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太子妃了?”眼睛微眯了眯,殷邑随即走近了两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详着困在殷佐怀中的女子,眉头不自觉挑高了些。
接收到两道深沉带着探究的视线,冰尘雪脸色依旧不变,右手原习惯性地想要伸进袖中,却被一只温热的手包进了掌内。
殷佐不动声色地将她往怀里送了送,目光深不可测地望着殷邑,过了许久后,这才笑了笑道:“猜得不错,这位确实是雪儿。”
第一部分 第30节:作茧自缚(2)
说完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让人看了觉得两人感情很好。
心里猛然觉得一阵恶心,冰尘雪牵强地扯出抹笑意,右手心不知不觉湿出汗来。
“父皇估摸着也快要出来了吧?皇弟,咱们该进去了。”有些不悦地望着殷邑投向冰尘雪复杂的目光,殷佐冷声笑道。
这边殷邑略显诡异地笑了笑,视线这才转移开来,回声道:“皇兄所言极是,我这儿尚有些事交代奴才们,等会儿再过去也是一样。”
说完点点头转身朝身后几个奴才嘱咐了几句。
殷佐见状,只是冷哼了一声,便拉过冰尘雪大步朝摆设宫宴的方向走去……
“人走了,你可以不用做戏了。”嘲讽地叱了声,冰尘雪冷冷地扫了身边的人一眼。
话毕,殷佐依旧不动声色,右手果然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面容悄然蒙上了一层凝重。
“你应当很清楚你在皇宫中的地位,纵然是个太子妃,却也只不过是众人口中的笑料罢了。”目光冰冷地扫过她的脸,他无情地诉说着这个让他们都备感耻辱的事实。
心里的苦涩又增添了几分,冰尘雪咬了咬牙,没有做声。
她很清楚,殷佐之所以说这些,无非是在提醒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请放心,我会安安分分配合你演完这场戏的。”嘴角不屑地轻扯了一下,她抬头正好望进了一双异常深邃的眼里。
她何尝不知,在这种场合下,若是她与殷佐依旧冷冰冰地处着,只怕到时候更引来别人的嘲笑。
如此,最好的一计便是相敬如宾!
目光懒懒地抬了抬,她径自走到离他两寸远的位置,自嘲一笑,随即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面色微微不悦,殷佐有些愠怒地看着身边的女人,心里本有气要发,见她一时没有再出声,便也不再说什么。
一群奴才丫鬟们簇拥着两人绕过花园和假山,走进了另一个装扮得十分喜庆的园子内。
十几盏明黄色灯笼高高挂起,在黑暗中映照出一片祥和热闹的气氛,四周粗壮的大树上各自挂着代表着吉祥如意的彩带和对联,众妃嫔们纷纷身着华服,争奇斗艳。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入了场,只见十几个大长桌分成两排,从皇座边一直延伸了下来,晶莹剔透的玉杯高鼎在黄色的光线中发出一阵阵白色的光芒。
“太子、太子妃这边请。”此时,突然有两个俏丽的丫头走近,恭恭敬敬地行礼。
殷佐点点头,目光只是短暂地停留在那张未施脂粉的脸上,随即冷冷地移开了。
步子情不自禁地跟上了前面的人,一直走到正对皇座下,这才弯下身子,她如一个木偶般,从未抬头看座上以及周围的人一眼。
“是佐儿来了?”这时,一道温柔和蔼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没有抬头,心中却已明了几分,想必是殷佐的生母婉皇后吧,先帝曾言其人温婉有礼,贤惠淑德,遂赐“婉”字。
果不其然,只听殷佐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在心中冷嘲了一声,她不觉也跟着行了个礼,嘴上不带半分情绪地道:“冰尘雪见过皇上、皇后。”
说完,她始终低着头,眼角暗带几分厌烦。
话音刚落,胳膊突地被扯了一下,她皱了皱眉抬起头却见殷佐一脸不满地瞪着她,前面两人却也面露讥讽和不悦。
“这位便是佐儿的太子妃吧?原本前些日子巴望着看看你,怎料听佐儿道你身子不好,今日一见,倒是不知这病竟也落得如此厉害。”嘴角一扯,婉皇后眼中的慈爱随即被嫌恶所替代,话语中满是讽刺。
嘴角猛然勾起,她轻扯了扯眉头,心中又是冷笑了一声,想这所谓温婉也不过如此!
