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票小孩子发现他的行踪,全都自动自发地站在矮墙前,张大了嘴异口同声地喊:“我们不欢迎推销员,请滚吧!”其中几个还跳了几下,加强语气。
商栉风挑起眉,前进了几步。“我不是推销员。”
“那你是谁?大概又是哪个公司要你来赶我们搬家的吧?”小孩里的代表一脸凶恶。
他站在原地,诧异着小孩子们明显的敌意。
“你们别激动。”看着群情激愤的娃娃兵们,商栉风有些哭笑不得,突然想起老板唐霸宇那个令人头疼的独生女唐心,他一向不擅长应付小孩子。
“你耳朵聋了吗?叫你滚听不懂是吗?不准进来,不管你说什么,我们才不会搬家。”倏地,一颗小石子疾射而出,惊险地从商栉风的发鬓旁略过。
小孩子们沉着脸,纷纷拿起手边的玩具准备应战,各个都是一脸想要拚命的表情,坚决不让商栉风踏入一步。眼看危机一触即发,破旧楼房的窗户猛地被人打开,一个满脸落腮胡的中年男人挂在窗边破口大骂。
“闹够了没有!你们的礼貌都上哪去了?拿那些石头弹弓是想干么?准备攻击客人吗?全部给我进屋子里来。”大胡子的口音很奇特,带着一点外国腔调。他在窗边挥手,指挥着小孩子们。
小孩们不情愿地放下武器,乖乖地往楼房内走去,临近屋前还不死心地赏了商栉风好几个白眼,转眼间庭院里变得十分冷清。
商栉风看着窗边的男人,对小孩们的敌意不以为杵。他锐利的目光直视前方,轻易地就看出对方不是黄种人,虽然发色同样乌黑,但是却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
“先生,我是来找人的。”他直言不讳说道,视线在与对方交会时,评量着对方的斤两。
大胡子审视了商栉风半晌,蓝色的眼睛里有几分戒备,厚实的大掌又朝庭院的角落挥了挥。“贺兰,这个人交给你处理。”他简单地交代,之后砰地将窗子关上。
“知道了。”庭院的角落传来一声模糊的应答声,还伴随着金属撞击声。
商栉风往一旁看去,这才发现庭院的一角,有着一辆破旧的重型机车,从斑驳的外漆以及破旧的皮垫看来,这辆重型机车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历史。有人躺在哈雷机车的下方,拆解着零件,似乎在做维修的工作。
从他的方向看去,能看到那人穿着深色的工作裤,以及半新不旧的鞋,戴着手套的双手在机器零件间移动,不时伸出来换取工具。又一阵惊天动地的金属撞击声后,那人满意地拍拍机车,俐落地滑出机车下方,在转眼间站了起来,身手十分轻盈。
商栉风有片刻的呆愣,瞬间无法言语,只能看着对方,长久来以冷静的态度令人钦佩的他,在这短暂的时刻里,聪明的脑子徒然变得一片空白。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年轻女人,长长的黑发绑成一束,俐落地垂在背后,肮脏的手套与工作服,甚至是她白暂的脸庞上,不小心沾上的油污,都没有损伤她的美貌。明亮的澄澈黑眸里,有猫一般的神秘与冷淡,漂亮的五官是完美无瑕的,可以轻易地迷住任何人。
“你是谁?又是建筑公司的人派来斡旋的吗?乘着今天本姑娘心情好,不想开扁,快点滚吧!”贺兰不以为然地说道,手中甚至还握着沉重的扳手,准备拿这笨重的工具当武器,要是他有什么不规矩,就当头给他敲下去。
见他直瞧着自己发愣,她有几分的不耐。
商栉风迅速地从惊艳的情绪中恢复,平静而温和的微笑里,看不出先前失态的窘状。他一向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别人不容易看穿他的内敛。
“我丢了一样东西,一样很贵重的东西。”他审视着眼前的年轻女子,表面虽然维持无瑕的礼貌,视线却没有遗漏任何的美丽。
她宽大的工作服下,有着窈窕的美好身段,就连穿着长裤的双腿都修长而美丽,只是她手中的扳手,以及明显的不欢迎态度,减低了他欣赏美人的兴致。
贺兰冷哼一声,不动声色的收拾起散落一地的工具。她低垂着头,神秘如猫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光芒。
“掉了东西就该去警察局报案,上我们这里来干什么?东西又不是在我们这里掉的。要不,就是你他妈的怀疑我们是贼,上门来兴师问罪?”她语气粗鲁地说道,抬起头来挑衅地瞪着他。
商栉风没有被激怒,只是在听见她的用词时,略微地蹙眉。“女人,尤其是像你这么美丽的女人,实在不应该说脏话。”他摇摇头。
她弯唇冷笑几声,盖上工具箱,转过身来打量他。“本姑娘要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轮不到你这穿西装的绣花枕头来管!”
