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西乐方才缓缓抬起头来,朝锦御看去:“本宫要的东西可有带回。”
锦御恭敬地点了点头。
西乐嘴角勾起一丝妖娆万分的笑容,看也未看訾槿一眼转身离去,锦御紧跟其后。
訾槿无奈地看向西乐的背影:如此的喜怒无常,提前更年期了?
宅内最北的角房,西乐单手支着头,靠坐在桌边,烟眉微蹙,双眸紧闭,倦色尽显:“皇兄可有怀疑?”
“皇上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如今大多都是那般模样,见鱼落姑娘带着扳指被属下护送回去,自是欣喜若狂,不及多想。”锦御垂下眼眸回道。
西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当初碰到她时,皇兄也并非清醒之时,如今这般……待到皇兄清醒也不会多作怀疑。”
“魂系两人若同处一地,皇上便会恢复得更快,到时清醒的时候自然便多,更不会对鱼落姑娘的身份产生怀疑。属下以为主子还是尽快回宫才是。”锦御抬眸看了眼西乐的脸色。
“呵,你怕什么?你怕本……宫不会带她回去吗?”西乐冷笑一声,逼视着锦御。
锦御迅速地低下头:“属下不敢。”
“寐魂与惜魄可有带回?”
锦御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高举过头奉上。
西乐迅速地起身,拿起锦盒,缓缓地打开。一株仿佛才被摘下的碧玉色的嫩草,与一颗血红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盒中。
“属下以为……主子还须三思而后行。”
西乐神色一转,凌厉万分地看向锦御:“那你以为该如何?”
“皇上当初冒了极大的凶险,并未想过要拿回……将来若得知此事,只怕……惜魄虽能保住她的性命,但若同寐魂同时用的话,只怕那人会疯癫致狂,更甚者四觉全失,生不如死……属下还请主子三思而后行,将来若后悔……只恐已晚……”
“皇兄的东西,本宫帮他索回又有何错?!……此事我既敢做,自是不会让皇兄知道,不然本宫要那鱼落作甚?……为得到寐魂与惜魄死了多少人,你是知道的,本宫岂能让它们成了无用的废物?……本宫既然敢给她用,自是不会让她疯癫至狂,更不会让她四觉全失。”西乐似是在说服锦御,又似是在说服自己。
“主子,您对她若全是仇恨,又怎肯连着十几日输送内力给她……此时悬崖勒马为时不晚,莫要待到……”
“住嘴!本宫走到今日,凭的便是对她的那些刻入心髓的恨!如今好不容易让本宫等到了,你却多加阻挠,是何居心?!”西乐面目狰狞神态癫狂,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喝道。
“属下不敢。”锦御迅速地低下了头。
訾槿手抱着一盅汤,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朦胧中她感觉有人立在自己的身边,努力地想睁开双眸,无奈眼皮却如坠千金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西乐伸手挪开訾槿手中依然温热的参汤,皱着眉头将訾槿扶到床上躺好,待一切备好。
锦御神色异常复杂,端着一碗冒着烟的汤药走了进来,放在西乐手边的桌上。
西乐温柔地执起药碗,优雅地嗅了嗅,余光看向訾槿,嘴角勾起异常妖娆的笑容:“小哑巴,起来喝甜汤了。”
锦御木着脸走到桌边,端起桌上的那盅汤,眸中满是挣扎之色。
西乐执起汤匙将第一口汤药,喂到了訾槿的口中,嘴角笑意又深了一分:“甜不甜?这药草可是五百年才出一株,甜香异常呢。”
睡梦中訾槿,似是赞同一般,舔了舔嘴角。
“主子!”锦御慌忙托着那盅汤,走到西乐身边,“厨房说这参汤……是她独自一人忙活了两个时辰给主子熬的……主子是否……”
西乐原本温柔似水的脸庞,瞬时阴郁冰冷异常,一把将那盅汤扫飞,“砰”地碎了一地的瓷片:“哼,她以前也尽用这些伎俩骗哥哥!”话毕后,微微颤抖的手猛地扔了手中的汤匙,将整整一碗汤药灌入訾槿的口中。
訾槿也不抗拒,全部喝了下去,直至喝完嘴角勾起笑容,满足地舔了舔嘴唇,翻个身继续睡了起来。
锦御徐徐地闭上双眸,不愿再多看一眼。
西乐脸色煞白怔愣地看着手中的空碗,脸上的神情竟是难辨的复杂,良久,她冷笑连连,逃一般地跑出了房门。
微风习习掠过河岸上的柳枝,温暖的日光晒得人直瞌睡。淮阴河畔,一座单层的画舫缓缓划过水面,只见一身白纱的绝色女子眉头微蹙、嘴角含笑地趴在船沿上,看着细风微波。
她身边的青衣少年,皮肤微黑身材瘦弱,平凡的脸上只有双眸灵动出神,那少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画舫。
西乐嘴角沁着浅浅的笑,支起身来望着远处的几座华丽的画舫:“小哑巴,今晚就歇在此地可好?”
