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望!”三夫人一听说谢泉渟回来了,就进了她的屋里,问:“今天没有上课吗?”
谢泉渟闷闷道:“没有。”三夫人注意到孩子的不开心,于是又问:“为什么不上呢?现在你还不大,又能有什么事让你处理不好,以至于回房了都不来和娘说话,也不理你翠姑姑。”“没什么。”谢泉渟从床上翻个身。三夫人端详了儿子一会,肯定地说:“不对,你有事瞒着我。说吧,娘虽没有多少能耐,没准儿也能帮你一把。”“不过就是爹好像打算要让我接管商行,而我又很没本事的回绝不了罢了。”谢泉渟有些烦躁,却偏偏说不上来到底是因母亲的追问而烦,还是为父亲的决定而躁。三夫人沉吟片刻,说:“这不一定是坏事。试想,如果你什么都没有,若是有一天你的女儿身穿帮,谁能救你?倒不如闯些事业,积点经验,也好自力救济。更何况,出去看看不同的人,与他们打打交道,有助于你认识人生、把握自我。娘也不是那古董,不会因你是女孩子就不让你抛头露面。至于要注意的事情,不多……不过你须多加留意,不要让你爹或是任何外人看出你是女子,切记要时刻小心谨慎。其他的,你大可随心而定。”谢泉渟听出了兴趣,直起身,开始认真地记下母亲说的每一个字。“你比同龄孩子要聪明早熟,这好也不好。好的是,你注定要因此成名;不好的是,你容易因成名而骄傲自满。以后一定要记住,再厉害的人也会碰到对手,不得纵容自己的特殊,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有就是,永远不要为像今天这般的小事而伤神,这种未成定局的事儿,谁都说不准。”三夫人最后轻描淡写地告诉儿子。谢泉渟点点头,“记住了,我以后绝不再像今天这样。若是再碰到此类无法避免的事情,定会先想对策,而非一味气恼。”“这就对了。”三夫人欣慰地笑笑,“那么,现在你能不能告诉娘,你为什么不把可以掌权当做一件好事呢?”“娘,我是嫌爹过于偏心,不管我愿不愿意,硬把他认为应该的名目挂在我头上,好像我本该因此而感激他似的。”谢泉渟想想刚才发生的事,略微感到心有不甘。听过此话,三夫人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了:她仍是小,再怎么聪明早熟,有些事还是看不很透。“其实呢,大夫人反而希望你大哥能管理你爹的商行,在她心里,什么文章不文章的才不重要,重要的是钱。所以等她知道了她的儿子不是财产的继承者,她非得和你爹闹个不休。你看,每个人的观点都不一样的。”“是啊,大哥自己没选从商。他现在大概正在后悔吧!不过,哪怕大娘打死他,他也不会说他后悔了——啧,他本就是这么又倔又迂的人。看来他确实不适合从商。”谢泉渟好笑的想着,也随口就把想的说了出来。三夫人起身,“好了,既然你已经明白,那就别再胡思乱想了。我可事先警告你,别以为你要从商就能找到拖欠学业的借口。学习方面你爹是如何安排的?”“上午学习,下午商行。”谢泉渟隐约感到好日子就快过完了。“很好,深得我意。从今天起,我会比以往更加严厉地管教你的言行举止和仪表形象。最起码,出得门去不能让人笑话。”说完,三夫人缓步离开,独留谢泉渟一人暗自懊恼:真没好日子了!
重任
一开始,大家对这位跟在老爷身后的小少爷没抱多大希望。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能有多大能耐?所以他们一致采取不闻不问的方式对待谢家二少爷,任由他东看看西瞧瞧。他们觉得,这位小小的少爷不给店里添乱足矣,什么意见或建议的——还是别了。几天过后,在没人答理的情况下,谢泉渟默默地在后面研究着,对自家店铺的了解反到是比别人空口白说来得更为详细真实。她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得到那些人对她的偏见。但是她确实没有接触过经商,他们小瞧她是情理之中。不过,小瞧是要有时间限度的。两三个月后,谢泉渟再次同父亲一起去了距谢家不远的布行。这次,她进门后就很严肃地对父亲说:“爹,请布行的各位管事伯伯到楼上去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哦?”谢老爷好笑地低头,看看身量还不到他口中那些“管事伯伯”的腰间的儿子,“有重要的事情?”“嗯。”谢泉渟根本不理父亲那明显的调侃。见她这么正经八百的样子,谢老爷不再多说,吩咐迎下人去召集人员。其实他也满想探探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磨练的谢泉渟的深浅。不一会,人就都来齐了。“老爷,您找我们有事?”其中一个资格较老的管事问道。谢老爷笑指谢泉渟,“不,是你们二少爷找你们有事。”这些个管事显然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见他们都一头雾水地你瞅我我瞅你。
