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色变,长眉尊者惊问道:“掌门人如何了?”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此人武功高绝,手法奇奥,掌门与他交手在五百合外,不慎失手重伤。”
少林掌门神色败坏,以惨淡无神的目光望了众僧一眼,似无限的留恋,道:“本座自知不久人世,文殊院戒灭师弟老成持重,可膺重任,在本座未坐化之前由戒灭师弟代掌本门。”语声黯哑,言毕转过身去,步履滞缓走向慧光禅院而去。
向暮夕阳,金红绚烂,四周山色,更是苍翠娇艳,清风过处,碧枝摇舞,立在太室山麓,远望山外平坡浅陇间,时有二三牧童,叱犊归去,山没于斜阳丛树中,笠影鞭丝,宛然如画。山麓一株古柳旁,盈盈立着一条娇俏身影,正是吴澄碧,身穿一袭鹅黄罗身,芙蓉双靥,明眸皓齿,眉梢眼角似掩遮不住心底欢悦。
她星眸凝向远处,默默出神,忽闻身后起了奚凤啸清朗语声道:“吴姑娘,累你久等了。”
吴澄碧回面望去,由不得娇靥一红,道:“少侠轻功已臻化境,如非少侠出声相唤,贱妾犹朦若无觉。”接着又道:“贱妾已遵少侠之命办妥。”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相助,在下铭感不忘,你我就此前往登封,一来与姑娘接风,再为引见几位武林前辈,共商扑灭森罗宫以免为害武林。”
吴澄碧妩媚一笑道:“少侠之于贱妾恩重如山,些许微劳,何足挂齿。”语声一顿,靥上忽泛起两朵红云,斜睨巧笑道:“少侠怎不将心上人为贱妾引见?”
奚凤啸赧然首:“姑娘取笑了。”
两人向山外平坡浅陇间走去,谷口处忽掠出一人纳头便拜道:“恩公别来无恙?”
奚凤啸见是石泰三,忙双手搀起,道:“石老不要折杀了在下,快快请起。”寒喧了数句,三人望登封而去。
在一家赵姓富绅家中摆下了十数席盛宴,在座的俱是草莽声名卓著人物,亦有甚多武林名宿,奚凤啸一一为吴澄碧引见。杯觞交错下,席间蛇王神丐忽道:“奚盟主既然进入灵枢石府,何不习成自阳图解,制伏森罗宫主者,又为何匆匆而出,倘使他习成图解绝学,将无人能制矣。”
奚凤啸浅饮了一口酒后,叹息道:“神丐恐养疽成患,相责之言甚是,无如何昆仑大侠爱女必须手刃大仇,是以在下让何姑娘也进入灵枢石府,略施诡计,使森罗宫主者误循岔径,并指示何姑娘将习成图解的图文毁去,得以顺利报却大仇。”
忽见一鸠衣百结老丐疾跃入厅,禀道:“郑嵩燕高俊保率甚多江湖能手望嵩山奔来,似奉森罗宫诡谋将少林异己者一网打尽。”
奚凤啸颔首道:“这早在在下意料中,郑高二人之外尚有什么其他能人在内。”
老丐答道:“不知,所来人数甚深,风闻森罗宫主者最近邀约的均是隐世多年的武林名宿世外凶邪。”
奚凤啸抱拳霍地站起,道:“有劳申老师带路,我等绝不能让森罗宫主者凶谋得逞。”
子夜三更,伊水南岸凄迷朗月映照下,平畴绿野,竹篱茅舍,宛似梦境,远处偶尔一声犬吠,划破夜空,更显得暮夜寂静凄凉。伊水隐隐现出四艘梭形小舟,舟内黑压压的人头晃动挤成一片,却船行似箭,片刻时分已抵南岸,人影纷纷弃舟掠上岸来,取道阡陌小径。
忽田陇下冒出一条黑影,大喝道:“好恶贼,昨夜抢劫王员外不成,今晚又卷土重来,敢是吃了龙心豹胆不成?”双手一扬,两条梭叶镖似的黑线,脱手飞出,疾如奔弩,立时两声惨嗥腾起,嗥声凄厉,令人战怵。
但闻一声断喝道:“朋友,你不长眼么?咱们是抢劫王员外之人么?”
