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缳苑赏雪
凤君邀敛秋和夫婿上了自己的马车,敛秋笑笑也不推辞,大方进去坐下。煜风拎起暖在小炉上的壶给大家倒了茶就偎在她身边不再动作。
两个女人互通姓名算做认识,凤君对这里女尊男卑早已习惯,并不奇怪敛秋对跟着自己的男人没有半点介绍。只是在那男人摘下面纱的时候瞟了一眼,右颊上一道刀疤让他看起来比寻常男儿多了几分刚硬,长相不甚出色,若不是那特殊的气质只怕是扔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
“敛姐姐看起来悠闲的紧,不知家中是作何营生的?”凤君斟酌了一下开口,不太确定自己这么问会不会失礼。
“小家小业,不值一提。”敛秋微微一笑,并不正面作答,转头将门帘掀开一点看看外面,低柔的声音自语一般在车厢内飘荡,“又开始下雪了,明年会是个好年景呢!”
“是啊,瑞雪兆丰年。”凤君见她不答也不强求,外面细细的雪片跟着北风漫天地飘下来,一时间仿佛天地都静下来。
两辆马车在一干护卫的簇拥下往城东而去,高头大马、衣甲鲜明颇有几分浩荡的味道。出了内城大门往西不过里半就见鳞次栉比的一处大院,金灿灿的匾额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字“琅缳苑”。
琅缳苑是在定坤城里乃至整个天宁都很有名的酒楼。虽然不再繁华地带,但是环境清幽,格调高雅,很受文人墨客欢迎。
又因其占地广阔,老板也是书香世家,常请儒士讲学,是以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也有多半住在这里。几十年里倒有半数以上状元曾经在这里住过。那明晃晃的金字招牌还是先皇在世时亲笔题写的。
凤君下了车细细打量这大院。逸雪早提过京城里的这处产业,倒没想过这会过来,睿瑶好会找地方。
苑内遍植松竹,虽说少了春夏秋三季的似锦繁花略为单调,仍旧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进进出出的人果然是文士居多,小二个个谦恭有礼,即便是贫寒些的读书人也都招呼的妥贴,没有丝毫势力颜色。
掌柜的接到通报公主车驾到来,远远的从内院迎出来带着一干仆役磕头见礼。
睿瑶微笑受礼挥手让她起来,温言细语,“不过是出来随意走走,掌柜的不必太过在意。要个能赏雪的雅间,酒菜清淡些上来即可。”
又转头问凤君敛秋,“二位姐姐想要些什么?不必顾忌,自在些最好。”
“不妨要盘棋,赏雪饮酒观棋会友,岂不乐哉?”敛秋伸出白皙的手掌接住几片雪花,“当真是个好天气呢!”
“如此甚好,”凤君兴致也上来,拉过煜风低问,“介不介意给大家抚琴?”
煜风笑的明朗大方,爽快道,“荣幸之至!”
“好风儿,”凤君仍旧拉着他的手,转身吩咐掌柜,“照公主和敛小姐说的送来,找把上好瑶琴。再给几位君上送壶好茶,几样儿细巧点心。”
“是,主子。”掌柜挥手让身边一个丫头带路,自去布置。
“主子?”
