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妇?”她忍不住展开笑颜,“你这么说不怕隔墙有耳吗?要是有人蓄意喧扬,我看你只能被贬到海口去了。”
“是吗?”她对他的排斥感彷佛没那么深了,这女人不会记仇,还很容易相信别人。
有权有贵的格格,不是骄傲就是目中无人,像她这样,真的很少!
“不是!凭你的地位,当然都不可能罗!”谁敢动他一根寒毛?
他不可置否,并没有回应,他从没拿他的地位炫耀过,也不觉得有啥好招摇的,想当年八王府是何等风光,但就是因为太过出类拔萃,才会遭人嫉妒!
与绿乔谈话,他了解到在她活泼的外表下,内心却是那么地空虚,彷佛……从来没人知道她的心底话似的。
萨朔将桌上的作业交给她,“天晚了,回去吧!”想必她也饿坏了。
“还是要写啊?”她有百般的不情愿。
“那当然!”
“不留我在这里了?”她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他人也挺好相处的,她似乎不那么排斥他,也爱听他讲话了。
“害人痛苦难当,那就不好了!”他意有所指。
“是谁痛苦难当了?”咦?她这么一说不就上当了?
看着她拿著作业的背影离去,萨朔的唇角禁不住就往上勾起。
回到绿乔斋时,天色已暗,奴婢们都觉得很奇怪,平日绿乔格格最爱乾净,夏日有时要沐浴三遍,既怕热又怕流汗,宫女们只要在她下榻后,就得以大扇子伺候。
但今日她却没泡太久的澡,还匆促着衣,当下令下人们面面相颅,百思不解。
“阿蛮,我叫你准备好文房四宝,准备好了吗?”绿乔长及腰间的乌黑发丝仍旧潮湿,却一心只想着这个问题。
“格格,先把头发擦乾吧!”阿蛮道。
“不必了,我还有作业要写,要是明天再被留下来,岂不丢死人了。”坐上椅子,书桌上的东西一应俱全,“我知道有很多人等着看我笑话,但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我已经大彻大悟,不会再让皇阿玛被人笑话的。”
“格格会大彻大悟是因为新上任的师傅吗?”绿乔为人单纯,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在她这边很好探得情报。
“才不是!”她急于否认,“我怎么可能是因为他,我是为我自己,我要发奋图强。”她的内心有些心虚,回来后,不经意地就惦起他那锐利不可测的眸子。
“可格格这样的改变……”其中有什么玄虚吗?
“阿蛮,你怎么多疑起来了?难道你主子要洗新革面,你不高兴吗?我现在可不是三分钟热度,而是非常认真的。”绿乔兴匆匆地写著作业,这些字她全认得,有些较艰涩,但她一写下来就过目不忘,天分极高。
“格格,还是休息一下吧!您以前不是不爱坐在椅子上,嫌自己被定住吗?”
“是啊!那种按部就班的方式我最不喜欢,但现在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所以不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虽不是饱读经书,但绿乔却感到十分地踏实。往常她很排斥这样的感觉,以致被迫成天游手好闲,成为钱贵妃那群女人耻笑的对象!
“那格格……”
“安心,我没什么不对劲,是到了对自己负责的时候了。”她边说边一字一笔划地写着。
“格格是不是受了新师傅的影响啊?”阿蛮听到绿乔所说的话语,吓得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格格了!“那新师傅让格格觉得很好吗?”
