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出来,她走得很小声、很小心,像是担心影响到楼下住户般。
唔,果然是有教养的女孩。他心里想著。
因为没睡好,英浩比平时提早一个小时醒来。
他疲倦地在床上又躺了半个小时才下床,梳洗过后,他准备在上班前先回家一趟。
下了楼,走到停放在楼下的宾士车旁,他拿出钥匙。
正准备开车门时,后面传来悦耳又熟悉的声音——
「你早,角谷先生。」
因为这个姓是借来的,他一时还没适应,怔了一下,他回过头。
「你早。」
是她,而且她一身中规中矩的套装,似乎正要出门上班。
「这是你的……车?」看见他正准备开这辆宾士车的车门,拓音露出猜疑的表情。
开宾士车、穿手工西装的他,居然会搬进这种老旧的公寓里?
直觉告诉她,他是个值得怀疑的人。
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就常告诉她,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不仅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对周遭一些奇怪的人事物更要特别提高警觉。
她想,这位昨晚突然搬来的角谷先生,就合乎「奇怪的人」这一项。
觑见她怀疑的眼神,英浩知道她怀疑的是什么。
「不,是老板的车。」他随口说道。
「老板?」她微怔,蹙眉一笑,「你老板真大方,居然把宾士车借你开?」
「不是的。」他反应快,毫不犹豫地编了个故事,「昨晚陪老板见客户,他喝挂了,所以我开车送他回家,然后开他的车回来,我开的是国产小车,不是这种进口轿车。」
听见他这样的解释后,拓音不疑有他。
虽然妈妈曾那样耳提面命过,但她看他实在不像是坏人。
「你上班吗?」他话锋一转。
「是的。」她点头。
「不如我送你一程吧。」他主动出击。
虽然他刚才打算先回家一趟,但现在他有了另一个计画。
他要尽快跟她熟稔,然后旁敲侧击得到正确的情报及讯息。在送她上班的途中,他一定能问到一些什么。
「不,我搭地铁就行了……」
「没关系,也许顺路也说不定。」他勾唇一笑。
尽管他平时不常笑,但他的笑容带著致命的魅力及吸引力。
迎上他褐色的眸子,拓音心头一悸。
「你在哪里上班?」他问。
「大手町。」她说。
他忖了一下,「顺路,上车吧。」
「ㄟ?」她一怔,「不,真的不用……」
虽然他不像坏人,但对她来说,他还是个陌生人。她个性谨慎小心,从不跟陌生人打交道。
「你怕?」他睇著她,以他迷人的电眼注视著她。
她微顿,「怕?」
「对。」他点头,「你怕我心怀不轨?」
「不,不是那样的,我……」她涨红著脸,不知所措。
看见她这种羞涩又失措的表情,英浩心里又是一阵奇怪的蠢动。
她真的不像是那种破坏他人婚姻的女人,不过也或许她就是用这样无辜又羞涩的表情迷惑了男人。
而可怕的是,他对她似乎也有点……
不,她迷惑不了他!
他知道自己所为何来,他知道自己有任务在身,他……他不会糊涂了。
「我的公司离那里不远。」说著,他绕到乘客座,打开车门。
「不,不用麻烦……」她的脸更红了。
他睇著她,淡淡一笑,「一点都不麻烦。」
「但是……」
「我们是邻居,也许以后我也有麻烦你的地方,不是吗?」说著,他深邃的眼睛紧锁住她,「我说真的,上车吧。」
迎上他的目光,拓音发现自己真的拒绝不了他。而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不了别人。
「好……好吧。」她蹙眉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别那么说。」他一笑,「请。」
她走到乘客座,上了车,然后他替她关上了车门。
开著车,英浩一路往大手町的方向走。
「你在哪里高就?」他开始不著痕迹的调查她的「底细」。
「京田建设。」她说。
一听是京田建设,英浩至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跟姊夫京田诚一绝对有关系。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不只在京田建设上班,还可能跟姊夫在工作上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不错的公司。」他撇唇一笑,「我猜你一定是社长秘书之类的吧?」
这又是试探,当然,她并不知道。
「不,不是。」她不假思索地摇头,「我只是一般的粉领族,负责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
「噢?」他挑挑眉。
只是一般的粉领族?那么她是怎么跟身为社长的姊夫搭上线的?
