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念才动,白狐突然就扑了过来,她大惊,连忙向一旁闪开,但白狐动作极快,她还来不及逃,牠就已将她压倒,利爪甚至还抵住她的心脏。
「唔……」她瞪大眼睛,小脸早已吓得发白。
「……」白狐的脸向她低探,恫喝地龇牙咧嘴。
牠凶猛的气息就吹吐在她脸上,眼神杀气腾腾,锐利得似乎要将她戳出好几个窟窿。
她全身不自觉地打颤,几乎可以预知自己已离死期不远……
白狐在这时张开大嘴,朝她的脖子咬下,她认命地闭上眼睛,清楚地感觉到尖锐的利牙刺入了颈间。
好痛……
她想叫,但已叫不出声,想动,也动不了,只能无助地瘫在原地,任雨水冲刷她的脸,她的身体,还有她的自责。
这是报应吗?因为她对不起刘志宣,所以老天在惩罚她,要她死在这种荒野山林,被这只白狐啃食到尸骨不剩吗?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没来由的好想哭。
她这一生到底为何而来?二十五的生命,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生活的压力和痛苦,根本毫无快乐可言。
究竟,她是为了什么才来到人世?是为了谁才活得这么辛苦?原以为刘志宣可以带给她平静和安定,但罗隐的出现却捣毁了她这点小小的梦想。
她其实什么都不求啊!不需要大富大贵,不懂情没关系,没有爱也无所谓,她只想安稳地把这一生过完,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啊!
分不清脸上的是雨还是泪,她伤感地以手肘挡住眼睛,等待着这场死刑快点结束,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忍一忍,马上就会过去了。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白狐却迟迟没有行动,她纳闷地睁开眼,只见牠依然扑压在她身上,然而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高举的手,眼底染上一层奇异的……困惑。
她不懂牠为何迟疑,更不懂她怎么会在一只动物上看见人类才会有的情绪,于是顺着牠的视线,看向自己手肘内侧的那一排有如利齿咬痕的红色胎记。
这个从她出生就有的胎记,有什么问题吗?
她怔怔地想着,正感到不解,白狐居然张开嘴,对着她的手咬下。
「啊!」她大吃一惊,连忙缩手,还好白狐只是轻咬,并不感觉疼痛,只是,当她低头看看伤势,却突然呆住了。
白狐咬的地方,正是她手上胎记的位置,而令她惊愕的是,牠的齿痕竟和她胎记的形状完全吻合!
完全……一模一样……
这离奇的巧合简直不可思议,就好像,这胎记是白狐所造成的……
就好像……她曾被牠咬过……
但……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她错愕地抬眼看着白狐,被搞胡涂了。
白狐的眼中杀气尽褪,代之而起的是一抹狐疑的神情,牠低头朝她的身上嗅了一下,随即又舔了一下她的脸颊,似乎想确认些什么。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伸手揉抚着白狐的颈背,当她触摸到那柔细如雪的毛皮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记忆。
好熟悉的触感……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这样抚摸过一只她最心爱的动物……
最心爱的……
白狐一接触到她的指尖,倏地变得相当激动,接着,出乎她意料的,从牠嘴里竟然迸出一句──
「是妳!妳是流苏!妳居然就是流苏!天啊──」牠嘶哑地低喊着。
她惊骇地看着白狐,怎么也想不到牠竟然能说话?说着……
人话!
「流苏,流苏啊!……」白狐一次次地喊着她,声音尽是浓烈的思念与深情。
她一怔,整个灵魂被牠呼喊的那个名字撼动了。
流苏……
那又是谁?为什么她会对这个名字有这么深刻的感觉?而且,这个感觉竟还伴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与不安,似乎象征着什么不祥恶兆,一旦喊出这禁忌的名字,就会有灾难降临……
就在她呆愕惶惑之际,一道闪电毫无预惊地从天空直劈而下,在那强光乍闪之中,她清楚地看见光束里一条如灵蛇般的银索,而在银索前端,一根闪着冰冷锋芒的长针朝白狐飞窜而来。
她瞪大了双眼,下意识脱口惊喊:「封……封魂针!」
随着这三个字一出口,她浑身大震,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混沌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光芒,顿时,那重重困锁着记忆的枷锁,终于解开,释放了她被凡俗蒙蔽了的性灵,也让她心中纠结的意象变得更加清晰。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分,想起了自己为何而来,为谁而来──
就在此时,封魂针已疾如闪电地攻向白狐,白狐惊觉地转身,敏捷地飞跃跳开,但那根针仿佛长了眼睛,竟在空中转了弯,对准了白狐,强劲地刺中牠的背脊,直没入体内。
「啊──」牠痛得嘶声厉吼,连续翻了好几个身,倒地不起。
「不──!」向宛青回过神,脸色惨白地大声惊叫,一种莫名的焦虑和恐惧在她胃里翻滚,她忽然有种做错事的惊惶。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种结果?
