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的时候,长孙洵又差人送来了好一堆东西,说是白月然日里看上的,每样颜色均挑了一份送过来。
初夏万没想到那里面竟也有一份是送给自己的,她茫然的看着送礼之人来到自己房前,恭敬的将礼物放在桌上。复又恭谨的退下后,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那静静放在桌面上的衣服是送给她的。
可是为什么会送她衣服呢?初夏疑惑的拿起衣服看了看,是不是送给小姐的结果送衣服的人弄错了?
可是真的很漂亮啊!她探头探脑的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人走动便咬唇笑着将衣服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大小正好一身。忽听得有人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她一抬眼就看见长孙洵眉眼含笑的看着她:“果然正好一身,我原本还有些担心!”
“公……公子?!”初夏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是长孙洵。
长孙洵见她傻傻的瞪着自己,还一面伸手费力的揉了揉眼睛:“你在看什么?”长孙洵好笑的看着她问道。
这时初夏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拿着衣服在身前比画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的将衣服胡乱放到身旁的桌子上说道:“公子怎么来了?我马上去告诉小姐!”
“不用了!”长孙洵伸手止住她向外走去的步子。这丫头还真是个行动派!长孙洵无奈的摇头笑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初夏指着自己的鼻子满眼不置信,随即恍然大悟道:“公子可是来拿衣服的……”她不过是个下人,长孙公子怎么会送她衣服呢?肯定是送衣服的人弄错了!
“不是……”这丫头在想什么啊,他方才明明说得很清楚是送给她的!长孙洵推开她递上来的衣服,温和的笑道:“衣服是送给你的!你身上的衣服太大了,所以才会一直摔倒!以后注意些就好了!”
“是……是的!”初夏神色露出些许慌乱,手也不自觉的捏紧了裙摆说道:“可是初夏不过是个丫鬟,怎么能随便收公子的礼物呢?”
她身上处处是狰狞的疤痕,所以才穿着大衣服遮掩的。听到长孙洵说她衣服大,心中难免有些心虚,声音也越说越低。
她的心思变化全反应在脸上,长孙洵一眼便看穿她好似有些心虚。无功不受禄,他暗自猜测兴许她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意贬低了自己。倒是自己太卤莽了,长孙洵轻笑道:““我说不是白白送你呢?”
见她仰起困惑的小脸看着他,不知怎的,长孙洵心底竟浮现出一丝熟悉感:“实不相瞒,在下是有事相求!”
“有事?”初夏疑惑的挠了挠头,早将方才的心虚遗忘在了一边:“有什么事公子尽管说好了,只要是初夏能办到的,初夏决不推辞!”
言罢像是怕长孙洵不相信一般,她还信誓旦旦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真是个傻丫头!长孙洵几是要忍不住笑起来,见她性子单纯,他也不隐瞒道:“我同你家小姐九年前订了婚约,那时她不过五岁。其间九年未见,她的喜恶我也不甚明白,所以总会无意惹恼了她。听人说你从小便服侍着她,想来这些你应该是很清楚的。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初夏咬唇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暗淡。他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哥哥不假,却也是小姐的未婚夫。
倘若他与小姐成亲后,她跟过去,能天天见着他,她也心满意足。只是若小姐拿鞭子像抽她一样抽长孙洵那该如何是好呢?
见她低头不出声,长孙洵只道她是在担心日后他会对她家小姐不好,便低声解释道:“自我九年前见着她,便发誓今生只对她一人好,不会再让人欺负到她。这点你尽可放心!”
“不……不是的,”听他如此说,初夏忙摆手道:“公子那么好的人,肯定是不会委屈了小姐。我只是怕……”
该怎么说呢?初夏拢起两弯秀眉,一脸的苦恼。她怎么这么笨嘛?连话都不会说!
“额……公子,你可是真心喜爱我家小姐?”
长孙洵神色一怔,并未料到她会如此问。然而见她一脸诚挚,不似在逗弄他。长孙洵略一沉吟,心下浮现出桃林里鼻涕眼泪满脸飞的女孩。神色不禁变得温柔而遥远:“是的,此生我定当视她为珍宝!”
初夏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微微的酸苦。她用力的甩了甩头,想甩去心头莫名的苦涩继续问道:“如果她有一点点的脾气不好呢?只是一点点!”
小姐的人其实也是很好的,只是有时候脾气大了点才动鞭子抽她的。可那也只是偶尔啦!恩,她保证真的只是偶尔!
“人无完人!”这一次长孙洵再也没忍住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和的笑道:“就连我自己也是缺点多多,我又岂会强求他人至善至美呢?”
那样亲昵的动作让初夏一瞬间涨红了脸,觉得自己的心“咚咚咚”的竟好似要跳到嗓子眼一般,舌头也像是打了结:“这……这样的话,公……公子放……放心,初……初夏一定帮……帮公子!”
看她涨红脸的可爱模样,长孙洵轻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可爱的丫头!就像……他忽然收住了笑意,被自己毫无来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那念头却疯狂的滋生起来:就像桃林里的小月然……
第三章
长孙洵方离开没多久,白清薇便缩手缩脚的走了进来。
“清薇?”初夏疑惑的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你什么时候成贼了?”
