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哇……这里好黑,我在喊你,你为什么不来?!”安乐可怜兮兮地抽噎着,模样可怜,说出来的话却近乎蛮不讲理。
阴冷的风,呼呼地在她的耳边吹着,好像随时都会有鬼魅的手从地狱伸出来,将她给擒拿住似的,安乐越想越感到可怕,哭得也就越大声。
“闻人……”
仿佛这个名字是她惟一能够感到安慰的凭慰,她一声声地叫着,就算心底深处有某个声音提醒她,她的呼唤是绝对不会有回应的。
然而,就在她心里快要认命时,一阵近乎昏迷的睡意袭上了她,安乐两腿一软,眼看就要跌倒在草地上。
忽地,她虚软乏力的身子就被长而有力的臂膀承接住,安安稳稳地躺在一具温暖宽广的胸膛中,甜呼呼地睡了过去。
见状,闻人玄琢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自从得知她失踪后,他就无时无刻为她担心,她倒好!睡穴被他这么一点,立刻就睡得又香又沉,殊不知他现在心里有多少话想跟她说!
他叹了口气,抱着她拣了一块平坦微凹的树根处坐下,让昏睡的她半躺在怀里,自己也跟着闭目养神。
“闻人……”她在他的怀里蠕动了下,嘤咛似的低喊。
“嗯?”
他淡扬眉梢,似乎等着听她想说什么;这种情况似乎显得有些诡异,昏睡不醒的她,清醒如常的他,两人之间却弥漫着一股近似默契的祥和气氛,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离过。
“我想你……”这句话,说得轻轻淡淡,仿佛是无心的梦语,却又更像是藏在她心底已久的告白。
闻言,一抹极尽宠爱的微笑跃上他的唇畔,闻人玄琢柔抚着她漆黑如墨的发丝,俯首吻了一下她晶莹光滑的额心,以强健有力的臂弯替她做了一个最完美的睡篮, “睡吧!十四,好好睡,我在这里陪你。”
“嗯……”她在睡梦中微微一笑,辗转翻了个身,在他温暖强健的臂弯里睡得更香更沉了。
闻人玄琢敛眸凝视着她睡得香甜的脸容,心里有一种说不尽的苦楚,他想要保护她的天真性情,可是,她的纯真无邪往往也是最教他痛苦的利器!
※ ※ ※ ※ ※ ※ ※ ※
她真的确定自己知道回京城的路吗?
站在由石板平铺的官道上,遥遥地望着在官道另一端上走走跳跳,唱着小曲儿,仿佛不亦乐乎的娇小身影,闻人玄琢心里忍不住发出第一千零一次的疑问;这几天,他跟在安乐的身后保护她,内心总有一种挣扎的迷惑,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称赞她天真,还是骂她不知死活!
瞧,这不又迷路了吗?
“唉……”这不知道已经是他今天第几次的叹息了!
她这妮子大概听多了天桥上的说书,才会以为一名穷书生,再加上一位少不更事的官家千金拎着包袱私奔之后,可以安然无恙地穿过大半个中原,丝毫没有差错地抵达他们的目的地!
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只要如法炮制,乖乖地往北走,总有天可以走到京城吗?!
对,她只是天真而已,闻人玄琢在心底安慰自己,因为,想到她的“不知死活”会让他觉得生气,到时,他难保自己不会掐断她纤细的小脖子!
此时,走在前头的安乐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男人的复杂心思,只顾着自己边走边唱小曲儿,好不乐乎!
“蒙衫兮蕊裳,瑶环兮琼当,泛予舟兮芳清,击予揖兮徜徉。明皎皎兮水如镜,弄蟾光兮捉蛾影。露团团兮气清,风飕飕兮力劲。月一轮兮高且圆,华彩发兮鲜复妍。愿万古兮每如此,予同乐兮永年……”
愿万古兮每如此,予同乐兮水年!
无论距离她多远,耳力敏锐的闻人玄琢几乎是立刻就听出来,这首弄月之词是他们俩去年中秋一起赏月,吃着桂花耕时,他应她之求吟念而出的诗词,原来,她一字没忘地记在心里了!
算箅日子,又快中秋了吧!
算了!他笑叹了口气,让她去吧!就让她继续走错路,反正,趁着她晚上睡觉时施行“移花接木”大法,将她搬移到回京的正确道路上,他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就算他的心里不愿意她回去京城,不过,有些事情她迟早都会面对,迟早……而他,究竟能躲得了多久呢?!
一声低叹,随着他深沉的心思轻逸出唇间。
※ ※ ※ ※ ※ ※ ※ ※
“姑娘,一个人投宿?”
