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玄琢并不将他轻蔑的态度看在眼底,冷淡地挑起眉,“就是你将事情告诉安乐的?让她感到痛苦,就是你们千方百计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她仇视你,是你罪有应得!”
“恨我的人太多了,我不在乎这天底下仇视我的人多上她一个,不过。我不想要让她痛苦,我算起来应该是她的敌人,而我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你这个口口声声关心她的舅舅,却忍心用真相来伤害她!”
“既然是真相,她就总有一天会知道。”
“是呀!”闻人玄琢冷笑了声,“她确实迟早都会知道,可是,你们所用的方法。却是教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受到最大的痛苦!”
“她是光帝的女儿,怎么会不相干呢?”
“她是她,没必要为任何人的痛苦付出代价!”闻人玄琢冷冷地纠正他的话,“我知道你在朝为官二十年,却因为是西宫娘娘的哥哥,前皇太子胤焰的舅舅而被罢官,你以为自己原本应该享尽荣华一辈子,为了早日达到这个目的,你不惜引荐普洮到先帝身边当差,让他迷恋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最后的结果我们大伙儿都很清楚,邹元,你所犯下的罪行就算戎皇不办你,胤焰只怕也饶不了你,罢去你的官职,留你一条命,算便宜了!”
“你这个叛徒没有资格数落我!”邹元像是被人点中了心事,脸色青红不定,激动地反驳。
“原来你依旧执迷不悟?来人,”闻人玄琢脸色—沉,“送他到该去的地方吧!这种人倘若没有受到一点教训,是绝对不会知道悔改的。”
金腾接到命令,手一挥,邹元就立刻被带了下去,一路上,惨嚎声不断,“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叛徒!你这个叛徒——”
第7章
就在她一个人彷徨无助的时候,忽然来了一票宫里的人,带着她四哥的旨意,将她接到京北的行馆里,教她暂时住下来,再择日回宫。
她不知道四哥怎么会晓得她已经回京,而且,又一个人跑了出来,只是,一切又像从前,仿佛这两年的一切点滴欢笑,根本从未发生过似的;却偏偏,宁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她,不喜欢这个想法。
安乐坐前梳镜前,像一尊没有生命力的搪瓷娃娃,任由身后的婢女替她梳弄绾发,虽然,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模样,在这个宫廷之中,她却有义务不教自己心里的哀伤形色于外,认命地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好痛……”一束黑发被牙梳揪疼了。
“公主,对不起……奴婢笨手笨脚弄疼了你……”婢女连忙退复了两步,跪在地上请求饶恕。
安乐缓缓摇头,其实,这不经意的一扯并没有太过教她疼痛,只是……那发根处沁出的一丝丝疼痛,教她忍不住想起了一双温柔灵巧的大手。
“闻人……闻人……”
她双手抓住了肩畔一缕柔软的青丝,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她想他呀!
“闻人……”她没忘记,怎么能够忘得了呢?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是他替她绾发,他的动作总是轻柔呵护,从来不曾将她弄疼!
乖乖坐好,不许乱动!
还要多久呀?快一点,我都快要坐烦了!
梳头要有耐性,要不然,你瞧见那树上的鸟窝没有?你再不乖乖、安分坐好,小心头发变成乱七八糟的小鸟窝,到时候我可苇管!
你骗人,我才不会变成小鸟窝……
她总是说不会!她总是不听话!一直以来,她就是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好玩,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等他把头梳完,她老是一直催他动作快点,说自己已经不耐烦了!想要出去玩……在今天以前,她从没来得及好好体会他替她梳头的温柔……
从来没有!而现在,却已经迟了!太迟了……
“闻人……”
一声近乎哀鸣的呼唤从她的喉咙深处夺出,安乐用手掩住了唇,不让一声声的抽泣逸出,可却止不住泪水滚烫地滑落;泪痕漫过她的指缝,滑过雪白的颈际,然后没人她胸前的衣襟,消失不见。
可是她心里清楚,它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一滴滴地沁人她的心坎儿里,在她的心头蚀成了一个疼痛的空洞……
※ ※ ※ ※ ※ ※ ※ ※
那一天,当舅舅告诉她闻人是仇人的同时,也没忘记告诉她当今在朝廷中最具权威的翰林学土孟观云也是同党之一。
“你不要过来!你也是我的杀父仇人!孟观云,你不要再过来了!”安乐没料到他会在行馆里,她伸手指着他,想要喝退他的时候,却也不忘自己后退,直至抵住了小桥墩,途无可退才停了下来。
“我今天来见十四公主,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孟观云耸了耸肩,早就料到自己不会太受欢迎。
“我不听!”她捂住耳朵,恨恨地瞪着他。
“你当然可以不听,也可以不信,反正孟某将话带到就是了,十四公主,到时候你就千万不要后悔。”
“我不会!绝对不会!”她激动地摇头。
孟观云却没打算就此打住,他今天就是打算赚闻人那小子的人情;才勉为其难走这一趟的,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孟某只是把话带到,至于你会不会后悔,等听完孟某将要告诉你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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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谷
虽然,对于安乐的事情感到遗憾担心,不过,闻人玄琢明白自己的身分,他身为柳影门之首领,对于最近出现在身边的谜样人物,他必须尽速解决,以免留下后患。
“怎么?十四公主还是不肯原谅你?”虽然长年居住在药王谷,不过,拥有一个像孟观云这样的常客,冷厉痕常常不出谷门,依旧能知天下事。
“事情没那么简单。”该死的孟观云!