她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发生才私自落凡转生啊!
怕白狐为了凡俗女子动情惹祸,怕牠因此被封锁魂魄,元神尽散,她才不顾重重难关,瞒着仙人来到人世,辗转追寻着牠,只为了警告牠,劝牠迷途知返……
可是……为什么封魂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为什么偏偏是她身分暴露的这一刻,白狐就遭到攻击?为什么?
她骇然不解地杵愣着,这时,白狐仿佛痛苦万分,不停地抽搐着,嘴里也发出了沙哑的低吼。
「白狐!」她担心地大喊,冲到牠身边,伸手想碰触牠。
白狐生气地挥出爪子,抓破了她的手臂,她吃痛地闷哼一声,退开三步。
「别动!不要动,愈动针会刺得愈深……」她急忙低嚷。
白狐根本听不进她的话,疼痛加上愤怒,犹然奋力地挣搏着。
她焦急不已,不顾危险,一把将牠抱紧,在牠耳边安抚,「嘘,乖,别动,冷静下来,求你冷静下来……」
她的安抚起了作用,白狐终于安静下来,喘着气卧倒在她怀里,睁着一双清湛的长眼,直望着她。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妳不该出现在人间……」牠哑声道。
「我来,是为了劝你回头……」她难掩激动,因为她从没想过能和她最心爱的白狐对谈。
是牠,让她宁可触犯天规,私自下凡,是牠,她甘心沉浮滚滚红尘,受苦受难,这只她最钟爱的俊美灵兽,能明白她的苦心吗?
「回头?不,我怎么在这时回头?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妳……」牠苦涩地道。
「不要!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宁可你永远只是一只狐,也不要你魂飞魄散。」她伤心地低嚷。
「妳还不明白吗?如果只能当一只畜生,那我宁愿魂飞魄散,如果不能用一个男人的姿态来爱妳,我宁愿消失。」牠以坚定得让人心颤的语气。
「你……」她呆住了。
白狐莫非对她……对她……
「封魂针」封的是多情的魂,镇的是狂爱的魄,只要那只蠢兽情心一动,牠就再也逃不了……
仙人的警语倏地划过耳际,她心头凛然,脸如槁灰。
难道,都是因为她吗?
因为,白狐看见了她,认出了她,牠的心才会骚动,才会引来封魂针?
骇然地思索着前因后果,她恍然醒悟,这一切都是仙人的圈套!
封魂针只是个引子,她,才是仙人对付白狐的真正武器!
因为,仙人早就知道,唯一让白狐动了凡心的,正是她……
一想到此,她脸上血色尽褪,忍不住对着白狐颤声道:「是我!竟然是我把封魂针带来的……我明明想救你,却反而害了你……」
如果她不出现,就不会搅动白狐这几千年来如止水般的心。
「不,也许,这正是仙人要给我的试炼……」牠嘲弄地道。
「这不是试炼,封魂针不是普通的针哪!一旦被它刺中,它会慢慢地折磨你,直到针入心脏,到时你的魂魄将会被它封锁,既不成人,也不成兽,连鬼都当不成……」她急喊。
「我知道。」
「你知道就该立刻回去,仙人说了,只要你自动回天界,他愿意网开一面……」她疾声劝道。
「不……在我成为人之前,我绝不回去。」牠怒道。
「但你根本不可能成为人啊!」她痛心地大嚷。
「谁说不可能?妳看看我!看着我!」牠愤然大喝,推开她,忍住背脊尖锐的疼痛,昂然直立站起,整个狐形开始变化。
牠身上白色的皮毛慢慢消失,头部的毛发慢慢化成一头黑色的长发;锐利的爪子渐渐变回了人的手指,四肢也转化成手臂与腿,到最后,狐脸则变回了一张俊俏清逸的脸孔……
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罗隐……」她睁大双眼,并未感到太多惊愕,反而内心涌上一抹心疼的泫然。
白狐就是罗隐!
她早该发现的,所以她才会对罗隐情难自禁,所以她才会每每面对他就心跳加速,因为她的感情比她的理智更早就认出了「他」!
那只总是以「人」的目光追随着她的狐王,总是能了解她喜怒哀乐、听她倾诉心事的俊兽,牠在她心里的形样,就是罗隐的样子啊……
「喜欢我的模样吗?我正是照着妳的想法,幻化成这身躯壳……」他脸色苍白地想挤出一丝笑容,可是化成人形太耗力气,他已达极限,话未说完,整个人就委靡倒下。
「白狐!」她惊喊着,上前抱住他。
「叫我……罗隐……那才是我的……名字……我为妳而取的名字……」他有气无力地要求。
「是,罗隐……罗隐……」她含着泪,柔声喊他。
「真好,能这样见到妳,这一针没白挨……」他伸出手,想轻抚她的脸,但情思才动,背上的针便像着了火一样烧融着他的肌骨。
「啊──」他嘶声大喊,痛昏了过去。
「罗隐!罗隐……」她倒抽一大口气,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响起福伯的声音──
「他已经痛晕了,再叫他也没用。」
她惊骇得转身,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不禁脸色微变。
「福伯,你……」她担心他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事。
「什么都别说了,先带罗隐回小屋,再想办法救他吧!」福伯意味深长地道,迳自扛起罗隐。
她怔了怔,福伯的口气分明就在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
福伯没再多说,沿着小径走回花圃,她定眼一看,赫然发现福伯的身形有如一只苍老的狝猴……
原来,福伯和罗隐一样,都是非人……
非人,却只想成人。
为什么牠们都如此执迷不悟呢?为什么?