“我已经嫁人了,请你们叫我夫人。”
“姑娘,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哪有已经成亲的女人像你看起来那么娇媚可人呢?瞧,我家那两个黄脸婆,才嫁过来不到两年,就好像那个……什么珠子发黄……什么时间杀人……不,是不饶人的。”掌柜回头望了背后一胖一瘦的婆子一眼,忍不住叹息。
“是人老珠黄,岁月不饶人。”安乐简直快要听不下去了,只得好心地替他更正,以求耳朵能够清闲, “算了,不跟你们争这个了,给我一间上房,晚膳替我送到房里去,知道吗?”
“好好好,就照姑娘吩咐去办,请姑娘跟我来。”
“嗯。”安乐拎着包袱跟着掌柜走上楼。
这时,那一胖一瘦的女人忽然露出了淫笑,看起来根本就是男人假扮的,“嘿嘿……老二,又是一只小肥羊上门,而且,这次还是个貌美……貌美得像朵花儿似的小姑娘呢!”
“小点声,别教她听见了!”
“喔,知道了。”胖子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又别见了一名身穿黑服。头上戴着长檐黑笠的男人走进店门,他赶忙上前迎接,“这位客倌,请问是要用膳还是住店?”
“给我一间上房。”一双锐利的黑眸从笠下露出,淡淡地,横扫了正走上楼的安乐一眼,隐约又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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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应该是人们正在梦周公的时候,小小的客栈之中,却不平静地起了骚动,漆黑的走廊上,被人从睡梦中吵醒……又或者应该说根本就没睡下的闻人玄琢,与客栈老板正彼此对峙地矗立着。
“果真不出我所料,你们开的真是一家黑店。”好吧!这至少是一个人生经验,虽然,他自从用“闻人玄琢”四个字闯荡出名声之后,就从来没有对付过如此不起眼的渺小人物。
“黑店又怎样?把身上所有的钱财交出来!”渺小人物不知自己意上了狠脚色,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呛声。
“搜括完我的,再去搜括屋里的另一位姑娘吗?”
“哼!那个小姑娘本大爷要留着慢慢享用,先把你解决掉再说。”客栈老板露出了色眯眯的笑容。
“凭你?”一丝不悦的神情闪过他的黑眸,杀意瞬时变浓。
“还有我们两个!”一个瘦子和一个胖子不约而同地跳出来。
“一个人和三个人有差别吗?”闻人玄琢耸了耸肩,完全没把另外出现的两位小角色放在眼底。
“你——”三个人被气到了,好歹他们也是仗着开黑店,打劫过往旅客的钱财生存到现在,没有一点小本事,哪能混到今天呢?
“唉……”一声突如其来的无奈叹息低回在寂静的黑夜里。
好歹活了将近三十年,闻人玄琢却发现最近的自己似乎挺容易叹气,一切的开端就在他亲爱的小娘子离家出走的那一刻。
不过,他的叹息立刻引来宵小的误会,“哼!怕了吧?不要顾着叹气,遇上我们黑店三兄弟算你倒霉,快点把钱交出来,否则——”
话才讲到一半,只见黑漆漆的半空中忽然出现一道银光,黑店一竟弟却见眼前的男人动也不动,自个儿身上的衣服倒先成了碎片。
“大……大哥……”胖子和瘦子急忙地按住重点部位,惊叫道。
“你你你……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黑店老大也是吓得惨无人色。
闻人玄琢投给他们一个“好胆量”的赞许眼神,语气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难道你们还想再复习一遍吗?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这一次就不只是你们身上的衣服了!”
“不不不……”三颗脑袋呼噜地猛摇。
“那还不快滚?”他的语气陡地一沉,眼神也跟着阴冷了起来。
一转身,三个光溜溜的屁股立刻逃之天天,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哼。”闻人玄琢别开眸子,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在这时,却见他眼光沉静地瞟也不瞟一下,身后却忽然多了一个人。
“爷。”金腾恭谨地低唤了声。
“嗯。”闻人玄琢淡然轻吭,等待接下来的禀报。
“逮到了两个人,不过,就在要逼问来历时,两人都咬破藏在齿内的毒囊,服毒自尽了。”
“所以,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不,属下得到了一点线索,他们二人所吞服的毒药是一种名为‘紫鸩’的剧毒,爷,你应该也很清楚——”
“我知道,‘紫鸩’这种毒药只有宫里才有。”闻人玄琢沉吟了片刻,才道: “他们跟咱们是同一路的。”
“难道是皇上——”
“不,不可能是他……”顿了一顿,一抹苦笑泛上了他的唇边,“不过,伴君如伴虎,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得准,你退下吧!一路上跟紧点儿,随时把我的命令传给弟兄们。”
“是!”眨眼间,金腾又消失在不知不觉中。
“唉……”
这到底是他近些日子以来第几次叹息了?