“怎么可能!”绿乔常记起他那对眸子,嘴硬的说:“那新师傅特惹人厌的,我最讨厌他强迫我了,我会写作业不是因为被他驯服,而是我要对自己负责。”
“格格以前是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所以我说我要洗新革面,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后悔咩!但这可不是因为新师傅的关系,我现在只是懂得要精打细算,既然我讨厌新师傅,那就在绿乔斋把作业写写,免得明天又被留下来,怪不自由的!”绿乔满口说着讨厌新师傅,但说出来感觉却是一点也不讨厌。
她就这么认真细心的写着,单薄的身影倒映在木门上,继续与那些作业孤军奋战。
“格格,走慢些,您还穿着凳子鞋,小心跌跤!还有天气热,我让下人给您遮阳!”阿蛮的声音跟在绿乔身后嚷嚷着。
“不用了,我已经迟到一个时辰了!”不晓得会有什么恐怖的局面在等她!“阿蛮,你怎么不把我叫醒呢?我昨晚不是千交代、万交代的吗?”急匆匆的走着,以往她特爱欣赏这些充满诗情画意的小桥流水,也爱在这迂回的廊上捉弄下人;但现在她可恨死了!
“奴婢看格格昨晚拚得那么累,又睡得那么熟,不忍心叫醒格格嘛!”阿蛮解释着。
“我觉得我会完蛋!”紧握著作业,烈日高照,她虽热昏了头,但仍赶着走。
好不容易到了书院,腿酸透了,却觉得再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我……”绿乔顿住了声音,突来女子的笑声传入她的耳中,让她觉得有些刺耳。那声音是钱贵妃的得意女儿──靓嫱格格!
“你迟到了。”萨朔对靓嫱有的是,和谐平淡的语气;对她,却是严厉的。
昨天那个安抚她的男子,已经不复存在,那是她的幻觉吧?她深知在这世界没有人可以如此冷漠、凶狠,又会安抚人的吧?!
靓嫱有些幸灾乐祸,“绿乔,你向来都这么为所欲为吗?师傅有权利将你赶出去喔!你就是这样,坏毛病始终不改,想要一就是一!”
“你怎么会在这里?”绿乔只觉纳闷,由于她的精神不足,加上萨朔见到她后,下巴抽紧,导致她的神色变得十分不好。
“额娘叫我来观摩呀!师傅是很棒,但学生就不怎么样了,而且满差的。”这样的绿乔,三个月后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师傅真是谈笑风生、妙语如珠。”
萨朔忍不住想笑,这个靓嫱可真会编故事,方才他们根本没谈到什么,只是靓嫱存心以自以为是的笑颜想迷倒他,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花疑!
“开始上课了吗?”绿乔捏着功课的手微微冒出汗,她很紧张,不知萨朔会不会赶她出去?
“好一会儿了!你这混水摸鱼的性子还是不改,你是存心想让皇阿玛及师傅丢脸吗?”靓嫱加油添醋地说:“你们绿乔斋天生就要败在靓嫱院,我真是为皇阿玛感到可惜;还有这位师傅,萨朔可是名闻天下的人物,教到你还真不幸!”
绿乔很气,靓嫱是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吗?“靓嫱,三个月后的考试还没到,我可不一定会输给你!”
“好大的口气,但你有几分重,大家心里有数。或许连萨朔都认为你是朽木不可雕也,才会连课都不等你到,就开始上了。”靓嫱这么说,好像她有天大的面子似的,任何人都抗拒不了她。
是这样的吗?以往,靓嫱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狗急跳墙一直是靓嫱给人的印象;但此时此刻,绿乔却没有做出反击,她甚至有些不是滋味的绕着靓嫱刚才所说的话打转,真是这样吗?萨朔不等她,就开始上课了吗?!
“怎么?无话可说了?”靓嫱还想没完没了。
这时萨朔却开口了,绿乔的确有错,但在未弄清楚原因前,他不会怪她的。“过来坐下。”他可不想跟她针锋相对。
绿乔这才安下心,他没有赶她!
她赶紧坐下,兴高采烈地期待他检查作业,那可是她花了三个时辰的心血啊!
但萨朔却连检查都没,上课后他也没看她几眼,彷佛是要和她拉开距离,申明他俩只是师傅与学生……虽然事实的确是那样!
靓嫱在课堂中不断提出问题,萨朔会走近靓嫱身边指导她,但却视她绿乔不存在似的;这让绿乔的思绪胡乱的翻搅着,到底她是他的学生,还是靓嫱才是?!
