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简单的法子也不屑用。
她又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伊蓝被这一说一叹弄的满头雾水,一脸黑线。只能无力地垂下,这人怎么没有一点艳遇的意识……
他也叹口气,绕到田萝面前挡住她看向何晋雪的视线。
田萝恩公,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被你救下的小乞儿吗?
田小姐,你还记得那个被你施舍了三文的小乞丐吗?
田小萝,你还记得很远之前那个被你随便就施舍到的幸运乞丐吗?
伊蓝突然脱线想到这些……他调整语调,嗯咳。
“田小姐,你要去找何晋雪,必得先过我这关。”他直直迎向田萝的目光。
田萝在他扬手挡住她前面的路时,闻到从他阔袖溢出的香味,有点冷有点甜,像极了梅花开到荼蘼时散发的味道。勾起心底点点想念,勾着打开埋藏心底的盒子。
她看何晋雪对这边的情景丝毫不察,便坚定了先制服布阵的伊蓝的念头。
伊蓝见她有所迟疑,便慢慢贴上她,大胆地勾住她的脖子,“你想到什么?这般出神。”
田萝愣怔了一下,猛地清醒,拉开似章鱼贴在身上的伊蓝,大声道:“我想到什么?我什么都没想!”
“你撒谎。”伊蓝笑意更盛。
“我没有!和你说这些干甚?我从不打男人的,你若不解开阵法,我便要破例了。”她好似威胁地扬扬拳头。
伊蓝看出她的外强中干,追加一句,“做了便是做了,为何不敢承认?”
田萝不答,脑子里被这句话搅得一片混乱,她能承认什么,承认她的念念不忘,承认她的隐隐愧疚?不可能。
她忘了该做什么事,只看着眼前明晰的面孔,然后直直伸手推了伊蓝一把,把伊蓝推得倒退两步。伊蓝这下笑得更欢,凑到她面前,蜻蜓点水般擦过她的唇,随即转身潇洒挥袖离去,他走过的前路无论是昏鸦的黑还是橘黄色的亮都随着他的步伐渐渐清晰,连街上的叫卖交谈声传进田萝耳朵里,都真实了许多,想是解开了阵法。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她抬眼将满腹疑问压入心底,再抬头,两眼发亮看向坐在那边喝酒的何晋雪。
何晋雪并未看见她,她得把握机会了。
田萝拼命揉眼睛,揉鼻子,把整张脸揉得通红,因之前与伊蓝的对话,脸色煞白,倒真有点像形容枯槁的居丧之人,就这般抬着步子,一下连一下挪步靠近何晋雪那桌。
何晋雪偶尔扫眼四周,看到田萝,瞳孔一缩,酒在手上洒了大半,下意识想逃。但看田萝神色有异,结合以前的记忆。哪次田萝不是咬牙切齿跑过来,拖住她的腿,拉扯她的袖子,甚至狠狠揪住她的发辫,一副欲将她拆骨吞腹,火急火燎的模样,不想现在,像个家里死了人,或是倒了血霉的人。她便停下来,不躲开,田萝泫然欲泣的模样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
田萝的腿好似不长在自己身上,拖着地提不起来,到了何晋雪那桌,很冷静地坐在她对面,张张嘴,似是哑了吐不出一个音节,眼珠子转到何晋雪脸上时,不出所料看到何晋雪脸上又是吃惊又是不解的表情。眼波荡出一层水纹,直看进她的眼时,一滴泪滑出眼眶,砸到木质的桌面,溅出水痕。接连不断的泪点滑落,田萝死死压抑住那丝情绪,四十五度仰望着天际,忍住泪水。这时何晋雪心底发毛,田萝在她的印象里都是只流血不流泪的女人,在田家整日嘻哈,对她看不顺眼也会表达的很欢脱。从未见过她哭得如此凄惨,极为害怕田萝待会说出什么话。