訾槿无趣地耷拉着脑袋:说也奇怪,那嗜睡的毛病来得怪异,去得也奇怪,似乎一觉下来已是精神百倍。
訾槿深信是西乐耗费内力救了自己,但问起西乐,西乐却如何也不承认,只说喝药喝好的。自那日起訾槿又开始了苦命的喝药生涯,喝药便喝药,訾槿本就习惯了,谁知西乐的一句话差点把訾槿悔死“谁让你当初呈一时之快,将聚魂玉还于了他?活该今日受苦。”早知道那聚魂玉如此厉害,当初打死也不会一时意气将它摘除了。
“小槿槿在想何事?”西乐见訾槿良久未答复自己,斜着身子靠在訾槿身上,附耳问道。
訾槿回过神时发现船已靠岸,惊讶地看向西乐:辰国、大长、公主、这只需半个月的路程你老人家快走了两个月了。眼看都夏初了,照你这样赶路法,明年也到不了辰国啊。
西乐微微笑道:“天色已晚,今日我们就停驻在这繁荣的淮阴河畔,本宫带你去见见世面。”
訾槿打量着四周来往的船只,岸边繁华的建筑,略显心动:去吧,自己又是被通缉之身,万一被抓住,指不定十八般刑具一一伺候,不去吧,何时还能公费游一次这水上皇城?
“小槿槿可知这淮阴河畔乃三国最重要的交通纽带,此处的繁荣比月国京城犹甚,很多风景与奢侈连月国的京城都望尘莫及,若不见见淮阴三楼一绝,也算是人生一大憾事……”
“属下求主子收回成命!”锦御一头飘逸滑顺的黑发,身形修长挺拔,只是五官过于的平凡,本该年少轻狂的年纪,而眉宇之间的老成之色已是遮盖不住。
西乐的话被人生生地打断,自是不悦。她美目一挑,斜了一眼跪于身下锦御,道:“你是主子?还是本宫是主子?”
锦御垂下头,眉头紧锁地道:“主子,如今京城已送来第三封急召,主子一直绕远走水路,如若再不赶路,怕是月底也到不了京城了。”
“锦御!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本分!”西乐沉声怒道,话毕后,拽了一把看戏看得正起劲的訾槿,下了船。
訾槿赞许地看向锦御:老虎嘴上敢拔毛,人物啊人物。
锦御敛下眼眸,不再辩驳,起身默默跟在二人的身后。
西乐见锦御跟了上来,立即停下身来,冷声道:“你不必跟随,在此等候便可。”口气生硬,不容妥协。
锦御猛然抬眸却对上了西乐凌厉的美目,无奈之余转身回了船上。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往来的人群或匆忙或悠闲。此处的建筑风格不一,既有江南的典雅极致也有北方的大家风范。路上行人偶会因西乐的美貌而侧目,却无失礼之人。
訾槿潜意识地慢上西乐一步,跟在其身后,漫步于淮阴城的大街之上,一路下来竟未遇上半个地痞流氓,城内繁荣真真比月国皇城更甚。
“此地属于月国领地,但因是最靠南的三国交界处,固然此地曾龙蛇混杂乌烟瘴气。五年前江湖组织纳明楼似是一夜崛起般,将城内六成的买卖收与麾下。五年的时间,纳明楼主将此处治理得堪比各国京城……这座小楼便是淮阴城的三楼之一。”西乐眼眸流转嘴角含笑,停在一座古朴精致的小楼外。
訾槿抬头望去,门匾之上四个大字“金玉满楼”,转了两个圈,将小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两个来回:破木头拼造的两层小破房,也叫金玉满楼?那要是青砖堆成的楼该叫什么?钻石镶满楼?
