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仍旧湿寒入骨,玄乐俯卧在地久了,渐渐只觉小腹一阵阵发紧,心里慢慢的揪起来。
空气里充斥稻草腐烂的气味,间或渗入丝丝血腥,中人欲呕。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渐渐的似乎有了声音,后来竟然喧哗起来。玄乐一惊,不是浴魂楼的牢房么?
薄薄的墙板不隔音,渐渐高起来的各种声音灌进来。
“好姐姐,饶了我吧,实在是受不了了……”倌儿媚声求饶。
“哈哈!姐姐就是喜欢你这欲拒还迎的骚样儿~再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就放你!”女人恶心的调笑。
……
淫声浪语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玄乐咬着牙拧起眉,原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现在听来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涌着想吐。
这里不是浴魂楼的牢房,是月魄阁调教倌儿的密室!
惊怕又升起一层,牢房不过皮肉之苦,若能一死了之更是干净!而这里、这里……
一直拼命忍拼命忍才压下去的那句话终于冒出头,“凤君,救我!”
当初以为自己中毒命不久矣,不愿死在她身边又对风哥哥心有愧疚才一意出走。其实,没多久就后悔了,若能、若能死在她身边也是好的啊。
又想,若真死在了她身边,她定然会难过吧。她是真的对自己好,她说喜欢,他一直都信。
如此,不如走的远远的,是生是死她没法知道,总还留个念想。不用那么伤心……
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发出半点儿声音。自小他就知道,求救求饶都是没有用的,满天神佛若是有一个长了眼,哪来他们这些可怜人?
如今这般境况,没人能救得了他!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周围的烛台被点燃,黑暗的房间瞬时亮起来。
玄乐抬抬眼,又闭上。打定主意,不做他想,只找机会干净死了便是!
耳中传来低沉喑哑的女声,“醒了么?醒了睁睁眼吧。瞧瞧、瞧瞧~昔日威风八面的浴魂楼第一公子成了什么样子!啧啧!趴在地上真是连条狗都不如了!”语气间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幸灾乐祸。
玄乐仍旧不理,那人恼羞成怒,上前一把抓住玄乐的后衣领把他提起来扔到后面跟着的几个人那里。“喂了药绑起来!”
气味怪异的药水强灌进喉管,玄乐呛的咳嗽了几声,觉得四肢似乎有了点感觉,却无力挣扎,死尸一样任他们剥了外衣把手脚都锁到铁链上。
“还不睁眼么?不要逼我……”那女人一顿,忽然笑了,“乐公子是楼里长大的,头号杀手啊!自然比我们这些喽啰更懂规矩,就不需要我吓唬威逼了吧?”
玄乐睁开眼睛,毫不意外自己被四肢拉开绑在架子上。
打量一下四周,墙壁上干涸的血迹,各种各样的刑具,固定在墙上的黑色烛台……不是定坤的月魄阁,那么,备有如此齐全的东西的地方,只有江南柳州的分店了。
想起楼里往日种种折腾人的法子,只觉骨头缝里都起了冰碴一般。
刚想趁有些力气想法速死,小腹忽然一跳,针刺一般疼了几下,一时间只觉得全身血液冰冷,连呼吸也停滞了!
不能死,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玄乐反倒安静下来。他忘记了,自己还有个要坚持活着的理由。
教导师傅以前曾说,人若有了牵挂,就会有所惧、有所忧,就会患得患失……
果然不假,自己现在也开始怕死了!
不知该喜该悲?
原来那个冷血无情的玄乐彻底消失了,现是失了心有了爱,这会儿竟连求死也犹豫了!
努力深呼吸定下心神,努力凝聚起精神探察自己身体的情况。
内力被封,中了玉傀儡,刚才喂下去的药只解了五分毒,想是这些人不愿意鞭尸才给了半份解药。至于其余擦伤,可以忽略了。
小腹一阵阵抽紧,玄乐咬着下唇努力想冲破禁制去护,却是徒劳无功。
“哼哼~别白费力气了,主子亲自下的禁制是随便谁能解开的么?你现在就是个废人!背叛主子是什么下场,乐公子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女人看玄乐挣扎刹是得意,猛然用剑鞘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阴笑道:“你逃走那刻就该知道自己必有今日!”
