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团火,脸上越来越烧,只怕连脖子都已经红了。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八阿哥也是默默躺着,全身纹丝不动。李福却是神态正常,只是手脚变得格外麻利,很快裹好伤口,收拾好东西,俯身静静打了个千,就轻轻地匆匆退了出去。
我忙把手收了回来。八阿哥的胳膊猛地落下,他微微‘哼’了一声。我心叹,自己这是怎么了?竟象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举止大为失常!忙问道:“疼吗?”
他笑着没有说话,转了转身子,想要起来,我忙寻了垫子给他靠好。他身子一动,身上的薄毯滑了下来,我正好俯身在帮他调整垫子。等起身时,触目所及,只觉脸‘扑’的一下,已经红透!猛地转过身子,背对他站着。却更觉尴尬,我应该装着没有看见,云淡风轻的才对,怎么能这么反应呢?反倒更是落了行迹!
嘴里说道:“你既没有事情,那我走了!十四你不用挂心,他一切妥当!”一面说着,人一面向外走。他一下子抓着我的手,我背着他挣了几下,他低声说道:“你再用力,我的伤口要重新包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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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回头看,却发现他是用右手拽着我,左手扶着毯子,虽不妥,但也不至于如他所说。不禁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帮他捏好毯子,让他靠好。他拖着我坐在他身侧。两人都静了下来。
他笑着看了会我,道:“象是在做梦!我一直在想……”我忙打断他的话,没话找话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见过十四阿哥?你不担心他吗?”他笑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但还是说道:“你看到我受伤,幷没有惊异,显然早已知道,那只能是十四弟告诉你的。至于说到担心!这里可不全是太子的人,他的人能搜,我的人就不能从中作梗?一直没有人来报信,那就说明一切安好。再说了,你既然见过十四弟,却面无忧色,可见他肯定已经藏好了。”
他说的这些我有的已经想到,有的却没想到。我又问:“怎么会被太子爷发现呢?”他这次倒是皱着眉头想了会,慢慢说道:“我出去时很小心,应该没有人留意到。也许只是恰巧被人看到了。毕竟我和十四弟的身影不熟悉的只怕不多。更有可能是太子爷这几日提防着我和京中互通消息早派了人手在四周巡视。”我不禁问道:“京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干吗要提防?”八阿哥笑看着我,耐心地说:“皇阿玛不准我和京中联系,太子爷做这个准备一则是为了抓我痛脚,到时办我一个抗旨不遵的罪,二则皇阿玛近期打算做一次大的官员调动,据十四弟所言,大都是不利于我们的,他自然不想我现在有所对应,等我九月回京后,一切早已成定局。”
我琢磨了会说:“皇上如果已经拿定主意,你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他看着我笑道:“这些说起来就话长了!总而言之,即使贵为天子,也不可能真的就能随心所欲!你若真想知道,我倒是愿意细细讲给你听。”
我努了努嘴,没有说话。他笑问:“十四弟藏哪里了?”我想着笑起来,“你猜猜!”他微微笑着说:“你既然让我猜,肯定是一个我不太轻易能想到的人。”他思索了会,问:“是敏敏格格吗?”
我不禁有些泄气,蔫蔫地答道:“是呀!”他有些惊异地说:“还真是她?你怎么说动的她?这可不是件小事!”原来他还是不能肯定的,我这才又有些开心,侧着脑袋得意洋洋地说:“不告诉你!”
