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数梅六知悉白阳图解藏处。
此举亦可获致武林群雄谅解,他用心无非是换回纯阳子、伍梦龙性命,不但可提高武林声望,天下归心,而且可遂图霸武林之念。当下立即笑道:“就此一言为定,老朽并无异图,但愿上官老师言行如一,口能应心。”
上官相似不信,诧道:“这是真的么?”
刘文杰正色道:“老朽如有二心,天诛地灭,这客栈外还有甚多武林群雄观望,老朽誓言当必耳闻。”
忽地,一个青衣汉子挟着衣衫褴褛,百结满身中年化子落下,向刘文杰躬首禀道:“师伯,从丐者口中得知陆曼玲已扮作书生,杨春易容老奴,驱车前往金陵。”
刘文杰目注中年乞丐,道:“所说可是真情。”
中年乞丐一脸傲容,冷笑道:“不错,句句实在,你们追去无异羊入虎口,送死无疑。”上官相大怒,一掌疾拂而出。
刘文杰伸手一拦,道:“末学之辈,虽诛何益,上官老师我们走吧。”
上官相飞撤右臂,望了中年乞丐一眼,冷笑道:“便宜了你。”一语双关,连乾坤手马铁翎亦一并骂在内。三条人影先后腾空掠去,马铁翎意欲出口询问,中年乞丐忙示了一眼色。
马铁翎立即会意,知上官相党羽尚在暗蝇窥伺,佯装怒形于色,切齿顿足骂道:“老龙神,他日马某如不洗雪此辱,誓不甘休。”恨恨转身步入室内。
夜空中疾沉一条飞鸟般黑影,道:“上官相便宜了你,我未必如此便宜。”五指迅疾如电抓起中年乞丐冲霄疾杳。
这人身法奇快,疾逾流星奔电,眨眼翻出城去,在他之后追蹑一条庞大黑影,前后相距愈拉愈近,旷野无人,后者高呼道:“老弟……老……弟……”怎奈前奔人影充耳不闻,转瞬穿入丛中不见了。
后者正是铁面钟馗杜长龄,身形顿住,不禁长叹一声道:“若是奚凤啸,他为何不答,莫非他有甚为难之处暂时不愿见面。”思忖须臾,鼻中冷哼一声,道:“老朽赶往金陵便知真象。”身形疾展如飞而去。
风回五两月逢三,双桨平拖水蔚蓝,百分桃花千分柳,冶红妖翠画江西。这首诗乃前人忆江南之作。石城虎踞,钟山龙蟠之金陵,正是这般景色,季节正进入促夏,玄武湖桃英褪残,代之以满湖红裳绿盖,绿柳含烟,幽篁蔽日,澄波帆影,风光胜绝。
霞影惊飞,玄武湖畔游人如织,人群中现出一个紫衣少年,玉面朱唇,剑眉飞鬓,星目朗鼻,后随着商贾模样中年人葛黄长衫,手持着一柄细制摺扇。只听少年朗笑道:“莫愁湖与玄武湖相比,一个是小家碧玉,一个是大家风范,各有胜长,此游甚是不虚。”
中年商贾道:“少东性嗜林泉,论评自然中肯了,半日劳累,少东必然腹中饥饿,在下请少东去城中吟月楼畅饮几杯如何?”
紫衣少年朗笑道:“好,好,一饮千愁解,三杯万事和,吟月楼三字委实典雅,怎能不光顾一趟。”他说时忽觉衣袂破风之声甚急,不禁剑眉微剔,三个黑衣人擦身而过,旋面狠狠地盯了紫衣少年一眼。
中年商贸低声道:“少东,看来我们形迹已败露……”
紫衣少年摇首道:“无妨,武林群雄勾心斗角,各存私心,杨兄身旁又无定风珠,惧他则甚。”
两人一先一后行云流水般往玄武门行去,忽闻道旁一细微的声音道:“这姓陆的丫头,不愧为南海双仙掌珠,居然把姓杨的武功恢复一半。”紫衣少年不禁目泛怒光,中年商贾面色一变,但均装作未闻。
苍茫四垂,烟云惑眼。官道前途突闪出前面三黑衣人,同声阴侧侧一笑,入耳毛骨悚然。紫衣少年知不与这三人动手是不行的了,掌劲暗蓄之际,蓦闻身后冷笑道:“城墙脚下,也敢拦路打劫,真个狂妄之极。”话音声中,从紫衣少年旁如风越掠一条身影,迳向三黑衣人而去。
紫衣少年也未看出此人是谁,忙低声道:“快走。”两人加快身法,疾行如箭,进得玄武门已是万家灯火,行人如过江之鲫。
他们竟不去吟月楼,另择一家买卖鼎盛酒馆跨入。店伙引着两人进入一间雅座,里外隔绝,门帘深垂。紫衣少年点了数味应时佳肴,店伙躬身笑道:“酒菜立即送上,两位请先用茶。”说着退出,一转身迎面只见一个六旬开外,衣着华丽的老者立在眼前,含笑指着紫衣少年隔邻的一间,道:“这间有人订下么?”
