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火锅店先行告辞准备回宿舍拿她的自行车,走了一半车道上一辆车从后面斜插过来,停在她面前。尽管前座的人没下来,她对车主的身份毫无置疑。没有本校通行证的车辆一概不许进出的东大校区,她认识的人里面有谁能这样视门禁如无物?
夜色初降,正是散步的时间,校园主干道上来往的人很多。或者是因为她是金融一班的陈婉,或者因为他的座驾太过招摇,探究而叵测的目光把她作了饭后瞩目的焦点。她暗自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
“你坐后面做什么?到前面来。”秦昊扭过半个身子,满脸的不乐意。见她不动如山,更是臭了脸,“你当我是司机?”
“按礼貌是该坐前面,不过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保持距离好一些。不行我就下车了。”贫民区小老鼠没见过大场面,但是到这一步再不懂得对方的花花肠子,那她也太笨了。既然躲不过去,不如正视麻烦。
秦昊扬眉淡笑,如何心眉所说微挑起的眼角侧面看来自有风流,“你怕我?”意识到这点似乎让他很高兴,“怕我你还上我的车?不怕我把你拐去卖了?”
“我舅舅可以找宋老师要人,你不怕给他添麻烦的话。”陈婉用指节轻叩车窗,提醒他:“你挡着道了。”
秦昊冷哼一声,嘀咕了一句“司机”什么,还是转向对面车道。
一路上,她盘算着怎样干净利落地断了他的念头。
过去的二十年生命,年幼丧母,然后父亲离奇身故。当然,和很多人不幸的经历相比实在当不了“苦难”二字,只是由繁华至萧条的家境让她比同龄人提早意识到人生的需要和该走的方向。她不势利但很实际,而且贪求安稳痛恨意外。
特别是现在这种意外。
“你走错路了。”陈婉皱眉。
“没看前面堵着吗?这钟儿数不可能塞车,没准又是交通事故。你不怕赶不急?”他从倒后镜里打量她一眼,“怕我卖了你?干干瘦瘦跟猴儿似的,断斤算也值不了几个钱。”
见她不搭理他,沉默了数秒,秦昊又悻悻说:“你后面有个袋子,自己拿,买给你的。”说完又补充:“放了几天,看见就烦。”
陈婉回头,后座与车尾玻璃之间摆了个鼓鼓的购物袋,再转过脸时冷笑已经克制不住地溢出嘴角。
秦昊睇见她眼里浓浓的讥讽,微弱的失措感从心里一闪而过,“你倒是打开看看啊。”
互留情面婉转拒绝的想法被她抛置一边,从倒后镜里抓牢他小心翼翼的窥探,冷笑蔓延到心里去。
“说话啊,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他打破车内凝滞的岑寂。
她收回笑容扭头望向窗外,她应该属于车外的世界,他们不应该有所交集。“我喜欢你别找我麻烦。”冷淡疏离的语气会否激怒他她完全不作考虑,“我对你买的东西没有半点兴趣,对你也是。不如象上次那样问我开价多少好了,我要的价钱你给不起。”
他象是憋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才低笑两声,然后恢复沉默。死寂的空间里似乎每颗空气微粒都沾附着他压抑厚重而迟缓的呼吸,陈婉故作镇定地继续僵直着背,手指死命掐着牛仔裤的裤缝。
平常半个小时的路程今天如同南极至北极。到了蒋盼家的小区入口,她瞬间放松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屏息了许久,重新呼吸到空气的心脏愉悦地平复了紧绷的神经。
“不要再浪费你的时间了,不值得。”她努力保持笑容, “谢谢你送我。”
下车才走了几步,一股极大的力道从后突掩而至。她未作提防,往后踉跄了几步以为快摔倒时脊背砰地撞上秦昊的车身。然后他整个身子袭上来,毫无表情的面庞一步步放大,直到鼻尖几乎相触。
他借着数米外小区入口的路灯细细端详她,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还有弧度优美的唇形,黑黝黝的眼睛圆瞪着,跟鹿似的难掩惊恐。无可否认,这张完美无瑕的面孔让他□熏心,让他今天象个童蛋子似的患得患失。
“现在慌了?刚才跟我装冷淡装高贵那会儿怎么不慌?”手下的细腰隔着衣服仍能感觉触手柔软细滑,他恶劣地捻了下,突然想起上次在帝宫时同样旖旎的触碰。
她细白的脸上染了一层羞愤的粉酡,扭动着身子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开。
“横竖你软硬不吃,我还用给你上脸?管你乐不乐意,我就是办了你又怎么样?”他加大几分力气,她却停止了挣扎,满心嫌恶地紧迫逼视他,一句一顿忿恨地说:“来啊,就在这!你有胆子就做!”