“成群结党来此何为?哼!俺眼中不揉砂子,及早退去,免蹈覆亡之祸。”一个背剑青衣少年越众飞起,身形半空中疾旋似风中落叶般飘身落地,星日中逼射出二道夺人寒芒,冷冷说道:“阁下当亦是江湖高手,兄弟高俊保在武林中虽籍籍无名,亦不致做下宵小之行,朋友岂非无理取闹。”说时,眼神上下打量对面两眼,不禁惊诧道:“原来是穷家帮长老蛇王神丐叶青河老师,有意戏弄在下。”
叶青河哈哈大笑道:“如今武林,彼此勾心斗角,阴柔怀诈,今朝为友,明夕为敌,谁又能相信谁,高少侠,老化子就不信你今晚无由成群结党,兴师动众所为何来。”
高俊保怒道:“在下行事还需禀明叶老师么?”
叶青河哈哈大笑道:“老化子幼受王员外先人救命大恩,理当舍命图报,倘高少侠冲着王员外来,就请退回伊水北岸。”
高俊保目中杀机*露,冷笑道:“叶老师,在下决非为了王员外而来,但命在下退回另择他径势所难能。”
“那你等就别想过去。”
“凭你也配阻住在下去路。”说时一招「推山填海」呼的劈出,这一招高俊保用出十二成真力,威势如若巨浪排空,汹涌骇人。
叶青河飘身疾退开两丈,冷笑道:“高俊保,你敢莫是认为老化子孤身一人好欺么?”言毕振吭发出一声清啸,随着夜风飘送开去。平陇绿野之间立时现出入影纷纷,刀光闪烁,散布在周近七八丈外。
高俊保朗声大笑道:“充其量也不过丐子丐孙罢了,叶老师,依在下相劝,不要无事生非,盛名难继……”说时只见三人飞身掠至,高俊保目光锐利,察觉三人身法快得出奇,不禁心头骇凛,把话咽住,仔细观察来人是何来历。
一个是气宇秀逸的中年儒生,面如冠玉,含笑负手凝立,身左是一面寒如水,目光炯炯慑人老者,右面是一明眸皓齿,俏丽无俦的少女。高俊保不禁呆了一呆,道:“看来,今晚叶老师是存心与在下为敌的了。”
叶青河冷冷一笑道:“端视高少侠今晚兴师动众用意何在?”
高俊保大喝道:“你管不着。”
叶青河淡淡一笑道:“高少侠无须强词夺理,老化子是管定了。”
忽在高俊保身后传来阴阳怪气语声道:“不要多费口舌,老夫要看这臭叫化子有多大道行。”一条身影疾腾而起,挟着一片啸风杖影击下。杖影如山,凌厉已极。
奚凤啸看出杖招中蕴有歹毒神奇变化,扑势如电,恐叶青呵仓猝中无法封避,忙身形横闪而出,右手迅如电光石火疾探而出,蓬的一声,已将杖头一把捏住。只听一声狰笑道:“你要找死么?”语声未了,杖身突进射出一蓬三棱毒针,芒雨急骤向奚凤啸罩袭而下。
那知三棱毒针射在奚凤啸身上,簌簌震落坠地,根根断折。奚凤啸冷笑一声.右腕一震,那条身影犹未落地,被一振之力带得歪了开去,身形往鬼见愁严三畏冲去。严三畏大喝声中,右掌迅快一送。「啪」的一声大喝,那人心脉已然震断,尸横在地。
群邪不禁大骇,高俊保由不得面色大变,杀机逼吐,望着奚凤啸沉声道:“尊驾太心黑手辣,可知道死者是谁?”
奚凤啸冷冷答道:“在下不管他是谁?只问是谁先出手,难道高少侠未曾目击么?”
高俊保玉面铁青,道:“死者乃西疆红发天魔爱子,尊驾造此杀孽,恐带来中原武林一场浩劫咧。”红发天魔之名奚凤啸、吴澄碧并无耳闻,但听在严三畏叶青河等人耳中如受雷击,面色大变。
提起红发天魔当追溯多年前一段武林秘辛,红发天魔天生异禀,武学诡博怪奇,年及而立便已威慑四疆,以他年少气盛,凯觎中原武林,率领座下七大高手赶来中原,并未明言约斗,而是逐一登门印证,中原高手不少死在他的魔掌之下,武林立时为之震动,各门各派名手暗暗蹑踪在祁连山绝顶展开激搏猛拼,伤亡累累,后经一位武林前辈异人赶来,激战一日一夜,红发天魔被这异人伤了两处经脉,才逃回西疆,绝足不履中原半步。此事发生在森罗宫主者为恶武林前数年,中原老一辈人物多皆熟知此事,但都讳莫如深,似有难言之隐。
鬼见愁严三畏与蛇王神丐叶青河两人均在祁连山绝顶参与目击,一经高俊保提起红发天魔,由不得暗暗惊心。只听奚凤啸朗声道:“有阁下为虎作伥,已足掀起一场武林浩劫,就是我未出手伤他,阁下亦未必善了。”
高俊保闻言不禁呆得一呆,面色狰恶,喝道:“尊驾想必大有来历……”
叶青河笑道:“说得不错,他就是新近被推为武林盟主,江湖尊称摘星手,南天三燕不致没有耳闻?”
