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徒然暗了下去,一刹那眼中忍者的泪几乎掉了下来,然而我却不能!我不能害他,绝不能!“快把衣服脱下来,今儿日头好,洗了很快能干。”
“好!”那转瞬即逝的黯然,既然笑得纯粹,我知道那笑容是如何的苦涩。银色的战甲被卸下,里面的白色内衫沾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渍,有些已然发黑。衣衫退下,我再一次看到了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这伤口,我是看到过的,在那个他未有知觉的夜里。如今再见,有些依然熟悉,更多的却是那些新添的伤口,每一个都刺着我的眼。胸口的那个伤口,我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个两寸大小的伤曾经几乎要了他的命!
“这不算什么,只是些小伤……”他看出了我心思,安慰的笑笑,“到现在还没有谁能真正伤的了我呢!就是样子难看了些,吓着你了吧?”
顾非扬,你个笨蛋!
我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泪便落了下来,我忙低头生怕他看到。然而,这样小小的动作却入了他的眼,“怎么了?”他走近几步。
“没事!”我飞快的摆摆手,我怕他再走过来我会忍不住抱住他。我几乎是抢一样拿过他手中的衣服,头也不会的冲出了房间。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确定他未追出来,我才忍不住放声大哭,手中的血衣被泪沾湿,一块块深浅得斑驳着。泪如珠,我哭得几欲气绝,才慢慢的抽泣着停了下来。我该庆幸自己冲了出来,若继续呆着,我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良久,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转头,对上了影尧那双狭长的凤目。我忙不迭抹去眼角的泪水,“怎么来了?脸上的伤还痛吗?”
“不深,没事了。”他轻描淡写,瞟了眼我手中的衣裳,却没有说什么。我知道,他怕我尴尬,我眼睛哭得那么肿,细心如他又怎会不察觉?
“今天天气真好。”我说了句废话,不过是为了掩饰这尴尬的气氛。
“是啊。”他点点头,“不过过些日子天可能要冷了呢,你该多穿些衣裳。”
是啊,不知不觉竟又要到冬天了呢。春去冬来,日出日落,时间像不可无法也追赶不上的孩子,当我们停下来看它时,它已然跑得老远了,唯有它留给我们的那些回忆,甜蜜抑或苦涩,久久留在心头……
我忘不了,该怎么办?
“影尧。”我抬头,“我想离开,带我离开好吗?”
他不答话,只是用那眸子久久的望着我,仿佛时间在我们之间停止了脚步,那目光中有太多的东西,我看不懂。
“好!”他忽然开口,“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我想去哪里?
非扬,我只想去一个你能忘记我的地方,或者让我忘记你的地方……
看朱成碧思纷纷(二)
姜城的风沙本就很大,时逢深秋更添了几丝彻骨的凉意,许多春树的枝头此时都已经光秃秃了,夜深、寒风,一派萧瑟的意味。我在床头翻来覆去的好久,自从昨天晚上忽然决定要离开之后,我的心就仿佛被吊着似的,晃悠悠的着不了地。就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我实在想不明白。
留下意味着我还要继续面对非扬,这几天来我越来越不懂自己的心意了,但有一点我明白的很,若非扬选择了我,那么他就必须选择离开他的战场,他的国家,和他的君王……我了解非扬,这对于他来说将会是极其痛苦的选择。他有他的国家,而我身边亦有一个不能辜负的人,也许分开是最好的选择。然而为何心却如此不安?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屋里的烛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留下微弱的火苗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一抬眼,一抹白色落入我眼帘。那是非扬的衣裳,我洗净晾干本打算给他送去的,不知为何又怕见到他,于是便一直在房里放着。正如非扬昨晚说的,东岚这次的计划是突袭凉都,兵贵神速,战事比想象中的要激烈得多。
我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衣衫,血迹干得太久,即便我洗了很多次依然有淡淡道印迹。这些血迹,有些是他身上的,有些来自于陌生的凉国士兵。然而不管是谁的,洗不去的是战争的残酷。
正当我对着那衣衫发呆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那声音熟悉的紧,我悬着的心竟莫名感到安慰。“你怎么还没睡?”我牵起一丝笑意,不想将自己的苦恼让影尧知道。
“恩,睡不着过来看看你。”他凤眸一转,笑意暖人,“这几日风大,你该多穿些衣裳。”
“恩。”我点头,“你什么时候成了老妈子啦?都提醒了好几次了呢。”我笑答,不过是想去一去这几日压抑的心情。
“谁叫你不会照顾自己呢?”他走过来,衣衫飘荡,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
“哪有……”我尴尬的笑了笑,我的确不怎么会照顾自己,这一点从出生到现在都未曾改变过。
“还说没呢?”他忽然伸手捧过我的脸,不管相处了多久,他忽然的亲昵还会让我脸红,“又忘了上药吧,小兔子。”笑意盎然,烛光在他侧脸上描出了一个绝美的轮廓。
“啊呀!”我轻叫了一声,这些天老是心神不宁,我竟忘了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觉酒瞳竟现了出来。
目光如搅乱了的池水,一抹月影中泛起的涟漪,手未放开,脸却凑近过来,“好在没人看见,真是个糊涂的丫头。”鼻息打在我脸上,近到我能看见眸中那羞红了脸的自己。
“没个正经!”我咕哝了一句,撇开眼,这眼神能看透太多的东西,我不敢去直视,“大半夜的不去睡觉,跑来调戏良家妇女。”
“哪有调戏……”目光不曾移开,“你都说过要同我私奔了,能算调戏吗?”