店伙连声答称没有,引着老叟进入,道:“你老只一人?”
老得道:“摆六付杯筷吧,他们逛夫子庙去了,早来晚来尚难预知,有什么现成点心、小菜快快送上。”店伙喏喏连声而退。
须臾,店伙送上四色点心,六盘下酒好菜,老者一杯在手,目凝窗外飘云淡月,似在沉思出神。邻室中年商贾压低语声道:“在下委实猜不出少东故意耽搁行程,羁身金陵用意何在?”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你真不知道么?我已命属下赶赴江南各地,设立分舵,只待布署完成,那时我才能与中原高手周旋,成为南北对峙局面,进而争霸武林。”说着又是一笑道:“中原高手怎知我总坛远设在大河以北,他们一举一动,都难逃我耳目之下。”
中年商贾道:“少东才华绝世,行事难测,在下万难比拟,但在下总觉少东以身作饵,实为不智。”
紫衣少年星眸中突然泛黠然之色,道:“以我之身,本不愿插身武林,无奈为事所逼,目前白阳图解,已引起滔天风波,甚多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均纷纷露面江湖参与这场纷争,谁要获得白阳图解,便无形成为武林霸主……”
中年商贾道:“闻少东之言,莫非也意在白阳图解?”
紫衣少年道:“不错,白阳图解与我有切身利害,关系至巨,但我不似武林凶邪劫夺那些无用之物,舍本逐末,愚所不为。”
中年商贾闻言不禁疑云满腹,只觉紫衣少年言语太过玄虚难解,正要出声相问。忽见紫衣少年面色一变,右掌疾向邻室劈出,施展「隔山打牛」功力,一股暗劲透过木板打去。
那知掌力打出,宛如泥牛入海,邻室竟无声无息,紫衣少年眼珠一转,疾丢下一锭纹银,拉着中年商贾穿窗飞出,落入一条阴暗僻巷,向中年商贾道:“我们被跟上了。”目光望着方才自已穿出的窗口,灯光仍然是照耀,并未见有人扑出,冷冷一笑道:“走。”两人身形疾展,转弯抹角,奔往秦淮河而去。
秦淮可为秦时所开掘,因此得名,西源出溧水,东源出句容,至方山合流,由通济门入城,横贯城中,西出三山水门而入长江,向称金陵胜地,上起桃叶渡,下迄文德桥,夹河南岸,歌楼无馆,水榭栉比,每当华灯初上,画舫来往,笙歌凌云,风光旖旎,有“秦淮花月在天上”之称。
河中往来如织的面舫中,一艘尚无客人的舫艇上船倔忽见岸上站着两人招手,忙挥桨驶去。这船娘年方花信,风姿绰约,目睹首先登艇的是一紫衣俊美少年,不禁眉目传情,微微巧笑。紫衣少年面上一热,装做未见,道:“我们要到桃叶渡口潇湘院去,你慢慢的摇就是。”船娘立时目露幽怨,低应了一声「是」字,荡桨驶离河岸。
这时,忽有一条人影,疾如凌空灰鹤,向这艘画舫篷顶落下,悄无声息伏在蓬顶。船身只微微一沉,紫衣少年与中年商贾均蒙若无觉。中年商贾道:“少东,你去潇湘院为了何故。”
紫衣少年微笑道:“走马章台,逐情声色,是人生一大快事,我何能免俗。”中年商贾闻言不禁皱眉愕然。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便自凭栏眺望秦淮河景色,只见面舫来往如织,灯光钗影,弦琶箫笛扣着轻妙歌声,簧韵飘渺,如在天上,不禁沉浸神往。片刻,画舫已抵桃叶渡,只听船娘娇声唤道:“公子,到啦,快去相会香玉姑娘。”
