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杰不禁面红耳赤,尤其生平隐秘俱镌于榜上,众目昭彰下再也不能道貌岸然,自比武林正派高人,目中泛出怒焰如炽,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一个森冷语声传来道:“此话对极。”一条庞大身影如玄鹤般翻上崖来,现出老龙神上官相。
骊山鬼母道:“上官老师来得正好,请用玄阴雷珠毁去这森罗宫。”
此刻的老龙神上寂相表现得异常沉稳,抱拳一拱,微笑道:“诸位老师好。”身形缓缓向牌坊下走去,一望榜上人名劣迹,不觉高声狂笑道:“岂料刘大侠之名竟列于兄弟之上。所书罪行劣迹,请问刘大侠可是真的么?”
刘文杰面色苍白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上官相回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兄弟罪行倒是实有其事,至于刘大侠么,显然是莫须有,刘大侠一生清白声誉怎能任他诬蔑。”
刘文杰苦笑道:“老朽岂不知,但老朽向不作冒险轻敌之事,容待思索出破解良策。”话声略顿,又道:“不论如何,毁去森罗宫莫过于上官老师那颗玄阴雷珠。”
上官相闻言不禁一怔,他自有难言苦衷,玄阴雷珠一直未能取回,却又不能自承,眼珠微转,嘿嘿冷笑道:“那老贼也在宫内么?”
刘文杰道:“风闻他已觅至白阳图解藏处,现在参悟绝学,明晚子时即可功行圆满,开关出见。”
上官相道:“这就是了,兄弟玄阴雷珠只有一颗,虽说威力强大,可炸毁这森罗宫,但老贼习成白阳图解后恐无人能制。”
殿内忽传出阴侧侧冷笑道:“上官相,你尽可施展玄阴雷珠,一试可否毁去这座森罗宫?”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大怒,面泛杀机,厉喝道:“朋友,何不现身出见。”
阴侧侧笑声又起道:“上官相,你要明白,这是你等不请自来,又非敝主人存心设伏暗害,如今你来时有路,恐去时无门了,不如投顺敝主人门下,当可留得活命。”
老龙神上官相早自暗中紧扣着一把霹雳子母弹,不待那人话落,扬掌疾掷入森罗宫内。那知霹雳子母弹飞至半途,忽地急如芒雨激反射回,群邪猝不防,一串震耳炸音中,火花连闪,硝烟弥漫,两人被炸得遍体鳞伤,长衫变成断丝残缕。余外群邪四外闪避,袍袖齐扬,将硝烟霰弹荡了开去。
宫内传出宏烈震耳的长笑道:“上官相,你未免黔驴技穷,何必在此森罗宫中丢人现眼。”群邪顿萌退念,但谁也不愿出口,明知丰都鬼王滕文星身陷险境,既不能见危不救,又不能就此退却,贻笑天下武林。
只听宫内送出朗朗大笑道:“诸位均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竟无能破除森罗宫中禁制,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与敝主人逐鹿中原,互争雄长。”
太极双环刘文杰大笑道:“老朽但等明晚子时与贵当家相晤后,再作处理,毁除森罗宫本易于反掌尔。”
“大言不惭。”那人说道:“敝主人方才已返森罗宫,并擒来人质,其中两个与刘大侠上官令主极有渊源,不知两位可愿一见。”
刘文杰冷笑道:“危言耸听,鬼蜮伎俩,怎奈老朽不中你的诡计。”
忽闻一声惊呼道:“爷爷。”
刘文杰闻声一颤,面色大变,大喝道:“可是祥儿么?”