“我……”原是一句玩笑话,可是此时听来却分外的揪心。当初许下的诺言,是因为我以为我与非扬再也不会相见,然而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发生这样的突变。我期许一心一意的爱情,所以也不容许对自己的爱人有二心。无论如何欺骗自己,我仍然忘不了非扬……
我的话停在那里,他眼中掠过一丝忧伤,眸子徒然暗了下来,这细微的变化却让我有种极大的负罪感。
“我去上药!”我避开他看我的眸,匆匆走至床边,即使背对着他依旧能感觉到投射在我身上黯淡的眼神。
我需要时间,让我把心中的疑惑解开,用最澄明的心去面对爱我的人。然而,恰恰是在我最需要时间考虑的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我,我的药呢?”我叫了一声,内心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
“怎么了?”影尧走上前,不解的问我。
“那染眸的药水不见了!”我急切的抬起头,这绝不是小事,在这紧要关头,若我的酒瞳公诸于世。那么,这里的东岚士兵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大将收留了一名凉国皇室的女子,继而远在东岚的皇帝也会知道,非扬将会面对什么样的责罚,我不敢想象。
“你确定找不到了?”一旁的影尧也有些着急了,“再仔细找找,许是你老爱乱放东西,塞在哪个角落也不一定!”
“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啊!”虽然我平常爱乱放东西,然而这瓶药水我一直随身带着,即使晚上睡觉也习惯放在枕边。我很清楚这瓶药水对我的重要性,酒瞳像是一个噩梦,我所有的不幸都因它而起。
然而此时,身上没有,枕边亦没有!
“不用找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拖着长长的尾掉,哪怕只是听一句都让人有些头皮发麻。我惊异的转身,看到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衫的干瘦男人,身后跟着一群拿刀的侍卫,以及他布满青筋的手上,釉白色的瓶子。
厄运一旦缠上你,想脱身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此时,最担心的事情就这样在我没有一点准备的时候突然发生了!
看朱成碧思纷纷(三)
眼前的男人是岚军副将郭明乾,我之所以对郭明乾此人有印象,完全是因为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和那种好像破旧纺车发出的诡异声音,听过一次你绝对不会再忘记。我只见过他一面,非扬带我们来到这里时郭明乾就在一旁,看人的眼神很捉摸不透,那凹陷着的眼眶里,透着一股狡诈的感觉。只被那眼睛看了一眼,就有一股寒气从心里冒出来,后来有人找他,他很快便离开了。我听他们叫他:郭副将。
但是,这个郭明乾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我眼前?他手上为何有我染眸的药水?事情来得太突然,我只知道那冷笑着的目光和身后明晃晃的刀剑里透着——杀气!
“想不到吧!”他干笑了两声,那声音简直就是劣质粉笔划在黑板上的尖锐声。
我快速的与影尧对望了一眼,他的眼神在暗示我不要轻举妄动,我深吸了一口气,假装镇静道:“郭大人这是干什么呢?民女可看不明白啊?”
“民女?”他反问一声,“沈姑娘恐怕不是民女吧!”他说完就死死的盯着我的左眼,一动不动。很显然,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他们拿走了我的药水,逼我现形,不过是为了抓住我的把柄。并且从头到尾,非扬并不知情。现在我要确定的是,这个姓郭的,究竟是为了我敌国皇族的身份来抓我,还是受了皇帝的致使。如果是后者,情况绝对比单纯的皇族身份要糟糕得多。
于是我故作不解的问:“大人的话,民女不是很明白,可否说清楚一点呢?”
“还需要说明吗?”他未拿瓶子的手指向我,“你的眼睛就是证据!要不是有人来告密,谁会想到顾非扬竟然带回了一个敌国奸细,我到要看看他到时要如何为自己辩解?”这番话一出,身后那些明晃晃的刀刃都收紧了几分,杀气愈发重了。
有人告密?郭明乾的话让我有些愕然。我在姜城住了将近两年,知道我酒瞳的人屈指可数,如今他说有人告密,我实在想不出那个人会是谁?影尧不会,玉鸢也不会,江嫂、阿洛和悠悠,他们每一个都不可能会去告密。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不知大人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民女的眼睛并没有什么问题啊,难道大人就凭着民女的眼睛就认定我是奸细了吗?大人明察秋毫,可千万别被奸人蒙蔽了。”如果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了单纯的皇族人,那么我还有机会。
“哼!”他冷笑了一声,“谁不知道酒瞳是凉国皇族的特征,你休想狡辩!来人,给我抓起来!”他大喝一声,身后的侍卫们纷纷举着武器朝我逼近。
郭明乾带来的大约有十几个侍卫,虽都持着刀剑,但我身上的迷药还有影尧的功夫,对付这些人绝对是绰绰有余。可是,现在整个姜城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就算我和影尧逃脱了,玉鸢和阿洛他们都还留在这里。还有非扬,我若离开了,他们会怎么对付他?这个郭明乾摆明了就是冲着非扬去的,他想利用我,陷非扬于不义!