“算了!让我去替你查一查,在这个天底下除了皇宫大内以及御影门之外,谁还可能会拥有‘紫鸩’。”说完,冷厉痕起身就要往药经室里步去。
“请喝茶。”一名脸蛋圆润的少女端着热茶奉上。
“谢谢。”闻人玄琢不疑有它地接过。
“慢——”冷厉痕来不及阻止,只见闻人玄琢漫不经心地一口喝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脸庞开始有了一点……奇怪的变化。
“这……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东西?”
“茶呀!”真是奇怪了!为什么每个人喝完她曹小小泡的茶之后,都会问出相同的问题呢?气死人,竟然不懂她曾小小高竿的泡茶美学!
还是,他觉得这杯茶太好喝了,只是区区称为“茶”,实在是太侮辱它的美味了?嘿嘿……有可能喔!曹小小忍不住暗自得意窃笑。
“怎么可能?!”他简直就不敢置信。
喂喂喂!什么叫作“怎么可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曹小小两弯秀眉倒竖,气呼呼地瞪着眼前这个就快要被她的茶水毒到“虚弱不支”的男人。“我说这是茶,它就是茶,小心惹我不高兴,下次就不泡给你喝喔!”
唉……与其说这是惩罚,倒不如说是老天爷不小心从手上掉下来的恩赐!不过,闻人玄琢此刻似乎已经没心思管这个了!就在他头昏眼花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冷厉痕的一声低咆!
“曹、小、小,你到底又干了什么好事?!”
第8章
三天后
“金总管!”安乐没想到金腾竟然会来行馆拜访自己,他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有点古怪。
“夫……不,应该叫公主才对。”他赶紧改口。
“你还是喊我夫人吧!听起来比较惯耳些。”
“夫人,有件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想你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这两天,爷似乎怪怪的。”他似乎有点难言之隐,话说得极小声。
“这不关我的事,我不想知道!”她把话说得极硬,可是语气却像是口不对心的闷然。
金腾叹了口气,他知道事情会变成眼前这样的原因,可是,他想说的却不是单纯的劝说,而是一椿她从来都不知道的实情。
“其实,夫人以为在杭州跟你玩的那些小孩都是平常人吗?他们都是装出来的,他们之中有人是地方小霸王,有人则是爹娘都是爷手下的强将,自己也跟着学了一身好武艺,其中还有一个是天资聪颖,已经被人预测为十年后的准状元了!”
“那为什么……他们要陪我玩呢?!”安乐蹙起眉心,有些讶异而且纳闷,但她却不怀疑金腾所说的话,因为,他的忠心耿耿一直备受她的信任。
“这全部都是爷吩咐的,他怕你在家里闷坏了,就要那些孩子们陪你玩,其实,他们根本就都已经知道那女鬼是你扮的,可是,因为他们也都喜欢你,所以,就一直陪你玩下去了!”
“那都只是在哄我?”安乐表面上挺倔强的,不过,此刻她的心里正在哀号,哇……她跟闻人之间又多了一笔账了啦!他竟然不告诉她那些孩子们个个都非常人,害她一个人自编自导自演,白白丢脸那么久!
“爷……真的很疼夫人。”金腾由衷地说道。
安乐心头一暖,完全无法反驳这个实情,一抹酡色闪过俏颜,低声问:“你刚才说闻人这两天挺古怪的,他……没事儿吧?”
金腾双眼陡然一亮,“夫人这么问,是在关心爷吗?”
