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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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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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程家明。我怎么记得我们国家的婚姻法老早就改成男子适婚年龄不得小于二十二周岁。你别告诉我有过什么两情相悦篡改年龄为爱走天涯的戏码上演过。”我的八卦精神开始扬起旗帜。
  程家明认真地看我,半晌,恳切地开口,我觉得你已经去戏剧学院学编剧。
  “我姓什么?”
  “废话,程家明不姓程难道姓程家?”
  “我爷爷姓什么?”
  “堂堂陈司令员自然是姓陈了。”我急急煞住口,惊讶地瞪大眼。南方人语系中,前鼻音跟后鼻音的区别很模糊,平常说话根本不注意。
  “程……程家明,你为什么不跟他同姓?”我脑子飞速的旋转,冒出的都是“私生子”之类的肥皂剧情节。
  “阿柏没有跟你说过?倒也是,也没有说的必要。咳,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大概在四十几年前,有一个新兵第一次实弹投掷。因为紧张,他拉下火线的时候竟然忘了立即扔出去。他的连长看见了立刻夺过手榴弹扔出去,扑到在他身上。他得救了,连长牺牲了。连长在老家的老婆儿子失去了家庭的主心骨。新兵暗暗发誓要照顾他们母子一生一世。寡妇门前是非多,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种感情。为了杜绝闲言碎语,这位年轻的寡妇谢绝了新兵的好意,带着孩子回到老家。新兵追过去,求寡妇嫁给他。寡妇不同意,他就守在门外不走。新兵的家人给新兵安排了另一门亲事,因为新兵已经提了干,前途光明,想要嫁给他的年轻漂亮的姑娘多的是。媒人都要把家里的门槛给踩断了。新兵不同意,坚持要跟寡妇在一起。最后他家里人就去做寡妇的思想工作,说她会影响新兵的政治前途。寡妇没说什么,又一次选择离开,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有一个孩子了。没多久军队受到了“文革”的冲击,新兵因为性情耿直被人陷害,处境极其糟糕。这下子门可罗雀了。寡妇反而回到了新兵的身边。新兵把寡妇同前夫的孩子视如己出,虽然实际上他自己只比那个孩子大十三岁。再后来,就跟所有人一样,那个孩子也娶妻生子了。因为寡妇的前夫姓程,他们就让第二个孩子随了程姓,以保留程家的香火。”
  天!我听了半天忍不住叹气,还说我应该去戏剧学院呢,根本就是生活比戏剧还戏剧。
  程家明笑笑,上帝本来就是最伟大的艺术家。
  聊了没多久,程家明也有事去应酬。他看着我,踌躇了片刻,开口道,你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聊。不如我先带你去阿柏的房间坐着。宴会大概要到晚上六点钟才开始。我跟阿柏说一声,到时候他去找你。
  我点头同意。我并没有什么社交的天赋,留在这里确实让我觉得不舒服。在路上碰到李苏,她听说我们的计划后对我歉意地笑,解释道“实在脱不开身”。我摇头表示没关系。她跟程家明一道送我进去。
  柏子仁的房间在二楼。程家明领我穿过迷宫一般的过道,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房间。我站在门口回头望,只觉得如果让我自己寻找的话,我肯定会迷路。
  “这就是阿柏的房间。你在这里先坐着,要有事找阿柏找我或者找李苏都行。”
  “这是他的相册吗?看不出来柏子仁这么恶劣的人小时候还长得蛮可爱的。”我指着其中一张扎着两个羊角辫,大眼睛贼无辜贼无辜地盯着镜头的小孩的照片大笑,要不是有旁边照片的眉眼作诠释,我还真以为是个小美女呢。
  “嗳,你别动。阿柏最讨厌人家动他的东西。”程家明见状立刻阻止,“这家伙属狗的,翻脸不认人。”
  “有么,这么严重?”我讶然,“我高中时就经常在他抽屉里翻杂志看啊,他最多皱皱眉头而已。”
  “你不一样。”李苏淡淡地笑。
  我看了一会儿相册就把它摆放回原处。柏子仁的房间颇为宽敞,里面的陈设也不多,整个房间是清爽的冷色调。阳台上摆放了几盆植物,高大的苏铁,苍郁的君子兰,最妙的是地上还摆放了一盆含羞草。也许是摆放在阳台里温度适宜,粉红色的花朵尚未开败,花序呈球形,轻飘飘的好似一团祥云。含羞草,含羞草,且不说叶子,花儿温柔甜美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少女情怀。我蹲下身子,饶有兴致地触碰它的叶子,它立刻紧闭下垂。这时一阵风过,它也闭了叶片。我兴致大涨,不由得频频触碰羽毛般的纤细叶子。被我的恶趣折腾的,叶子到后来碰上去都没有反应了。我吐吐舌头,轻轻摸摸它,低声安抚,乖叶子,好好休息一下,我不玩你了。
  我起身的时候因为蹲久了,头有些眩晕。还没有站起来,我又立刻蹲回去,想慢慢起身。这时候,房门开了,房间里多了两个人。
  “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会过来。”柏子仁的声音温和地响起,“都挺了这么大的肚子了。”
  “没关系。”女子的声音温温柔柔,应该不是我常听到的声音,但隐约有些熟悉。
  我的头还是有点昏,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我靠在墙角,想等这股昏眩的感觉过去再说。
  “快八个月了吧,你应该好好呆在家里的。”隔了一层墙壁,柏子仁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
  “想呆着也不行,宝宝太调皮,不带他出门逛,他就要闹。”我辨了半晌认出跟他讲话的是李苏的表姐。
  “呵呵,这说明宝宝身体健康,小胳膊小腿有劲。宝宝的名字起了没有?”