西乐看出了訾槿的鄙夷,侧目一笑,拉起訾槿正欲走进,却被守在边上的人挡住。
“此地已被我家主子包下,烦劳两位再找别的地方。”守门人一个作揖,恭敬地说道。
西乐眉头轻皱,仿若未听到那人说话一般,头都未抬下,拉着訾槿直接走进。
门人见西乐如此目中无人,恼怒之色尽显,正欲发作之时。
訾槿却快那人一步,紧紧地抓住了西乐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伤势未好,此地仍属月国境地,低调、低调啊。
西乐缓缓地回头,朝那门人妖娆一笑,门人微微一怔。西乐抬手一指弹过,门人却是定在了原地。西乐头也未回地,进了“金玉满楼”。
訾槿无奈地跟了进去,穿越定律:下馆子时定要找个有麻烦的馆子,以便找下最大的麻烦。
楼内与楼外一门之隔,却是天壤之别。
只见地面居然全是青玉琉璃铺成的,堂内一片金光灿烂。大堂上空悬浮着三个如拳头大的夜明珠,周围围绕着数十个小珠子。大堂的梁柱之上能看见黄金镶玉器浮雕。那楼梯扶手明眼人一看便是上百年的檀香木,扶手柱上的浮雕,栩栩如生,堪称神工,真真不愧为金玉满楼。
堂内小二一身上好的锦缎蓝装,见有人进来忙笑脸上前:“楼公子已等二位多时了,两位上边请。”
訾槿苦笑了一下正欲解释,却是被西乐识破了意图,粗鲁地将其拉住,跟随小二去了楼上。
訾槿苦闷地跟于西乐的身后。西乐下船之时,被锦御阻止,已是心生不满,如今又被人拒之门外,依西乐平日里诸多良好的习性,可见此时已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入了二楼,小二殷勤地将西乐与訾槿领到“鸾凤和鸣”间。
小二立于门外道:“楼公子,你等的人已到了,是否请他们进去?”
“进吧。”房内,传来了清冷悦耳的男低音。
室内,入眼是一个罕见的紫玉屏风,栩栩如生的鸾凤和鸣图浮雕于紫玉之上,美仑美奂。闪过屏风,只见一紫纱锦袍男子眉头轻拧双眸紧闭,手持白玉樽,似是卧醉于雕花古木塌之上。
绝色男子听有人走进,缓缓开口问道:“查得如何?”
西乐见到绝色男子后微微一愣,而后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绝色倾城的笑容。
訾槿局促不安地跟于西乐身后,四处打量着这比皇宫还要奢侈的酒楼,看看有没有安全的躲藏之处,可惜此处无非是些玉玉翠翠的东西,中看不中躲啊。
绝色男子见问话后半晌未有人答,蹙眉睁开了双眸,入眼的便是西乐那张似笑非笑的绝色倾城的面容。
“你们是何人?!”绝色男子的声音清冷中又带冷冽。
訾槿将四处打量的头缩了回去,立正站好隐身于西乐身后,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西乐笑道:“淮阴城可谓人杰地灵,如此绝妙的美人,也能让本宫……姑娘遇见。”
本于鸵鸟状的訾槿一听绝妙美人,急忙伸出脑袋向男子望去。一张绝色倾城的脸,眉似新月,杏眼微醺宛若星辰,紧抿的嘴唇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美若冠玉的脸看上去妖娆魅惑,却又隐隐透着一股疏离和冷漠,让人无法接近。
绝色男子优雅地起身,眼中已是怒气一片:“不知姑娘擅闯此地,有何贵干?”