接着看向正对着的皇上,大约四十岁的样子,只有轻微的几根皱纹挡在额中央,一双沉沉的黑眸射向她的目光也是同样充满了冷淡与不屑。
“虽然佐儿百般顾及你颜面,只是这礼数只怕由不得你不学,竟连称呼也不知如何叫了!”嘴上嫌弃着,不觉轻声吐了一句,“竟是不如当年冰尘霜之半分。”
第一部分 第31节:作茧自缚(3)
胸口突地有种被侮辱的感觉,她转而扬起下巴,目光毫不畏惧地对上了那双眸子,冷冷一笑。
“冰尘雪不知皇上认为这称呼有何不妥,难道不应该称您为皇上吗?除此,冰尘雪却不知有何资格又有何身份来称呼皇上!”恭敬地鞠了一躬,她依旧面色清冷地望着他们,嘴角倔犟地扬起。
话毕,众人皆愣了一下,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敢如此对皇上说话。
“休得放肆!雪儿,你这说的是哪门子话?敢情病得真烧坏脑子了!还不快跪下给父皇赔不是?”殷佐最先反应过来,慌忙转向身边人厉声喝道。
面容越来越僵硬,她毫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些可恶的嘴脸,他们一个个莫不在讥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可是今日,她体内的那些倔犟因子却腾地摆脱束缚,想要骄傲一回了。
目光嘲讽地望了一眼脸色大变的殷佐,她自嘲地扬了扬嘴角,语气不无落寞地叹道:“纵然世人都以为冰尘雪是太子妃,可是这里的人却都不这么认为,不是吗?皇上、皇后,既是如此,又何须刻意多此一举?”
眼神定了定,她索性昂起头,故意不去看殷佐早已变黑的脸。
闻毕,两人皆是一怔。
那皇上先是皱了皱眉头,目光迟疑地望了眼一旁脸色十分难看的殷佐,这才细细打量起冰尘雪来。
光凭这几句言语,他实在很难将她与传言中那个资质愚钝的女子联系起来,这……似乎并不像一个女子!
只是,目光沉了沉,他缓缓转头端详起她脸上的神色来,却见其中的傲然与倔犟生生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表情滞了滞,一时间,他撇了撇嘴角,锐利的目光如剑一般直直想要探进她心底。
“本宫看这太子妃定是昏了头,佐儿,等会儿宫宴后,就让她留在宫中几日吧,本宫派几个老嬷嬷教教她,免得日后失了你的体面!”婉皇后说完面露无奈地瞟了冰尘雪一眼。
闻言,殷佐心中大惊,他当然知道母后的意思,只是,如今这当头,若是将她留在宫中,只怕免不了有些人借机起事!
越想越不妙,这会儿正苦思推脱之计,不想一个威严的声音却抢先开了口:“依朕看,既然佐儿与其相处甚好,皇后也不必枉自操心了,规矩礼节之事还是交给佐儿吧。”
说完和蔼一笑,深沉的眼睛不经意射出两道精光对向冰尘雪。
面色不觉一滞,冰尘雪按照礼节行了谢恩礼,心中却甚感有些不对劲。
她能感觉出皇上前后言行的变化,只怕他心中定是对她有了些许不知是福还是祸的想法!