玄乐被小腹的不适弄的烦躁不已,又觉出那女人眼神淫邪,只想宁愿受刑也不可被辱,一口唾沫吐过去,怒道:“呸!昔日小爷手底下的一条狗如今也敢耀武扬威了!今儿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悉听尊便!不用罗嗦这些有的没的!”
那女子被骂得一愣,见玄乐眼神凌厉如刀,积威所至一时间竟而没了反应!
待回过神来不由恼羞成怒,一脚踹翻放着烙铁的火盆暴怒道:“给我打!你就是老虎,姑奶奶今儿也拔了你的牙!我看你再怎么挠人?”
早有喽罗一声应诺,鞭子雨点儿般挥过来!
玄乐咬着牙一声不吭,身子痛的微微颤抖!虽想尽力不留痕迹地避开腹部,却力不从心。
厚实的棉布的中衣也渐渐渗出血迹来,小腹一抽一抽的跳。宝宝~你要坚持住啊,坚持住!我、不、爹爹会尽力想办法带你出去的……
又一鞭子抽过来,玄乐鬓发散乱黔首低垂,喉咙里一声闷哼再没了声息!
“这么简单就晕过去,可不像你!”女人毫不客气拎起一桶冷水兜头泼下!
玄乐浑身一震蓦然醒来,小腹刀绞一般疼痛,细白的牙齿在已经血迹斑斑的唇上再次用力咬下。
女人恶毒的嘴脸近在咫尺,眼中嗜血的光芒看得人隐隐作呕!
“还有力气跟额瞪眼,看来打得还不够狠~额看你硬到什么时候?”女人一挥手示意旁边的人接着动手!
“要杀要剐有种你给爷来个痛快的!不长进的东西!额从来不记得浴魂楼有这些个不入流的手段!”玄乐拼着一口气冷声道,若是真走不出去,便带着宝宝走也好,总是不孤单。对不起、对不起……
“你当姑奶奶愿意在这陪你玩么?什么东西!”女人三角眼一瞪,毫不示弱,“不过念在往日情分,姑奶奶倒是可以给女指条明路,你以前三番五次违抗主子命令都不再计较。只要再办好这一件事,主子说了,浴魂楼第一公子还是你的!”
“刺杀月凤君?”玄乐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浴魂楼的手段,还真是不过就那么几样儿!
(完)
得救
“不愧是乐大公子!”女人眼角的笑纹堆层,只让人觉得更加阴冷,“现在的杀月凤君是手到擒来吧?楼主说了,只要杀了她,什么错误都笔勾销!”
玄乐吐出一口血沫,想想那个所谓的一笔勾销,只觉得好笑,“呵呵~好诱人的条件,可是我有什么错误需要人原谅?我怎么、不、记、得呢?”
“玄乐!”女人眼神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想想你现在的处境!浴魂楼养13年还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妮子!楼里的兄弟姐妹都替你不值!”
“楼里的兄弟姐妹!楼里还有兄弟姐妹这一说么?”本来只是微微的嘲笑,玄乐听兄弟姐妹忍不住大笑道:“一群冷血禽兽配说兄弟姐妹?你忘了师傅的教导么?我们只是彼此的工具和敌人!浴魂楼养我13年?它那不是养我,它养的是它的工具!工具!锻柄好剑也要花些心血吧?嗯?”
“好、好、好,”那女人被噎的倒退两步方站住了道:“我倒不知乐大公子如此伶牙俐齿,看我拔了你的牙叫你再硬!给我继续打!”
“都住手~”
“谁?”女人转头往外看。
“你这样是不行的,”柔媚男声从暗处的台阶上传下来,一个子推门缓步进来,一身银红色长衫裹着柔软的腰肢在火光下越发显得妖艳惑人,“你当乐公子是吃素的么?若是你这几下鞭子受不住,还有什么资格成为浴魂的第一公子?嗯?您说我说的对吗?乐大少爷!啧啧!看看这漂亮的小脸儿,花了可就不值钱了!哈哈~~”
好狠毒!玄乐缓缓咬紧牙关深呼吸努力缓解腹部的不适,闭了眼睛不去看他。
那男人也不介意,径自贴过来,修长的手指拂过玄乐脸上的鞭痕,下滑到领口处,略停一停,蓦然用力撕开他的衣襟!