摘星手崛起江湖,南天三燕自然风闻,但只凭道听途说,并不知摘星手武功深浅,而且红发天魔爱子资质鲁钝,武学不及乃父十一,而性暴好色,自伤太甚,丧在摘星手及严三畏掌下不足证摘星手武功已臻化境。当下高俊保哈哈狂笑道:“摘星手就是你么?有缘幸会,高某今宵要领教尊驾绝艺。”说着双掌一分,蓄劲待发。
奚凤啸目睥高俊保狂傲神情,回忆在成都郊外南天三燕凌人太甚,不禁杀机猛生,忙以密音传声之术向严三畏道:“今晚绝不能让一人漏网,有劳前辈代在下传令。”
高俊保不知奚凤啸在传声示意,只道心有畏惧,冷笑一声道:“尊驾怎不敢出手,在下有僭了。”说着右掌一招「五丁开山」推出,左手使出「迎风舞影」奇招,幻出漫空掌影,挟出嘶嘶锐啸劲风,人身周天穴无不在他掌势之下,更蕴含无数神奇招式。一击之中,阴柔阳刚并击,错非高俊保,无法出此神奇招式。
一旁的吴澄碧自习成三元秘潜后,恃艺自负,忖道:“我倒要瞧瞧奚少侠武功成就。”她不信奚凤啸比自己强,只见奚凤啸竟无视高俊保「迎风舞影」奇招,横掌一挥,迎向「五丁开山」猛厉掌势撞出,暗暗惊呼道:“要糟。”
高俊保见状,心中冷笑道:“此人眼力奇拙,怎当得盟主地位。”只觉「迎风舞影」左掌拍在奚凤啸左肩上,掌心一震,真力回逆循臂窜攻内腑,不禁心神一凛。
「轰」的一声大震,强风四溢,高俊保身子不由自主的撞得倒退出五六步,面如白纸,张嘴吐出一股鲜血,身体晃了两晃望后倒去。就在高俊保身形向后倒下之际,高俊保大手往怀中疾探,甩出九支「离火神燕」暗器。高俊保身在危中尚不忘伤人,端的狠毒之极,九支「离火神燕」在夜空中宛若九条火龙交叉飞舞,迅疾如雷向奚凤啸打去。
奚凤啸大喝道:“你不要命了么?”身形暴扑,两袖猛拂出一片潮涌劲气,九支「离火神燕」立时震得飞了回去,竟然打在高俊保身上,呼地冒出赤火烈焰。
吴澄碧暗道:“好俊的武功。”虽瞧不出奚凤啸武学有何神奥,却知奚凤啸已把神奇寓化于平实中,不禁由衷的钦敬。
只见高俊保哀嗥翻滚于烈火中,转眼膏竭体枯变作一堆焦炭。群邪大惊,纷纷厉喝,但这不过是转瞬间事,抢救不及,又严三畏已传命江南同盟展开格斗猛搏,一刹那间杀声震天,群邪自顾不暇,忙于迎敌,掌风锐啸,刀光如电,使这茫茫深夜增添了浓重恐怖气氛。
一条黑影疾逾闪电掠至奚凤啸身前,戟指大喝道:“尊驾无事生非,心狠手毒,郑某要索还这笔血债。”
奚凤啸冷冷答道:“阁下就是郑嵩燕么?哼,你也难免一死,尚敢口出狂言。”说时郑嵩燕已自身形腾起,挟着一道惊天长虹劈下,势如奔雷掣电。
奚凤啸待剑芒距身前两尺,突身形一挪,移形换位但已自飘开三尺,右掌拂出一式少林达摩掌法「五岳朝元」将剑势荡了开去,左手两指急骈,一招「骊龙探珠」,虚点而出。吴澄碧不禁咦了一声,认出那是三元指法,暗诧道:“怎么他也精擅三元秘学。”
三元秘谱其父虽赠与奚凤啸,但为时一天又璧还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日之中习成三元秘学,其中道理使吴澄碧茫然不解。蓦地,郑嵩燕胸前如中利刃,大叫一声,叭哒摔在地上。奚凤啸低首望在郑嵩燕面上,轻笑一声道:“阁下还认得我么?”
