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用了总要有人看见,怎么不让人知道啊?”小姑娘一边兴奋地往自己手肘膝部装短刃一边悄声嘟囔。
“笨!”旁边的女孩子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笑容甜美地检查袖口里的针,语气轻快道:“看见的人全部杀光好了!”
“哦,全部杀光就好了,明白!”小姑娘啥话的口气仿佛是面对一群挖洞的蚂蚁说“全部踩死好了!”
凤君听得嘴角一抽,不知道净雪宫的那些师傅是怎么教出这么一群完全没有世俗伦常观念的人。
她们心目中,宫主的话绝对正确!宫主的意志就是她们的方向!一切跟净雪宫作对的人都该死,除非宫主说可以饶过……
若是一辈子不下山,估计不少人只知净雪宫,不知天宁国!
一直没出声的清羽忽然道:“主子,前方三里!后方五里!”
“三里!”凤君一笑,若不是道路在前方绕个弯道,两边都是密林,早已看得见人了,“大家都准备好了么?”
“听主子吩咐!”少女清亮的嗓子听得出士气高昂。
“清羽无暇,保护马车,其余人等互相照应。”
凤君话音刚落,劲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寒光耀眼,赫然是数百只劲箭扑面而至。
“天网!”外围的六个女孩子齐声低喝,各自抖开一张丝网,眨眼间将车马护的滴水不漏。
那网看似柔软,舞起来却隐约有金石相击之声;网眼稀疏,却没有一只箭能穿网而过。正是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意。
无暇耳廓微动,第二轮弓弦响声比第一次又近了许多,不过人数远没有箭的数量多,向凤君问道:“人数只有七十,可是怎么射出几百只箭的?”
“她们用的是连珠弩,至少是四只连发的。世上除了净雪宫,竟还有人制得出这种弩来?”江珊按剑冷笑道:“只是准头不怎么样!”
三轮弓响之后,七十黑衣刺客已经将凤君等人团团围住。不知是觉得以七十装备精良的高手围攻凤君带着病弱的十来个人万无一失,还是别的原因,竟然连脸也不遮一遮。
凤君看着这七十将死之人,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那句“杀手应当白天穿白衣,黑天穿黑衣”,唇角微微勾起。
那六个女孩将手中大网一抖,哗啦几声,丝网卷成长鞭,兜头罩脸往前面打去。
那几十人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在开始看见凤君等人在乱箭之下分毫未损有些惊慌,立时收了弩箭换刀杀来。
“无暇,”凤君看了看刺客围成的阵型,寒声道:“毒蛇冬眠都醒了吧?”
无暇舔舔嘴唇,微笑道:“全醒了,还都惦记着见见御主。昨晚大雨,狼群也没什么吃食……”
“围住,一个也别放跑!清羽照管外面,闲人别放进来!”
尾音伴着一声痛呼,凤君提剑上阵,一招解决一个,虎入羊群一般!
“她们、这用的都是什么兵器招术?”后面压阵的一个小队长抖着指尖指向马车附近。
一个小个子女孩两只手都金光闪闪,到得近处才看出是数把金刀在指尖翻飞,碰着就被剐下一大片肉;另一个浑身是刺,靴尖、膝盖、手肘,甚至腰臀,无数把钢刺伸缩自如,一次一个血窟窿……
“不知道!”另一个队长也被那些奇形怪状的兵器吸引,琢磨完成任务后,怎么着也要抢几件回去研究。
最眼馋的是那几张拦住箭雨的大网,听声观形足可断定是稀世之宝!而且几人手法各不相同,同样是卷起来,有人当鞭、有人当棍、有人折起仿若布带,相同点是上带倒刺,碰着就是大片血肉被拉下来。
想比之下,倒是那个长公主月凤君的剑最是正常。
小队长口水流到一半,眼前一花,一条黑漆漆的链子横过眼前,急退两步方才躲过。
竟然能穿过包围窜到后方,好厉害的轻功!
定睛一看,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的女孩子笑盈盈站在自己面前,手里甩着条黑漆漆的鞭子,鞭头分叉铸成个尖锐的鹰爪。
那女孩子白牙在日光下一闪,嬉笑道:“竟能躲过我一鞭,腿脚真够快的!”
