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瑶点点头闭上眼睛,似乎才过了一瞬,就到了太女府,未掀开车帘就听见低低的哭声伴着婴儿嘹亮的嗓音传进耳朵。
太女府
睿瑶听见女儿的哭声,猛力起来,带的伤口又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凤君慌忙按住,掀开窗帘,赫然是太女府的乳父抱着睿瑶的女儿立在门口,一群侍卫铁桶一样围着他。
睿瑶捂着伤口喝道:“混账,谁让你抱若月到大门口的,她要是有个什么,我拿你九族陪葬!”
那乳父其实也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又是夫道人家,此时哭的眼睛通红,给她这一喝吓的一哆嗦,噗通一声跪地上,连话也说不出来,怀里的孩子哭声又高了一个调不止。
凤君听着那一声膝盖骨和石板相撞的声音不由一哆嗦,再听婴儿哭就忍不住了,跳下马车把孩子接过来自己抱着走,又吩咐马车直接驶进府里。
说也奇怪,那孩子一被她抱住立时不哭了,小手揪着她的前襟,脸上泪痕遍布,小身板一抽一抽的。
睿瑶在马车上看见,笑道:“我给这孩子起名‘若月’果然没错,你看跟你多亲。头回见抱着都不哭。”
凤君一下一下给孩子顺气,手法轻柔娴熟,想也是哭累了,又换了个舒服的怀抱,不一会儿若月就睡着了。
看的乳父和几个侍卫都呆呆的,天宁的女人会哄孩子的,除了她家太女,她们总算见到第二个!
到了太女府书房,睿瑶也不歇着,让人直接换软轿把她送到书房,进去躺好就传人叫正君侧君过来见她,再叫王府的侍卫队长和管家到外面侯着。
凤君抱着睡着的若月跟进去坐在一旁,乳父几次想伸手去接过来,没人理他。
睿瑶诸事安排完了,见那怯怯的乳父,沉声道:“说,为什么抱着小主子到大门口去?这个时候在屋里捂着都危险,你把她带到外面,你傻的吗?”
乳父跪到书房中间,又开始啪啪掉眼泪,脸前的地砖很快湿了一块儿。
睿瑶不耐贩了,“说不说,不说立时就给我从府里滚出去?”
那乳父哭声更大了,又怕被赶出府,终于抽抽噎噎道:“正君忽然把、把小主子、给、塞给我,说是不要、不要养了,随我带到哪里,我、我去等主子回来……”
“你说什么?”睿瑶一口气没上来,给自己口水呛住,沧澜出什么事情了,竟然说出连孩子也不要的话!
“你给我注意着点儿,”凤君一手抱孩子一手去按住她,“伤口这样一直渗血,你想多躺几天不成?”
说着转向那乳父,“说话不要没头没尾,遗弃皇家血脉是死罪,栽赃皇室成员也是死罪。你给我想清楚了再说,太女正君为什么说这些话?”
“因、因为……”乳父抹着泪不知从何说起。
凤君叹一声,“好,我问你答,这话什么时候说的?”
“今、今天正午……”
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前,“那么,那个时候太女正君在干什么?”
乳父被她温和语气感染,也镇定了许多,想一想道:“正君刚送走了娘家乳公。”
“他的乳公?”睿瑶也疑惑了,海沧澜嫁进来的时候带的人并不多,小时候的乳公因为自己有女儿赡养,并没有像其他大家公子的乳公一样跟到妻家,仍旧是留在宰相府做些教导小厮的事情,印象里没见过她,“经常来吗?”
乳父见她问,又紧张起来,“回主子,自小主子出生以后,每半月就来看一次,教导些如何照顾孩子的话。”
“之前呢?”