田萝能表现的这么入戏,是得益于在青春期看多了小说画本,经常相像自己是里面的某死去妻主的夫郎,背地里对月哭得稀里哗啦。或是想成快要出征的某妻主,对夫郎道别,扬言某某年后会衣锦还乡。她现下就把自己相像成失去至亲,从此孤苦无依的小妹妹。曾经还把田筝和姜晶晶给唬住,以为她疯魔了。
她嘴唇颤抖,喑哑着声调,努力平静道:“我哥,他去世了,就在前天夜里。”
韩逸仙说,说此话时要保持皮不动肉也不动的状态,着重语调变化,田萝声音偏细,所以该压低声线。此话一出便使何晋雪相信了,若后面辩问真假,实乃心慌乱的表现。
果然,何晋雪双眼圆睁,突然觉得喉头干的紧,嘶哑道:“莫要骗我回去。”
“前天夜里,他在床头撕了从前写给你的信,忧郁而死啊,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从前风采飞扬的人,竟然是忧郁而死!”说自此,她的眼泪再度飙出来。
田筝是真的不容易,男人的岁月不禁耗,他一等再等,便是已经准备好终此一生孤独的准备了。想其他男人在他那把年纪,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而何晋雪脑子里则不断重复“从前写的信”,她愤愤离去时,将田筝写给自己的信都摔到他身上,阴冷地叫他不准再靠近,她要的不是那种为利益连她都能利用的人。看到田筝眼中的灰败,她没有复仇的快感,而是无尽的绵绵的伤痛。
她到底是做错了?
到底是辜负了。
她心脏似乎被揪得死紧,喘不过气来,唯有点头,好一会才接着道:“他,有什么话留下?”
田萝的眼神又变得怨毒起来,几乎咬牙切齿,“他说,想请你回安乐最后看他一眼。”
何晋雪自以为干涸的眼睛,不自觉流下泪来,好像是悔恨的泪,悔恨自己的犹豫,悔恨自己的心胸狭隘,更悔恨自己的风流名声,当初那个神韵翩然的男子竟因为她而忧郁致死。
“我去,这就去安乐。”她失魂落魄站起,如鬼魂游荡的姿势径直走着。
田萝看向她惨淡的背影,狡黠一笑,这次何晋雪可被她整惨了,一报从前的恩怨。她又觉得欣慰,幸好何晋雪可以被这个消息打击得如遭灭顶,要不然她老哥是真的不值得。何晋雪因此还免了骨折的危险,多合算,是不?
她跑过去拉住何晋雪道:“我们去坐船。”
何晋雪点头,亦随着她走。
在田萝以为这么容易就能将何晋雪带走之际,意外发生。
第二十一章 被拐
田萝为何会憎恨何晋雪?
很简单,因为田筝。
何晋雪在田筝十六岁那年晕倒在田府门外,被田筝所救。
她在潘云山学艺,正巧那个冬季放假回京城。
她在潘云山学艺两年,十二岁回了京城田家。那时,大雪如鹅毛,飘到发辫头顶,将手笼到袖子里头,瑟缩到门口,背上的包袱带着潘云山的特产,熏香。潘云山终年不降雪,四季常青,属于温热的气候,盛产了许多草药与花卉,带回来给田筝最好不过。她敲门,不出所料看到一个麻衣的白发老人出来,麻衣老人刚要大声对府里叫唤,他们的小姐回来了。田萝忙拉住她,大大的眼睛里闪现狡黠,她要悄悄进去,给哥哥一个惊喜。
田家家主和主君不在家,自然是长子田筝当家。她见府里治理的井井有条,可见他哥有些经济手段了。
她悄悄潜到田筝的院子,田筝的院子外种了青柏松树,白雪堆在上面叠成一层,田萝用手微拂枝梢,雪便扑簌簌落下,过了圆拱门到了田筝的院子门外,她敲门,在外面猜是田筝的小厮月痕来开门。
马上就有人来开门了,把门一开,田萝看到一张女人的脸,她哇的一声叫出来,把她推倒在雪地里,骑坐到她身上,揪住女人的领子,质问:“你是谁?怎么在我哥的院子里!”
这是个陌生人,极具威胁性的女人,女人鹅蛋脸,柳叶长眉,被她大力摁在地上,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拍拍她的脑袋,长辈的口气道:“田筝的妹妹,田萝?”
田筝闻声出来,惊喜唤道:“妹妹,你怎么回来了?”