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鞭痕,精致的锁骨上皮肉翻卷起来缓慢地往外渗血,如毒蛇般冰冷的指尖抚上来的时候,玄乐终于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你也会怕?”玄烬见他后缩,尖声笑道:“唐真,你枉称浴魂情使!怎么就想不出让咱们的大公子听话的法子呢?”
被叫做唐真的女人一愣,她以前为玄乐辖制多年,积威之下竟忘了这最下流却是最有用的方法,眼里的光随即阴起来,“多谢烬公子提醒,唐真受教了!”
玄乐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眼里的厉芒让男人打了个哆嗦,“拿开你的脏手!你以为除掉了我,你便能坐稳浴魂第一公子的位置么?天真!玄烬,你好好看清楚了!我的今天便是你的明日!浴魂楼怎么对待没用的人你见的少么?”
话音一落牙齿用力,狠狠咬下去。宝宝,对不起,当下这种情况,爹、爹爹真的坚持不住……
玄烬眼神一黯,右手却毫不犹豫地挥出去,巴掌过后,玄乐脸上迅速肿起来,嘴角一缕血线溢出,下颌骨被卸开。
“到了这份儿上仍旧改不了牙尖嘴利的坏毛病!你以为咬舌自尽就能解脱吗?小爷就要想看看你能硬到何时?唐真,动手!”
“唐、真……举头、三尺……”玄乐下巴被卸,挣扎着说出半句就再也没有言语,眼里的冷历怨恨却是看的周围几个喽罗齐齐一颤。
唐真也是一顿,眼神闪了闪,狞笑道:“乐大公子不是想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吧?哈哈~~我们这一行的人说出这种话,可见真是没救了。天理报应与我无关,今生只管今生事。若姐姐我刚才劝你还是念着些往日情分,现在可就完全没那个耐性了。你到底去不去执行楼主命令?”
眼见玄乐低下头不理她,唐真恼羞成怒,喝道:“闲人都给我滚出去!”
旁边女人在几个呼吸间就退出门外,最末一个还体贴的关上门。
玄烬也跟着出去,临出门时回首认真看着玄乐,仿若戏弄猎物的毒蛇。
这天下都是可怜人,凭什么你玄乐就可以安稳这么多年。终于、终于跟我们一样了吧……
“情使想出办法来就好。小心伺候这贱人,千万别弄死了,得一个玩具不容易!”玄烬转身出去,笑声不知悲喜,“乐公子好好享受吧!哥哥就不陪你了!”
屋子里有一刻极静,只闻烛心劈啪的火花声。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几只蜡烛同时晃动起来,屋里影影绰绰的的暗色里起了唏唏簌簌的细小声音。
玄乐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环境奇异的变化,努力抑制因为内息不稳而急促的呼吸。
那些爬行动物滑过的声音,在越来越沉的空气里带给他一丝奇异的安心。他不清楚那些东西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帮他。
不过,肯定不会伤害他。那些诡谲的压力聚集的中心,不是他。
似乎是因为多年被压制终于可以翻身了,或者是宵想多年的人终于可以到手了,又或者长年满手血腥让她对些诡异的气氛的敏感度降低,唐真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变化。
她只是狞笑着逼近玄乐,一柄薄薄的刀片在指尖旋转,舔了舔嘴唇道:“公子放松~姐姐会好好儿疼你!
指刀悄无声息地翻着花样滑下,本就支离破碎的衣衫彻底裂开,掌风过处落成一地碎布!
玄乐浑身布满道道鞭痕,血红的伤口衬着如雪的肌肤仿若绣满图腾的雪缎,引得唐真暗暗吞了口口水。“啧啧!好嫩的皮肉!早知如此姐姐就不打你了,怪心疼得!”
手掌沿着喉结下滑,最后按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嘴角泛起残忍的微笑,“你就是为了这东西背叛主子的么?庸人才言天下慈父心!我看、不要也罢,姐姐帮你废了它可好?”
玄乐本极力忍着被碰触时胃里翻涌而上的酸水,听得了句话惊得浑身颤抖,虽知今日必死无疑仍是心如刀绞,口不能言,只能狠瞪着唐真,眼睛充血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
唐真见他瞬时红了的眼眶心道终于抓住弱点,想起楼主吩咐任务时许诺的赏赐,立时得意起来。
“往昔我曾救你、救你性命,”玄乐费力道:“你怎可、怎可……”下颌骨被掐住。
“舍不得?也有害怕的时候?”唐真止住他的话寒声道:“狗屁第一公子,不过如此!”