「角谷先生呢?」她望著他,「你又在哪里高就?」
「我做保险的。」他说,「你需要吗?」
她撇唇一笑,但眼底却露出一丝哀愁。
「我不需要。」
「现在很少有人不需要保险。」发现她眼底的愁绪,他有点讶异。
「我没有受益人。」她说。
他微怔,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没有受益人?就算她单身,没有丈夫或孩子,双亲以及兄弟姊妹都可以成为受益人啊,那么她说她没有受益人是指……
像是知道他心里的疑惑,她幽幽一笑,「我爸爸妈妈都过世了。」
「抱歉。」闻言,他立即向她致意。
「没关系。」她摇摇头,望向窗外。
「你一个人?」他又问。
她转头看著他,像是没弄懂他的意思。
「我是说……你家只剩你一个人?」
这次,她思忖了一下。「算是吧。」
她有个哥哥,同父异母,最近才相认的哥哥。但过去的二十五年来,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拓音,你的爸爸在你出生前就过世了,他是个好人。」虽然在三年前过世了的母亲总是这么告诉她,而她也一直希望是这样,但敏感细腻的她,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她的父亲还活著,只是不能跟她相认。
她猜想母亲可能是别人婚姻中的第三者,而她则是个不能认祖归宗的私生女。
不过她从未在母亲面前提过这件事,怕的是伤了母亲的心。
直到三个月前,「哥哥」登门拜访,她才证实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
是的,母亲是父亲的情妇。而她一毕业就收到京田建设的任用信函,并不是因为京田建设透过学校或是人力仲介公司找到她,而是因为至死都不曾跟她相认的父亲是京田建设的前社长。
也许是心里早有那样的猜疑,所以当哥哥出现时,她并不是那么的震惊意外。
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说会遵照父亲遗愿照顾她的哥哥,是个一百分的好人,而发现自己在这世界上还有亲人也很值得安慰,但是……她还不习惯这一切。
睇著她忧郁的侧脸,英浩眉心一虬。她那是什么答案?
这个女孩的心里藏著秘密,而他还不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跟她成为姊夫的情妇有关吗?
她说她的双亲都已经过世,那么她对姊夫是那种对父爱的渴望吗?
没多久,车到京田建设楼下,她向他道谢并下了车。
看著她转身走进公司的纤瘦背影,他的心情蓦地一沉。
第二章
台场,天地集团金控中心。
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英浩沉默而凝重地望著远方的海景。
他脑海里不断地想起她,她忧郁的神情,她哀愁的眼睛,她……她美丽的倩影。
他见过的女人不少,但少有人让他如此记挂。
为什么?因为她是介入英代姊婚姻的嫌疑犯?
「桂先生?桂英浩副总裁?」特助角谷和朗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而他却未曾发现。
猛回神,他转头看著一脸狐疑的角谷。
「你怎么了?」从没见过他如此的角谷一脸疑惑。
「没事。」他站了起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坐定,他看著角谷。「有事吗?」
「是你要我来找你的,你……不记得了?」角谷蹙眉一笑。
他眉心一虬,懊恼地说:「噢,对……」
该死,他今天是怎么了?一向专注于工作,几乎没有其他休闲娱乐的他,居然如此神不守舍……
「帮我找辆国产小车。」他说。
「ㄟ?」角谷一怔,「找?你的意思是……」
「买。」他说。
「买?」角谷惊疑地道。怪了,有高级宾士车的他,为什么突然要买国产小车?
他蹙起眉心,懊恼地睇著角谷。「你干嘛要重复我的话?」
「不是的,我……我很好奇。」角谷直言,「你为什么要买国产小车?」
「我有需要,而且今天就要。」他说。
闻言,角谷一震。「今天就要?」
「嗯。」他轻轻颔首,直视著角谷,「不要新的。」
「二手车?」
「对。」
角谷难掩好奇地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可以。」他直截了当的回绝。
听他回答得那么绝对,角谷没有多问。「有指定的厂牌吗?」
「没有,随便一款都行。」他说。
「唔……」角谷忖了一下,「我有个卖中古车的朋友,今天下班之前应该就能把车交到你手上。」
「很好,我就是想听你这么说。」英浩唇角一撇,满意的一笑。
老板满意,角谷当然也露出放心的微笑。
「对了!」很快地,英浩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除了卖中古车的朋友之外,你还有没有做装潢、卖家电的朋友?」
角谷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睇著他。「老大,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你先回答我。」
「你需要的话,我当然也可以帮你找,不过……」
「那好,」他打断了角谷,快速地在便条纸上写下一个地址,然后连同钥匙交给了角谷,「帮我把这个地方搞定。」
角谷捏著钥匙,看著手里写著陌生地址的纸条,满腹疑窦。
「老大,这真的很诡异……」
「不准问,也不准说出去。」他语带警告意味,「你只要负责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妥,其他的事,一个字也别问。」
角谷思索了一下,「好吧,你要我做什么?」
他锐利的眼睛直视著角谷,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在今天我回到那里之前,把壁纸、床垫、床单统统换掉,然后电器全部更新,如果有时间的话,顺便替我添置一些家具。」
角谷听完,挑了挑眉。「听起来,你似乎打算住在那里?」
「记住我说的话,别问、别说。」他再一次提醒角谷。
「了解。」角谷无奈一笑,「如果你要我在一天之内办妥这么多事,那我现在就得走了,可以吗?」
「不送。」英浩唇角一勾。
下班前,办事牢靠的角谷果然将车钥匙送到他办公桌前。
开著刚买来的二手小车,英浩回到公寓。
打开房门,看见屋内崭新的一切,他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样的,角谷。」他忍不住要夸赞一下角谷,「果然没枉费我付你那么高的薪水。」
关上门,他躺在那张崭新的床铺上,轻松的呼了一口气。
虽然这里跟他位在世田谷的豪宅根本不能相比,但至少经过「整理」之后,住起来是舒适多了。
躺了一会儿,他决定回世田谷的家拿一些衣服来,顺便再回「爸爸妈妈的家」吃个饭。
他们家四兄弟都在二十五岁时被赶出家门自立生活,所以目前他们四兄弟各自住在不同的地方。
他翻身坐起,抓了钥匙,大步地走向门口,然后,推开了门——
「唉唷!」
一推开门,他就知道自己撞到了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这里的门根本设计错误,哪有人设计往外推的!