两年未见的田萝已从男孩长成一个清韵悠悠的少年,黑眸如繁星点点,耀眼极了。笑时露出亮白的贝齿,很是可爱。
她跳起来,冲到田筝面前来一个熊抱,随即两眼郁闷地转到一脸亲切笑意的女人,“那个人是谁?怎么在你的院子里?”
她叫何晋雪,是上京赶考的学子,前几日晕倒在我们家门口。
叫她来我这里教我练习书法的。
田萝点头,未言语,相信读书人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到后面才知她是江湖游荡儒生,在江湖亦有妙笔书生的称号。当时她真信此人,看着哥哥有多高兴开怀,开头越是有多美好结局就越无法预料有多伤痛。后来不就是因为哥哥踏错一步,他是喜欢经营,可这就能成为他抛弃的理由?真是假人假面,在后面一马浪迹江湖,还制造绯闻。可恨,田筝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她也只能打她一掌放她走。
她以为何晋雪在江湖上对其他男人都是逢场作戏,可,现在拦住他们前路的一大帮蒙面男子是谁?她虽然不打男人,但和她田萝抢女人的男人,她就要打。
大拨蒙面人的领头,一身黑衣,腰间别一把锋利的长剑,白色的薄纱下一抹艳丽的红。
领头用醇厚的男音命令后方的人,“带走何晋雪。”
田萝在脑中思索,这帮人皆为男子,看过去都是何晋雪的旧爱?组个队来劫走何晋雪进行打击报复?那可不行!
她黯然一叹:“诸位骚安勿躁,我哥哥也是受害者,先到者得,所以我先带走她,你们下次再向我要,利马给你,你还不信,给你写个单子,来领人的时候给我就成。”,她从怀里掏出个本子,写了几个字盖上手印,递给领头人。
她努努嘴唇示意他接,无视对方抽动的额角,老实掌柜地拍拍何晋雪的身躯,像是对疑惑迎客楼的床到底是不是红木做的客人,压低声音道:“年轻人,这人下次保准给你,还信不过老人?”
对方红唇紧抿成一条线,这人看似疯疯癫癫,但高人都是这幅赚疯卖傻的样子,小心为上,他大拇指一动,慢慢滑出剑锋。
田萝按住他的剑,把内力灌输到手上,按得领头人动不得,“都说了,下次给你,动怒伤肝,知道不?”
何晋雪一脸失魂落魄,此刻被剑锋刺眼的白闪了眼,看了眼前面的一群骇人阵势的男人。左瞧右瞧不见伊蓝,脑中明朗,拉了田萝的衣袖,摇一摇,细声道:“你不知道,这是江湖上的魔教赤炎,最前头的是魔教右使君明玉。”
田萝背对一群人,“你不早说,他们不是你的旧情人吗?君明玉怎么看过去有点眼熟。”
“我哪有那么多蓝颜知己,再说,我怎么会和魔教有交情。”
“好,你待会自己先逃,回安乐的路记得吧?”
“怎么好意思丢下你?他们抓的是我。”
魔教右使君明玉,唰的一声,抽出长剑,一道亮光闪过,田萝手上的纸片片就成了两半掉到地上。
“动肝火不好,年轻人。”
“本使说抓住何晋雪,没听到吗?”他决定不听这女人的碎碎念,一声令下,后方十几个男子同时抽剑将田萝和何晋雪团团围住。
田萝顿觉鸭梨很大,拉了何晋雪问:“怎么得罪他们的?”