她叹口气,举步跟上,但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
林木幢幢,在阴雨中显得特别诡谲,刚才的事仿如一场梦,却又不是梦。
对,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真得让人无从逃避,只能想办法去面对。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仙人布的这个局,究竟要如何解?
向宛青自问着,心里却一片茫然。
第六章 「如果你是人该有多好?」少女揉着牠身上的皮毛,笑着道。
牠慵懒地趴在少女的膝间,吃着她手中喂食的仙果。
「你是人的话,会是个什么模样呢?」少女仰起美丽娟秀的脸蛋,微笑地幻想着,接着又缓缓地把脑中的想像细细描绘。
「我想,你这只高傲的狐儿一定会是个俊美的男人吧!比天上任何仙人都要俊俏,长得高挑斯文,一头如黑泉般的长发,就像你的毛一样柔顺,潇洒,飘逸,出尘……」少女如梦呓般地说着。
牠抬起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低下头,盯着牠的脸孔慢慢地道:「还有啊,你会有一双细细长长,勾惑女人心的眼,挺直的鼻梁,和一张薄而优美的嘴……」
这是什么鬼样子?能看吗?
牠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怎么?不喜欢?这可是我梦想中的男人哪!温文有礼,又不会太软弱,嘴巴甜,懂得情趣,可是绝不能太花心,要能忠于爱情……」少女轻拍了一下白狐的头。
原来女人都喜欢那种不可能存在的男人。真幼稚啊!牠冷笑。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最好当个花匠。」她接着又道。
花匠?牠一呆。
「种花,养花,可以修心养性,正好陶冶你这身野味。」她灿然一笑。
野味?哼!她把牠当成什么野猫野狗了!
不悦地吐着气息,牠耍脾气地别开头。
少女淘气地上前抱住牠,笑骂道:「瞧你这脾性,真要成了人还得了啊!」
牠很吃她这一套,立刻就软化,向她偎过去,贪恋着她身上的馨香。
少女突然叹了一口气,习惯性搓揉着牠的颈项,「可是,愈是俊帅的男人多半贪心又无情,只会伤女人的心而已,你若是变成了这种男人,就不会乖乖待在我身边了,到时,你也一定会把我忘了……」
牠抬眼盯着她,长眼里的瞳仁变得深沉。
她大概不会明白,即使化为灰烬,牠也忘不了牠认定的唯一存在……
「哎,我在和你扯些什么啊!仙人说你们四只就算修了点道行,但终究还是畜生,怎么可能变成人呢?永远都不可能……」少女摇摇头,对自己的狂想感到好笑。
少女讪笑的语气惹恼了牠,牠眼中怒光一闪,猝然跃起,张嘴咬向少女的手肘,齿痕深入肌肤,鲜血染红衣衫。
「啊!」少女吓了一大跳,痛得抚手怒斥:「臭狐儿,你为什么咬我?」
牠直勾勾地瞪着她,精铄的眸光充满了宣誓的意味。
我会成为人的,妳等着……
我会为了妳成为人!
少女似乎读出牠的心声,脸色一变,就这么怔愕悸动地望着牠,看得牠心旌微荡,看得牠心思蠢动……
倏地,一阵如冰如火的刺痛在背脊燃烧,把他从遥远的记忆拉了回来,他低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躺在福伯小屋的一间客房内,脑中残留的那些景象都已消逝……
「罗隐,你没事吧?」福伯一见他转醒,立刻上前询问。
他抬起头,正要回答,却对上了向宛青那担忧的双眼,霎时,她柔光温润的眼神与他心里那位少女的凝眸重叠了,几千年的时光,恍若瞬间……
就是这个眼神,让他下了决心。
就是这个眼神,促他不停地追寻人形。
无尽的岁月里,她温柔的笑颜是他仅有的信仰,她说过的话语一直深烙在他心上。
所以,他依她的想像,成就了他现有的形貌,他的长发,他的长眼,他的薄唇,他的体型,甚至是他的职业……
都是为她而生!
他锲而不舍,不择手段,为的只是成为她所想要的那种男人,然后,以人的姿态,重新回到她身边。
流苏,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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