说话间手腕一抖,长鞭呼啸而来。小队长举刀迎击,长鞭横掠而过,无数倒刺弹出,牢牢扣住长刀。
一股大力拔起,小队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竟然被人一招缴了兵器,下一秒飞刀灌入太阳穴!
小队长瞪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下去,湛蓝的天空在逐渐扩散的瞳孔中倾斜定格。
“不要浪费时间!”个子高些的女孩子重新扣一把飞刀,嗔怒地瞪了想找人练功夫的小女孩一眼。
“谢姐姐提醒!”小女孩也不恼,笑着应了,回手一鞭子,鞭头的鹰爪将身后偷袭的黑衣刺客大腿血管硬生生撕开。
嗷~~
白日里狼嗷四起,还是在人迹较多的官道附近地界,不论是带队人还是杀手都是心中一凉,不约而同想起传说中的长公主会邪术。士气立时泄了三分。
净雪宫中人自小在山中长大,虎豹狼虫往往在宫中自由穿行,仿佛护院猫犬一般,听到狼嚎不但无惧反而感觉几分亲切,招术收放更显凌厉。
此消彼长,不过两刻,刺客非死即伤,血流满地,哀声四起。密林的阴影里狼群或蹲或立,幽绿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早餐。
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四处游走,遇到还有生气的人立刻一拥而上……
马车静静启动,渐行渐远。只要一场大雨,再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的腥风血雨!
又行出百里,只见几个喽啰,想必大长公主没料到自己派出的精锐如此不堪一击,以至于后力不继。
午休过后,竟然遇到太女亲卫数千士兵,道是照太女吩咐远远来迎长公主。
那领头将军见凤君等人一声血污,骇得几乎跌下马去。长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即便不是她的责任太女也要扒她一层皮。问清的事实才放下心,后面路上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
凤君心安理得地被太女专属部队保护回京。只有净雪宫那几个丫头略有不满,颇为惋惜地收起各自的亲爱兵器,嘟着嘴摆弄普通刀剑。
郡主
“有没有不舒服?”凤君坐在马车里给煜风上药。
“我没事,”煜风笑的温柔甜蜜,其实若不是身上沉重,他更愿意出去帮凤君杀敌,“倒是乐,刚才被外面的喊声和血腥味儿吓的不清,我点了穴才让他安静下去。”
“还说没事!”凤君从她怀里把乐接过来上药,睡梦中小脸儿都绷的紧紧的,眉毛恨不得扭成一团,“你眼窝都青了,宝宝没有闹你?”
“没有,”煜风帮忙给玄乐换药,摸摸自己的小腹,柔声道:“是个乖孩子,知道娘跟爹爹都忙,一直在睡。”
凤君也抚抚他凸起的小腹,胎儿微微动了动,脉息稳定,是个健康的孩子。看到一旁被清羽施法护起来的小匣子,想到里面夭亡的女儿,两人俱是心神大痛。
玄乐身上的绷带都解开,浅口都已经结痂,深的仍旧皮肉翻卷。这个世界的男子都爱美,如今这一身的疤痕,不知他清醒了怎么难过呢!
煜风轻轻按住她要拆玄乐小腹绷带的手,低声道:“爹爹说虽是取出孩子,孕子线也会自行愈合,七日内不宜见风。”
凤君也就罢手,刚把玄乐的衣襟掩好。外面太女卫队的将军大声喊道:“末将参见郡主——”
一个少女的声音模模糊糊应道:“张将军啊,请起。我记得太女殿下并未出行,张将军这是去接哪个贵人?”
那将军张宛是太女亲信,两家主子不合,朝野皆知。此次动用卫队去接长公主是有些不符合礼制,怕说错话给主子带来麻烦,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应了。
凤君推门出来,见半里之外一群人慢慢行来。当头一人鲜衣怒马,背负长弓,正是大长公主的女儿郡主东方梦蓝。
张宛挠挠头有些为难地看向她,其实在半里之外就参拜委实早了些。
可是长公主坐在车里不出来,她也不好去喊她出来见个爵位低的郡主,只有出此下策了。没想到被郡主问住了,此时目光颇有些求助的味道。
凤君笑笑,等那队人马走到十多丈内才朗声道:“郡主妹妹说笑,贵人谈不上,太女关照而已。倒是你,天色近晚,这是要去打猎吗?”