“我怎么知道。”何晋雪也是欲哭无泪,煞星上门,挡也挡不住呀。
田萝身上只有一把匕首,而何晋雪手上也只有一把折扇,都是两人惯用的武器,但以二敌众,两人渐落下风。田萝仗着轻功好些,在长剑中扭腰侧肩倒没受什么伤,只是与君明玉交手时左脸被划了一条伤痕,而君明玉的面纱被她的匕首割破,露出半张脸,但只要半张脸,田萝就弄明白为何会觉得此人熟悉。而反观何晋雪,她的折扇早就被戳了几个大窟窿,衣裙上也被划了几道,眼看着一把剑就要刺中她的腰带,她平时最重仪态,此时再顾不上其他,扑的一身翻倒在地,保住腰带。霎时唰唰几把长剑稳稳穿过她的肘下,腿间,有把还颤颤巍巍擦在她的脸边,发出一阵嗡嗡长鸣。
田萝瞥见何晋雪已被抓住,火气上涌。就在眼下,逃还是不逃?她答应哥哥要将何晋雪带回去。她飞身到何晋雪旁边,将匕首插回鞘中,耸肩束手就擒。
君明玉过去啪啪两声,将何晋雪连同田萝拍晕。
田萝半梦半醒着,迷迷糊糊感觉一人捧着她的脸,吹吹脸上的伤痕。随后有种变成水的感觉,就要被人抱住融进骨血。又回到大树荫蔽,翠绿滴墨的潘云山,他们师姐师兄弟在一起对风练拳脚的时候,越如之每天早上在最前面领他们练,一举一动形如谪仙。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被窝里,猛地起来,血气上涌,赶忙往旁边看,不见何晋雪。
她去哪了?田萝揪住头发,她在一处客房躺着,想必何晋雪的待遇不会差。
随后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进来给她端来梳洗的东西,再端了食物,便退了出去。
她起来,用银针试了一下,无毒。赶紧填饱肚子,躺在床上,这里就是魔教的地盘?也挺普通的,想她曾经潜入江湖上声名一时的邪教金银教,真是满地金箔铺就,墙上绘着银色的装饰,真是名副其实的金银教。再看赤炎教,无红无火焰,只有黑与白,全是方格的形状,像是给清修的居士居住的地方。她摸了摸身上,东西都没有被搜走。
她来此一为护住何晋雪,二位弄清楚,君明玉的身份。为何和她七师兄长的一样?
在房里歇息了会,一个身着黑色衣衫戴白色薄纱的男人过来,只硬梆梆说了句,“右使要找她。”
第二十二章 君明玉右使
田萝跟着出去,才知道赤炎很大,全教划为十个分舵,并不全都是黑白,只有君右使的人才穿成黑白配。其他还有全蓝的,全绿的,当然全红的最多,大多是蒙着面纱的男人,武器都是腰间的长剑。之前提到这个时代的男人是不穿大红的,大红为女,为尊女而禁止穿红,而赤炎教都是男人但许多男人穿红,就构成了反动的意味。
她跟着爬了半座山,上去,看见一间极为宽敞的青瓦白墙的院子,走进去,男人进去通报了一下。
田萝听到一个阴寒的声音,“叫她进来。”
她小心翼翼进去,四面挂着轻纱,被风鼓动地飘起来,大白天有种鬼魅的阴森之气。她生怕地上突然冒出个毒物把她给咬了。再拉开一道雕花木门,窗户皆合,屋内很暗只点一盏油灯。她看到君右使在萤火下擦剑,一下一下,帕子上还沾了黑色的浓稠物,把剑擦得通体乌亮。他抬头,见田萝骇然着一张脸,勾红唇呵呵笑了几声,把剑放下,“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把你带回来,而不是一剑杀了你?”
田萝老实摇头心想,她本来就不知道,君右使怎么还要问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因为你曾经是江湖上的“摘星手”。”他一字一顿说完,直盯田萝的脸,希望看到惧怕或是震惊的表情。
“哦,哪又怎么样,何晋雪被押到哪里去了?”她先是一副终于了悟的神情,再无所谓耸肩,一说她的职业,她便底气十足。
“她被押到地牢,死牢知道吗?”
“嗯,你们怎么肯把她放出来?”田萝把发髻上的簪子插稳,随意问。
“她身上藏着一个秘密,你想知道吗?”君右使压低声线对她皱眉试探地问,充满诱惑,只要田萝说想,他就全说出来,把这个“摘星手”拉到一条船上。
田萝摇头极为干脆:“不想知道。”
韩逸仙在她走前说,不要惹事生非,否则煞星上身,躲闪不及。
“那好,你去帮我教偷样东西,我们就放何晋雪走。”
“是交给我,谢谢。”田萝补充道,从哪里掏出牙签剔牙,把菜丝儿挑出来甩到不知名的地方。
君右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