“去你的!”白清薇伸手朝她脑门上狠狠一弹,责怪的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枉我还在担心你呢!我估计小姐今天心情准不好,晚上你服侍的时候小心些。”
一眼瞥见她脸色酡红,一双小手紧紧的拽着身前的衣服。显然她心思早已飞到天外,并未将清薇方才的话听进去。
“你这丫头……”白清薇使劲往她脸上一捏:“这衣服是长孙洵送的?”
“恩。”初夏微微颔首,勾起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长孙公子是个好人,除了你,他是第一个发现我衣服身上太大才一直摔倒的!”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白清薇不屑的瞥了瞥嘴道:“说吧,他让你做什么事?”
“不是这样的,”初夏瞪大了眼睛,仰起小脸,一脸的倔强:“虽然公子是有事要我帮他,可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好,好,好!”白清薇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颊,这个丫头就是太单纯,容易相信人。不过既然长孙洵能注意到她一个丫鬟衣服太大这种细小的地方,倒还是有些不同的。思及此,白清薇心里稍稍放心了些,神色里不自主的露出一丝宠腻说道:“是我枉做了小人,行了吧?你说好就好!”
“什么小人不小人的!”初夏故意冲着她恶狠狠的咂了咂嘴道:“清薇是好人,公子也是好人,不许你这样说!”
白清薇淡淡笑了笑,也不言语。只转头朝窗外看去,见天色已大晚,便道:“小姐今日从回来就没出过房门,连长孙家送东西过来时也未踏出房门。你晚上伺候的时候一定要当心点,知道吗?”
虽然她心里也清楚白月然一向心情不好时就爱拿初夏出气。是如何避也避不了地。然而小心些总归是好地。想到这里。白清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举目向浓黑地夜幕望去。
夜。犹如划不开地。浓稠地墨。直直地泼下去。掩了一切。唯有那弯月。嵌于墨布之上。愈发衬得皎洁。偶尔拂过一阵凉爽地夜风。使整个夏夜忽地变地轻快起来。
初夏站在白月然地房门前。只见屋里未燃灯。是黑漆漆地一片。她纳闷地摸了摸后脑勺。往日这个时候正是白月然沐浴地时辰。今日不会提前歇下了吧?
这下倒叫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踌躇之间。忽听见屋里传来冷冷地话语:“进来吧!”
原来小姐还没歇下啊!
初夏一楞。忙推开门走进房里点了灯。见白月然正坐在软榻。便上前问道:“小姐。水放好了。现在可要去洗?”
“再等一下!”白月然摆了摆手,神色漫不经心道:“听说长孙洵送你件衣服?”
“恩。”初夏点了点头,一脸的喜气:“小姐,公子很喜欢你呢……”
“哼!”白月然一声冷哼的打断,神色不屑:“去拿来看看。”
初夏应声走了出去,不一会便拿了衣服过来,递了给白月然。
白月然拿在手里懒懒的翻了一下衣服,垂眸说道:“长孙府倒大方,连对个丫鬟都出手都够阔绰!只是……”
说着,她将勾住衣服的手指轻轻一松,衣服便软软的落到地上:“这也未免太看不起我们白家了!难道白家连件丫鬟的衣服都给不起?你说是吗,初夏?”
“是……是啊!”初夏手足无措的张了口回道,看着软软落在地上的衣服,心里像是扎进了一根细针似的狠狠的疼痛起来。
“怎么?”白月然嘴角轻勾,兴致昂然的看着她一张惨白的小脸道。
初夏却是紧咬着下唇,垂首不语。看得白月然越发来了兴致:“舍不得?恩?”
“不是这样的!”初夏浑身一震,再也忍不住的的抬头看向她,眸子里是掩不去的倔强:“不是小姐说的那样,初夏不是舍不得。公子送给初夏衣服也是为了小姐,公子那么喜欢小姐,初夏只是觉得……”
“够了!”白月然不耐的拧起眉头,伸手将面前的茶杯扫落到地上:“还轮不到你一个丫鬟来指手画脚!”
茶盅应声摔在地上的衣服上,“啪”的一声打个粉碎,黄色的茶水顿时在浅色的衣衫上漫洇开一圈圈晦涩的茶渍。
“不过一件衣服就成长孙家的奴才了?”白月然一面说着,心下微微有些诧异初夏方才的反应。没想到这丫头倒还挺护着长孙洵!
想到这里,她淡淡一笑走上前对慌张解释着的初夏道:“方才是我语气说得重了些,你也知道,长孙洵是我未来夫婿,所以见着他送旁人东西我难免会反应过了头!你能明白吗?”
“恩。”初夏低垂着脑袋点头,手指别扭的搅着衣摆。这么说小姐心里应该也是属意于公子的!这样的话,公子应该会很高兴的:“是奴婢的不是,白白惹小姐不开心了!”
“也不是你的错。”白月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犹疑的皱眉道:“我只是看着觉得心里不好受得紧……”
话还未说完,忽听“啪”的一声,一把剪刀从她袖口滑落出来。她嘴角轻勾一笑:“方才翻了陈年的衣服出来,我看着不喜欢就拿剪刀剪了!我也累了,你收拾下去休息吧!”