中年商贾不禁一怔,踏步跨出舱外,给了船银,正想动问,却见紫衣少年巳自登岸而去,话到口边复又咽回,急急赶向紫衣少年身后。潇湘院中自有一番旖旎风光,画栏曲院,朱帘深垂,灯如梦幻鬓影隐约,燕语茑声,身入其境,不由意乱神迷。
鸨儿迎着引往一间陈设雅致的客厅,捧上香茗。紫衣少年微笑道:“风闻潇湘院香玉花魁,在下愿求一见。”说着取出一锭十两纹银赏与鸨儿。
有道是钱可使鬼推磨,鸨儿谢了一声,推下一脸谄笑道:“怎敢当此重赏,小的就去请香玉姑娘来。”转身急急趋出厅外。须臾,鸨儿领着一个绝色美女走入。
这香玉姑娘瓜子脸庞,眉似春山,瑶鼻樱唇,双瞳剪水,穿着一身淡绿色衣裙,轻颦淡笑,媚而不冶,清丽脱俗,使人一见不由心底生出逗人怜爱之念。中年商贾识趣立起,笑道:“少东与香玉姑娘谈谈,在下另择一位打发枯寂,不扰二位,在下告辞了。”与鸨儿使了一个眼色退出。
紫衣少年谈风花雪月,畅论琴棋书画,手指壁间的山水墨宝细加品鉴。香玉是个女中校书,吐属不凡,答应如流,更独具慧眼,但觉紫衣少年潇洒中不脱闺秀气质,不禁暗暗纳闷,但阅人千万,紫衣少年是个绝上人品,芳心已自暗许。
一个时辰过去,紫衣少年忽从怀中取出一把摺扇,面页唐寅花卉,请香玉在底页题字留作把玩。香玉盈盈一笑道:“涂鸦见笑,不如藏拙。”
紫衣少年坚请再三,香玉推辞不脱,嫣然一笑道:“贱妾只好献丑了。”
第十七章 易钗而牟 宝珠杳失
壁间一张紫檀书案放置有现成文房四宝,紫衣少年面现欢悦笑容,立时将摺扇平铺案上,磨墨濡毫,捧砚侧侍。香玉欠身告座,书下一阕「蝶恋花」绝妙好词。
紫衣少年不禁赞道:“姑娘好一笔端正秀丽的簪花小格。”
格字还未落音,突一声哎呀出口,手中砚池内墨池不知为何倾洒在扇页上,面露惋惜,顿足不绝道:“在下千金不惜,只是这把摺扇……”
香五自立起,道:“公子不必焦急,贱妾有颗移墨珠,可移去墨迹,贱妾亦可换一袭衣裳,公子请稍坐。”说罢盈盈一福,婀娜走出厅外。
紫衣少年星目中,不禁泛出一抹异样神采。厅外檐下一条黑影捷似狸奴,先香玉掠入房内而去。香玉走入房内,即见一个四旬上下娘姨朝自己笑道:“姑娘恭喜啦。”
香玉双靥顿时发红,娇羞不胜道:“我喜从何来?”
娘姨道:“我方才在厅外偷窥洪公子,只觉洪公子人品出众,与姑娘相配,可说得上天生佳偶,郎才女貌,听说洪公子家世显赫,富可敌国……”
香玉嗔道:“你别胡嚼舌根了。”翩若惊鸿般走入厢房,打开衣柜,换上一身鹅黄镶白衣裙后,取出一支百宝箱。
她纤纤玉手揭开盒盖,顿现眩目宝光,盒内却是珍珠玛瑙,细心检出一粒龙眼大小色作碧绿的珍珠握在掌内,将百宝箱放回放柜,正要转身之际,忽觉腕脉一麻,五指松开,移墨珠竟从手缝中溜出坠下。香玉也觉有异,只道不小心所致,转身找寻移墨珠时,眼角却发现一条黑影,一溜轻烟般晃出门外而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花容失色,手足冰冷,颤声惊呼娘姨。娘姨直奔房内,目睹香玉神色,诧道:“姑娘,你有病么?”