“长公主殿下好大排场!梦蓝便没有好福气让太女姐姐宠着~”东方梦蓝直直出言讥讽,只是语气故意带了几分天真艳羡,听来倒像是小孩子嫉妒撒娇。
凤君知道她定要逮着自己不合礼制大做文章,笑道:“哪里是福气,该说是霉气才对!你当殿下没事会调自己卫队来接我么?”
“她,公主姐姐有什么事不成?”东方梦蓝纵马靠近几步,一脸好奇。跟在她身后的护卫立时绷起来,净雪的女孩子也按住武器。
“不但有事,还不是小事!姐姐我可是一路被追杀过来的。”凤君眼睛弯弯,只是眼光冷的能把人冻住,若是眼神能杀人,不知眼前的人已经死了几百次。
“哦?竟然有人敢袭击宁国公主?当真是不想活了,我看姐姐丰神依旧,想必是让刺客吃了大亏。”东方梦蓝笑道,浑然不觉周围紧张气氛一般,上下打量她。
近几个时辰出去的探子杀手一个回报也没送回来,如今见月凤君安然无恙,想来那些人凶多吉少。只不过不知她们的死换来对方多少损失。
观察半晌,东方梦蓝越发的心惊。这月凤君除了有些疲惫,竟似没事一般,当真是深不可测不成?
凤君笑眯眯地任她看,慢悠悠道:“姐姐得圣上太女眷顾,还舍不得早死!不过,派出如此下三流的角色才刺杀我,也亏幕后那人想的出?真以为我在塞外纵横千里是靠运气来着。说让那些小贼吃亏真是轻了!”
东方梦蓝到底年纪小些,听到此处知道那些精锐是有死无声,又多少被凤君故意为之的嚣张态度所激,冷笑道:“姐姐没事便好。只是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从此以后,您是没有安稳觉睡了。小妹不懂,如此姐姐竟还笑得出来?”
“哈哈,”凤君朗声大笑,凑到东方梦蓝耳边道:“妹妹竟然知道姐姐最烦被人饶了好梦。不过你肯定不知道姐姐做梦的规矩,谁不让我安心,我就让她心死。心死之人又怎么扰我好梦?”
后面两句话我的阴恻恻的,东方梦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带马走开,躬身道:“如此竟是小妹多心了,公主保重,梦蓝与友人相约打猎,暂且告辞了!”
“唔,打猎是件好事,”凤君摸摸下巴,依旧笑眯眯的,唤道:“江珊,把从刺客那里缴获的连珠弩送给郡主,那可是个好东西!”
净雪宫的几个女孩子面无表情地把数个血气极重的包裹抛给东方梦蓝的随从,里面的弩箭都被血液浸透。
东方梦蓝脸色更黑,竟然不等凤君正式说再见,道声谢打马便走。
数十背着长弓的随从呼啸跟随,各个脸上神色狠厉,要不是周围有太女卫队,只怕要立时扑上来厮杀!
凤君待她们走远了,笑容立时没了,肩也垮了,腰也软了。转头看看江珊,无力道:“弩弓全给她们了?”
“是,主子有吩咐?”江珊有些莫名其妙。本来凤君让她们收起来那些连珠弩的时候她就奇怪了,净雪宫有的是比这个好的弩弓,要这个干嘛?
“没,”凤君转过身去,嘟囔一句,“本来想留着扔到大长公主府下战书的……”
张宛见对头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算是见识了长公主的本事,以往太女跟人斗气都不算事儿了。
再瞧瞧长公主态度也很诡异,忙不迭的命令队伍加快行进速度。早些进城她才能早些交差,伺候这样的主子一定会折寿的。
凤君疲惫地钻回马车,轻轻托起沉睡中的玄乐抱住,低低道:“对不起,不能立刻给你报仇,对不起……”
煜风偎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的心情好一点儿,哪怕只有一丁点儿。
他只能陪着她,让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只求上神,让玄乐快些好起来吧!
杀鸡儆猴
月府门前又一次站满了迎接主子的仆役,只是所有人都一脸沉痛,或者说杀气!