凤君拱手笑笑,“生意做到自己家了。这琅缳苑正是月某的产业。公主和敛姐姐就当回了自己家,不必客气。”
“就冲这么好的地方是你的,这朋友我也交定了。”睿瑶初时一愣,凤君说过净雪宫产业之多之广,倒没想过这个有百年历史的琅缳苑也是她的。想起苑中那些早早赶来等待来年科考的士子又是一喜。
“琅缳苑的老板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连那些受邀讲学的大儒也未曾见过。我也只与主事蓝逸雪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今日一次偶遇竟能碰到老板,真是好运道。”敛秋眼睛一亮,笑的愈发灿烂。若不是这白雪飘飘,当真以为春天要来了。
……
几人说说笑笑来到一湖中小筑。不大的湖面已经完全冰封,落上白雪宛如铺了厚毯,颇为漂亮。两面竹林潇潇,苍翠松柏都带上了雪帽子。另外两面是各种楼阁房舍,一道九曲长桥接到湖岸。
外面天气寒冷,小筑炭火正旺,里面温暖如春。打开四面雕花窗子,哪里看都是一副画的样子。
几人听琴赏雪,饮酒下棋好不畅快。
“谁在那里?”凤君手里的棋子欲落未落之际,耳尖一动知道附近有人悄悄潜行过来,棋子毫不犹豫地飙射出去,穿过一颗雪松。
“啊呜~好痛~”小女孩一样清亮的声线让屋子里的几个人同时一愣。
雪松簌簌摇晃几下,后面钻出个小姑娘。身材娇小,看样子就是十三四岁年纪,一身鹅黄锦衣打扮的很是富贵。只是大冬天的手里摇着把折扇看起来不伦不类。
小姑娘从发髻里挖出那枚棋子,几个起落越过湖面到了小筑。落地时叮呤几声脆响,凤君定睛一看不由地翘起嘴角,大冬天摇个扇子也就算了,还用个金铃铛做扇坠,当真是个小孩子。
小姑娘嘴一撅,把手心里的棋子摊到凤君面前,大眼睛眨啊眨的委屈的不得了,“沙夜不过是听到琴声过来看看,姐姐干吗下狠手打我?”
“我哪里下狠手?”凤君看她眼中微光一闪,颇有几分狡黠之色,也笑的皮皮的回应,“我若下了狠手你还有命在?刚才还那么大声喊疼!发髻也会疼吗?”
“姐姐欺负人!不公平!”影沙夜垂下头掩住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这个人果然挺有意思的嘛。
“我才不欺负小孩子,就算我用棋子砸你在先,那时你躲在雪松后面我又不知道。谁让你偷偷摸摸来着?”狐狸一只,同情心这种东西才不会用在你身上。凤君得意地眯起眼睛歪在软榻上,“要听琴不会大大方方过来吗?我又不是小气人。”
“啊呜~”影沙夜嘟囔一声,有点沮丧,不过、这样才比较有意思哦。忽然又抬头璨然一笑,“不管怎么说,你打了我,要补偿。这个归我!”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影沙夜手腕一番,扇尾的铃铛欢响一声,桌子上的两个甜点盘子就到了她手里。
“我走了哦~后会有期!”
不待回答又从窗子出去,几步上岸就消失在连片的屋宇中。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甚至除了凤君其它人都没说上一句话。良久几个人齐齐抿嘴笑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凤君仰头喝尽杯里的酒,凤君仰头喝尽杯里的酒,那铃铛里的钢丝挺好用的!后会有期吗?我等着……
风雪天
莫明其妙出现,又飞速消失并且顺手拐走两盘点心的古怪姑娘影沙夜并没有影响几个人的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三个女人都不提什么经史学问,民生政治,不过说说天朝风物,讲讲地理民俗,夹杂几句街头巷尾的流言逸事。出乎意料的有共同语言,许多事情上看法一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几个人的夫郎也是言语投契的很。凤君、睿瑶都高兴自己的宝贝多了有话说的闺密,妻主再宠,男人也肯定有只有同性间才说的悄悄话不愿意告诉她们。深宅大院,忙起来顾不上的时候有个人说话总是好的。
“殿下,殿下,您没事,太好了……”
众人只觉眼前黑影一闪,睿瑶面前就跪了个人,黑衣劲装,靴子上一片泥泞,鬓角的散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敛秋、凤君执棋的手丝毫未动,只是两人不约而同低下头。
“出了什么事,说!”睿瑶脸色一沉,倒不是自己的属下如此狼狈失了脸面。而是能让自己身边的右卫惊惶到跑的汗湿重衣的事情实在不多。
“回殿下,皇上她……”那侍卫贴近睿瑶的耳朵低语几句。
以凤君功力,岂是附耳低声就能瞒得住的。只听得那边说,小半个时辰前女皇遇刺,虽然只是擦破了皮,但是暗器上有毒,已经昏迷不醒。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睿瑶手中的杯子落地,滚烫的茶水撒了一地,淡淡的白烟晃了几下就没了影儿。
虽然失手掉了杯子,睿瑶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略微皱了皱眉。转身握了自己两个夫君的手低声嘱咐几句就回身对凤君道:“琅缳苑离内城甚远,睿瑶有事等不及坐马车了。可否请月小姐代为护送我的两位夫君回府?”