宫内立即传出颤声道:“正是祥儿,爷爷快来相救。”刘文杰不禁手足冰冷,实在想不出自己独一无二爱孙为何落在匪徒手中。
蓦然一声娇呼:“爹……”紧接着飘出。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大惊失色,目露震恐之色。
刘文杰道:“怎么,上官老师的独生掌珠亦被掳么,看来,在场诸位家中当更难免,唉,此贼真个歹毒无比。”
宫中传来朗朗语声道:“刘老师料得不错,不过敝主人并无恶意,现在宫内恭候各位,只要各位悔过向善,敝主人既往不究。”群邪心中忧心惶惶,只有骊山鬼母心中泰然,二女现在卿云谷中与陆曼玲在一处,自己可置身事外。
忽从宫内又传出长叹一声道:“诸位若执迷不悟,恐将噬脐莫及,诸位不妨察视体内有无异征,敝主人在厅上已准备解药,迟则无及。”群邪不禁心神一颤,忙运气搜宫过穴,发现体内太阳主经十三处穴道有滞阻回逆感觉,由不得相顾失色。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人真个狠毒残恶,若任他倒行逆施,武林将永无宁日。”说着身形迈向森罗宫中。
骊山鬼母低喝道:“且慢,此去无异羊入虎口。”
刘文杰摇首苦笑道:“此人为图霸武林,择取卑劣手段之故,他心中犹有所惧,必不敢加害老朽,俟老朽旁敲侧击,诱此人自泄口风,再对症施药,倘我等犹踌躇犹豫,反启他杀机。”
群邪均觉刘文杰言之成理,不由自主地随着刘文杰向森罗宫走去。此时,亦无后退之理,他们都是当今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好名心理作祟,又为势所逼,不得不尔。
其实刘文杰另怀意图,认为他既与铁翅蝙蝠主者歃血为盟,各执盟据一纸,虽说有所挟持,但总不能违约行事。何况他不信铁翅蝙蝠绝不能在旦夕之间,习成天下无敌的旷绝奇学白阳图解。不信是一回事,眼前情势骑虎难下又是一回事,他平素足智多谋,此时已是一筹莫展,暗中叹息一声,望了相随而来的群邪一眼,忖道:“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只觉心神怔忡不宁,步履如山向森罗宫走近。
此刻,只有骊山鬼母心内暗暗叫苦,暗道:“一入森罗殿,即凶多吉少。”但已是身不由主,甚难悬崖勒马,但感遍体寒意侵透。
卿云谷中繁灯如云,武林群雄仍是杯觥交错,高声谈笑仅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姊妹,心中忧心不绝,偷觑陆曼玲,只见陆曼玲掌心托着酒杯,低着浅浅啜饮,似有着什么心事在沉思着。欧阳翠华唤道:“曼玲姊姊。”
陆曼玲蓦然抬面,嫣然微笑道:“欧阳二妹可是有什么话要问么?”
欧阳翠华道:“刘文杰等人此去有无凶险?”
陆曼玲道:“有惊无险,但身陷森罗宫退身甚难,欧阳二妹是否担忧令堂有性命之危?其实我此举无非使卿云谷中武林群雄得以苟安,须知有丰都鬼王、老龙神在此必然掀起一场大变。”
“守株待兔,总非良策。”欧阳翠英道:“如俟老贼返转,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倒不然。”陆曼玲轻摇螓首,神色凝重道:“我此举实费尽心机,如匪徒之言不错,老贼中真获白阳图解,潜心参悟,定明晚子时功成圆满开关,群邪陷在森罗宫,拼搏猛烈,则我等明晚于时之前可安然无事,在此时机之内奚少侠必然赶来,商议戮杀老贼良策。”
说着嫣然一笑道:“若老贼是缓兵之计,老贼必在图解藏处相遇奚少侠,以少侠睿智武勇,稳*胜算,此处一切恶毒安排,皆属徒然。”
忽见一个黑衣长衫少年疾步走近陆曼玲身侧,未语先笑,低声道:“陆姑娘,南谷宾舍有一武林朋友请拨冗一往,说是有机密大事……”
说此语音更杳弱道:“再有令尊书信一封托交姑娘。”
陆曼玲柳眉一扬,急急立起道:“有劳尊驾领路。”她又目注欧阳翠英姊妹笑道:“我去去就来,二位贤妹在此相候就是。”纤掌一挥,率领青兰等女婢随着来人走去。
欧阳二女面现惊诧之色,只觉陆曼玲此举大有蹊跷,不禁相视了一眼。欧阳翠英说道:“你我不如暗随她们前去,愚姐只觉陆曼玲近日举止离奇神秘。”
欧阳翠华道:“小妹也有此感觉。”说着盈盈立起,离座比肩缓缓走出。
二女美艳如仙,翠袖凌风,宛如姑射仙子,离武林群雄既远,步履变快,身形如风,不久即越过一条小涧,身入一片幽竹翠篁中。林内突传出一森冷语声道:“两位姑娘请止步。”人影一闪,忽现出一个身穿八卦道袍的道长,手执一支玉箫。
二女一见面色微变,检衽万福道:“玉箫师伯也来了此处。”
玉箫真人面色肃然道:“两位姑娘妄欲在此卿云谷惹事生非,难道竟不顾及令堂生死安危?”二女面色大变。
欧阳翠英道:“莫非家母有生命之危么?”