郑嵩燕已重伤脏腑,狞声道:“你是谁?”
奚凤啸正待答言,忽瞥见自己这面情势不佳,知高俊保率来的有不少武林高手在内,忙道:“吴姑娘,有劳赶去相救,格杀勿论,决不容一人漏网。”吴澄碧娇应了一声,莲足一踹穿空飞出。
这时奚凤啸望了郑嵩燕一眼,悯恻叹息道:“你是认为在下委实心黑手辣么?”
郑嵩燕做势欲起,口角溢出一丝黑血,狰笑了笑道:“郑某纵横江湖半生,却未无故伤人性命。尊驾得意不过今朝,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郑某只恨未能目睹尊驾身受之惨。”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你这是至死不悟,其实你比在下心狠意毒犹有过之,若容你等赶抵嵩山,少林必难免血洗之灾。”
郑嵩燕瞪目惊骇道:“必有人泄漏机密,郑某不信尊驾耳目如此灵通。”
奚凤啸笑道:“在下所知尚不止此,你不过倚恃红发天魔及庞镇寰小贼而已,但在下尚不把红发天魔庞镇寰两人放在眼中,在下决让你活着目睹他二人是否胜得了在下再行瞑目。”
郑嵩燕摇摇头道:“恶活不如好死,郑某双手血腥,难逃果报,尊驾胜负是尊驾自己之事,与郑某无干。”他发觉脏腑糜烂变位,虽灵芝仙果也无法起死回生,何必苟延残喘,是以才出此话。
奚凤啸冷笑道:“难得你有自知之明,在下也不勉强,如今明白相告,在下就是庞镇寰身旁琴童九荫。”
郑嵩燕闻言不禁面色惨变道:“你就是……”喉中痰涌,真气一断,身形翻地气绝而死。
四鼓将尽,月落星残。高俊保率来的群邪无一幸免.江南同盟高手伤亡不少,吴澄碧、严三畏、裴泽、卢迪四人浑身浴血向奚凤啸身前奔来,裴泽道:“幸不辱命,但我方亦伤亡二十七人。”
奚凤啸黯然长叹道:“伤者急救,死者厚葬。”说着疾在囊中取出三瓶灵药分交于卢迪严三畏三人,接道:“只要一息尚存,定须竭力施救,有劳三位前辈了。”
吴澄碧俟三位武林有名宿持药赶去施救时,星眸中不禁泛出茫然光辉,嫣然微笑道:“少侠用人之术委实高明,难怪他们身受重伤犹力拼不退。”
奚凤啸摇首答道:“在下怎会用人,蒙武林抬爱,推在下为盟主,已届过份,焉可妄事驱微,只有事必躬亲,谨慎自重,不然难符众望,先贤有云: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益,则思江海而下百川。在下将这两句名言谨以律己,须知树大招风摇,身高必危,谦受益,满则损……”
吴澄碧格格娇笑道:“好啦!少侠气度雍容,才华盖世,使人折心,情不由己的甘为所用,他日必领袖武林无疑。”说时,奚凤啸只觉一股阴冽砭骨寒劲由头顶袭至,由不得身形一闪,为寒冽气劲顿时击实在后胸。
奚凤啸机伶伶打一寒颤,只见一条黑影疾泻落下不再向奚凤啸施袭,竟朝一具尸体扑去。吴澄碧大叱一声,右掌一翻望那条身影虚空拍去,但为奚凤啸五指迅疾无伦一把扣住脉门,低声道:“暂别妄动。”奚凤啸说完后,便跌坐于地,闭目调息,似受内伤不轻。
吴澄碧见状不禁大感忧急,道:“少侠,你是怎么样了?”
奚凤啸低声道:“姑娘请速以掌心印在在下「命门」穴上。”吴澄碧只道奚凤啸身受重伤,不禁花容失色,玉掌迅疾按在奚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