正当我举棋不定的时候,影尧却一把挡在了我的面前,“要抓她,还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他这句话说得极淡,然而就是那么淡淡的一句却充斥着强烈的霸气,那些人竟停住了逼近的脚步,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却无一人敢第一个上前。我看着影尧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为何能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天下第一山庄的庄主,因为他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着那么霸气的一面。只是极普通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也有着莫名的震慑力。
气氛就在这样的对峙中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哈哈哈……”不知为何,郭明乾竟然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这笑声里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你就别做无畏的挣扎了,难道你没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吗?”
此话一出,我心中大叫不妙。姓郭的这么问,难不成他们给影尧下了药?他今天来抓我,恐怕早有了充足的准备,势在必得。我急切的望了眼影尧,他的神色有些不对,看来是被说中了,他真的中了毒!
“我劝你莫要运气,这‘浮生’的毒性可不是闹着玩的。”
浮生!我当然知道这毒!我忽然感到一股寒气流便全身。浮生若梦,一身的修为都会如梦一般消逝。它无法危及一个人的性命,却可以一点点消耗一个人的真气,即便是修为最高的武者,最后都不得不面对成为废人的厄运。这样的毒,他们是如何得来的?又是如何下在影尧身上的?除了震惊,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及时找到解药,影尧就会武功尽失,并且终身都无法再习武了。这对于一个练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耻辱!
我望向影尧,朝他摇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运功。在还没有搞清情况之前,我决不能让他冒险。
“抓起来!”郭明乾一声令下,顷刻那些剑刃都架在了我们身上。千钧一发之际,门忽然被踢开了,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月光照在他银色的战甲上,周身如有无数道光芒,那深邃的黑眸里带着浓浓的戾气。手中的灼日出鞘,剑气逼人。寒风吹起他的发丝,张扬的脸,仿佛这屋外站着的不是人,而是这世上的战神。
“非扬!”我失声叫道,心中夹杂着喜悦与不安的情绪。
屋内的侍卫们显然是畏惧非扬的,脸上都出现了惊恐的神色,就连郭明乾自信满满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恐慌。
“放开他们!”非扬的声音低沉的可怕。
“哼哼……”郭明乾干笑了两声,愈发尖锐的声音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慌,“将军,你不会还想包庇这两个奸细吧?”
“他们不是奸细!”非扬朝我看了一眼,声音依旧低低的压着,仿佛即将爆发的猛兽。
“胡说!”郭明乾叫嚣道,“只有凉国皇族才有那样的眼睛,她就是奸细!”
“我的眼睛的确是红色的没错,但是谁说酒瞳的就一定是凉国的皇族了?酒瞳本是凉国段族的标志,只不过段天称霸后,许多段族都成了皇室的人。可是还有一些段族的人当年的战乱中流落他乡,郭将军这么说未免太以偏概全了吧!”我正色道。自从我知道了酒瞳是皇族的标志后,就刻意翻阅了一些史书,查找了有关酒瞳的记录。酒瞳乃段族特征,虽然我知道这具身体的生父八成是凉国的皇族没错,但是此时我这么说,绝对是有道理的。只要他们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我的身份,那么他们也别想用我来威胁非扬。
果然,被我这么一说,那些郭明乾的手下的人纷纷有些动摇了,有好几把剑撤了回去。
“谁,谁能证明你不是皇族的人?”郭明乾乱了阵脚,狠狠的看着我,反咬一口。
我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见非扬低沉的声音传来,“我!”一群人纷纷将目光移向非扬,“我能证明她不是奸细,她是我顾非扬的未过门的妻,顾家未来的媳妇。”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字一句,眼睛为曾我身上离开过,像是在向世上所有的人宣告。
“哈哈哈……”非扬这么一说,郭明乾反而笑了起来,“将军真会唬人?东岚谁不知道顾家少将的媳妇跟人自己最好的兄弟跑了?难不成这位就是给将军戴绿帽子的顾夫人?”他说“顾夫人”三个字的时候,声音故意拖得长长的,带着满满的讽刺。我的心一颤,分明看到非扬握着剑的手紧紧的收拢,手指的关节都泛白了。
郭明乾的话如同一把盐洒在我们的伤口上,我的心紧紧的缩着,深怕非扬一气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事情,别说是非扬这样的将军,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被人这样说,都是莫大的耻辱。然而,出乎我所料的是,非扬虽然紧握着剑,但是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