凤君食指在小几上轻叩,因为毕竟是睿瑶的夫郎,所以她要求暗蓝派的是灵智不甚开化的小鼠去守着他,没事时不用像其他消息一样点点滴滴都上报,只有暗蓝的法力才能从它们脑中的印象提取信息,也算是保护了人家的隐私权。
直到今天从海沧澜的胭脂盒里发现毒,她们一直都没有注意过跟他来往的是哪些人。
按睿瑶说,海沧澜绝对不会害她,那么一定是被他娘家人利用!海玉珍好毒的性子,自己的儿子也算计。
乳父摇头,“之前奴才不在正君跟前伺候,并不清楚。”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凤君侧耳听听,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见他频频往自己怀里的孩子身上望,又补一句,“若月先放这里,你自己下去就行。”
乳父磕头出去。不到半刻,海沧澜和柳之行在书房门口要人通报,内眷按例是不能进太女的书房的。
睿瑶听见了,直接喊道:“我听见了,直接进来吧。”
海沧澜走在前面,发鬓微微凌乱,两只眼睛哭的通红,见睿瑶胸前帮着绷带病恹恹躺在榻上,才停了没多久的眼泪又上来了,却不敢哭。
柳之行跟在后面,娃娃脸上泪痕斑斑,直接扑到榻前,才看到绷带上的血迹,晃一晃差点栽倒。
凤君虽然知道礼节问题,但是睿瑶不能动,少不得上去伸手拉住他扶到旁边的矮凳上。耳边噗通一声,又是膝盖骨撞地砖的声音,转头,海沧澜已经直挺挺跪在睿瑶前面。
睿瑶看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原因了,再看他一声不吭跪在自己面前,心疼的无以复加,也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怎么的。
不管什么都顾不得了,从榻上滚下去一把把他捞进怀里,急道:“一个一个都是的,看我心疼好玩儿还是怎么的?给我起来!”
海沧澜愣愣任她抱住,只觉的似乎冻结了一样的血液又开始流了,拼命忍住的泪就如开了闸的水再也止不住。
被安置在旁边的柳之行也扑过去哭,凤君一手抱着孩子,空着一只手愣在旁边,等这仨哭的差不多了,先拎起睿瑶放回榻上。
再扒开海沧澜和柳之行,放在旁边,把若月放书桌上睡着,再去检查睿瑶伤口的绷带。
果然,血色再深一层。
真是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凤君磨着牙去取了新的绷带给她换,只觉得自己现在要照顾的孩子不止若月一个,瞬间无力感席卷全身。
穿过半个院子到马车上再回来,睿瑶这边已经三言两语弄明白事情了。
果然是海玉珍那老匹夫,妄想一手遮天。
这边海沧澜诞下女儿,她那边就计划着逼睿瑶让位给自己的孙女,到时候若月一个婴儿、海沧澜弱质男子、柳之行不但无所出家世也不比她。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睿瑶跟大长公主两败俱伤之后再动手,至于月凤君这个身份不明的公主,还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毕竟她是天宁开国元老,开国以来所有科场出身的举子几乎都是她的门生,算起来,这棵大树的根比大长公主东方涵语根深的多。
今日睿瑶意外遇刺,又提前传出中毒的传闻,老匹夫慌了,派人来提点自己儿子。
海沧澜何等聪明,乳公略说几句就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又加上睿瑶遇刺的消息,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要一想到睿瑶被自己所害,就心痛如刀绞。
想多了就免不了钻牛角尖,若是自己没有生若月,母亲没办法逼睿瑶了,一时冲动就喊着若月的乳父带走孩子。
其实自己也知道无非是一时气话,怎么当得了真,只是乳父被他当时凄厉的样子吓住而已。
凤君哭笑不得,只是海玉珍若知道自己事情败在儿子手上,不知会作何反应。
书房里两个女人越想越愁,偏偏此事还没了结,又由兵部急报送来,道是:大长公主带南部七州兵马叛乱了!!
决心
海沧澜和柳之行听到这消息,眼泪也不敢流了。两个人巴巴的看着睿瑶,生怕她怒极攻心伤上加伤。
谁知紧张了半天,睿瑶、凤君两个只在诡异的互相对视,对视到后来,睿瑶咬着牙道:“姐姐,你确定自己狠的下心来吗?”
凤君看着她,用力咬唇,咬了许久,终于道:“南部七州有多少兵马?”
睿瑶翻翻军报上,魏紫衫写的颇为详细,“常备军队不过十七万,不过,南部富庶,那几个追随她叛乱的老将军又经营多年,暗处藏了多少实在不能想象。
“那么,就没有什么狠的下心、狠不下心的了!朝廷如派兵与其正面相抗,军民死伤,再加上对经济民生的影响……”凤君不由得苦笑起来,“我们没得选择不是吗?”
