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脸色却阴鸷得吓人,尤其是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带着侵入骨髓的凛冽,让人灵魂都为之战栗不已。
心里咯噔一下,嘴角随之徐徐绽放一朵冰花笑容,仿佛要将人即刻冻结在其中。
贺兰皓月微蹙起眉,凤目半眯起打量着她,一时间竟有些看不透她。
第三部分 第77节:以退为进(3)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依然如故,未加任何色彩,可是他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同,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后,他最终摇了摇头,心中暗忖:他是否也该提防她?但又转念一想,如今她已在自己掌握下,只需一边提醒即可,料她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露出魅惑众生的笑容,眼中投射出闪闪蓝光道:“明日,就在明日我将你送回去,如何?”
说完,也不待冰尘雪回答,长臂一伸,立即将她拉过扔到床上,而后两指飞快在她胸口处一点,动作快得令她甚至还来不及眨眼。
“我这人戒心重,如此倒也不担心你晚上搅了我的梦。”话罢,握住长扇一挑,随之幔帐立即垂下,就连红木桌上的烛光也悄然熄灭。
黑暗中,冰尘雪的脸色这才完全松懈下来,不由得一阵疲惫。
明日,明日又将是怎样一种情况?而她,又将如何去面对殷佐?种种担忧萦绕于脑中,心头如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纵然这几日和贺兰皓月相处也不愉快,但只要一想起又必须重新回到太子府去,想起冰尘霜那夜的眼神,想起殷彻那双算计的眼,她便感到愈加无力。
她本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没有远大目标,没有成凤成后的志向,可是他们,一个个要将她推向其中,究竟,她该何去何从?
为了生存下去,她却必须以从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取得胜利作为代价,自由、生命对于她何其奢侈,何其之难!
“这些都是你必须去面对的。要记住:胜者永远只有一个,若想得到你要的,就必须拼尽全力地保全自己,你可明白这个道理?”很长一段沉默后,身边忽然响起一个疲乏的声音。
她怔了怔,黑暗中面上微露惊色。
他的声音不再冷如冰霜,不再冷血残忍,而是以一种非常无奈的语气在陈述:“另外,你应该知道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至于你那妹妹,务必得多留个心眼,我可不想你这么早就被她给白白害死。”意味深长地扔下一句话,贺兰皓月在静谧中微微翻了个身,胳膊似乎习惯性地搭在了她身上,而后竟是没有了动静,直到屋外响起了三更敲打声,那平稳的呼吸声才渐渐响起……
这一夜,月明星稀,又是一夜的难眠。
次日,天空很沉,云层压得很厚,那是个没有阳光的日子,阴风阵阵,夹着水雾冷入人心。
她醒来的时候辰时已经过了一半了,贺兰皓月出乎意料没有叫醒她,只见他又穿回了玄色长袍,细软的乌发上系了根同色的丝带,面上微微易容,眼珠也变成了黑色,此刻正满眼复杂地盯着她,黑眸一眨不眨,似乎在做些决定。
她细细地注视了他一阵,见那张几近完美的脸上经过细致的装扮,虽犹是那副皮囊,但气质上却迥然不同,不再是妖艳精致,转而带了几分脱俗的俊逸和华贵。
看来这贺兰皓月的易容功夫果然了得!只这么几下,就能将自己完全化做了另一类人,如今望过去,整个一副阔气公子的模样。
“睡饱了?该想的也都想明白了吧?”终于,眼前的人霍地站直了身子,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神色间,竟流露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兴奋。
目光这才从那张脸上转开,她低着头,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裳,未做声。
见她如此,贺兰皓月只一笑了之,转而让人上了一桌子早膳,两人静默地吃了起来。
“你且快些吃,巳时我们必须出发,否则可就误了事。”沉默中,他忽然抬头,声音却是不急不慢。
冰尘雪始终埋着头,没有说话,她自知这一切都是他算准了的,便索性缄默,不言语。
两人很快就吃完了,而后,贺兰皓月刻意让她在肩上的蔷薇处洒了些气味不十分明显的香料,这才又认真将她重新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还以为他能凭这俗香找到我不成?”不耐烦地将香料扔在地上,冰尘雪冷冰冰道。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人牢牢地抓在手中,从头到脚,从外到内都被看穿。
第三部分 第78节:大潮无音(1)
不理会她的冷漠,贺兰皓月扫了眼被抛在地上的香料,眼中滑过一道异光,漫不经心道:“这香料非一般的俗粉。简而言之,它只不过是一种辅料,能将你体内自带的香气全部散发出来。如此,我想咱们也不用担心你那精明的夫君找不到你。”离开阁楼后,他用轻功将她带到了都城最繁华的一处街上,四周嬉闹喧哗,若不仔细听,她几乎都很难听清他的声音。
听罢,她便未再做声,心中一阵厌恶和悲哀:厌的是这尘世之中,人心竟是如此叵测,而悲哀的便是自己身上的秘密自己却不比这个男人更清楚!