她颈下衣领里露出的皮肤都是潮红色,胸脯微微起伏着,鼻翼轻耸,方才眼中惊惶的神色完全被决不妥协的两团火焰取代。他一时有些不忍,松开少许手臂的箝力,小心拉开他们身体间的空隙。
“你不是要做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她嘲讽地笑,“你是人物,你有权有势有钱,我一个小老百姓拿什么敢跟你斗?你摇摇手指尖,我应该感恩戴德爬过去舔你脚趾头才对;你愿意要我我应该回家烧高香拜祖宗才是;难得你纡尊降贵赏脸请我吃饭,我明天该去庙里还愿;多少人修几辈子也修不到的福气啊……呸,我恶心死了。”
说着她发狠推开他,他却恍若不知,只是凝目注视她激愤的眼睛,铁青的脸肌肉紧绷,涌动的戾气几欲喷薄而出。良久才轻轻问:“至于吗?讨厌我到这种程度?”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她深深呼吸,等待新鲜的空气缓慢将激烈起伏的情绪安抚如常后才又说:“我们不是一类人,请你以后自重。还有,请你不要打电话或者找别的机会,我没有那福分。”
他脑中有片刻的空迥,接着了悟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带着轻蔑嘲弄的味道,慢慢说:“别恃着张脸张牙舞爪的,你不爱玩,爱玩的多的是。”
“那就最好。我们总算达成共识了。”她毫不留恋地甩发离开。秦昊心里象被什么剜了个大洞,凉风出入冷飕飕的,回过神时她的背影已快消失在小区门口。
“等会。”他在她身后招呼,打开车门,拿出那个袋子走上前递给她,“是手机,电话卡里已经冲过费用了,能用一段时间。你不要我也没处放。”
她双手揽住自己的袋子只是摇头,“你的东西我要不起。”
他收回伸出的手,看了眼手上的东西,神情有一丝倦怠,嘴角浮起自嘲的笑意。“这样……”说着扬起手臂,那袋重物沿着抛物线飞向街角的黑暗。
是否想象力作崇,为什么她总觉得他那束被街灯拉长的影子寂寥落寞,自嘲的笑容下还隐藏着其他的什么?分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心里却空落落的,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她不知道这种空茫所为何来。
陈婉心绪游离,蒋小薇脚步声近了才恍然回悟。“蒋姐。”她站起来。
“坐,没事,我今天回来的早,进来看看。”蒋小薇抚摸着蒋盼的头发,从上到下审视女儿作业本上的字体,满意地微笑着对陈婉说:“不错,我女儿脾性急,也只有你降的住她。连字写的也比以前周正了。”
蒋盼置若罔闻,只是稍微别了下头避开妈妈的手掌。陈婉见多了这对母女的疏离,暗自叹谓一声,对蒋小薇说:“盼盼还是很聪明的,就是贪玩了些。”
蒋小薇点点头,望向陈婉的眼神莫测高深,淡淡说:“漂亮的女孩子没什么灵气,有灵气的性格高傲不合群,象你这样的倒是少有。”
陈婉被她夸得不自在,微红着脸不知如何作答,蒋小薇浅浅一笑,说:“你也别不好意思,长相天生的,难得的是后天养成好性格。学校应该有不少男生追你吧。”
