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位少林长老大骇,同时出手一击,巨飚如潮排山倒海般攻向黑衣人。黑衣人陡地发出一声清脆长笑,身形飕地凌空飞起,长剑下垂,震腕一式「飞花织蕊」,洒下漫空寒星,破空锐啸刺耳心悸。只听数声闷哼,少林七长老均被剑尖在「章门」穴上点破了一个栗米小孔,殷红鲜血涔涔溢出,纷纷倒地不起。
少林众僧远远望见,不禁慑住。蓦地,远处忽飘送过来—声清啸。只见一倏深藏翠篁绿竹间白石小径上,现出一条人影,疾逾流星飞矢掠来,少林僧侣纷纷让开一条通道,不言而知那是少林掌门人。
黑衣人朗笑道:“掌门人别来无恙?”
少林掌门人身形一定,瞥见少林九老负伤不起,不禁暗暗心惊,面寒如水道:“施主与我少林有何宿怨深仇.不妨明言,若少林理届,老衲当负荆请罪,倘施主无事生非……”
黑衣人不待少林掌门说完,竟自接声道:“在下初次拜山之际,业已说明来意,贵寺达摩三老与在下有着一段不小过节,志在清偿前怨,怎奈贵派门下执意与在下为敌,动手之间死伤难免,九位长老不消半个对时自会复元。”
少林掌门满面怒容道:“老衲也曾向施主说明达摩三老离山他往,施主一再侵扰本寺何故?”
黑衣人道:“在下风闻达摩三老仍在贵寺,是以在下侦觅达摩三老潜藏可处?”
少林掌门沉声道:“仅凭风闻,焉能采信。”
黑衣人冷笑道:“听说达摩三老隐藏在罗汉堂地底十七重石室内,只要掌门人领在下前去便知,如是空穴来风之词,在下在达摩三老返山之前决不侵扰少林。”
少林掌门由不得心神大震,暗道:“达摩三老栖息于罗汉堂地底,只有老衲等少数人知情,怎会外泄。”不禁暗感忧虑。
黑衣蒙面人见少林掌门人迟疑不答,显然是真,不禁冷笑道:“掌门人怎不说话?”左手两指迅快如电伸出,朝「天府」穴点去。
少林掌门人突感一缕指风袭至,心神猛惕,身形疾跃开去,旋掌推出一招「超海移山」。不料黑衣蒙面人指势如附骨之蛆跟踪而至,他点穴的手法又神奇不测,令人无法闪避,饶是少林掌门一身卓绝武学,无奈先机已失,掌势未出,黑衣人指力已点在「天府」穴上。少林掌门只觉一麻,身形不由侧撞出三步,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豆大冷汗。
此刻,松林丛中又疾掠出三个霜眉银须的老僧,其中一僧怒叫道:“施主偷袭暗算,有失高手风度。”
黑衣蒙面人道:“莫非有不服之意?”
“老衲只觉施主武功旷绝.但有欠光明磊落,我少林执掌百年武林之牛耳,武学博绝,掌门人如非失慎,焉能为施主所乘?”
黑衣人略一沉吟道:“不错,贵掌门人遭在下抢得先机因此失手,但听老禅师弦外之音,莫非欲让在下与掌门人另约时地放手一拼,各凭武功争胜,也好,贵掌门一个时辰后当可复元,不过贵掌门人倘不幸落败则应如何?”