靓嫱不是只是来观摩的吗?干嘛死皮厚脸着不走?
绿乔半句话也没吭,在她眼中,萨朔跟靓嫱有默契极了,他俩一答一问;彷佛她才是多余的!
“绿乔,你怎么半句话也不讲?这可不太像平常的你!”靓嫱有事没事就想找碴。
“我不说话,没碍着你吧?”绿乔冷冷地道。
“我是关心你,可你竟然这么无礼!”逮到好时机,难得绿乔今天不对劲,她可要把以前受到的怨气抒发出来,不论是她的或是她额娘钱贵妃的,她要一笔一笔跟绿乔算。
“那还真是多谢你的好心,你来是把力气留在卖弄风骚上吧?否则,你要本事没本事、要才华没才华,被人看笑话可不好了。”绿乔毕竟不是省油的灯,想要跟她斗,靓嫱得回去练个十年或许还有机会。
绿乔拚命要自己表现得正常点,她何需那么在意呢?她还是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绿乔啊!
她不必去在意靓嫱不断对萨朔送出去的秋波,管他们两人多有默契;更不用理会萨朔,他看不看她她都无所谓……
“你……”靓嫱被说中心事,老羞成怒地涨红了脸。
“够了!”萨朔不得不出声。“谁都不要吵!”
“萨朔,绿乔见我天资比她聪颖,就不停地打扰我,害我分神,她实在太可恶了!”靓嫱恶人先告状。
“是真的吗?绿乔。”
靓嫱已经不避讳地直呼他的名字了,他已受到靓嫱吸引了吗?
“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她无话可说。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错了,那就快跟我这个姊姊道歉。”靓嫱得意到不行。
“休想!”
“师傅在这儿,你要幼稚的脾气有用吗?还不快把不好的收起来,学我一样优雅,不是很好吗?”
“我可不觉得跟低等动物学优雅有什么好!”只会自降格调,惹来笑话而已。
“你!”靓嫱气炸了,要不是碍于有萨朔在,她早展开她河东狮吼的功力了。
但可恨的是,萨朔的唇还往上勾,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是赞成绿乔说的有理吗?
“好了,不要再说了,绿乔!”
他只会这样,眼看着自己的学生被人欺负,却袖手旁观!
“不,师傅,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靓嫱以为萨朔是站在她这边的,更加不饶人。
“靓嫱格格,这里是书院,绿乔是我的学生,你们的针锋相对可以告一段落了。”萨朔有威严地说。
哼!现在才说她是他的学生,她已经不希罕了,绿乔心忖。
“萨朔,相信你这么说不是因为舍不得绿乔吧!”靓嫱话中有着弦外之音。
不待萨朔回答,绿乔就道:“靓嫱,我以为你低等动物的优雅就够令人叹为观止了,想不到你一派胡言的功力,倒也是能够与其并驾齐驱呢!”
不舍她?这是何等的天大笑话,萨朔也会反驳吧?绿乔等着,可奇怪的是,他没有!
“绿乔,这可是你逼我的,我现在要跟你比试!”
“我为什么要答应?”她的意愿可不高。
萨朔看着绿乔,觉得她似乎变得高傲起来。
“你不答应就表示你怕了!”靓嫱完全忘了这是别人的地盘,公然挑釁。
“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绿乔不想上当。
“那萨朔,你说说话吧!我想跟绿乔一较高下,不如师傅出个上联,咱们就来对下联,考考你学生的功力。”
“也好!”这两天下来,绿乔的诗词略有长进,因此他不用那么担心。
萨朔出了个上联──
工蜂出勤,扑甜粉蜜液,归巢归巢。
“萨朔,你客气了!”靓嫱一下就对好了,她将词句写在板子上──
御厨张罗,烹粗茶淡饭,将就将就。
这的确是不怎么难,不知萨朔是不是有点看不起她?绿乔也对出来了──
小人当道,话五颜六色,该死该死!