“举手之劳,殿下放心吧。”凤君肃容站起来给一个安心的眼神,又传音问:“需要帮忙吗?”
睿瑶不会传音,只是轻轻摇摇头就转身出了小筑,侍卫早就把马牵到湖边,几个人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宫。
如此一闹大家都没了玩乐的兴致,敛秋在琅缳苑门口就跟凤君分来,拒绝了凤君派去送她的车,只道有缘再见,就牵着自己身后男子的手慢悠悠离去。
凤君立在雪里看那人意态悠闲,只叹自己不知何时才能抛开俗务得自在人生。有机会背起这天下苍生本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对于无意的人也不过是负担罢了。
幸好、幸好自己不是皇帝,此间事了总能得些清闲。凤君嘴角微微扬起,睿瑶已经决定了,自己尽力帮她就是。
良久,披风上已经薄薄落了一层雪,那两个人也走得看不见了。凤君才吩咐车马向前,煜风在车里陪着睿瑶两个惊慌的夫君,她骑了马跟在旁边。
白朵、潋琪在出了琅缳苑不远就赶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些悄悄潜进的尾巴并没有动手,只是一路跟踪到凤君等人在太女府门前停下,里面的人把主子迎进去就消失了。
凤君半路上就已经接到暗蓝的汇报,果然是浴魂楼那边动的手。就是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睿瑶现在应该在皇帝身边,刚遇刺防卫肯定没问题,应该是安全的。太女府的两个男人暂时没有杀的价值。
那么,就剩自己了,别人不知道,浴魂楼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今天的刺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和睿瑶见面的原因。
只安排了暗蓝时刻盯着消息凤君径自回府,拉疆的手一紧,骜雪长嘶一声扬蹄飞奔。那个院子,敢来的可以试试自己有几条命?够不够出去?
意料之中,本来就不是安静地段的月府门前人愈发多了起来。
雪比下午大多了,本来不过是细细的雪花,现在已经是大片大片的飘。北风越来越紧,掠过墙角时的啸声在静夜里听起来尖锐许多,不时有大块的雪从树上掉下来,簌簌的扑到下面的雪堆里。
密密的黑云压下来,满月的清辉被完全掩住,这样的雪夜连夜里最热闹的花楼都比往常安静了许多。仿佛整个定坤城都已经陷入沉睡。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啊~”凤君惬意地伸个懒腰又往软榻上的被褥堆里挤了挤,眯着眼睛剪剪烛花才下指令,“只有一个人的话估计是来探路的,先放进来。”
“是。”窗下的黑影一跃翻过栏杆出去,雪地里连个痕迹都没有留下。
线太短了,是掉不到大鱼的……
这么晚才过来,比我预计的晚了许多嘛。凤君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窗户上雪白绵纸,有点奇怪,杀手执行任务时可以这么完美的掩藏身上的杀气吗?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
“凤君,来吃宵夜,”煜风捧着个托盘进来,“你最喜欢的水晶梅花糕。”
“你就知道整天给我弄吃的,哪天胖的走不动了我就赖着你,走哪都让你背着!”
“怕胖你还吃的跟人家要跟你抢一样?瘦的竹竿似的,不知道的肯定都说我这当家主夫懒于家事,把自己的妻主饿得风都能吹跑!”
“啧啧,那得多大的风啊?你确定你说我?”凤君故作惊讶地点点自己鼻子,眼神一转又痞起来嗳昧地吹口气,“若是你这股‘风儿’倒是有可能。”
“我当然是说你!”煜风脸一红笑着去掐她的腰,“看看你这细腰,跟我差不多。前儿惜兰叔叔还问我主子怎么那么瘦?说是要教教我怎么做药膳,生怕是我伺候的不好。你自己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嗯,‘苗条’了,让我给你背这黑锅。现今倒有理了?”