见陈婉红着脸摇头摆手,蒋小薇笑了笑又说:“有也是正常,换了我是男人,我都动心。呵呵,不打趣你了,我出去给你们端宵夜。”
她离开后蒋盼明显地放松了紧绷的肩膀,陈婉安抚地对她笑着,顺手理了理她的头发,问她:“怎么不叫妈妈?没回来时眼巴巴地竖着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回来了又不理人。”
“她不稀罕我叫。”小丫头低垂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
“傻气。哪个做妈妈的会不稀罕自己女儿?不爱你她会照顾你,担心你学习不好,怕你饿了一回来就去做夜宵?”话是如此,陈婉也不太理解这对母女的相处方式。当她第一次听说蒋盼从来没有和妈妈一起去过游乐场、公园,甚至超市饭店时,她觉得万分不可思议。相处多了,她渐渐了解蒋盼的乖僻性格只是为了掩饰不被母亲需要的惶恐不安,她们母女再没有沟通的话,只怕盼盼的性格越来越走向极端。
她觉得有需要找个机会和蒋盼妈妈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致歉信那章有30多条留言,始料不及。
这个文写到第18章的时候,敲字几乎是一种折磨,越来越艰难,所以益加逃避。我心目中写字应该是让人快乐的事情,文字应该是自然流泻的,如果需要挤需要憋,出来的涩巴巴的东西也不会讨喜。
所以面对囧况,唯一的解释就是有某处不对头。
思考我没有动力与激情的原因,一是因为文的步调太慢,和丁香仅是两个人的缠绵不同,这个文有几条线要铺排。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慢的开始没耐性,最初的激情也渐渐贻尽。
然后最重要的是我的思路有盲点,虽然没有完全发现,但是潜意识警告了自己谨慎落笔。这个盲点就是秦小五的性格。
沉香的初衷是想写一个爱是如何从某个男人的裤裆底升华到脑门的故事。只有大纲没有仔细推敲过细节,所以越写越动摇,因为方老二的类型也是我很喜欢的。甚至起过念头,最后换男主。
试想,亲妈都想换人的男主怎么能得到别人的欣赏?
强取豪夺,自然是强盗脾性。我忽略了,强权霸道的男主固然有一种光芒,但很难让人亲近依赖。照之前的思路走下去,到最后换男主是必然。如果换男主,之前对老二着笔不多的话,这个文便成了两面不讨好,自己不满意的四不像。
停更的这几天,脑子里纠结的就是小五应该是什么性格,霸道的另一面是什么样的?怎样让豌豆和我们不自觉的爱上他?
好在有这几天的思索,不敢说重新更文后文笔有什么提高,最起码找到了致命伤,也让自己找到了自信。希望后面的可堪一看。
停更的时候收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多了几个。鞠躬致谢,很幸运有你们,很幸运停更的时候有你们每一个鼓励。
顺便吆喝一声,潜水的JMS请冒泡,有分打分,有评赏评,最好最好能酝酿一下写长评的感觉!!!因为几条线快到合拢的时候了!