玉箫真人道:“正是,如今令堂已身陷森罗宫,除了投效森罗宫主者,其外并无生路。”
二女双双花容失色,道:“师伯为何知之甚详?”
“贫道与森罗宫主者乃莫逆之交。”玉箫真人目注二女沉声道:“森罗宫主者人极正派,嫉恶如仇,贫道为顾念与令堂者为旧交,特地指点一线生路,及早离此是非之地,择人而事。”
欧阳翠英冷笑道:“师伯金言,晚辈心感,怎奈母女之情,不能袖手不顾。”
玉箫真人哈哈大笑道:“那也只好由你们了。”说着袍袖一晃,身形疾杳。
欧阳二女心中惊惧忧惶不已,目前又不知陆曼玲身在何处,无人可与商量,森罗宫主者如此辣手强敌,即是正派绝乘高手均不能稳*胜负,何况她们。忽见竹林中人影一闪,现出面色惊惶的青兰。二女一见青兰神色,即知陆曼玲处境甚危,立即问道:“陆姑娘……”
青兰忙打了一眼色,低声道:“说来话长,姑娘命婢子去北雁荡寻奚少侠相救……”二女还待追问,青兰已自向东疾奔而去,两女只得急随身后。
东边谷口,丛林密阻,月华笼罩着幽暗林木,不时飘入耳夜枭低鸣,显得鬼气森森。蓦地,林内掠出五条人影,身未落地,即断喝道:“三位姑娘何去。”青兰不答,寒芒疾洒,内藏绝毒暗器,欧阳二女迅亦疾出手,虹飞电卷中五人身首分裂顿时毙命。
忽从林中传出一声暴雷大喝道:“女娃儿这等手黑心辣,饶你不得。”
十数条人影由林中疾逾电射而出,三女抬目望去,只见来人神态冷漠,均是江湖罕见露面人物,不由心头一震。为首者是一秃额鹞睛矮胖老者,两目神光森厉如电,慑人心神,紧随他身后短装少年,面目鸷猛,虎臂熊腰,沉椿如山,身长虽不高,却似半截铁塔般,魁梧雄伟。
这少年望了二女一眼,向光颅老者道:“这三个女娃儿都赏给我吧。”
秃额老者双眉微皱,似乎忖思一下,冷然轻笑道:“虎儿,都是有刺玫瑰,辣手得很,恐非你一厢情愿。”
少年冷笑道:“我却不信。”身形似风,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向青兰抓去。
青兰心知当前情势凶险已极,已非口舌可辩,只须冲出这森密卿云谷外伏椿,就有一分指望,眼见那少年五指如风抓来,沉凝不动,待来人堪近身前,突脚步一滑,旋剑出式,一溜青光,疾指少年左肋。她这一式「叶底取果」用得神妙辣毒之极,那少年却料不到青兰有此惊人奇绝的武功,警觉已是不及。
只听那少年鼻中哼得一声,身形斜出一步,肋下已被青兰剑锋划破一条七寸长血痕,却未见半点血液沁出,敢情这人练有铁巾衫混元气功在身。这少年不禁面色羞红紫胀,目吐杀机,霍地双掌「金鼓震鸣」一式攻去。
青兰甚得陆曼玲欢心,武学深得真传,那还容这少年取得先机,已自剑芒飞动,招招不离少年要害重穴。欧阳翠英突地一扬腕,噗的一声,只见少年啊的一声,踉跄倒出数步,面色森厉。群邪大惊失色,只见少年肩头钉着一支七坎钉,深没及半,肩胛骨粉碎,紫血沁沁渗出。
秃额矮胖老者嘿嘿冷笑道:“骊山鬼母之女如此心狠手辣,老夫难容。”说着一掌虚空拂出。
二女早就留神戒备这秃颅老者,四掌同出虚接。那知秃额老者掌力阴寒绵柔,二女如接无物,只觉身上同泛起一股奇寒,不由同时打一冷颤似。秃额老者扬声哈哈大笑,突地面色一沉,大喝道:“拿下。”
忽闻一声宏亮喝道:“且慢。”群邪不禁一震。
暗中忽走出十数僧俗道武林高手,为首者正是少林耆宿九如上人。九如上人面寒如冰,道:“卿云谷接待群雄入会,当尽宾主之道,怎能阻止宾客出入,莫非这卿云谷中安藏着什么阴毒诡计么?”