  “早起了,他爷爷给起的,叫康平。我说给李苏那丫头听得时候,她说应该再加两个字直接叫康平学社!(注:N大有个社团名曰“邓小平与小康社会研究学社”,简称“康平学社”。)怄的我。”
  柏子仁闷闷地笑,宽解道,挺好挺好。康平康平,健康平安,最大的幸福。
  “那你还笑个什么劲啊?”
  我思忖是不是应当进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否则被当作偷听就尴尬了。
  “你跟姐夫过的怎么样?”
  “蛮好,他是个好人,很疼我。”表姐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准妈妈特有的平和。
  室内静谧了片刻。我想我此刻要是走进去的话一定是弩不可及。
  “这样我就放心了。”柏子仁缓缓开腔。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很害怕。我不敢接受他的求婚,因为我知道我很可能永远也无法受孕。好在老天爷总算是成全了我,让我有机会为自己赎罪。”表姐轻轻地微笑,好似轻捷的羽毛。
  “对不起,那是我的罪过。”柏子仁过了半天才说话,“是我害了你。”
  “阿柏,请你不要这样讲。那件事是我心甘情愿。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你,真的,我从来都没有过。相反,我很感激你站在我这边维护我。所有人都指责我辱骂我的时候,你站出来维护我,坚持让我把那个孩子生下来。那个时候,你就好像《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所期待的踏着祥云而来的那个人。我真的怕极了,可是你站在我身边,我就不再那么害怕。他们一定要我把孩子打掉,没有人关心我以后都有可能生不出孩子了该怎么办。”
  我靠着墙壁,腿脚懒懒的,不想站起。
  “可惜那个孩子还是没能生下来。对不起,是我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没关系,跟你没关系。这不是你的责任。阿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些都是注定了的。我想老天爷觉得我们还没有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呵呵,十四岁的爸爸和十八岁的妈妈,听上去就像是个笑话。所以那个孩子意外流掉对我们而言未尝不是解脱。”
  “如是……”
  “我已经在心中认定那是一宗意外了。这样想对我们每个人都好。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你俩在这里干什么?!”房里响起炸雷一般的喝声,我吓得靠着墙角差点摔下去。
  “妈!进房间前你应该先敲门。”柏子仁语带不悦。
  “如是,你也是要当妈妈的人了。有些话我想我无需再跟你强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归是应该避点嫌的,你说是不是?宝宝快八个月了吧,你实在应该好好呆在家里别出来乱走。”贵妇人不愧是贵妇人,对儿子的指责置若罔闻,把火力集中到了“狐狸精”的头上。
  “陈姨,我只是有点累了,阿柏带我上来休息一下而已。您上来是要找阿柏有事吧,那么我不打扰了。”
  “你这么通情达理最好。毕竟是康家的媳妇,瓜田李下,有些嫌疑还是要避讳的。我们当然知道你跟子仁情同姐弟,可外人未必会这么想。你们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说是不是?如是啊,你也算是陈姨看着长大的。在陈姨眼里,你就跟女儿一样。陈姨看你嫁得好生活幸福,陈姨比你还高兴。陈姨是过来人,说句经验之谈,要知福惜福。”
  “陈姨!”表姐打断她的话,淡淡道,“有些话我不说是因为尊重你是陈爷爷的女儿,阿柏的母亲。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吗?我不想再提,你也不要太过分。”
  门开了,又合上。
  “这是什么人!没教养!底下人就是底下人。”贵妇人大概没料到会被如此抢白,恼羞成怒。
  “妈!你有完没完!”
  “完什么?!当年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你。现在挺了个大肚子还跑过来搔首弄姿,十足的狐媚子。”
  “妈!我说过了,当年的事是我的责任。倘若如是是你的女儿,我是外人。你还会认定是她勾引我的吗?那件事受伤害最大的人就是她。你知道么?当年我知道她很有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生孩子的时候我恨死了我自己。……”
  “你有什么好自责的。是她不要脸,十八岁的大姑娘,光着身子勾引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简直是丧心病狂,恬不知耻。她以为她怀孕了就能进我们家门?她做梦!”
