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如珠砂,貌像威严的老者快步进入室中。
彭天麟朝榻上庞老爷子抱拳一揖道:“晚辈久仰老前辈英风侠名,只恨无缘拜谒,如今得以……”
庞老爷子巳自沉声道:“彭老师,老朽已无足称道,垂暮之年,犹如风中践烛,有云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百年岁月,无非弹指光阴,有劳老师探望老朽,老朽心感不已,这武林中算是除了老朽之名。”
彭天麟怔得一怔,微笑道:“哀乐痛苦,人生必经,老前辈必可复元,忧能伤人,但愿老前辈善自珍摄。”
庞老爷子嘴角泛起一丝凄凉的笑容,道:“但愿如此。”
庞镇寰趁机道出寿人杰侵扰本宅经过,并道:“您老人家可知寿人杰真正来历,有否破解他那诡异剑招之法。”庞老爷子缓缓闭上两目,沉心思索。
只见庞镇寰在室中来踱步,神色之间显得不耐。庞老爷子只觉彭天麟蚁语传声嘱他如何答话。忽然,庞老爷子睁目吐声道:“如寰儿所说不错,这寿人杰并非中原武林隐世高人门下,那支金色短剑为父昔年亦无所闻,不过……”话音中断,瞑目又苦苦思索。
庞镇寰皱眉道:“孩儿不信您老人家说一无所知。”
庞老爷子突沉声道:“这等重大之事岂可凭空臆断,分毫之差足谬失千里,我尽一晚时间找出寿人杰金剑来历……”
庞镇寰面色愠色道:“西江之水难救涸澈之鱼,等到明晨,寿人杰已卷上重来,恐无唯类矣。”
庞老爷子怒道:“脚长在你身上,难道你不会逃之夭夭,哼,南天三燕之首,身蕴正邪两家武学之长,怎不敢与寿人杰放手一拚,为父数十年威名荡然送在你手上,真是虎父生犬子。”
庞老爷子声色俱厉,字字宛如钢锤击在庞镇寰心坎上,庞镇寰一张玉面由红突紫,继转铁青,却敢怒不敢言。彭天麟口睹庞镇寰神色,不禁暗暗窃笑。只听庞老爷子口气转缓,道:“寰儿别心急,至不济我也要想出破解金剑的奇招,如今你先放出风声诱群邪先寿人杰赶至,挑衅残杀,或可转危为安,你们去吧,勿扰我神思。”
庞镇寰怀着一腔郁愤,道:“孩儿遵命。”装着满面虚假的笑容。
彭天麟抱拳一拱道:“晚辈告辞,大踏步出门外面去。”
庞镇寰迅疾虚空出指落在庞老爷子身上,急疾掠出门外。夜色笼罩下偌大的庞宅,疏疏落落地只两三星火,显得分外的阴沉。彭天麟与庞镇寰分手后,回转轩榴花轩,只见二女婢尚留在室中,见了彭天麟盈盈万福。
二女婢目睹彭天麟神色严肃,不禁吐声如簧道:“彭老师,明晨强敌侵袭本宅,老爷可有退兵之计么?”