贺兰嘴上虽然侮辱他是绣花枕头,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男人的确很引人注目。考究的装扮以及有礼的绅士态度,很容易就能博得旁人的好感,他的动作以及语气都是温和的,就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向她时似乎灼热如火,让生性不羁的她也有几分不自在。
他摇头叹息,决定不再讨论她的用词问题。
“有人告诉我,要找寻失窃的贵重物品,可以来这里寻求帮助,只要开得起价钱,就一定能赎回那些东西。”他紧盯着她,不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说出那个神秘的称谓。
“黑猫,只要你说得出口的价钱,我都能够照付。”他缓缓地说道。
她的身躯瞬间僵了僵,之后突然抬起头来,对着他突然一笑。那笑容美得不可思议,简直可以勾走人的魂魄,连一向冷静的商栉风也被那抹笑分散了注意力。
银光一闪,利器划破空气时的声音格外刺耳,瞬间她不知从哪里抽出西洋剑,锋利的尖端直抵着他的胸膛,闪着银光的细剑锋利而致命。
贺兰收敛起笑容,美丽的脸庞透着冰冷的情绪。
“说!你到底是谁,还有,是谁向你透露这里的?给我交代清楚,不然本姑娘就把你劈成碎肉。”她手上稍微用力,威胁地说道,剑的尖端划破他的衣服。
商栉风很识时务地举起双手,不做任何反抗,即使最好的一套西装已经被戳破,他仍旧维持着风度。
“我只是一个想找回失物的人,是老柯介绍我来找你的。”他准备放下手,而胸膛上的剑失却毫不留情地戳着他的皮肤,他耸耸肩,重新举高双手,维持着投降的姿势。
“除非你想被本姑娘给开膛破肚,不然就别轻举妄动。”贺兰警告着。
“老柯给了我一张黑猫卡,放在衬衫口袋的名片盒里。你如果不允许我行动,那么就要麻烦你自己动手拿出来了。”他的视线仍旧紧盯着她,礼貌地说着,微弯的嘴角看来似笑非笑。
贺兰小心翼翼地眯起双眼,衡量着他的话究竟有几分的可信度。半晌之后,她才走上前来。她左手持剑,稳定而不动,抵住他的要害,另一手则探入他的西装外套里。
虽然是为了要找寻他所说的证据,但是这么亲密地摸索着,她的掌心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间炙热的温度。
“该死的!”她低声咒骂,右手在布料上滑动。
贺兰咬咬唇。她很少与年轻男人这么接近,靠近他的身躯,才知道他其实很高大,健硕挺拔的体格都隐藏在西装下,当他呼吸时,气息会吹拂她的发际,带来灼热的温度。
这么亲密的探索,让她对他多了几分了解,她知道他没携带武器,知道他有一副宽阔厚实的胸膛,还有独特的男性气息……
她几乎要分心,掌心也在出汗,摸索了半晌,就是找不到他所说的口袋。
“再往下摸看看,快找到了。”他缓慢地说道,嘴角有一丝十分细微地笑,声音像是温柔的轻哄,低头正好看见她略微酡红的脸。
听见他的声音,她意外地慌了起来,握住长剑的手甚至有些颤抖,在那些太过温柔的语调下,她此刻的动作不像是在搜寻,反倒像是听从他的诱哄,听话地在抚摸他的胸膛。而听他那该死的满意语气,他似乎还舒服享受得很。
“闭嘴!”她嘶声说道,语气却有些软弱。
“我只是怕你找不到,想帮你的忙,你连这种礼貌性的帮助都要拒绝?”他一脸无辜地说,却更往她的脸庞靠去,呼吸着她的发香。
纵然她曾经历许多危险,在黑市里纵横无阻数年,许多男人提起她的名号就吓得脸色发白,但是她终究也是个年轻女子。粗鲁的言词与犀利的身手,让男人完全不敢接近,因此在男女关系方面她是陌生的。
贺兰心中突然升起焦急的情绪,燥热的双颊让她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脸红,她只想着要快些离开他的身边。
她用力咬住唇,终于找寻到衬衫口袋中的名片盒,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将手抽回。