  “那是意外!是我没有敲门就闯进了卫生间。……”
  我想起《红楼梦》上的那段。宝玉去看望王夫人,要吃王夫人大丫环金钏儿嘴巴上的胭脂。正逢王夫人午睡醒来,劈头劈脑一个耳光摔在金钏儿的脸上。王夫人破口大骂“不知羞耻的浪蹄子,好好的哥儿都被你们给带坏了”。
  没有青云端上的混蛋,只有匍匐尘泥的笨蛋。
  “这些女孩儿别看年纪不大,一个个心思都刁钻着呢,打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大。妈是为你好,……”
  “妈,你先出去好吗。我还有事要处理。”柏子仁开了电脑,下逐客令。
  “你都在忙着什么?我不管你现在怎么胡闹,明年,你一定得给我出国念书去。当初就不该纵着你,越大越不像话。看看你,都闹成什么样了。居然把人都带到这儿来了。你向谁示威啊,你要做给谁看?你外公这么器重你,你这样太让我们失望了。”
  “我只要不让自己失望就可以了。”
  “你这孩子说的都叫什么话。我们这不都是为你好。你现在年纪小,一脑门子热,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以后后悔总胜过现在懊恼。你可以出去了。”
  “子仁!你非要怄妈妈是不是?妈妈做什么不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一点也不体谅妈妈的苦心呢?当初你差点就弄出初二的学生有私生子的丑闻。要不是妈妈当机立断,你现在不知道要被拖垮成什么样了。”
  我看着我面前的含羞草,粉色的花朵,娇柔的叶子,轻轻触碰,叶子就会卷起。我下意识地想去碰碰它,突然,我发现了一件让我惊恐的事,我动不了了,一根指头都动不了。我试图站起来,我想我只是蹲的时间太长,血液运行不畅。可是我的身体使不出劲,我只能僵硬着蹲坐在那儿。
  “喜欢你牵着我过马路,喜欢你叫着我小迷糊。我出石头你出布,我认输。这也是另一种幸福。”手机在我的口袋里跳动。我知道我应该立刻掐断铃声,但是我动不了,我没有办法关掉手机。
  手机铃声终于惊动了房间里激烈争吵的两个人。通往阳台的门开了,柏子仁惊诧地看着我。他的身后是满面阴霾的柏母。

第102章
  “怎么蹲在这儿啊,快起来。”柏子仁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开口。
  我看着他,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淌下来。柏子仁觉察到不对劲,立刻过来扶着我的肩膀焦急地问:“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我嘴唇蠕动,却没有办法讲话,只能一个劲的掉眼泪。
  “你别光哭啊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来,我们先进去再讲。见鬼!你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了,手都是冰的。”他动手搀扶我。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没有办法动身。他干脆把我抱了进去放在床上。大概是脱离了冷风的缘故,我的嗓子能发出声音了。
  “柏子仁,我动不了了。”我泪流满面,“我动也不能动。”
  “没事,别怕。你肯定是冻坏了。”他帮我搓着手,轻声问,“这样好点了没有?”
  房门被重重地带上,柏母怒气冲冲地离开。
  柏子仁从床边站起身,点点我的额头,以后别这样了,太调皮了,存心怄她呢是不。
  我的眼泪刷刷往下落,我也希望这是我的恶作剧,可惜它不是,我真的动不了了。
  “嗐,还装。眼泪不是喝进去的水啊。”柏子仁轻轻吻着我的脸颊,调笑道,“你要再哭我就一直亲噢。”
  “柏子仁,我真的动不了了。”我的眼泪跟喷泉似的,我真被吓住了。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通常都是被当作夸张的修辞手法用的,变成现实,除了惊恐就是害怕。
  “怎么了?”柏子仁看我不像作假,也紧张起来。
  “我不知道,我就是突然动不了了。柏子仁,我会不会是木僵(注:木僵是重度抑郁症可能出现的一种症状。),我会不会一直都动不了了。”
  “别怕,不至于的。”他大力搓着我的手,“试试看,是不是好点儿了。”
  我努力想移动手指,还是没有结果。柏子仁也吓坏了,赶紧抱着我往门外走。下楼梯的时候遇见程家明,他满脸讶然地看我们,低吼道:“阿柏,搞什么鬼你!爷爷正在找你。”
  “你想办法应对一下。我们有急事。”他柏子仁顾不上理会他,带着我从后门避开众人走了。说来真的很诡异,我上了车,车子驶出那幢建筑,我的身体开始慢慢柔软下来。等我们到医院的时候,我虽然脚还没有力气,但是身体已经不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检查的结果是未果。德高望重的老医生给出的解释是精神受了刺激,又刚好站在了风口子上,着了风邪。医生给我做了推拿,我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柏子仁面色不豫,手机响了几次干脆被他给关了。我想起我手机上也有个未接电话,拿出来一看,是李苏。我发了条短信过去询问有没有事。她大概没看到,久久未回。
  华灯初上,街道是流淌的灯河。柏子仁沉默地开着车,眉头紧锁。我想了想,开口道,要不你自己回去吧。中国人的宴会,说是六点钟开始,等等人到齐,大概也得到八点钟。
  他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也缄了口。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他煞费苦心安排了这次见面,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场。换了我也会郁闷恼怒。可是我真的不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们诧异地看着对方,忽然就笑了,异口同声道,干嘛说对不起。车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等到楼下,柏子仁先上去,走了十来阶,他转头看我,眉头微蹙,怎么不上来?
  “你背我。”我看着脚尖,声音低沉而不容拒绝。很久,没有响动。我以为自己会看脚尖看到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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