靓嫱一看,马上不客气地笑出来,“哈哈!绿乔,你对不出就不要乱接句,移花接木的!”
这的确不是好句子,萨朔没说话。
“话能有什么五颜六色呢?”靓嫱直笑个不停。
“怎么不行?小人随便把它渲染,白的都能染成黑的;这种事也不是在朝廷里才有,近在眼前不是就有了?”
靓嫱仔细看着句子,又听绿乔这么解说,当下才会意过来,“你是在骂我?气死我了!”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气?刚刚你不是还笑得很开心吗?”绿乔没理她,是靓嫱要自取其辱的。
嗯!绿乔在语言上、政治上,及天资上都极有天赋,这是萨朔的观察。
靓嫱彷佛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无光。
萨朔心知目前绿乔只有那张嘴赢得了人,怕她会招来祸端,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她随时有可能会被人陷害。
于是他替她打圆场,“靓嫱格格接得好,对仗也很工整!”只希望靓嫱的怨恨能少些。
这种话要他说出口其实是不容易的,但为了绿乔,他说了。
绿乔听到他赞美靓嫱,心中的气更是咽不下,“师傅,我还对了另一个呢!这就写给你看!”
学子迟来,叹青红(皂白)不分,委屈委屈!
那个皂白在整个句中,是可以省去的。
萨朔还没说什么,靓嫱已呼天抢地的叫了出来,“萨朔,绿乔喻讽你分不清是非,真是放肆!”
“我什么也没说!靓嫱,你不挺聪明的吗?这句子既不对仗又是强接的,只不过是道出我微不足道的心情而已,其他全是你自己说的。”
话毕,两人之间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绿乔还真是有着令人没辙,却又令人想要捉狂的本事。
“是你让人家误以为的!”
“喜欢误以为的人就有问题了,是不是包藏祸心爱害人,最后却反倒被揶揄得下下了台呢?”绿乔黑白分明的眸子快速运转着。
“够了!绿乔。”
“又不是我的错!”绿乔顿时觉得自己受到委屈,也感觉她好白疑,她竟为了萨朔,在短短一天内做了这么大的改变,还付出这么多的心血,为的就是盼望能得到他的夸赞或是另眼相看,但没有!她什么也没得到。
“你存心让人生气!”
“根本不是我在挑釁!”他就是爱冤枉她。
“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就不能少说一句吗?要是战线一触即发,她打得赢比她高大的靓嫱吗?
“萨朔,别跟她说了,绿乔就是这样不尊重人,在皇阿玛面前也是一样。”靓嫱眼她额娘钱贵妃的个性一样,爱嫉妒不施粉脂就美若天仙的绿乔。
绿乔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好好的课被搅得乱七八糟,她根本就无心再上;可她又觉得他们之间良好的互动是那么地刺眼,萨朔是不可能让她提早离席的,此刻的她彷佛坐如针毡!
她何时变得这么在意萨朔了?他跟别的女人调情,干她什么事啊?
她为什么会觉得他很对不起她似的?一定是因为他别的女人不选,偏选向来与她水火不相容的靓嫱的关系,但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萨朔,人家这个不大懂,这个也是,你再靠近一点教人家啦!”靓嫱为了制造跟萨朔亲密的感觉,早已将男女之别、少女的矜持,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绿乔撇开脸,假装没见到他们在干嘛,事实上,她的内心很不舒服。
忽然,靓嫱又大呼小叫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潦草的字,拿出去能看吗?”
靓嫱又要找她什么碴了?!绿乔这才发现她的作业竟然在靓嫱的手中,“把它还给我!”
那是她忍住困意,忍住扭来扭去的冲动,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简直是鬼画符,由此可见,写的人根本就不用心,这根本就不能够叫作业!”看过一张又一张,靓嫱难听的话连番炮轰着。“你是要交差了事吧?绿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