彭天麟含笑道:“你家少主人胸中自有甲兵,两位姑娘可高枕无忧。”两女忽面色—变,旋身扬掌向外击去。只见两女如受反击,娇躯突然踉跄退出,一条身影从窗外疾翻而入。
彭天麟暗惊道:“此人居然能避过宅中星罗棋布伏桩,必是个武林顶尖高手。”
定睛望去,正是那无名居士,面上却未罩纱巾,五官匀整,三绺长须,皖像清秀,淡淡一笑道:“二位姑娘勿惧,老朽绝无伤人之意 须劳通禀庞公子,就说无名居士求见。”二女不由一愕,注视了无名居士一眼,转身走出轩外。
突闻窗外传来阴侧侧冷笑道:“潜入宅中,用心叵测,还是束手就擒,权乍阶下囚吧。”说时三条黑肜疾射入窗,其中一人正是公孙入云。
无名居士冷争一笑道:“老朽远来是客,三位如此相待不似迎宾之道。”
一个手持鬼头刀五旬老者冷笑道:“庞府就未曾见过尊驾,如此不懂礼数的宾客。”说着电头刀一招「寒梅吐蕊」疾挥而出。
刀光电奔,迸吐三朵寒星,出手委实快极。无名居士已蓄势戒备,步星踏斗,斜身疾挪,刀光在他肩后擦体而过。无名居士施展的乃武林绝学「大擒拿手」法,身形变化之奇,部位拿捏之准,武林罕见。对方亦是武林高手,冷笑一声,扬身猛滑,鬼头刀顺着左臂「趁水推舟」削下。真给这一刀削实,无名居士一支右掌就算废掉。
岂知无名居士招到途中,右掌一翻,曲指向鬼头刀疾空弹去。只听叮地一声,鬼头刀竟脱手飞向空中,寒光如电,嵌在屋梁上,老者如受重击,踉跄倒退三步,虎口进裂,鲜血泣出,面色苍白如纸。公孙入云突鼻中冷哼一声,一掌虚拍而去。
无名居士自三人射入室内,即对这面色靛蓝的公孙入云暗中留意,见公孙入云出掌,立即斜腕一刃迎出,一招「五岳吞云」。两人跃身一丈五六,虚空对掌,「砰」地一声掌力直接,劲风四溢,两人身形猛旋,公孙入云欺身如电,迅疾无伦地攻出三招,无一不是精奥奇绝之学。无名居士大吃一惊,料不到庞宅居然有如此高手被网罗豢养,两指疾骈,划空生啸,点向公孙入云掌心而去。
突闻一声朗朗大喝道:“住手。”庞镇寰身如奔弩疾射入室,两人身形陡地猛分。只见庞镇寰目光注视了无名居士肩头斜搭着一具蓝布包裹圆筒形之物,冷冷说道:“无名老师请赐告来意?”
无名居士微微一笑道:“老朽肩上之物,正是庞少侠梦寐唯忘的武林奇珍,愿与定风移墨珠易换。”
庞镇寰朗声大笑道:“在下富可敌国,视奇珍异宝如粪土,何况在下没有定风移墨二珠。”
无名居士摇首叹息道:“既是如此,老朽告辞了,但愿庞公子要后悔就是。”即时身形一晃,竟从公孙入云身旁擦过,穿窗而去。
公孙入云不虞无名居士有此大胆,怔得一怔,大喝道:“你走不了。”呼地一掌向无名居士身后推去。
岂料无名居士反借公孙入云掌力送出窗外,弹向半空如电遁去。公孙入云大怒,率着两人望外追去。只见庞镇寰垂目沉思一阵,长叹一声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下有生之年,尚未遇过如此险恶之事。”
彭天麟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无名居士来意奸诈,必有所图,少侠应慎重应付,使他无法得逞其诡。”
庞镇寰不禁冲色大变,道:“彭老师说得极有道理,他侵入宅中故弄玄虚,说明来意又匆匆遁去,不是暗有所图则甚,莫非彭老师已瞧出他的用意所在。”
彭天麟摇首答道:“他用心难测,这两天多加留神就是。”率镇寰默然,神色不胜重忧,坐立不安。
彭天麟察知庞镇寰不似作伪,暗道:“你如不遭遇艰难险厄,岂能使你图穷匕现。”
只听庞镇寰叹了一声道:“倘家父未染病在榻,定可弭祸于无形,唉,长夜漫漫何时旦,在下就去面见家父让他老人家指示机宜。”语落身形疾晃而杳。
庞老爷子算计庞镇寰忧心勿释,必重来逼问,耳闻门外衣袂破空,落足微声,急闭上双目,装作睡去。庞镇寰悄然而入,目注庞老爷子嘴角,泛出一丝阴毒的阴笑,伸指点下。却不见庞老爷子醒来,不胜惊异,重又在另一处无名大穴点了一指,只见老爷子身形一震,面现痛苦之色,暗自大叫道:“闷死我了。”
一启双目,见是庞镇寰,不禁怒道:“你又来扰老夫则甚,现在你羽毛已丰,矫揉做作无济于事,还不如挺身一试,或可遂图霸武林之愿。”
庞镇寰不禁一呆,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声音沉厉充满杀机。
庞老爷子冷笑道:“言为心声,你丝毫未有忧苦之音,察言辩色,更无惊惧之容,老朽不用知情,就知你成竹在胸,令你困惑不安者,乃比你预期显然过早,奸谋败震,日后形势对你极为不利。”
庞镇寰面色大变,暗道:“老贼果然厉害,无奈还有用他之处,不然杀之灭口,杜绝后患。”
庞老爷子似察知庞镇寰心意,道:“你欲杀老朽么?老朽生不如死,不下手则其?你已得老朽胸中所学十之六七,尽可用之纵横江湖,争霸武林。”
第二十章 生死幽冥 两相无期
蓦然,窗外数道火箭锐啸而起,夜空中爆射出眩目异彩,接着哨声大作。庞镇寰知有人侵袭,神色一变,身形如脱弦之弩般射出窗外,几个起落,落在榴花轩外,只见彭天麟疾掠出轩,问道:“少侠,何处报警?”