群邪不禁色变,均知正派门中九如上人武学渊精深,辣手难敌,秃额老者立时堆上一脸傻笑道:“不敢,禅师可是名震天下的九如上人么?这两个女娃儿……”
九如上人立时截住话头,沉声道:“事实经过,老衲在旁已目睹真切,无须诡言饰非。”
秃额老者心中暗怒,道:“但老朽奉命所为,身不由主,禅师为何责之过苛,有失一代高僧恢宏气度。”
九如上人望了秃额老者一眼,道:“诸位檀樾尊姓大名。”
秃额老者面带微笑道:“老朽在武林中名下不见经传,何劳动问,老朽屠申明,甚少在江湖中露面。”
九如上人不闻言不禁一呆,只觉武林中并无屠申明其人,忖道:“不论此人姓名是否真假,但看他举止神情分明是一内家高手。”倏一转念道:“烦劳屠檀樾通禀贵当家,请他拨冗一来此处吧,老衲有话与贵当家面商。”
屠申明哈哈大笑道:“敝当家正在功行紧要关头,老朽无法禀明,明晚子时功行圆满开关,老禅师何妨在卿云谷中稍等。”
九如上人微笑道:“老衲等闲云野鹤之身,不耐羁束,既是如此,俟明晚子时后再行拜谒。”略打稽首后,转身望着青兰及欧阳二女,眉梢一扬道:“三位女施主还不走么?”
三女立即盈盈万福道:“多蒙老禅师相助,小女子这就幸了。”
就在三女转身之际,突闻屠申明大喝道:“诸位恐怕走不了。”
一缕箭音从遥处随风传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人凄楚悱侧,蓦地箭音疾变,如拨弦乱弹,万马驰骤,使人心神欲飞,魂不守舍。
群雄不禁面色大变,只觉控制不住自己心神,屠申明面上泛出阴阴笑容,只待九如上人等一个把持不住,立即出手准备一网成擒。只听九如上人高宣了一声佛号,跌坐在地,垂眉瞑目,嘴中念出「天龙禅唱」。奇怪的是禅唱之声音虽不高,竟淹没了箫音,群雄如醍醐灌顶,痴迷神情尽涤,如梦初醒。那屠申明等群邪面色竟大变,反身鼠窜遁走一空。
九如上人霍地立起,睁目喝道:“走。”率着群雄三女疾奔如飞而去。
月落星沉,九如上人等已远在乡云谷二十余里一条潺潺清泉山涧旁停住。九如上人望了四外一瞥,长叹一声道:“森罗宫主者网罗的都是武林卓著名望的顶尖高手,连玉箫真人亦受命于他,看来当年一段武林公案是难判明了。”
武当耆宿出云雁乐和诧道:“什么武林公案?”
九如上人道:“九大门派及江湖群英昔年在吕梁山围攻赤手屠龙何昆仑之举,乐檀樾可曾参与么?”
乐和播首道:“在下数十年前已绝意江湖,不问武林恩怨,敝派掌门亦曾参与吕梁之事,为此在下与敝掌门人言语失和,赤手屠龙何昆仑持身严谨,嫉恶如仇,出手虽偶失之于偏激,但小疵不掩大德,九大门派为何护犊不明,竟蒙羞含垢作出这不齿之事。”
九如上人叹息道:“何昆仑在吕梁山施展独门绝乘武功连毙九大门派中高手七十三人,身负重伤浴血逃出重围返归巫山秘居,发现其妻惨死床上,其女因至附近山头采取一味灵药,幸免魔掌,何昆仑竟认作九大门派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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