他仍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却在她的手离开后,发出小声的惋惜喟叹,一双深遂的黑眸里有着笑意,更有几分难解的火苗。
她避开他的目光,挑开银质的名片盒,首先挑起那张黑色的金属薄卡,纯黑色的薄卡上,浮雕着一只奔跑中的黑猫,是她在黑市里惯用的名片,这张薄卡可以代表她的身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老柯要将这张黑猫卡给你?”她再度提出疑问,直觉地知道眼前的男人来头不小。
老柯称得上是赃物市场里的前辈,她欠过他几次人情,才给了他这张代表她的黑猫卡。能让老柯愿意交出黑猫卡,甚至泄漏同行住处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身分?
“商栉风,我是‘太伟集团’的人。”他简单地说,礼貌的语气听来十分悦耳。他低头看了一眼仍旧抵在胸膛上的剑,再无辜地看看她,露出温和的笑容。“请问,我可以放下双手了吗?”
贺兰将黑猫卡抽出,放进工作服的口袋里,刷地一声收回长剑,结束对他的威胁,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看你这身打扮,大概是坐惯了办公室的家伙,怎么会跟老柯搭上线,特地拿了黑猫卡来找我?”她顺手将名片盒扔给他。
他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半个月前‘太伟集团’的研究发展部门遭窃,遗失了两块已经完成研究的芯片,以及芯片的制造蓝图。经过调查后,发现那些芯片已经流入黑市,有人用高价将芯片买去,在台湾结束初级检测后,就将送到国外去。”
他倚靠着重型机车,虽然笑容不变,但是在谈论正事时,双眼里的温和慵懒变得锐利万分。
“堂堂一间国际大公司,竟让小偷溜进去偷了东西,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没有人负责安全吗?还是大公司里养的警卫都是废物?”贺兰冷言冷语地讽刺,掩饰着心里掠过的一丝诧异。
当他提到芯片时,她有几分清楚,明白这个男人来这里的目的了。
他耸耸肩膀,低头看着重型机车的开关,发觉这辆机车虽然年代久远,但是被保养得很好,看来性能还不错。
“很不巧的,‘太伟集团’的安全负责人私事缠身,暂时离开岗位,在安全上难免有了疏失,窃贼就这么乘虚而入了。”他解释着,想起好友雷霆前不久才迎接了第二个小孩,如今正忙着在家里照顾娇妻。
同样是唐霸宇的属下,他却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前来与这个不友善的美女交涉。不过话说回来,她美貌惊人,却又说话粗鲁、出手毒辣,无疑是一头美丽难驯服的野生动物,这倒激起了他的兴致。
“你们家里的看门狗没尽责,让东西给丢了,那又关我屁事?”贺兰将事情撇得一干二净,冷笑着明知故问。
“‘太伟集团’做过一些调查,才会让我来请求你的协助。你是黑市里最好的赃物掮客,所有的情报都逃不过你的耳目。更甚者,据可靠消息指出,那些晶片是经由你的手中卖出的,你知道卖方与买方的来历。”他直视着她的黑眸,知道她其实是在装傻。
“绣花枕头,话可不要乱说,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中介卖了什么鬼晶片吗?”她突然狡猾地一笑。
她在这行里闯荡多年,手段十分高明,当然不可能留下把柄,就算是他知道她是黑猫也无关紧要,没有人能指证她贩卖赃物的罪嫌。
“凭黑猫的名声,不论买方或卖方都会信任你,如果由你再度出面,寻找那些赃物,效果会比‘太伟集团’打草惊蛇地大肆寻找要来得好。我想请你帮忙,带我找回那两块芯片,以及制造蓝图。”商栉风分析着,知道要找回失窃的芯片与蓝图,就必须得到她的帮助。
偏偏贺兰不是可以轻易被说服的人,虽然做的是赃物中介的违法工作,但是他们这一行还是要讲“职业道德”的,她还想继续靠这行吃饭,怎么可以为了这个绣花枕头出卖客户?