此时被放在书桌上的若月醒了,书桌又硬,又没人理她,转着小脑袋看了几看,扯开嗓子就哇哇大哭起来。
海沧澜第一个反应过来要去抱,只是他心情紧张伏在睿瑶怀里哭了许久,浑身都僵了,才站起来半步,腿一软又坐回去。
倒是凤君一个箭步过去把小若月抱在怀里,熟练地安抚,摸摸尿布都是干的,想是饿了,自然地问海沧澜,“若月的衣食都是谁负责的?叫来喂孩子吧。”
海沧澜愣愣看着不一会儿就乖乖伏在凤君怀里的若月,实在反应不过来,平日里若月并不会这么容易就跟人亲近,乳父照顾了这么久,很多事情还要他亲自来。
如果他没记错,今天才是若月出生后她月凤君第二次见她。
上一次是她从边关回来,说是满月都没有来,十分愧疚,专门来送满月礼物。因为怕从边关回来身上煞气冲了孩子,并没有抱。
现在抱的如此自然,果然,跟睿瑶是好姐妹……
睿瑶见他愣神,了然一笑,连她自己都惊讶女儿跟凤君如此亲近,笑道:“都是乳父照顾的,应该还在附近侯着,叫一下就行。”
凤君出去安排了事情,抱着若月进来,接着刚才的话题,“你说,要是真打起来,会有多少小孩子没饭吃?”
看着眼前可爱的女儿,睿瑶也下定决心了,“那些反贼的亲族再多能多到哪里去?早下决心吧!”
“要、诛九族吗?”凤君又一愣,目前情况,擒贼先擒王是唯一的方法,但是,如睿瑶所说,要杀光,也实在有些为难。即使一家之主造反了,合族总有很多无辜的人。
当初在跟蛮族的战场上,她都尽量少杀人,这会儿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杀光,确实……
“我也觉得难过,若月才这么小啊,她的妈妈以后就是浑身沾满血腥的人了!”睿瑶叹一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以前以为是戏里的词儿,今天竟然轮到我拿出来用了!”
海沧澜担心地望着她,聪慧如他,自然知道睿瑶和凤君两姐妹在刚才的三言两语间决定了什么大事情。
此时他却什么也不能说,自己的母亲暗中给太女投毒,家族能不能保全还是另一说。睿瑶虽待他情深,终究是将来的帝王啊!
敢犯天威者,杀无赦!何况是板上钉钉的谋害行为!如此一想,眼泪又忍不住漫上来。
睿瑶自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海玉珍目前的罪状绝对死有余辜,但是为了沧澜她什么都不会做。
只是宰相府里那个老匹妇,不知道能不能了解到儿子因她为难受苦。
小若月开心地揪着凤君衣服上的绣花坠饰玩儿,全不管大人们的烦恼,凤君抱着孩子在睿瑶和他夫君深情互视间也颇为尴尬,恰巧此时乳父端着托盘上来,赶紧跑到书房最远的一端借喂孩子躲开。
“小孩子就吃这个?”凤君端起托盘里晶莹的玉碗,里面乳白色糊状的半碗,看着像酸奶,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乳父站在旁边几次伸手,见凤君都不把孩子递给他,一副要亲自喂的样子,以为她都明白。听这一问才知道是对喂孩子一无所知的,赶忙回答,“孩子都吃这个,小主子现在半岁多,已经可以加些奶类,不用全素了。”
“哦,”凤君其实因为煜风离分娩也不远,做了些功课,知道这些国家的婴儿是出生就可以食用跟大人同样的食物,不过在乳牙未长全前全部要做成糊状,按年龄有不用的禁忌,今天才算第一次见到。
凑近闻了闻,呃,味道实在并不怎么好。
凤君拿起小勺子舀了些送到若月嘴边,小孩子东晃西晃就是不肯吃,大概是本来并不太饿,晃了一会儿就凉了。
乳父站在一边不由奇道:“小主子今天已经三个多时辰没吃了,是该进食的时间了啊!”