一名武士飞般而来,朝庞镇寰禀道:“紫云楼前上官相率领群邪立候少主人。”庞镇寰神色凝重,右手一摆,偕着彭天麟快步奔出。
紫云楼外一片广场,平时为练武之用,此际四周火炬通明,场中立着老龙神上官相为首的群邪数十人,面色阴沉冰冷。天色约莫四更,繁星满天,夜风劲疾,场外暗处不时冲起一支响箭,划人肃音悸人心魄,充满恐怖肃杀气氛。
上官相目吐寒电向四处扫了一瞥,冷笑道:“看来庞镇寰是不敢相见了,南天三燕之名也不过尔尔。”话音才落,紫云楼门忽然大开,以庞镇寰为首缓缓走出数十人来。
上官相话已出口,收回不及,只见庞镇寰玉面铁青,冷笑道:“诸位远来寻衅为了何故?”
老龙神道:“庞老师明知故问。”
庞镇寰道:“江湖谣诼,本属无稽,各位均是武林巨擘,一派之尊,不亲究谣诼之来源是否确实,迳来寻事生非,不嫌有失诸位身份么?”
上官相怪笑道:“庞老师,这传说近日甚嚣尘上,阁下乃当事人,理应由阁下查究来源,清除谣诼,而阁下竟置之不理,显然阁下有恃无恐,如今词饰辩已届过迟。”
这时,庞府武士又率一拨武林人物快步走来,庞镇寰已瞧出那是少林高僧九如上人为首的各大门派高手,不禁心中暗惊。此一传说显然传播已久,怎么自己一直并无所闻?散布八府各地分坛,为何亦无禀报,共中大有蹊跷,心内顿时蒙上一重阴霾,暗觉自己被困于四面楚歌之中,不禁侧身望了彭天麟一眼。
只听彭天麟低声道:“此时徒费唇舌无用,少侠还是照原定之计施为。”
“阿弥陀佛。”一声宠亮的佛号出自九如上人口中,宛如晴空霹雳,令人心神皆震。
庞镇寰道:“上人也是为了移墨定风二珠而来么?”
九如上人合掌稽首道;“方外之人,最戒贪念,老衲此来只求定风珠重返青城,谋致武林祥和,其他之事老衲一概不问。”
庞镇寰微笑道:“在下并未攘有定风珠,上人岂非强人所难?”
上官相冷笑道:“事到如今巧言诡辩又有何用?”
庞镇寰闻言不由气往上冲,仰面大笑道:“上官令主,慢说在下没有此珠,纵有你也无能拿去。”
上官相怒道:“庞镇寰,你敢出言蔑视老夫。”说时,一挥龙旗令已自撤在手中。
庞镇寰摇手道:“慢着,在下并非有意奚落令主,怎奈昨日傍晚另有武林高人来此强索两宝珠……”说着,他故意将下文免去不发,微笑道:“此人约定今晨重来舍下,在下曾许下诺言,若在下落败必献出二珠,这位朋友已然驾临……”
上官相冷笑道:“人在何处?”
庞镇寰用手一指,指在紫云楼一角飞檐上,道:“这位朋友就藏身在檐上。”上官相鼻中浓哼一声,左手扬空推出一股暗劲。
紫云楼少说也有十二三丈高下,上官相能将真力送至伤敌毙人,其功力之深,堪称登峰造极。只见上官相面色一变,身形微撼,飞檐上腾起一声慑人长笑,一条身影穿出,疾逾飞鸟电泻落地,现出一个姜黄脸膛,陷目耸鼻,浓髭如刷的中年人。
上官相定睛巨去,只见此人目中精芒如电,身着一袭黑色镶白长衫,肩背—支长约两尺金剑,气字威武,不禁暗惊,仔细打量此人两眼,道:“朋友尊姓?”