“笑话!你是谁?天皇老子吗?凭什么说几句话就要我帮你?老实告诉你,本姑娘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绣花枕头,就算是你开出高价,我也不想接你的生意。”她冷言冷语地说道,只想尽快赶他走,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
他的眼神总是让她觉得怪怪的,尤其是先前,在她摸索他怀中的名片盒时,那种态度让她格外忌惮。
商栉风没有被吓跑,能成为“太伟集团”的核心人物,他的胆识自然也不小,不可能被贺兰冰冷不善的态度吓退。他的手轻抚着机车的皮垫,伸出手测试着油门,那姿态像是在抚摸有生命的动物,悠闲的指像是在抚摸一头任性美丽的猫……
冷不防锋利的西洋剑又扫了过来,他迅速地收回手,剑锋没伤到手腕,但是衣袖还是被削落了些许。
“收回你的手,不许碰我的东西!”贺兰不悦地说道,瞪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明明是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怎么她一旦接触到他的视线,心里就有一些不安?
商栉风没有愤怒,只是惋惜地看着被削落的袖子,再抬起头来紧盯着她有几分怒气的娇靥。
“你很擅长使剑吧?有人警告过我,黑猫有锐利的爪子,一不小心就会被抓得血肉模糊。”他看着她手中的长剑,一脸的似笑非笑。“不过最好小心些,刀剑是利器,两面都是锋利的,要是不小心,这把剑很可能会伤了你自己。”
“那不关你的事,看在是老柯介绍的分上,我不为难你,你可以滚了。”贺兰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就算是看在老柯的面子上,你也不愿意帮忙?”
她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下定决心不蹚浑水。“老柯泄漏了我的住处,又说出我的身分,关于这一点我还要去找他算帐。”
“请听我说,那些芯片很重要,绝对不能够流落到国外去,要是落在某些人手里,会造成可怕的后果。”商栉风劝说着。
“那不关我的事,你快滚吧,就算是你说到舌头打结,我还是不会接你这桩生意的。”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只想着要快些把他赶走。等会儿进屋里去,她还必须好好向达克解释。
他缓慢地摇摇头。“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他一手抚着下巴,审视着她愤怒时的美貌。“我该怎么称呼你?该称呼你贺小姐,或是你比较喜欢我叫你黑貂?”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却显得太过亲密了些。
“烦死了,给我滚一边站去,碍眼的家伙!”她不耐地说道,牵着重型机车,转身就往楼房走去,决心不再理他。
天空此刻也落下豆大的雨点,很快的,雨势愈来愈急,转眼就成了倾盆大雨。商榔栉风站在雨中,考究的西装被淋得全湿,却仍旧屹立不摇,双目灼灼地看着陈旧的楼房。
“贺兰姊姊,那个人还站在雨里,动也不动耶!”小孩子们趴在窗口,好奇地看着站在庭院里的商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