“她平日几个时辰吃一次?”凤君又换一勺,若月仍旧不肯吃,还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神气,开始用小手推那勺子。
“平日两个时辰吃一次,一次小半碗。要叫御医来看看吗?”乳父迟疑道。
睿瑶在那边也看见若月不肯吃东西,躺在榻上笑道:“小丫头学会挑食了,莫非是今天的饭太难吃?”
凤君一手抱孩子一手端碗过去,笑道:“闻着味道是不怎么好,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你来看跟她平日吃的一样吗?”
说着自己也去试试,碗沿儿才一沾唇,若月在怀里忽然挣扎起来,小手乱晃险些打翻碗,只是手腕上带的一串玉珠子的坠儿已经掉进碗里粘的全是糊。
凤君无奈地笑着拿绢子去给她擦,待看清了那坠子,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有什么炸了,劈手把那玉碗摔在地上。
哐啷一声脆响,玉碗撞在大理石地板上粉身碎骨,碗里的糊状物溅了一地,屋子里的人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睿瑶急道:“孩子不吃饭你也不能摔碗啊!些许吃食不值钱,那只碗可值一户人家一年的吃穿!你脾气……”
凤君举着若月的小手伸到睿瑶面前,立时止住了她的啰嗦,粘到食物的坠子下端已经发黑了。
这串珠子正是凤君当初送给小若月的礼物,似玉非玉,产于栖凰山绝顶冰穴中,却并不寒冷,能辨百毒,戴久了对身体极其有益!
睿瑶气的浑身冒火,不敢想象刚才若月吃了东西会怎么样!竟然对个婴儿下手,她还在这里为了要多杀些人犹豫忧心!
这是什么世道?
海沧澜抢过若月抱在怀里瑟瑟发抖,柳之行圆睁着眼睛看着粥糊溅到的大理石地面缓慢地冒起轻烟!
端食物来的乳父僵在原地吓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连磕头求饶喊冤都忘记了!
凤君满脑子都是自己葬在栖凰山的那个女儿和玄乐失去孩子之后几乎疯掉的日子,眼睛里血红一片,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强迫镇定下来。飞速命令暗蓝查清所有潜伏在天宁的大长公主、浴魂楼、海玉珍的各种暗线侍卫。
这次她不会再手软,手软的代价她付不起。
安排好了所有的人,看看睿瑶胸前绷带上新鲜的血迹,又心疼了,“你好好养伤吧,一切交给我就可以了!”
睿瑶皱着脸努力抑制呼吸平息伤口的疼痛,“看来我这太女府也不安全了,”想想又冷笑一声,“或者说,从来就没安全过?你能先帮我照顾沧澜、之行和若月吗?满定坤城,除了你的月府,似乎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
说着转头向海沧澜和柳之行吩咐,“不许跟我讨价还价,这个时候一切听我的安排,凤君会保你们安全,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跟着去月府!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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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君抱着若月担心道:“我带走他们三个,你有没有安排好自己怎么办?”
睿瑶缓了口气,慢慢抬手按住太阳穴,“我总归是能自保的,你送给我的侍卫又不是白痴。嗯,你从净雪宫带出来的那些妖仙,这回用处能大些吧?”
凤君看她态度安稳,应该是各处都安排好,干脆利落道:“没问题,我把白朵派来二十四小时跟着你,其他的不说,保你性命是没关系。”
“呵呵,也是迫不得已,太女住在长公主府,就完全没有体统了!”睿瑶郁闷,谁不知道找舒服地方啊,留在这里,恐怕以后都不能睡安稳了,“沧澜之行他们今日悄悄去,不过也瞒不了多长时间。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说话间海沧澜和柳之行一人拎个小包袱过来,不过几件寻常换洗衣服,并没有什么可带的,连贴身小厮都留下了。
凤君早安排潋琪带着凌小七和白柔水及大批净雪宫侍卫等在太女府门前,她仍旧坐睿瑶那辆马车回府。
大街上人少的诡异,白柔水坐在马上左顾右盼,凌小七跟她一样紧张不安。
终于忍不住隔着车窗问凤君,“主子,昨晚街上人少也就罢了,怎么大白天的也能走出几十丈都不见人?怎么说这里平时也是定坤最热闹的街啊!”
凤君轻笑,“说你傻孩子,还不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