他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笑看着我。我看了看他的胳膊,有些后怕地说:“太子爷怎么胆子那么大,竟然拿箭射你们?”他嘴角含着丝笑说:“用箭射贼,天经地义,借此机会能除掉我们岂不更好?”我心里一个寒战。突然想起最后的结局,刚才谈笑时的安然心情再无,心中充满悲伤,表情开始变得疏离。
他觉察出我的变化,伸手猛地一拉我,把我拽进怀里,我要起身,他紧紧搂紧我,头压在我脑袋上低低说:“我不喜欢你刚才的样子。总让我感觉你离我很远。你心里装着什么呢?害怕吗?不要怕!一切有我呢!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他正搂着我低语,李福一下子跑进来,猛地看见我们,慌得跪在地上,只是磕头。八阿哥放开我,神色如常地问:“什么事情?”我尴尬地低头坐着,完全不敢看李福。
李福忙回道:“有人过来通报,太子爷在蒙古营帐,里里外外搜了三遍,四周也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结果,这会子正打算搜这边的营帐。”八阿哥微微笑着叹道:“他可真是豁出去了,也不怕惊动皇阿玛。不过来得正好,帮我做个见证。”
我却是一惊,看着他的胳膊想到这个可不好隐瞒,即使今夜能瞒过,明天、后天也瞒不过,上了马背,一用力伤口出血怎么可能瞒得过呢?要找什么借口才能不骑马,不打猎呢?
八阿哥吩咐李福:“泡杯热茶!要滚烫的!”李福应了声,快速而去。我仍然暗自琢磨着,八阿哥坐直了身子,道:“帮我拿下衣服。”我应了声,起身拿了衣服递给他,他站起自己要穿。我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一面脸烫着,一面服侍他穿衣服。他静静的站着任由我帮他套衣服,系扣子,翻领子,最后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一切妥当并无破绽。才向他点点头,示意没有问题了。
他目视着我,伸出手,轻轻地抚了一下我的脸,刚想说话,李福在屏风外说:“爷!茶泡好了!”他收回了手,朝我低声说:“先回去吧!”说完不等我回话,一面吩咐:“让宝柱进来!”一面去了外间,我也随着跟了过去。想走,可又有点担心待会太子来他怎么应对。一时颇为踌躇。
他在桌前坐好,随手拿了本书,瞟了眼我,看我立着不动,他也没吭声,端起茶试了下温度,吩咐道:“不够烫!我说的是滚烫。”李福脸色一紧,忙端起杯子出去。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疑惑地看着八阿哥。
八阿哥微笑着望着宝柱说:“今次要委屈一下你了!听好了!”宝柱忙跪在地上,他道:“过会子太子爷进来时,你要不小心把茶倾倒在我右胳膊上。一定要烫伤我。至于说怎么做得自自然然,天衣无缝,你自个琢磨琢磨吧!”宝柱愣在当地。八阿哥肃声问:“听明白了吗?”宝柱忙点头,应道:“奴才明白!”八阿哥笑道:“下去吧!”
我却心中一惊,一整杯滚烫的茶?可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是拿眼睛瞅着他,他此时幷不看我一眼,神态怡然地看着书。我咬了咬嘴唇,转身出了帐篷。
刚掀开帘子,恰好碰到太子领了四个人迎面而来,四周虽有人在搜查,却很是安静。我心想,看来他只是心中怀疑,幷不能确信看到的人就是十四,不敢在未有真凭实据之前把事情闹大。既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四处搜查,只能来试探八阿哥了。我忙蹲身请安。
他眉头微微蹙着,笑说:“姑娘竟在这里!不过你姐姐是八弟的福晋,倒是的确比别人要亲近一些!”我笑回道:“未入宫前,曾经在八爷府里住过大半年,知道八爷那里化淤伤的膏药不错,特地来要些膏药。”一面想着,你既然如此说,我也没有必要撇清,反正关系早摆在那里了,索性大大方方摊给你看。一面伸手给他看。他一看我手上青青紫紫的伤痕,眉头一展,忙关切地询问原因,我简单说道:“下午骑马的时候勒的!”他说:“我那边也有些不错的淤伤药,回头派人给姑娘送过去。”太子爷的恩典岂容人拒绝?我忙俯下身子谢恩。他又问:“姑娘来了多久了?”我笑回道:“因为陪八爷闲聊了几句,也有好一会功夫了!”