而后她跟在贺兰皓月身后又走了一会儿,直到拐进另一条人异常多的小道,她才渐渐明白了他的用意:看来今日他并不打算与殷佐交手,而此地确是一处好随时撤离的地方。
“他来了。”轻飘飘的声音刚传入耳中,她猛然转身,目光穿透熙熙人群,落在一张分外熟悉的脸上,脑中似已空茫一片,唯有那抹身影孑然而立。
眼中映入熟悉的浅紫色纱衫,那疏离冷清的目光,却比那乌色厚重的天更沉,隔着茫茫人海,使她莫名喘不过气来。
“娘子,我们改日见。”身边忽然间又响起那个调情的嗓音,她蓦地转过头,却见贺兰皓月转身的那一刻,笑容突然隐去,凤眸中随即蒙上一层寒霜,映射出诡异嗜血的光芒。
脸上顿感一阵风扫过,方才近在眼前的人此刻却消失于茫茫人海中,再也不见那抹狂傲的玄色。
第十四章大潮无音
人群涌动,背后忽然响起清冷的声音,一瞬间面色僵滞,全身如被冷水浇透,她扭过僵硬的脖颈,快速定了定神向后看去。
“依依不舍吗?”顷刻间,殷佐突然将她揽到一处,和人群隔开距离。冰尘雪心中微有不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得下意识地“嗯”了声,再没有答话。
然而这一应声却是把殷佐给惹恼了,他突然扳过她的肩膀,逼得她不得不面对他。
阳光不知何时冲破压抑的雾色朦胧,灿烂洒下,流动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潋滟的黑瞳如梦似水,夹杂着属于男人的占有欲和愤懑。
目光依然锁在那张脸上,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她却忽然发现,他似乎越发清瘦了。
不满于她的沉默,他蓦地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欲将她的骨头揉碎。
秀眉忍不住蹙起,头顶的强光斜射在那双夺人心魂的冷眸上,萦绕周围,却丝毫渗入不了一丝温暖。
时至今日,她确是不知当如何开口面对他。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脸上似乎比在府中更有血色了。”冷眸阴鸷一眯,紧紧地锁在她脸上,薄唇勾出一个讽刺的笑。
听毕,冰尘雪不由得低下头,心中微涩,有些不忍再看那张明显瘦削的脸。
他也会为她担忧吗?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再抬首间,四目相对,他眼中的寒冰却未融化一分。
可笑,她怎会有这种念头?恐怕除了这天下,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令那双眼有丝毫变色吧?
“你们如此费尽心思引我而来,不会就打算一直充当哑巴吧?”他的声音不再有半分波澜,冷得让人浑身一颤。
面容未有丝毫变化,她只是淡淡地望着他,眼中的纯净仿若千年寒池下的冰水。
“你却还是来了。”她讥讽一笑,猛地转过头,不想再看他。
明知是圈套,他仍旧往下跳,无非也不过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瞥见她脸上突然流露出的反感和厌恶,殷佐皱了皱眉,心中莫名有些疑惑与不悦。
“既然如今什么事都摆上了台面,太子也无须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知我于你必有利用之处,既然逃不掉,我也不再作挣扎,只希望太子日后也不需用这些话来试探我。”
她一口气说完,面若寒霜,那眼神就如逼迫自己去面对一件深恶痛绝的东西一般。
显然,殷佐对她的话十分不满,脸上的阴鸷越来越浓重,呼吸也随之有些急促,似乎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第三部分 第79节:大潮无音(2)
“那你想怎样?”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其事,抬首一望,一双冷眸未曾移动半分,其中点点寒光闪动。
空气中弥散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人顿觉呼吸艰涩,两人四周似乎砌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与纷乱热闹的街景隔开,一冷一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放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她忽然半眯起眼,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妖冶目光凝视着他,声音轻柔如羽,却带着致命的诱惑,“那就是……让你爱上我。”
心中微惊,殷佐回过头,目光与其交织,但见她眼中似有浓烈的嘲讽,又像是替自己感到无奈。
终于,沉默了许久,他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努力搜索着每一丝细节,似乎想将她看穿。
几日不见,他有种直觉:她变了。
“走吧。”须臾之后,他幽然一声长叹,兀自朝着一条深巷里走去……
冰尘雪也不再言语,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脑中千丝万缕愁绪纠结,几乎没有力气去看周围的景色变换……
待拐入巷子的深处后,她才猛然发现尽头处停了一辆黑色篷布的马车,旁边立着一名身着黑色长衫的男子,细细望去,她才认出来那人正是殷佐的贴身侍卫暮风。