以至于周围监视的暗哨都被这群人散发出的凝重气息吓住了,飞快记下来以往似乎低估了月府的实力,那些丫头小厮看起来也不简单。
凤君先将煜风接下车,再返回去抱着昏睡的玄乐下来。看看门口大家担心的眼神,有心要说点儿什么,最终只冲门口众人点一点头,慢慢往院子里去了。
大家看到宫主那一点头,虽然没有说半个字,悲愤沉痛之情却明明白白的传达过来。再加上神态疲惫的煜风还有情况不定的玄乐,愈发愤怒起来。
潋琪此次为保护小皇子守在定坤未曾跟随凤君过去。看到凤君跟煜风玄乐的样子,恨不能立时杀了对头给主子她报仇。
逸雪早已知道玄乐没了孩子险些失心疯,如今见到他跟弟弟都平安回来,出去的爹爹和几个姐妹也没事,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看到府里姐妹兄弟因为眼见宫主有些狼狈就愤恨至此,多少有些庆幸没把一位小主子夭折的消息传到下头。否则这帮年轻气盛的孩子只怕要直接冲到大长公主府杀人了!
或者,该早些打算好各种对策,纸里包不住火,终究都会知道,真闹出事情来收场的从来都是自己。
另外几个跟着保护凤君的女孩子是南边分部的人,与府中的一群护卫小姑娘都是自小在山上长大,近些年才分派到各地的。
原本一年见不上一次,少不得嬉笑打闹一番。这回只是沉默着下马,挽着小姐妹低声诉说一路情况。
一群人挤在门口附近不时传出义愤惊呼之声。
大门对面一个扛着糖葫芦架子中年女人和推着面人摊子的老妇擦身而过,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惊讶。
这长公主府的人还真是没有规矩,以前看起来也是守卫森严的。谁知今日主子回来,一群侍卫仆役聚在一起大声喧哗竟没人管了!
她们当然不知,净雪宫平日里虽有些规矩,但都是约束不良行为,主仆上下规矩十分疏松。宛如一个家庭一般,做事上一定要有些秩序,情感上却亲近的很。
潋琪听到数十杀手用连珠弩围攻凤君,正自窝火儿,四下一望,恰巧看见门外那抗着糖葫芦架子的女子再向门里张望。
那眼神乍看跟寻常穷人看到大户时的羡慕目光别无二致,只是女人眼里不经意地一闪而逝的精光让潋琪多看了几眼。待看到她摘下一串糖葫芦递给个小姑娘摊开手掌接铜板的时候,潋琪从她手上的老茧判断出这女人定然是个精于用暗器的人!
中年女人显然感觉到了潋琪审视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抬头,向锦衣华服珠玉满头的女子绽开个讨好的笑容。
潋琪也笑了,笑的傲慢疏离,标准的贵族面对下层百姓的笑容,一边笑一边往那女人过去。
那女人见她朝自己过来,略微有些心惊,却不敢乱动,继续讨好的微笑。谁知那华服女子走到一丈之外笑容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施展轻功霎时掠到她面前,等反应过来脉门已经被扣住。
潋琪见那中年女人眼中惊惧一闪即逝,低声笑道:“可杀过人?”
“大、大人……”女人哆嗦着往后缩,“您是跟小人开玩笑吧?慢说是杀人,小人连鸡都不敢杀……”
“哈哈~~”潋琪长声笑道:“堂堂巾帼女儿,连只鸡都不敢杀,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小人生来胆小,这个……”那女人虽然有些难堪,但是像不敢违逆有钱人一样,躲躲闪闪说了半句就不再言语。
“真丢我天宁女儿的脸!”潋琪显得颇为不屑,忽然凑近她小声儿道:“姑奶奶给你看看怎么杀人可好?”
“大、大人,”女人似乎被吓的站不住了,一个劲儿的往地下瘫,糖葫芦架子也给扔到一边。可是不管怎么扭动挣扎,扣着自己脉门的那只手就是不放开。
“哦?这么着就怕了?我还想象大长公主属下该是何等厉害呢?”潋琪笑的越发灿烂妖娆。
“大人,您、您说什么,小民听不懂,啊~”这回是真的惨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