他听后沉吟着还想说话,八阿哥已经迎了出来,一面请安,一面笑说:“不知二哥要来,臣弟接驾迟了!”太子爷笑着让他起来。一面不经意地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一面说:“我也是一时兴起,到你这里逛逛,不用那么多礼。”
八阿哥侧身,恭请太子爷进了帐篷,他随后跟进去时,眼光从我脸上一扫,微微停了一下,脚步未缓,神色不变,笑容依旧进了帐篷。
我走了两步,看到宝柱端着两盅茶匆匆进了帐篷,不禁脚步慢了下来。不大会,听得‘当啷’一声,杯子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仆人惊惶地叫‘八爷’的声音,宝柱‘奴才该死’的声音,太子爷呵斥奴才的声音,吩咐叫太医的声音。我心中紧紧地抽痛着,忙快步走了几步,隐到帐篷后,看见有人匆匆出了帐篷去叫太医,宝柱被人拖了出来,垂头跪在帐外。看来无论如何是免不了几十板子了。正想着,李福已经指挥着两个人把宝柱堵住嘴,放在刑凳上,打了起来。一板一板,很快血就涔了出来,殷红一片。
我紧闭双眼,深吸了两口气,转头快步跑回自己帐篷。他们的游戏,我不想再参予了,我不要见到那么多的血。我的生活已经很不快乐了,不要鲜血让它变得更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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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黑?天上一颗星星也无,四周只有风刮过的声音,无边的压力紧裹着我,心中正害怕,忽看见前方一点隐隐的灯光,来不及多想,提步就向灯光跑去。一路踉踉跄跄,却也顾不上,只想赶紧抓住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温暖。
跑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八阿哥打着一盏灯笼正在慢步而行,一身竹青长袍,随风猎猎而舞。他见是我,停了脚步,朝我温柔一笑。看到他温润如玉的脸和谦谦笑容,我的恐惧、惊惶、茫然一下子消散。心中一安,喜悦地叫道:“八爷!”正要走过去,忽地一只箭疾飞而来,打在灯笼上,在烛光灭去的瞬间,八阿哥脸上的笑容竟带着几分凄厉绝望,无限哀凄地目注着我,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我只觉撕心裂肺之痛,大叫一声“不要!”,猛地坐起,睡在屏风外面的玉檀忙冲了进来:“姐姐!做噩梦了吗?”我心不停地颤抖,身子也在不停地颤抖,玉檀搂着我柔声叫道:“姐姐!姐姐!”那个笑容!那种目光!我猛地的抱着她,我好冷!玉檀什么也没有再问,只是安静地回抱着我。
过了好一会,我才慢慢缓过来,对玉檀说:“没事了!你去睡吧!”玉檀柔声问:“要不我陪姐姐一块睡吧?”我向她摇了摇头,躺了下来。她替我盖好被子,静静退了出去。
我在黑暗中大睁着双眼,再不敢闭上眼睛。凄厉绝望的笑容,无限哀凄的目光,拼命地想驱散这副画面,却越发清晰,我在被中缩成一团。思绪翻腾,在姐姐屋中初次相见时,他谈笑款款;秋叶飘舞中他逼我答应时的冷酷声音;漫天白雪中一身墨色斗篷,陪我慢行时沉默的他;捂着我的手时,让我答应他带着镯子,盛满哀伤希冀的眸子;桂花树下温暖如春阳的笑容;散发着百合清香的签纸……
十四虽没有细说八阿哥在暗里为我所做的事情,可我并非傻子,初进宫中时,教导我的老嬤嬤对我的宽容,掌事的太监和宫女对我不露痕迹的照顾,我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只怕还有很多是我所不知道的。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降落在四阿哥府中;因为早知道结果,我一直希望自己能疏离,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不可能在明知道结局的情况下还义无返顾地凑上去。可四年的时间,点点滴滴,就如同腕上的镯子,早就如影随形,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即使为自己铸造了铜墙铁壁,也禁不起天长日久、水滴石穿。
一夜无眠,听到外面玉檀的响动知道她起来了。我心中已拿定注意,掀被而起。玉檀看见我,脸色震惊地说:“姐姐!怎么看上去一夜之间竟瘦了好多!”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淡淡笑道:“大概是没有睡好,脸色有些憔悴,令人生成一种错觉罢了!”