“是,小姐。”初夏未作它想,忙回答着弯腰俯下身忙碌的收拾起来。
却听白月然幽幽叹气又说道:“过几日去画舫赏花一事先搁下吧,若是长孙洵来了就替我回绝了!你这衣服也好生收下,莫要再让我见着了!”
听了她的话,初夏正忙着收拾的手一顿:“小姐是在生公子的气吗?”
要不怎么会不愿同公子一起去画舫呢?她一向愚笨,脑子也不懂得多转几道弯。若放在平日里,她也不会多问以免惹来白月然不快。然而此时涉及长孙洵,她想也未想便冲口问道。
“哼!”白月然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哼,随即转身换作一幅轻柔的神色道:“也说不上是生气!方才我不是说过了吗,长孙洵是我未来夫婿,所以见着他送给旁人东西,我心里难免会有疙瘩!好了……”
初夏见她转身要走,心中一急。怎么办?明明答应过要帮公子的,现在却反倒因她而坏了事。怎么办?她一张俏脸急得通红,她答应过公子的啊!若是公子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的。
小姐是不喜欢公子送她衣服,所以才会生气的。初夏慌乱的抓紧双手,忽觉着手心一紧,接着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六神无主的低头一看,只见手心里静悄悄的躺着方才从白月然衣袖中滑出来的剪刀。刀尖处浸染了殷红的鲜血,在明晃晃的烛光里散发着莫名的诱惑力。
对了,对了,她怎么没想到呢?
初夏惊喜的抬头拉住欲离去的白月然的衣袖:“我知道了小姐,没有衣服,什么都没有。这样小姐就不会生气了对不对?”
说着她低头拿起剪刀对着衣服一通乱剪:“没有衣服,什么都没有,所以……小姐不要再生公子的气了好不好?”
手心被剪刀扎过的地方传了一阵生生的疼,像是要疼进心底:不要生气……小姐生气,公子就会难过的。我不想……不想看到小哥哥难过啊!
第四章
凡是签了卖身契进白府当奴才的,均要按规定除去原本的姓,改姓白。而原本姓什么,那重要吗?谁会有这空闲去管一个下人?而她原本来自哪里,那就更是无人问津了。
白清薇因为放心不下初夏,便一直在她房门口等着。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初夏时,也是在这样的夜晚。那时候她刚被卖进白府,白管家将她安排与初夏住在同一间房里。她午夜噩梦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初夏皱着一张小脸正笨手笨脚的往自己的身上抹药。
她一向浅眠,稍微一点动静便会惊醒。而此刻却是叫噩梦惊醒,可见初夏手脚放得有多轻。看她一身狰狞的伤痕,白清薇微微有些吃惊。早听人说白家待人宽厚,却不想这一身明显的鞭伤是自何处而来,总不会是自己摔出来的吧?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关她的事,她又看了一眼那张隐忍着的小脸便翻身继续睡去。第二日清晨一觉醒来,再见到初夏时,她已换上了宽大的衣服将身上的伤痕遮掩的严严实实。且对此事只字未提,若非白清薇前一日夜里亲眼看见,当真要以为她过得无虑。
这个傻姑娘呵!白清薇摇了摇头,思绪也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正好见初夏失魂落魄的走了过来,虽说初夏挨打是常事,但她素来乐观,过后便忘了,从未露出过这般神色。白清薇看得心里一紧忙走上前问道:“初夏,怎么了?”
初夏却好似未曾看见她,双眼无神的一步一步跨向自己房里。看得白清薇一怔,忙跟上去掩好房门。
“那泼妇究竟对你怎么了?”白清薇皱起眉头,见她仍是毫无反应,便伸手摇了摇她。
这时初夏方才回过一些神智来,漫无焦距的眼眸在认清眼前之人后,强裂开嘴角笑道:“清薇,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看着她强力扯开的笑脸,白清薇只觉得心中窝火得紧。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下心中的怒意低声问道:“初夏,刚才在小姐房里,她让你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初夏像是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歪头想了好一阵才轻轻一笑道:“没有干什么,说了一会子话就让我回来了!小姐说看见公子送我衣服,她不高兴,还不愿跟公子一起去画舫上游湖。”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向清薇歪头一笑:“你看,小姐多喜欢公子!”
“然后呢?”白清薇眉头皱得越发深了。这不是白家小姐一贯地作风。白月然怎会没事跟初夏讲这些?更何况白月然喜不喜欢长孙洵。她也看得出来几分。
“然后啊?”初夏伸手拂平白清薇地眉头。脸色里似是星星点点地调皮:“这样地清薇才好看嘛!然后我就把公子送给我地衣服剪碎了。这样小姐不生气了。公子也会开心。”
只要能帮到公子。她什么都无所谓……是地……无所谓……
她说得那样风轻云淡。配上轻扬地嘴角。仿佛是真正为他们地良好姻缘而开心。只是……
“傻瓜!”白清薇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叹气道:“把脸上擦一擦。”
“哎?!有脏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