西乐嘴角含笑找了旁边的位子,随意地坐了下来,看向男子的眼神异常的娇媚:“本姑娘前来看看谁人,能在淮阴城内如此猖狂,居然包下了整座‘金玉满楼’。”
绝色男子不耐之色尽显,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若是姑娘不走的话,休怪楼某不好相与。”声音中的冷冽之色更添三分。
訾槿对如此绝色虽心有不舍,但本着逃命之时不惹事的心态,转身便要离开,却被西乐伸手拉住,恶狠狠地剐了一眼。
訾槿惟有老老实实,继续立于西乐的身后,眼神四处乱瞄,却不敢再看那祸国殃民的男子。
西乐悠闲自得地端起桌上,已有点凉的茶水嗅了嗅:“极品普洱茶太过浓郁,不合本姑娘的口味,还给你!”话未落音,手中的茶碗早已飞了出去。
绝色男子抬手将茶碗接住,冷声道:“既然姑娘专程来找事,休怪楼某不客气,来人送客!”话未落音,已从窗外飞身进来四人与西乐交起手来。
訾槿心疼地望着满地碎片,五分之一柱香之前,这些都是价值万金的金碗玉碟,如今倒好已成了残花败柳。訾槿忍住心疼手脚麻利地钻进了桌下,从镂空的桌布之中,只露出两个眼珠分析着战情,大有敌强我跑之势。
男子依然斜身躺在古木塌上,悠闲地自斟自饮。一人敌四,西乐已是渐渐地落了下风,好在那四人只是想将西乐赶出楼去,并未下杀手。
訾槿看到此种情景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带着西乐溜出门外,而不是被人扔出门外。
西乐已是渐渐不敌四人,眼见訾槿已是不够意气地快溜至门边怒声道:“死哑巴!我若有事你焉能出了此地不成?!”
訾槿缩着脑袋回头看到,西乐背后已被一片血水渗透,知道此次玩大发了,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又伤口裂开了。訾槿思索了十分之一柱香的时间,终是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会,咬牙转身回去:“住手!”
四人同时愣住看向訾槿,訾槿颤巍巍地抖动着手中的小瓶:“四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有本事……”訾槿又看了一眼扶着桌子微微喘息的西乐,血水已是渗了一地;“有本事同我打过!谁再打她!我就……我就……我就生气了!”
西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是也不那么眩晕了。
听到訾槿的话,悠然饮酒的绝色男子,侧目看向微微发抖的訾槿,眼底也滑过一丝笑意,迅速地给四人之一使了眼色。
訾槿见四人之一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心中紧张得怦怦乱跳,本想大呼一声:不关我事!
可转念一想,西乐为护自己无恙重伤未愈,更是连着数十日的输送内力。若不是为了自己,西乐绝不会连四个小喽啰也搞不定。如若没有她,说不定今日自己早已不能站在此处。
訾槿见那人一步步地朝自己走来,訾槿左思右想挣扎来去,终是在那四人之一离自己三步之遥的地方,打定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主意,将手中的小瓶扔于地上,在烟雾之中吃下了解药。
“主子!小心有毒!”四人中有人喊道。
话未落音,四人早已砰然倒地,绝色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光芒,浑身无力地斜斜地躺在塌上。
烟雾过后,訾槿立即扶住西乐摇摇欲坠的身子,将解药喂其服下,小心地避开了她身上的伤口,又因内疚不敢看向余下五人,毕竟此事都是西乐的不对。
西乐微微地喘息了一下,伸手点住了肩头的穴位,血渐渐止住了,她站定后朝訾槿微然一笑。
訾槿受宠若惊地傻笑了一下,伸手拉住了西乐:闹够了,回去吧……身上的伤还须上药。
西乐轻轻抬手,訾槿撇了撇嘴,无奈地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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