这边纳闷着,步子依旧规矩地跟在殷佐后,走到下方第一个长桌前坐下。
“冰尘雪,你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右手用力地一拉身后的女人,殷佐面色不耐地对向她,声音充满了愤怒。
纵然他受皇上皇后宠爱,可是这冰尘雪这么一闹,料想不出几日,整个王宫便知今日之事!
嘴角撇了撇,冰尘雪望了坐在身边的人一眼,一时竟也觉得有些内疚。
原本想一心藏拙,只做一个天下人口中的愚女,可谁知今日却逞一时口头之快,竟是太鲁莽了!
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又不觉想到了皇上那个怪异的眼神,脑中一阵迷惑,不觉又抬起头,目光恰好对上了上方一双犀利的眸子。
胸口忽地一阵气直冲上来,她慌忙转过头,有些无措地看向别处,心头总有种被窥视的不爽。
殷佐懒懒地端详着身边人的一系列动作,眉间的情绪更深了几分。
“别再忘了你的承诺。也别忘了应天府那里还关着一大帮子人。”低沉的声音骤然变冷,目光突然凌厉地射向她。
心间遂然一凉,冰尘雪略微一颔首,右手转而接过身边丫头手中的酒壶,替殷佐斟上了一杯。
眼中冷藏了几分鄙视,殷佐霍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斟酒的手,目光沉了沉,直直望着她一会儿后,这才道:“明白最好。”
说完握住冰尘雪的手将酒壶放下了……
正在这时,对面的殷邑也行完礼落座,随着皇上的一声令下,宫宴正式开始……
第一部分 第32节:作茧自缚(4)
冰尘雪一边微动了几下筷子,一边不动声色地望着众人逢迎的嘴脸。
身边的殷佐先是向皇上敬了杯酒,接着便与在座各三品以上的官员寒暄了会儿。
就在这会儿,突然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高挑男子一跃而起,嘴角挂着兴味的笑意走近了道:“没想到这成亲后,太子倒是越发精神了不少。”说完眉头一挑看向一边的冰尘雪道,“想必这位便是那太子妃吧?滕栉见过二位,祝二位永结同心,和和美美。”
话到情到,说着便举杯一饮而尽……
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冰尘雪用长袖挡着脸,遂轻饮了一口,余光则不时瞟向一边的殷佐,只见他敛着眉,嘴角衔着一抹不咸不淡的笑意。
滕栉?!眉间一紧,她忽然瞬间明白了几分,滕栉,原来是继位国师!
难怪这殷佐表情如此难看,谁不知这二人明里暗里斗得死去活来?
嘴角猛然扯出一抹冷笑,她将杯中酒放下,听着两人虚伪的客套只觉得一阵反感,忙不迭地将头转向另一边,却见早前见着的慕容谦竟不知何时也到了,身着一袭黑金色长袍,将那张刚毅的脸衬得更加深刻。
心中暗自叱了声,她半眯了眼往另一边望了望,只见一个如花似玉、身着粉色绸缎外袍的女孩笑嘻嘻地跟在慕容谦身边,那打扮却是像极了后宫女子!
不觉皱了皱眉,她暗自猜疑着此人的身份,一时竟也没留意到位于中央的长形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蒙着粉色轻纱的女子!
无数道大红色的幔帘如同华丽的幕布突然从天而降,一位身着白色轻纱的女子赫然坐在最中央,手中抱着一把精致的琵琶,下巴微扬,一双美目脉脉含情。
悠扬的琵琶声时而轻,时而重,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转轴拨弦之间,似有一股淡淡的轻愁从中细细地流出,一声一挑,如在诉说着一段幽幽的思念,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周围的笑声、谈话声顷刻间竟如消失了一般,众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惊艳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胸口忽然如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冰尘雪屏住呼吸,一双清澈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出尘的女子,心头渐渐漫溢出一些不安来。
那身段、眉眼……竟是有七八分像是霜儿!