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来意在达摩三老,老衲立即领施主去达摩三老潜修之处。”
黑衣人似心存顾忌,颔首道:“老禅师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老僧答道:“老衲名唤九如。”
黑衣人道:“老禅师少林高僧,但愿口能应心,在下告辞了。”说着振臂穿空飞起,沾足松枝,腾身掠去。去势如电,几个起落,消失寺外无踪。
九如上人目送黑衣人消失后,不禁长叹一声道:“老衲为了少林免坠浩劫,不惜委曲求全,但望我佛慈悲,挽救本门厄运。”
少林掌门在九如上人与黑衣蒙面人说话时已自跌坐于地,运功调息,但觉逆血攻腑之势渐缓,闻言叹息道:“师弟这是何苦,本座无德无能,愧对上代掌门重托,虽死无怨,此人武功高绝,言出必行,一个对时后定重来少林,本座并无稳操胜算之信心,那时……
九如上人上前搀起掌门人道:“掌门人不可绝望,小弟深知掌门人的心情,且至慧光禅院内计议。”说时已搀着掌门慢慢走去。
禅房清净,岑寂如水,檀烟缭绕,一室芬芳。少林掌门强自抑制着伤痛疲软与九如上人促陈商淡,为了本门危亡持续,掌门人只觉双肩沉重,这—刹那间,九如上人只觉掌门又苍老了十年,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只觉掌门人叹息道:“这些年来,本座无时无刻不在筹思拯救少林危亡之策,怎奈力不从心,看来少林气数已尽。”
九如上人手掌一摇,微笑道:“少林气数未尽,掌门不可灰心,昔年联臂合攻赤手屠龙何檀樾已种下远因,此举实令亲者痛、仇者快,少林威望从此一蹶不振,武林中正气之士对于九大门派颇有怨望,只有小弟察知掌门人心情沉重,为了少林不惜担负骂名……”
少林掌门惊诧变色道:“贤弟从何处察觉出来。”
九如上人道:“由掌门人命达摩三老潜修大旃檀神功察知,本来此一绝学在七十二技武功之外,深奥晦涩,词义难解,历代相传仅掌门一职才可潜修「大旃檀神功」尚非其有过人禀赋不可,掌门人止达摩三老潜修,此举大违门规,是以小弟察觉掌门人本身受了外来禁制。”
少林掌门颔首道:“贤弟委实心细如发,猜得一点不错,你知道是何人对本掌门身上下了禁制?”
“森罗宫主者。”
“料事如神,智捋诸葛,贤弟可当之无愧。”少林掌门人赞叹道:“但贤弟与黑衣蒙面人订下各凭本身武功争胜之约却大为失策。”
九如上人摇首道:“不然,一日之中变化极大,小弟只觉黑衣蒙面人与达摩三老并非有不可解之戴天怨仇,否则本门伤亡不止此数,再掌门人已命幻空赶往五台颁请悟尘师叔,幻空轻功身法已臻化境,沿途并备有三骑千里神骏,换行不辍,一日夜足够来回……”话声略顿,又道:“达摩三老闭关日久,照时推算,也差不多可以开关出来了。”
掌门人叹息道:“少林今日之危,不在于外,而痛在内,悟尘师叔久不闻外事,五台栖隐之处幽秘难觅,幻空本人心性极不可靠,安知他不是森罗宫所网罗。”
九如上人闻言愕然久之,道:“掌门人暂请调息养神,容小弟静思对策。”当即告辞离去。此为黑衣蒙面入侵扰少林经过,由九如上人向幻空述出,当然九如上人绝不能将个中隐秘和盘道出,再也别有用心暗察幻空是否为森罗宫网罗。
幻空不察,目中闪出一丝异光,道:“弟子始终不明白这黑衣蒙面施主为何向达摩三老寻仇,三老和霭可亲,与人无忤,恐是无事生非。”
九如上人微笑道:“除了达摩三者自知外,又有何人了悉内中恩怨。”
幻空紧接着追问道:“但达摩三老现在何处?是否如黑衣蒙面人所言。”
九如上人目中神光猛炽道:“老衲也不知,这只有掌门人知了。”说着缓缓转向窗外,一望天色,喃喃自语道:“三更将届,老衲要去赴约了。”说着突然一个转身,伸手疾逾电光石火般朝幻空「神藏」穴点去。幻空应指倒地,九如上人大袖一展,穿窗飞出,向藏经楼方向掠去。
月华似水,夜色凄迷,苍林郁木,迎风拂啸,少室山仍似往昔一般清幽恬静,而举世闻名的少林寺却为一重愁云所笼罩。慧光禅院中少林掌门与门下渚大高手集商明日应敌之策,议论纷纷,除了背城一战,孤注一掷之外,谁也提不出最妥善,制胜良策。烛影摇晃,九如上人翩然掠入慧光禅院。
少林掌门道:“贤弟为何这时才回来?”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果然不出小弟所料,幻空伤势突又重发,此刻尚昏迷不醒,只说出黑衣蒙面人在嵩山已布下严密伏椿,困住我少林只能人来不能逃出,看来他势必要面见达摩三老不可……”少林掌门不禁面色微变。
九如上人接道:“如今忧急也无用,请掌门人今晚尽量调息,明日也许要展开一场生死拼斗。”
掌门人微叹一声,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出道:“让本座静心忖思对策。”众僧鱼贯退出慧光禅院。
孤灯如豆,萤然黯弱,少林掌门面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只在禅房内蹑踝踱步,傍徨无主。忽闻窗外响起了一声极轻微的落足微音,不由一怔,低喝道:“什么人?”