此人冷冷答道:“我叫寿人杰,来自边荒。”说着转面向庞镇寰道:“阁下意欲借刀杀人是么?”
庞镇寰微笑道:“不论寿老师怎么说,二珠只能赠与一方,在下与寿老师有约在先,岂可言而无信,倘寿老师惧力不敌,那么就此作为罢伦。”
寿人杰略一沉吟,道:“好吧,阁下取剑与寿某一拚高下,中命昨日那位朋友出场亦无不可。”
庞镇寰轩眉朗笑道:“寿老师不愧英雄本色,在下愿交你这个朋友。”说着揣于入怀取出一支广不及三寸豹皮革囊,圆突隆起,又道:“囊内贮有定风、移墨二珠,暂交与寿老师,在下获胜,自不待言定可取回,不寺落败,二珠已属寿老师之物,在下无权过问。”
话未落音,突从上官的身侧窜出一人,右臂飞探,疾如电光石火向庞镇寰手中的豹皮革囊抓去。他快,寿人杰比他更快,只见金虹一闪,喀喳微响,惨叫声中,一支手腕应刃坠地,那人仆栽尘埃,断腕处血凝冻结,点血未溢。
武林群雄不禁大骇,均未察觉寿人杰是如何出手的,寿人杰身手之快,堪称绝无其匹,令人咋舌。只见寿人杰手中多出一柄金黄眩目的短剑,芒尾吐出约三尺,寒气逼人。似闻群雄中传出一声惊诧道:“寒金剑。”群雄闻声一惊,不约而同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
太极双环刘文杰踏步迈出,目注寿人杰道:“尊驾从何处得来的寒金剑?”
寿人杰冷冷一笑道:“寒金剑是否为阁下祖传世袭之宝物?”
“这倒不是。”寿人杰道:“如此阁下何须多问,岂不知唯有德者居之,何况物能择主,阁下枉为名重四海,誉满中原的武林名宿。”
刘文杰不禁面色一红,哑然无言,转头问庞镇寰道:“庞少侠,囊内真是定风、移墨二珠么?”
庞镇寰微微—笑道:“俟在下与寿老师交待清楚后再行答话如何?在下若不幸败在寿老师手上,二珠巳易主人,在下多费唇舌亦是无用。”说时,忽见上官相目蕴杀机,跃跃欲动,手摆了一下,又道:“上官令主,你也请稍安勿躁。”老龙神上官相鼻中冷哼一声,手中龙旗缓缓卷起,后退了一步。
庞镇寰回面向一名武士道:“取我的剑来。”
武士怀捧着—支斑剥龟鳞套鞘的长剑,庞镇寰接在手中,两指一掀哑簧,掣出一道青虹,森森寒气侵肤如割,右手一孔洒出一片寒星,道:“寿老师请赐招。”
寿人杰两眉微挑,道:“强宾不压主,还是阁下先请吧。”
从庞镇寰身后走出公孙入云,道:“昨日之战未分胜负,先由老朽与寿老师分个高下。”
庞镇寰哈哈大笑道:“好!公孙先生务须小心。”说着左手一拍公孙入云肩头,右手将剑递过去。
只见公孙入云身形微震,眼中神光突然猛炽,接过长剑,随后的挥「风卷残云」攻去。彭天麟警觉公孙入云与昨日神情有点异样,剑走轻灵,与昨日略现呆滞截然有别,不禁暗暗纳闷。他自始至终便注意公孙入云与寿人杰两人,只觉这两人神情举止有说不出的可疑之处。
只见寿人杰令笑一声,横剑一挡,倏化「毒龙问穴」,金虹乍展又化为九点寒星,连珠洒出。这一扫变化之奇,令在场群雄均为之瞳目惊心。公孙入云大喝道:“好招。”剑化「叠云层浪」封开了寿人杰的剑势,身形斜出剑势立时展了开来。
寿人杰亦挥剑抢攻,扫招辛辣诡奥。双方都是剑势如移山撼岳,电掣电奔,只见寒飚如潮,长虹惊天,旁观群雄为之屏息凝神,惊险处不由心旌猛摇。彭天麟之于剑学一道最是精研,更又博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