手掌贴上玄乐的小腹,掌下才一发力,牢门忽然轰隆一声破开来!
脑后劲风袭来,唐真反射性地躲开,却已失了钳制玄乐的地势!
屋外尖叫声此起彼伏,不时传来垂死的凄厉惨嚎,定睛再看,守在门口的仆从尽皆倒地。
一个黑衣女子伴着匹银狼闪电般冲进来挡在玄乐前面,浑身血迹,杀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直如魔神降世!
虐杀
唐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如此快地杀进自家地盘,一个闪神间已失了先机,还未看清那女子样貌就被扑上来的银狼逼的不得不辗转闪躲到角落。
凤君进门看清玄乐不着寸缕被吊在刑架上,加之鞭痕交错浑身血污,只觉呼吸瞬时停了,一时间心神剧痛手脚冰凉,半步也挪不动。
待得对上那双绝望哀戚的眼睛终于醒过来,几剑削断了铁索将人接到怀里。
“凤……凤君?”玄乐下巴被卸,模模糊糊发出几个音,只尽量睁着眼睛盯住眼前的人死活也不肯闭,前一刻还以为必死无疑,后一刻却已经获救生天,来救的人还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竟比做梦还不真实!
愣愣任对方解开自己的镣铐用披风裹起来,浓重的血腥里那一丝清淡的香味儿伴着持续不断的温暖源源不断地透过来!
挨了一晚的疼痛忽然变得不可承受,山呼海啸一般袭来,眼前黑下去……
“是我、是我!凤君来迟了!小乐没事了、没事了……好好歇了吧!什么都别担心,一切有我……”凤君看着玄乐仿佛死也不肯闭上的眼睛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心痛如绞,直急的语无伦次。
幸而她这几个月率军远征,也算见惯生死,还未失了理智。只手抱稳了人,狠下心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拂上穴道,看着他晕过去。
晕过去、最好,可以少受些痛!
“没事了、没事了……”凤君抱紧玄乐昏迷中仍旧颤抖的身体,回首看向唐真的那一眼是前所未有的狠厉!
腊月感觉出主人暴躁的情绪,长啸一声往唐真颈部咬去。
电石火光间,凤君看到唐真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鹜笑容,厉喝道:“腊月停下!”
银狼一怔,虽然不情愿仍旧选择服从命令,硬生生停住,瞬时转身退回凤君身边。
唐真也愣住,恶狼鹰犬浴魂楼也不是没驯养过,如此一扑之势还能停住的再转身的倒是头回见到。
这一愣就失去了唯一窜出屋子的机会。
凤君把玄乐放好靠在腊月背上,扔了入门就一直拿在手上的长剑,自绑腿抽出两只峨眉刺闪电般冲过去截断她的退路。
唐真躲闪不及,正面挥手,一片黯淡飘忽的灰蓝色烟雾打着旋儿直往凤君面门袭来。
她与银狼斗了半晌,非但没占到一丝便宜,反倒让腊月尖利的爪子挠的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斑斑,早已气急!阴狠歹毒睚眦必报的性子发作起来,竟然要对腊月用浴魂楼都禁止随意使用的化骨毒“冥途”。
冥途是谁制出,已经无从可考。现世百余年来,从未有人能解,论起狠毒更称得上天上地下无能出其右者。
凡中冥途者浑身瘫痪,每日四个时辰,疼足七七四十九日最终化骨而死,筋骨尽去只余一具皮囊,宛如人皮口袋一般。
中毒者往往受不住化骨之痛,确是连自绝也做不到。
若有亲人朋友不忍,又无法可救,只有动手杀了才能了解中毒者的痛苦,心里定然一生愧疚。
当真是狠毒之极!
凤君见那烟雾飘的诡异,已知不对,当下足尖一点顿住身形,抛了峨嵋刺双掌推出。她得净雪武功精髓,身手早不是世上所谓高手可比,此时被乐的状况闹的红了眼,出手更是前所未有的凌厉。
卑鄙女人竟敢使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