“小弟九如。”微风飒然,一条人影疾掠入室。九如上人不待牢门人发问,即附耳密语一阵。
少林掌门中顿露惊喜光芒,低喟了一声道:“不料文殊院戒灭师弟竟投靠森罗宫。”
九如上人道:“徒然无意之话不用多说,少林危亡持续,在此一举,小弟去了。”身形一晃便已无踪。”
少室北麓,松林葱郁,苍翠拥黛,满目湛碧,古木掩映中隐隐可见红墙绿瓦,飞檐黄甍。寺内忽响起嘹亮的钟声,随风播回山谷,清澈悠远,似一颗细石投入平静的澄波中,掀起了阵阵涟漪。那身材纤细蒙面人翩然再次莅临嵩山少林,步履轻洒,似游山土子般从容踏入山门。
他一眼望去,不禁一怔,只觉今日情形有点异样,但见少林掌门人率领山僧肃立着大雄宝殿阶石前广场中,却又不含厮杀气氛,祥和肃穆。只听少林掌门道:“施主真是信人,老衲在此恭候已久。”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一派掌门气度,委实令在下心折,如今长话短说,你我各以武功争胜,请掌门人赐招。”
僧众中忽走出九如上人合掌道:“昨日是老衲作证,请问施主是否坚欲求见达摩三老?”
黑衣蒙面人道:“此乃在下来意,不容更改。”
九如上人道:“好,敝掌门人意欲施主在峻极峰顶展开拼搏,倘输招落败立命达摩三者出见。”少林僧众闻言,不少暗暗色变,惊讶达摩三老潜迹在峻极峰顶,并非蒙面人所说的罗汉堂地穴内。
黑衣蒙面人似在踌躇,九如上人微笑道:“施主英雄肝胆,豪气干云,既能单人只身来我少林,而不敢去峻极,莫非疑心老衲诡诈暗算么?”
少林掌门接道:“本门弟子悉数在此,在老衲未从峻峰返寺前,不得擅离窥探,如敢故违,即以叛门之罪惩治。”
黑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门规森严,少林不愧居神州武林之首,在下愿往峻极一行。”
九如上人立道:“老衲带路。”
少林掌门居中,黑衣蒙面人殿后,身法迅快向峻极峰顶掠上。一登绝顶,九如上人深深注视黑衣蒙面人一眼,微笑道:“老衲有一不情之请,望施主首允。”
黑衣蒙面人闻言不禁一怔,道:“老禅师说出吧,如无所碍,在下当可应允。”
“施主可否请示庐山真面目。”
“不行。”黑衣蒙面人斩铁断然拒绝道:“今日恐怕天下武林人物也无法可使在下露出真面目。”
九如上人双掌合什道:“老衲绝不强人所难,既是施主不愿,暂作罢论,但施主见着达摩三老时,又当如何?”
“也是一样,在下当使达摩三老死而无怨。”忽闻一个清朗语声随风入耳道:“九如老禅师是否欢迎我这不速之客?”
九如上人、少林掌门及黑衣蒙面人不禁一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潇洒飘逸的中年儒生,衣袂飘飘立在悬崖边沿,展齿微笑,神采迷人。黑衣蒙面人只觉语音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竟想他不起。中年儒生身形一动,迅疾无伦落在九如上人身前,转面向黑衣蒙面人道:“吴姑娘别来无恙?”