香玉本是灵心意思才女,虽在过度惊吓中,却想出了其中大有蹊跷,若说是劫盗,为何独取去移墨珠,置百宝箱内珍宝而不顾,忖道:“这位洪公子走未?他如在,就说我突感不适,看他如何说法。”
娘姨口中漫应一声:“是。”转身而去,心内委实猜不出香玉姑娘弄何玄虚,但香玉脸色苍白如纸,又不似假装,满腹疑问不止。
客厅内紫衣少年仍端坐椅上,目凝壁问巨幅山水,似在沉思,耳闻细碎步声,只道香玉姑娘返来,忙转目望去,见是娘姨,不禁大为愕然。娘姨走入客厅,向紫衣少年福了一福,道:“香玉姑娘突感不适,现已就寝,她说请洪公子明日再来,今晚歉未能奉陪。”
紫衣少年闻言不由面色大变,道: “方才不是好好的么?姑娘是怎么突感不适的?”说时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娘姨手中。
娘姨推辞不受,终于勉强收下,叹气道:“看公子与我家香玉姑娘真是璧人一对,急愿促成良缘,怎奈姑娘换衣时,突发出一声惊呼,匆匆奔入,只见姑娘似是惊吓过度,面色惨白……”
紫衣少年不待娘姨说完,便已明白了几分,忙道:“快带我去见香玉姑娘。”娘姨即领着紫衣少年走入香玉香闺,只见香玉斜枕在榻上,皓腕支颐。
香玉—见紫衣少年入室,忙离榻而起,道:“微感不适,怎敢劳公子探视,贱妾承受不起。”
紫衣少年面色平和,展齿微笑道:“姑娘,你要实话实说,可是移墨珠被窃么?”
香玉大感惊诧道:“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紫衣少年眼中泛出一丝忧虑之色,道:“被窃详情可否见告。”香玉将失去移墨珠悄形道出。
紫衣少年不禁顿足叹息道:“想不到在下弄巧成拙,实不相瞒,在下乃武林人物,如今江湖乱象已露,杀劫纷纷,这粒移墨珠关系甚大,风闻甚多江湖凶邪探出姑娘有此移墨珠,在下防姑娘受害,不惜故弄诡计……”接着又是一声惋惜长叹,道:“不料凶邪隐伺在侧,俟隙出手,真乃始所未料,在下决追寻此人,将珠还姑娘。”
香玉对武林之事甚感茫然,但想不出移墨珠与江湖杀劫有何关连,不禁出言询问。紫衣少年大感为难置容,道:“此事一时之间难说清楚,天色已至午夜,在下不便留此,明晚在下再来详说如何?”
香玉道:“那么明晚务请公子光临。”
紫衣少年辞别香玉后召来中年商贾,面色沉重,一路疾奔华严庵而去。中年商贾虽觉紫衣少年神色可疑,又不敢询问,但见紫衣少年穿入竹林中即停步不前,只见茂密竹林中,人影疾闪,捷如鹰隼掠至,现出风尘神乞长孙琰。
紫衣少年附着长孙琰耳朵密语一阵,风尘神乞长孙琰神色刚晴倏变,长叹一声道:“看来,我们尚有一段最艰巨的路程要走,姑娘,此事只有两条途径,任姑娘选择其一……”说着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中年商贾立在三丈开外,只是发愣。
金陵仍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如织,秦淮河畔,弦管不缀,衣香鬓影,纸醉金炒,一如往日的歌舞升乎,毫无异样。然而,武林中却震动如沸,有宗传闻在不胫而走。南海双仙之女陆曼玲组织密秘帮派,在江湖各地设立分舵,总坛设在金陵附近深山「犬牙洞」。
犬牙洞在何处,连金陵成名武林人物均甚感陌生。传说陆曼玲有一幅白阳真人遗下的泼墨巨画,内隐武林人梦魂索牵的「白阳图解」藏迹,唯无移墨珠移去画上泼墨,是以放出诺言,谁能持有移墨珠,可找上犬牙洞,只要武功不弱似她,也许委身相嫁,共图霸业,这点仅限于无家室之累的后起之秀。
真的么?的确是真。传闻在金陵武林中如腾中沸,虽是言人人殊,但说法全然一般。半月来,陆曼玲声名如日中天,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不但有白阳图解藏迹巨画,而且杨春亦为她掳去,无疑的已将定风珠落在她手中,连江湖巨擘,诸如老龙神上官相等均被她捉弄得头昏脑胀。甚至于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