殷佐已经自顾自地上了马车,“上车。”声音已换做威严命令的口吻。
冰尘雪依言,忙跟上前,但见那马车的车板极高,不禁微微犹豫了一下,望了望身下素净的纱裙,正欲撩起爬上去,眼前却突然多了一只手,踌躇一望,见暮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心中一动,她沉吟了一下,而后毫不犹豫将手递给了他,被他提上了马车。
“还在磨蹭什么?”正想道谢,车帘却突然被拉开,一双盛着薄怒的眼正冷冷瞪着她。
见她犹在迟疑,殷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冰冷的脸色越来越阴郁。
最终轻叹了一声,她弯了腰钻进车中,照旧挑了离他最远的一端坐着,脑中不由得又想起了多日前的那一次,也是这样的情景,而不同的是,上一次他是在这条路上将她抛下,而这一次……
心中辗转千愁,她不觉转过头望向他,但见他如玉光华的侧脸,目光依旧如寒月中天般冷冽。
微微失神,脑中思绪交缠纷乱,这时,殷佐亦转头注视着她,幽若深潭的眸光一闪而逝,透出深究到底的一股执拗。
四目相交,她未有躲闪,只怔怔相望,两人各怀心事,良久不说话。
大约一盏茶工夫后,马车在太子府前停下,殷佐未理会她,先行掀了帘跳下便直往前走……
见状,冰尘雪只面色僵了一下,随后还未等暮风伸出手,便自顾自跳下,回头对他感激一笑。
无声跟在他身后,直走到象征权力的华贵朱漆大门前,殷佐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一双冷眸登时凝住身后之人,仿佛瞬间要将她看透了一般。
“家规中有一条,若是皇室女人与人勾结失贞,重者处以极刑,轻者消原籍,卖身为奴,永远不得入府。”片刻后,他微旋身,慢条斯理地念道,一字一句,每一下就如剜在她心上。
她想,恐怕已经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出此刻她心中的屈辱与恨意,若是她能,她势必立即掉头而去,永世不再踏入都城。
可是,现在的她却不能,她自知她是逃不掉的,躲一时,终究是自欺欺人。
“那,太子想怎样?”几个字,几乎从牙缝里吐出,强烈的耻辱感瞬间锥心刺骨,她用力忍住满腔几欲喷薄而出的情绪,麻木的脸上却未曾有一丝变化。
耳边几乎同时响起了贺兰皓月的声音:“定当以千百倍相还!”
“太子府的后门有几处房子是守夜人住的,本宫会派个老嬷嬷给你验身。若是没有问题,自然便可入内。”他的语调十分平缓,表情亦那么清冷、狂傲。
似乎早料到了这般回答,她微抬眉,转头对他一笑,眼神里有一种猝然被揉碎的痛楚。
见她如此坦然,他反而震惊了片刻,容色微变,不再冷冰,眉头若有若无地皱起,眼神一时浓一时淡,似有微浪涌过。
第三部分 第80节:大潮无音(3)
而后他亲自将她带到了太子府后门外的一条乌衣巷中,又将刚安置好的暮风叫来,当着她的面吩咐他去把府中的老嬷嬷叫来。
起初暮风听后,面上微露惊讶与难为情,但见冰尘雪一脸冰凝,心中轻叹一声,便也只能遵从命令。
冬末的风依然带着丝丝寒意,狭长空荡的深巷放眼一望,除去空寂与灰暗,再也别无他物。
很快,一炷香时间后,暮风立即带了一个身着浅灰色长裙老嬷嬷模样的人走至了他们跟前,那老嬷嬷战战兢兢地行了礼,声音中犹带了几分颤抖。
“暮风都将意思给你说明白了?”说话间,漆黑双瞳冷电般始终盯着冰尘雪,似要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来,声音阴冷无比。
那老嬷嬷听后连连道是,声音越抖越厉害。
“进去吧,仔细验清楚了。”语气忽然急转而下,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怆然和犹豫。
心中起疑,走至门槛处的步子悄然放慢,她犹豫了一下,缓缓回头一望,只见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袭淡色紫衫,照着他冷清的容颜,苍白胜雪。
嘎吱一声,木门关上了,也隔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温度。
待到再跨出去时,她想她彻底无法回头了!
简陋的屋内很暗,很潮湿,只有一点儿几欲熄灭的烛光支撑着整个黑暗。
她紧紧地闭上眼,心中那潮水一般的耻辱逐渐生根,发芽……
验身的过程痛苦不堪,冰冷的手不断地在她身上游走,阴暗中,她却感到那双手亦在颤抖,心中顿时更是苦涩无言……
大约两盏茶工夫后,门重新被打开,投射入一点点细微的日光,她快速整理好身下的衫裙,一动不动站了起来,目光犹如死水,再也不可见任何波澜。
而后,她看见殷佐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罕见的浅笑,似得意,似松了口气,似……可惜她已无力追究。
紧接着,为她验身的老嬷嬷又被暮风带走了,屋内只剩下他与她,站在光与暗的两处,永远也无法相交。
她冷然凝视着他,此刻,他的脸上有一种极其奇怪的表情,目光茫然而空洞,仿佛突然发现自己原本信心在握的判断竟是一场错误。
静谧间,忽然有一阵惨叫声传入,她怔了一下,随后霍地绕过他,直奔了出去,一直追到巷子的深处,她看见暮风直立在那儿,手中握着把长剑,而剑下躺着一具尸体。
顷刻间,胸中翻腾奔涌,脑中一片空白,她就那样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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