黑衣蒙面人乍闻此言,不禁大惊,身形一阵颤震,厉叱道:“你是何人?”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抬起右掌揭下一张面具,显示星标玉立神态俊逸的奚凤啸。蒙面人倏的脱去一身黑衣,正是那肌肤胜雪,艳光照人的吴澄碧。奚凤啸道:“吴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徒然自苦。”
吴澄碧星眸中不由泛出幽怨之色道:“少侠竟然与四海帮八臂灵官韩维武同一口吻,杀父之仇,岂能不报,纵然少侠对我恩深如海,也势在必行。”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在下并无恩于姑娘,此来亦无挟思索报之用意,但姑娘不可一误再误。”
吴澄碧诧道:“我为报血海深仇那里错了?”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姑娘伤那日月五行轮金旭已铸大错,如今寻仇少林更是不该,也许姑娘说在下所说迹近强词夺理,但可否容在下详说其中因果,若姑娘还是认为在下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在下掉面就走,不伸手过问此事。”
吴澄碧嫣然一笑道:“少侠之言,我自当洗耳恭听.纵有事理不尽然,我岂能不遵少侠之命。”说时玉靥忽泛出两朵红云,星眸斜睨,微埋螓首,含情脉脉似不胜娇羞,
少林掌门与九如上人察景知情,知一场浩劫可消于无形,不禁暗叹道:“男女情爱,其间微妙委实使人难以理解,我佛拈花微笑,难免有情,弟子痴愚,清修数十年未能勘破。”只听奚凤啸说出森罗宫主者为害武林,追溯至赤手屠龙何昆仑起至目前为止,简要扼明。
吴澄碧道:“这么说来,当前的森罗宫主者实为第二代传人。”
“正是,森罗宫老贼伤重致死之事他们守秘不宣,如非新近探悉真情,武林中人还蒙在鼓中,不过凭理可推测而出,森罗宫老贼不死,武林中早就变色易帜,何致等到现在。”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多年以来,武林中远识之士深为森罗宫老贼图霸武林忧虑,如不及早制止,恐浩劫一发,将不可收拾,故日夕寻觅一项武林绝学克制森罗宫老贼……”
他说时望了吴澄碧一眼,接道:“这武林绝学一是白阳图解,另一为三元秘谱,因森罗宫耳目遍及天下,所以少林掌门人密遣达摩三老邀约昆仑秋叶道人及金旭搜觅「三元秘谱」,如非令尊……唉,今日武林怎能每况愈下。”
吴澄碧语音幽怨道:“如此说来,少侠是不值先父所为了?”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在下并未说此话,昔日令尊不明白个中究竟,达摩三老等也碍难明言其中因果,才造成如此悲惨结局,何况达摩三老亦非遂其私欲辛辣出手,姑娘,如瞧得起在下,但请网开一面,令尊在天之灵亦当含笑。”
吴蹬碧眸中一红,泪光莹转,凄迷—笑道:“少侠之命,贱妾焉敢不遵。”
少林掌门及九如上人不禁合十顶礼道:“我佛慈悲。”
奚凤啸道:“在下还要恳求姑娘相助一事。”
吴澄碧道:“只要贱妾力之所及,无不如命。”奚凤啸附耳密语一阵。吴澄碧含笑点首,奚凤啸右手两指倏的点在少林掌门胸后脊心「至阳穴」上。
少林掌门立时身形一颤,面色如若败灰,冷汗粒粒如黄豆般大冒出,接道:“九如前辈,你我分头行事,姑娘,稍时在太室见面。”身形拔起,鹰隼般疾泻落下峻极峰百丈悬崖。
九如上人忽转面向吴澄碧微笑道:“奚施主人中龙凤,武林奇才,惜命带桃花,姑娘不可因爱生妒,大丈夫何患三妻四妾,姑娘请善体老衲之言。”
吴澄碧不禁红云上靥,低弯螓首道:“多谢老禅师开导,晚辈当牢记不忘。”说着敛衽一福,穿窗飞起,转瞬即杳。
九如上人搀着少林掌门下得峻极峰奔回寺内,只见合寺憎众仍肃立在大雄宝殿前。少林僧众目睹掌门人神色有异,不禁色变,长眉尊者惊问道:“掌门人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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