心扑通直跳,她睁大了眼睛,身子不觉往前倾了些,试图看得更清楚。
“是否觉得那人有些眼熟?”猛地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霍地转过头,却见殷佐半眯起眼,目光沉沉地望着那个女子。
胸间一紧,她抿了抿唇,暗自思道:如今,这霜儿已失踪了多日,就算是真正出现,想必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下,再加之这冰府被封之事已闹得人尽皆知,她便是再傻,也不至于自个儿送上门来!
心中这么想着,那双忧虑的眼睛变了变,又渐渐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太子爷怕是多虑了。”嘴角微微勾起个弧度,她转而拿起酒鼎,轻啜了一口。
泛着清香的酒水一入喉间,立即甘之如饴,直到完全吞入肚中,这才感觉到几分浓烈之味。
心头隐隐的不安登时被强迫地压了下去,她敛着眉,继续注视着那女子的一举一动。
乐声停,忽然间,女子由台中央落下,长纱漫地,不由得飘到了他们位子前面一米处,盈盈落地,带来一片诱惑的柔风,吹迷了人的眼。
“罪女冰尘霜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清脆的声音瞬间响起,也适时将众人神游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手中的酒鼎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暗黄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直到浸湿了冰尘雪大腿处的袍子。
低头间,柔软的轻纱落地,露出了一张令人惊叹的绝世容颜。
霍地站起身,她怔怔地望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藏在长袖中的左手暗暗颤抖着。
她!真的是她!一时间,胸中的震惊、恐惧和无措齐齐涌了上来,不断地在她心头翻腾着。
“坐下。”刻意压低的声音冷冷地飘入耳中,只是她却忘了反应。
第一部分 第33节:作茧自缚(5)
胳膊突地被人拽着往下拉,她转而又重重地跌落在座位上,双眼依旧愣愣地望着那个纤细的身影。
“一句话也不要说,只管坐着。”左手腕猛地被拽紧,她迷茫地侧过头,双眼瞥见了一双阴鸷的黑眸。
心下陡然一惊,她讷讷地望着那张十分不耐的脸,一时竟有些害怕。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那双森然的狭眸中正在氤氲着一种情绪,慢慢积聚着……等待爆发!
“冰尘霜?今日,你可是让朕着实惊了一把!”威严的声音透露出危险的讯号,只见坐在最上方的男人右眉轻挑了挑,深黑的眼睛如一把锐利的刀,欲将人的灵魂狠狠地剖开!
呼吸骤然变紧,她迷蒙地望了望身边的那张脸,一瞬间竟发现,这两张面孔流露出来的神情却是如此的相似。
身子抖了抖,冰尘霜忽地俯下身,似乎感觉到那阵随时都可能发泄出来的怒火,她原本冷静的声音也不觉颤了颤,脸色陡然变白,哀声道:“冰尘霜自知罪孽深重,此次以这种形式现身,实乃情非得已。如今,罪女只求一死,望皇上能放过奴婢那年迈老父!”
细软的声音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如水一般的眼眸早已泪涟涟……
在座众人一时间都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造次,几十双含着不同情绪的眼睛齐刷刷对准了那个拥有最高决策权的人。
“不,皇……”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嘴里突地充斥进一股辛烈的味道,直呛得冰尘雪眼泪都落了下来。
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却是及时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纷纷若有所思地望向她。
心里惊了惊,她慌忙看向台上,只见皇后正一脸愠怒地瞪着她,身边的皇上却还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殷佐警告地瞪了她一眼,眼中不由升起了几道肃杀之意,带着明显的威胁。
“好一个冰尘霜,果然深明大义。既然你自知罪孽深重,朕便索性顺了你的意,也算告诫这朝上众人,日后万不可再戏弄朕!来人,将此人押入死监,三日后行刑,诏告天下。”冷冷地大笑了几声,两片薄唇发出了一道石破天惊的命令。
众人闻言均大惊失色,只见冰尘霜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那双含泪的美眸此时充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