“我说怎么突然开始天天给我做宵夜?原来不是心疼我,而是怕人家说你不好。”凤君嘟起满是糕点的嘴,硬是跟煜风挤在软塌同一边,揽着他的脖子蹭来蹭去。
“行行,反正怎么着我都说不过你,别把点心渣蹭得到处都是。”煜风拍掉身上的碎屑一脸宠溺,分明还是个孩子。这样一个人怎么在人前做出那般威仪气派,他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转念一想到见过她这模样的除了天外天里的爹爹就只有自己,又暗暗喜欢。
“什么叫怎么都说不过我?听起来好像是我蛮不讲理似的。我哪里瘦了,该有的一点也不少,你最清楚,对不对?”舌尖蓦然扫过煜风的耳垂,激的男子浑身一颤急急推她。
“再挤就从榻上掉下去了!你本来就蛮不讲理,最会胡搅蛮缠,我还冤枉你不成了?肩膀单薄、腰比我细,哪里都瘦!”虽然脸色红得似乎要滴血,说话倒还算流利。“人家跟你说正事,一会儿就叫你岔的快忘记了。”
“什么?”
“上次说给乐配解毒药的事情,呜~”没说完的话及时被凤君堵了回去,外面还不知道是哪个呢,这话会害了乐。
玄乐贴在窗外怔怔听屋里的对话,心里升起怪异莫名的感觉,不是没见过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可是,哪一次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孤单。只是孤单而已,前所未有的!
声音渐渐低下去,想是就寝了。
鬼使神差地忘了禁忌,舔破窗纸看进去,灯烛未灭,看那女子细心将男子头发理顺,看他们甜蜜的长吻,听见低柔的嗓音说:“宝贝,晚安。”心里忽然升起无边的空虚酸楚!
正愣间烛火忽然熄灭,一道细细的声音钻入耳朵。刚刚还与男子调笑的女声没了笑意冷若冰霜,“我说公子,你看也看够了,听也听够了,没什么事就赶快回家吧。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雪夜风寒,冻坏了不值!”
她原来是知道自己躲在外面的,玄乐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地点地跃开,几个起落翻出院子融进漆黑的夜色中。
奔出很远一段距离才放慢脚步。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木然摸上去,面纱已经湿透,被寒风冻的硬梆梆的,拂过脸颊是刺刺的疼,他竟然哭了!
自进入浴魂楼师傅们就告诉他哭是软弱的表现,一个杀手不该软弱。那是正常人才有的情绪,一流的杀手应该断情绝爱,眼泪之与他们是累赘,根本就不该有!
九岁第一次见到同伴互相残杀后他就再也没掉过眼泪,至今有快十年了吧?竟然被不知所谓的几句话弄得心神大乱甚至哭出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恐慌,那种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觉,那种有什么正在脱出自己的掌握的感觉,那是什么?
最后一个师傅说过,一个杀手如果开始有情,那么他的死期就到了,他牢记在心!
这条命,还能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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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都不说了,某钰鞠躬~
神医传人
“暗蓝带来的消息。”一道黑影掠进屋,白朵立在书桌前面。
“太医院束手无策,母皇病危!”
凤君皱着眉头看手里的字条上那行只能称得上端正的毛笔字,可以肯定,是睿瑶亲笔写的。
小时候她跟在自己后面像个小尾巴,什么都要跟着学。琴棋书画学了个遍,弹琴下棋都在水准以上,画画不论工笔的也说得过去,唯独字只是略通而已。人说书画一家,到她这里是彻底分开的。
摇摇头停住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消息不详细没办法确定对策。因为皇帝遇刺,全京城的守卫都紧张起来,皇帝的寝宫已然给包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睿瑶守在那里一天一夜只出来过一次勉强传出一张字条而已。昨天夜里司天监的神官也过去守护了,暗蓝手下有些道行的还都是妖,这么多神官在一起即便是她自己也没办法悄无声息的进去。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跟睿瑶见一面。
“白朵,陪我去趟太女府。”凤君站起来换紧身衣,但愿海沧澜能相信自己,他知道的消息肯定比这边多。
“去太女府怎么换这身行头?”
“才认识一天而已,现在去拜访太唐突了吧。我们悄悄潜进去好了。”凤君沉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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