他立刻将门拉回,确定外面的人已退到安全距离外,这才重新推开房门。
门外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河合拓音。
她手里拎著超市的袋子,里面装了一些食材。看来,她有下厨的习惯。
这一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英代姊绝对赢不了她。会做菜而且做了一手好菜的女人,铁定是比较吃香的。
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做了一手好菜?
「你没事吧?」看她额头红了一块,他不好意思地问。
她揉揉额头,蹙眉一笑。「没事。」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外面。」他诚心地致歉。
「没关系的,我们算是扯平了。」她羞怯一笑,「我昨天也撞到你了,不是吗?」
他掀掀唇角,「那倒是。」
「对了!」她将一个小纸盒递给他,「这是谢谢你早上送我一程。」
他微怔,「你不必这么客气……」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谢礼,只是一盒小蛋糕。」她说。
盛情难却,既然她都买了,他就没有不收的道理。于是,他接下蛋糕。
「你都自己下厨?」他问。
「嗯。」她点头,「我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
「很少有人一个人住还自己下厨的。」
「就是因为只有自己一个,反而容易多了。」她一笑,「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完全不必顾虑到其他人。」
不必顾虑到其他人?她一向都是一个人吃饭?姊夫从没在她这儿吃过饭?
「你没招待过客人或是朋友?」他试探地问。
她摇头,「我一直是一个人。」
她一直是一个人?那么……姊夫算是什么?她真的是姊夫的情妇吗?英代姊会不会搞错了?
不,英代姊不是个糊里糊涂的女人。没有相当的把握,她不会去找他帮忙。
「你……」看见他手里抓著钥匙,她问:「你要出去?」
「噢,对。」他一笑,「我要出去吃饭。」
「你是外食族?」她问。
「算是。」
知道他要出去吃饭,拓音下意识地看著自己手里的那袋食材。
反正要下厨,一人份跟两人份实在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她可以邀他到她家吃饭吗?
他才刚搬来,如果她提出邀约,会不会给人一种轻浮随便的感觉?
忖著,她脸上不觉出现挣扎苦恼的表情。
睇见她那样的表情,英浩立刻解读出表情底下的含义。
他是个生意人,擅于察言观色,不论老少,不管男女,他通常都能读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显然,她正在犹豫著是否要邀他一起吃饭。
虽然他刚才有回家吃饭的打算,但这一刻,他改变了主意。
他有一百个理由改变,而其中最合理、最理直气壮的一个理由是——他要尽快完成英代姊交代给他的任务。
跟她吃饭绝对是一个更深入了解她,并进入她生活圈的捷径之一。
再说,她既然敢邀他吃饭,就表示今晚她不会有其他的访客。而他也不必担心跟姊夫撞见。
「你的表情似乎在说……」他凝睇著她,语带试探地问:「你想来我家吃饭吗?」
被他道中心事,拓音立刻涨红了脸。「さ,我……我其实……」
「我猜错了?」他露出一记失望的表情。
「不,不是的!」见他一脸失望,她更慌了,「我的意思是……」
见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他忍不住一笑,而且是打从心里笑了出来。
这会儿,她的脸已整个红透。
睇著她,他不禁有点心神荡漾。他必须说,她的娇羞柔美实在教人心动。
就连他这种见识过不少女性的人都如此,更别说是那个敦厚老实的姊夫了。
「反正我要下厨,多煮一点或少煮一点并没什么差别,但是我……我……」她低著头,沉吟了一下,然后再抬起头来看著他,「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他直视著她的眼睛,「我明白。」
那一刻,他说的不是客套话,他是真的相信她所说的。
但转念再想,一个不随便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介入别人家庭的傻事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不希望你觉得我轻浮随便,我……这是我第一次邀人到我家吃饭……」她说。
他沉默了一下,定定地睇著她。
他的眼神、这一刻的宁静,让她更觉心慌。她不安而窘迫地捏著手里的购物袋,暗暗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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