下乌色绣白兰的袖子,一阵药香味,要她走。
田萝只好放下去一探究竟的念头,垂首老实走出去,腹诽此人真是奇怪,在尽是男子堆的魔教里居住,听她口气,好像在这里住了很久的样子。
回到伙房,问了君明玉此女子是谁,君明玉回是个苗疆的女人,擅长医术,教主一次出游将她带回来安在后院,众教徒都尊称那人为蕊小姐,私下里讨论这人是教主的相好。田萝听后只好叹一口气,伊蓝教主只喜欢何晋雪一人,怎么会有相好呢,就算这位蕊小姐有这个念头,也只能辜负了。
田萝又汇报了教主的饭量很奇怪,就算是个男人,但习武之人的饭量一定不小。君明玉只是嗤笑一声说,那是他活该,练功走岔了,还要面貌不要性命。田萝点头,男人最重面容了,比如韩逸仙吃了一碗她熬的红枣桂圆粥长了一颗痘痘,便不让田萝看的。何晋雪就在他的地盘,就得更加注重形象了。田萝最后问,教主的真名是?,君明玉冷眼瞥向田萝,好像在说,你是不是被教主的美色给诱惑住了,虽然教主真的长的不错。田萝摆手,她哪敢啊,还记得逸仙说不要招惹男人的。君明玉答,他姓伊,单名蓝。
果然是那个名字,推敲正确!可何晋雪怎么不知道,伊蓝是教主?一定是伊蓝在认识何晋雪的时候没告诉他是赤炎教的教主。
君明玉却像是回忆道:“我好像从来就是赤炎教的右使,但又不像是,就像我知道教主叫伊蓝,但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认识了教主,很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