闻人玄琢伸手推开一厢房门,走到床畔仔细盯瞧着那熟睡人儿的甜美小脸,足足过了好片刻,他才认命地拎起她搁在床边的小包袱;将那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高大的身影一跃,出了窗台,不一刻就隐没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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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鸟儿在窗外啾啾地叫着,安乐缓缓地睁开惺忪的美眸,坐起身打了一个大呵欠,她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客房一眼,觉得似乎有一点不对劲。
“咦?我昨天是在这里落脚的吗?怎么房间的样子跟睡觉之前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几乎是每天醒来,安乐都会发出这种类似的疑问,如果说,她都是睡在荒郊野外也就算了,因为多一棵树,少一朵花,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最教她感到纳闷的,就是连她投宿的客栈都会不一样!
例如,她前一天夜里明明就投宿在滨州小镇里的“来来客栈”,隔天竟然变成了“龙门客栈”,而且,客栈的地点竟然会在十万八千里远的泯州,这种状况发生过不止一次!
对于这一点,安乐开始有一点担心了。
在她睡觉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不成,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学会了什么“乾坤大挪移”这种高超的法术?不!她很确定自己是那种连一只小鸡都抓不住的柔弱之辈,可又怎么会……完了,她快要被自己给搞糊涂了!
这时,一名店小二敲了门进来,他的手里揣了吃食,安乐几乎立刻就知道自己昨天没见过这一号人物。
“小二,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这个地方你竟然会不知道?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呀!”小二将托盘上的食物端放在桌上。
“这里是京、京……京城?!”她震惊得一根颤抖的纤指忽然间不知道该指往哪里。
小二笑着点了点头,对呀!姑娘,早膳给您搁在桌上了!就照昨天吩咐的,三样小菜以及一小碗长生粥,还有饭后再进一道甜点,今儿个咱们大厨露了一手,做了一道玉露圆,等会儿就给姑娘送上来。“
“呃……”她什么时候吩咐过的?竟然还跟她在杭州时的习惯一模一样?!这到底是……
“嗯,对,就是这样,退下吧!”安乐决定赶快把人给遣走,然后自己一个人好好错愕一下。
她到底是怎么来到京缄的呢?
小二走后,安乐想着、想着,不禁开始觉得有点头痛,她趴在桌子上,苦恼地伸出双手按住小脑袋,对于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我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京城,怎么自己都不知道?”她痛苦地呻吟,最后,她只能很无奈地决定一件事。
不管了啦!反正她已经到京城了,不是吗?到底是谁说过的呢?一件事情的过程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结果,所以,无论她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抵达京城,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终于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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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有云:家丑不外扬!不过,却也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好事不传,坏事传千里。”眼前,似乎就有一个最佳的例证。
“听说,你被人给休离了,是吗?”孟观云笑笑地望着好友,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笑容不怀好意。
“我想,这不是我今天前来造访的重点。”闻人玄琢闷吭了声,似乎对于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
不过,这并不代表孟观云也没兴趣,相反地,他对于这件事情兴致盎然到了极点,他笑耸了耸肩,完全不把对方的冷淡看在眼底。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只是自古以来,没有听说过丈夫被妻子给休弃的,不知道你这位休夫感想如何?相信一定很多人感到好奇,我孟观云很乐意替你当人们的解说者,只是在解说之前,我需要你给一个说法,如何?咱们多年好友,说说无妨吧?”
“如果你还想当我兄弟,最好现在就闭嘴。”
“为什么?你还是没教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她以为我是一个商人,才会经常四处奔走,我今天来你府里,最主要是想开门见山,要你给个答案。”
“这好办,那我就用这答案来交换你的说法,如何?”说到底,他孟观云还是不太死心。
不过,闻人玄琢却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搭理这个话题。兀自道:“最近,在我身旁出没的鬼祟人物,与你有关吗?”
闻言,孟观云原本嬉皮笑脸的神情陡然一敛,使地变得深沉而且老谋深算,完全嗅不出一丝他刚才还在跟闻人玄琢开玩笑的味道。
“你在怀疑我吗?”
“是你吗?是你想杀我吗?”
“你以为呢?”反问之后,孟观云笑着摇头,“不,无论你信或不信,想杀你的人不是我!你虽然是一个罪人,我何尝不是一个有罪的人呢?同样在一条道路上行走,两个罪人互相残杀,试问这么做有任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