细细描好黛眉,涂匀胭脂,戴好耳坠,脸色是胭脂都无法掩盖的份外苍白,眼睛却是格外的亮,黑滢滢的瞳孔中象是两团小小的火焰在其中燃烧。对着镜中的脸孔妩媚一笑,喃喃说:“能不能改变历史,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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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去当值时,八阿哥看见我,神色一怔,我扫了一眼他裹着的右胳膊,专心给康熙奉上茶。康熙正在听太子爷讲述八阿哥如何被烫伤的。听后,只是嘱咐让八阿哥好好养着。八阿哥磕完头后,自回了营帐休息。
正在给太子爷上茶,康熙淡淡问:“昨儿晚上马贼抓住了吗?丢了什么?”我面对太子爷,看到他几案下的手微微一颤,恭声回道:“没有!因为发现的及时,东西倒是没有丢。”康熙喝了口茶说:“蒙古人不太高兴,说是有身穿蒙古袍子的贼,可翻遍了整个营地却什么也没发现。”太子爷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忙站起来说:“儿臣一时鲁莽,未考虑周全,请皇阿玛责罚!”康熙瞅了他一眼,温和地说道:“以后要三思而后行!”太子忙点头应是。
康熙用完膳后,太子爷和众位大臣陪着去骑马行猎。目送康熙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人渐渐散去。我又默立了半晌,直到看不见康熙他们的身影。才转身举步而行。
快到八阿哥帐前,脚步不觉缓了下来。虽已拿定注意,可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挣扎不甘。但想着他这四年来点点滴滴的照顾付出,还是一步步挪到了他的帐前。
掀帘而入时,李福正在服侍他用膳,两只手都不便利,只能由李福代劳。他看我进来,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我。李福低头立在他身后。我和他默默对视了半晌,我朝他微微一笑,上前几步,对着李福吩咐道:“公公先下去吧!”
李福飞快地瞟了眼八阿哥,躬着身子快速退了出去。我拖了凳子坐在八阿哥身侧,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端着小碟,夹了菜送到他嘴边。
他幷未张口,只是默默凝视着我,眼睛里隐隐含着一丝不安。我把菜放回小碟中,嫣然一笑,柔声问:“你不喜欢我服侍你吗?”他瞅着我,说:“如果这是第一次,我会高兴都来不及;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我宁愿永远留着将来用。”
我温柔地目注着他,嘴边含着笑,把菜夹起,又送到他嘴边。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那里面现在除了温柔还是温柔,他一下子笑起来,张嘴吃了菜。吃了两口,突然叫道:“李福!”李福匆匆而进,他笑说:“拿壶酒来!”李福踌躇着说:“爷身上有伤,喝酒只怕不妥。”一面说着,一面只是瞅我。
八阿哥笑斥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李福一听,再不敢多言,退了出去。不大会功夫,托着着一壶酒和两个酒盅进来。
我站起接过托盘,说:“只喝一盅!”李福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躬着身子静静退了出去。
我倒好酒,送到他嘴边,他笑看着我,往日黑沉的眼睛变得很是明快,点点笑意飞溅出来,映得脸色更是晶莹如玉。这么毫不掩饰的快乐!我心中一动,那几丝不甘也被融化少许。还是值得的,至少他现在是这么快乐,不是吗?
他一直凝视着我,我刚进来时的淡定镇静通通消散不见,不好意思再看他的眼睛,转过视线,含笑嗔道:“喝是不喝?”他忙就着我的手,慢慢饮了一杯。我自己也饮了一杯。
服侍他用完膳、漱完口,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