汗,7点半了。走人上班。
第 21 章
宿舍太吵杂,其他人上网玩游戏看电影,或者和异地男朋友聊天长期抱着电话不放,陈婉大部分空余时间只能在图书馆躲清静。
她前段日子向何心眉咨询奖学金的综合考评标准,何心眉几句话几乎扼杀了她全部希望,“你?没戏!第一你不是班干,第二各种活动你参与度不高,第三参加过什么校赛拿过什么奖?没有?那就没机会。”
陈婉本来计划着拿了奖学金添上自己存的钱足够交下学期的学费,倘若有多的还能帮补弟弟小宇,听何心眉语气决断,当即苦了脸。宁小雅帮她出主意:“你不是在系办帮忙吗?多去系主任面前晃晃啊,混个脸熟。你成绩一贯拔尖的,只要有人帮你说说话,拿个二等三等的完全没问题。”
她不自许清高,但也独善其身惯了,于是息了念头。宁小雅说她成绩拔尖,其实这大半年忙于打工,已经耽误了不少课业。虽然离期末考还早,眼下不努力的话考前辛苦的还是自己。
中午的时候就开始下雨,连绵至傍晚才收了雨势。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味和图书馆里特有的纸墨香,静谧安澜。她心情为之舒展,待旁边有人坐了预先帮何心眉她们占的位置,也是微笑仰脸,说:“不好意思,这里有……”
笑容凝固在嘴边。旁边那人漆黑的眼瞳紧盯着她,不遑他瞬。
她别开脸,佯作镇静继续看书,手指却不由捏紧了指下的书页。
她垂目思索的样子充满静态的美感,头发象是才洗过,随便在脑后扎起一束,黑发下的耳朵在灯影里剔透如玉。他之前的躁闷不知是被周围静谧的气氛抚慰了还是被湿润的空气浸没了,只是觉得就这样不说话看着她也是好的。
她如芒刺在背,哪里能集中精神继续在书上?胸口象是堵着一团,烦躁羞恼不耐兼而有之,理不顺抹不掉。过了半晌先忍耐不住低声喝问:“你来这做什么?很闲吗?天天往东大跑。”
“我来找宋书愚。”他打量四周的环境,回避与她指责的眼神相触。
鬼才信!“你找错地方了。”
“是。”他坦承。
……他毫不犹疑的回答倒是把她的嘴给堵上了,再说下去攀扯上她逃避的话题更加无谓。
“该翻页了。”
“啊?”她抬起头。
“我说,你看这一页看了十多分钟了,该翻下一页了。”他好心提醒,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嘴角。
……不是该翻页,是该砸上他脑袋。
“我让你心烦意乱?”他低声嘲笑她。
“心烦不意乱。你贵姓?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她言语中的冷厉疏离让他满心的嘲弄消散如灰,兴致顿失,想立马站起来离开又有些不舍,不受掌控的被她牵扯着的感觉更令人烦躁。“敢情我是送上门来给你糟践的。”他虽然是自语,但是声音着实大了点,带着气,也不知道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眼角余光瞥见周围闻声梭巡而至的好奇目光,她不由着了恼。板着脸收拾好桌面的东西,再不肯多说一句。走到图书馆外面才对尾随而出的他发作起来:“你有完没完?我以为我们说的很明白了。知不知道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讨厌?”
“方老二就不讨你厌?黑社会混子,长得跟沙袋似的,除了打架有力气其他有什么好?瞧你天天板着脸的正经样儿,说起谎来眼皮都不带眨的。什么邻居哥哥好朋友,哄我哄的可欢实,见了人跟猫似的,也不嫌腻味?”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在东大门口黏糊了足足十多分钟,走时她还一步一回头频频回首。在他面前唱十八相送呢?靠!
“关你什么事?你管的宽!”说完她一愣,怔然问:“你跟踪我?”
他僵着身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她说不出的厌烦与挫败,良久才语声微弱问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她似乎问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确知答案的问题,他只是站在那里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睨视着她,没有说话。入夜清凉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潮湿和不知名的植物清馥弥漫在沉默的两人间,耳畔只有远处过路人依稀的脚步声。
她也憧憬爱情。在图书馆里见到那些捉对坐在一处偶尔相视一笑,眼神交投时的温暖;或是饭堂里挤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惟恐天下不知、嚣张的甜蜜,她间或会失神会怅然,不是不羡慕的。可风花雪月要以物质生活的安稳富足做前提,虚无缥缈的爱情何尝不是一种奢侈品,昂贵到她无法负担。
即使负担得起,对象也绝对不会是他这种人。
“那天我已经说过我们不是一类人。你们玩的游戏我玩不起,我求你了,无聊找别人去好不好?我相信出了东大的门,愿意配合你的人多的是,你何苦拿我来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