“你还没回答我。”安乐低嗔了声,像是做坏事被人远到一般,两团红晕冷不防地飞上双颊。
金腾笑。笑,慈祥的眼光就像在看着疼爱的启辈,“我想夫人亲自回去看看,岂不是更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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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那是谁?”
千料万想,金腾没有想到自己的禀告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愣愣地看着主子,一脸不敢置信的错愕表情。
“玄爷,你忘了?她是……是您的妻子呀!”
“我的妻子?我成亲了吗?”闻人玄琢从书卷中抬起黑眸,眸中的冷芒丝毫没有掩饰。
“玄爷,你当然成亲了,而且,你还非常疼爱夫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呀!”完了!他们爷不是有点怪,而是真的很、怪!
对于这个说法,闻人玄琢回以一抹冷笑, “可我这个当事人偏偏不知道,不用再多说了!反正我不记得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提起。”
“可是爷……公主她……”
“原来她还是一位公主?”这可真是教人惊奇了!闻人玄琢却懒得为这个新见闻多浪费一丝不必要的情感,“没想到我竟然是一个驸马爷呢!来人,请这位公主回去吧!就说我今天没心情见客。”
“爷,可她不是客……”。
“她是。”两个轻淡的字句从闻人玄琢的唇间被抛出,他挑起眉梢,侧了对方一眼,“对于我的话,你有任何异议吗?”
“不,没有……”金腾备受震慑地摇头。
“那就教她请回吧!”说完,那一双冰冷至极的眸子再度回到书卷上,平静得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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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外堂等待,安乐以为自己会受到热烈的欢迎,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被人原封不动地请回去。
“他不见我?!他为什么不见我?”她的心有些受伤,安乐用急促的呼吸来掩饰心痛。
“夫人,爷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听说是喝了一杯茶就变成这样了!至少,天下第一神医冷厉痕大夫送爷回来时,就说如果有任何状况都是正常的,只是在今天以前我们都不知道……不知道爷把以前的某些事情忘记了,夫人,不然我看这样子好了,过几天……过几天再来,我再给夫人传话。”
什么叫作忘记某些事情?!在今天以前……难道,她就是那个被他遗忘的“某些事情”吗?
“不,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说完,安乐不管三七二十一,屏开了阻挡她去路的人,拔腿就往大门里奔去。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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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
她推开书房的大门,没头没脑地就撞了进去,站定在书房的央心,看见了正俯首览书的他,胸口没来由地轻怦了下。
那种感觉就好像初次见到他一样……不!就连第一次见到他时,她都没有这种感觉,有些紧张、有些腼脚,还有一种不知道如何说话的慌乱。
“你就是安乐?”他的反应倒是比她平静百倍,缓缓地抬起头,以沁着笑意的眸光直视着她。
“闻人,你不认得我了?”对于他如此淡然的反应,安乐心里更讶然了。
“我应该吗?”他理所当然地反问。
“你当然应该,咱们是夫妻,哪有夫妻彼此不认识的!”安乐也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
“你说,咱们是夫妻?”
“你真的忘了?不会吧?”
“回答我,咱们真的是夫妻吗?”他锐利的眼神就像已经洞穿了她每一寸思绪,有恃无恐地道问道。
不过,他不知有意无意,倒是真的握住了安乐的把柄,她垂下小脸,羞愧地说道:“那当然,等我把你手里那封休书拿回来销毁之后,咱们就‘又’是夫妻了!”
“你休了我?”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太高兴。
“我不是故意的……”她怯生,生地扬起美眸,心虚道:“闻人,咱们就扯干吧!孟大人告诉我了,父皇的死与任何人都无关,他是被自己想要长生不老的念头给害死的,那毒……他已中得太深,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而你们所做的,仅仅只是把帝位从二哥手中夺走,让四哥坐上去而已,你欺骗了我,我本该恨你的,可是……我不想恨你,闻人,咱们扯平吧!”
“好吧!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试试看吧!”他从书案前起身,信步走到她面前,唇畔扯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试试看?”她纳闷地望着他。
“对,你不是想收回那封休书,让咱们两人再当夫妻吗?那就试试看吧!不过,我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才行。”
“什么条件?”
“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可以外出。”
“这简单,我一定办得到!”
听到她如此信心满满的回答,闻人玄琢深邃的眸底闪烁过一丝质疑的光芒,不过,他只是笑笑,并不表异议,又续追:“第二,要当我的妻子,就必须能够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