“既然是二少爷……啊哈,不知二少爷有何吩咐?”还是这个老管事,打着哈哈。开玩笑,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二少爷就不好了,孩子虽小,这大人可还跟着呢。“嗯。”谢泉渟坐在谢老爷身边的椅子上,回头对着那老管事,似笑非笑的样子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刘管事是在应付我吗?还是……您根本就没想到今天是我有话要说?”“这……这……”刘管事不曾想到,只见过一面的二少爷竟然记得自己姓刘,还说得出如此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的话来,顿时老脸有些拉不住。偏偏谢泉渟笑得邪乎,笑得他心里发凉,没胆再说什么了。一个资深管事在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子面前居然抬不起头了。谢老爷在一旁看得啧啧发奇,这个刘管事,仗着自己资深,很是不把年轻人放在眼里,不想今天撞上大铁板了,栽在了一个孩子手里。“既然刘管事都没有什么异议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啊。”谢泉渟才没空理会他的尴尬,径自说着,“其实我召集各位前来,也没有什么大事。”说到这里,他满意地发现在座除了老父亲之外,没人敢表现不满情绪,于是继续道:“只是想说说我对这些天来所见所闻的感想。”刘管事擦擦汗,战战兢兢道:“二少爷尽管说,老奴们听着。”谢泉渟斜飞了他一眼,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现在进的货每每都与时下风行的花色一样吧,赵老板?近来进的新货乏人问津吧,陈掌柜的?布庄最近的帐比以往好算多了吧,张先生?总是有人抢我们的生意吧,刘、管、事?”她点一个人名,就有一个人一惊;她再多说一句,就又有一个人吓到。待说到后面,刘管事刚放下捏得紧紧的衣袖,端起茶,以为难缠的少爷已经贵人多忘事地忘了为难自己了,谁知他竟又抛出了最后一句。刘管事立时被入口的茶水呛到,手里的茶杯差点连带着杯盖儿一块滑下去。
“咳咳咳!”屋里一时间安静得吓人。而肇事者刚停下话头,就有咳嗽当伴奏了。“刘管事,看来您很赞成我的说法呢!”谢泉渟笑眯眯的。“是……咳咳……是,老奴……咳咳……老奴很赞成!很赞成!”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声的刘管事立刻表态。“少爷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布行里的货出了问题了?”唯一一个没被点名的管事斗胆问了句。
“胡说!我进的货绝对是好的,怎么会出问题!你少血口喷人!”负责进货的赵老板马上反驳。
谢泉渟赞许地看了一眼刚才发话的管事,“很好,虽然你只说对了一半,却比他明事理多了。”
赵老板面子顿失,“少爷……”“不用说了。”谢泉渟小手一挥,“你进的货好是好,但坏在太风行了。想想看,风行风行,什么是风行?所有的店都会有的、当下深受喜爱的紧俏货,就是风行。那么,我再问你们一句,风行的一定是最需要的吗?”一番话,说得众人茅塞顿开。原来,问题出在俏货人人皆卖上。“那……依少爷之见,该如何处理?”谢泉渟略微一想,开口:“我们现在不妨在进紧俏货的同时,夹进一些以前卖得比较好的布料——最起码要有平常人家时常用的布料。一般人家是买不起贵布,但也不能因此而放弃这部分的收入来源。赚钱本就是积少成多的过程,没有哪笔买卖是一次就能吃一辈子的。还有就是,一定要把货进全些,不一定非要把每一种布都进很多,但要力争好的品种至少进一匹——聊胜于无嘛!好了,我能想到的暂时就只有这么多,其他的你们再慢慢考虑。”消化完这些话,在座的一干人目瞪口呆,一下子又对这个二少爷多了好几百分的敬畏。实在是想不到二少爷小小年纪就已有如此气魄与见识。谢老爷则是十分骄傲的频频点头,极为赞赏谢泉渟的方案。多么怪异的情况!一个九岁多点的孩子,在一帮几乎全是快能当她祖辈的人中央侃侃而谈又语惊四座。这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她啊!事实证明,谢泉渟的建议很是管用。没有多久,谢家在显城的布庄就一改业绩平平的状貌,迅速崛起,一跃成为可与简、毕两家布庄相提并论的名铺。从此,显城谢家的二少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谢泉渟(字箴之),便有缘与那早在十一岁时就已成名的简家独子简潇(字箴铭)并称“显城二箴”。简家一直是与外交好的经商世家,家族人口也不少,可惜到了简潇这一代,就只有他一个男丁了。即使如此,这简潇也极具经商天分。十一岁时他独自外出,与京城巨贾达成协议,同他合作在显城开了第一家属于自己的商铺。为此简老爷很是得意,直说简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现如今,原本不是很出名的谢家居然又出了个天才级人物,那简家怎么能不去看看呢?更何况,那谢家的大夫人是简家的族亲,两家本就有亲戚来往。于是,好奇而又带点攀比心理的简老爷带上自家儿子,来“探望”谢家这八竿子才打得着的亲戚了。在“哈哈,原来是简老爷”和“哈哈,我不请自来了”这样的客套话后,两家当家的男人便聊起他们最为关注的生意问题了。独留哈欠连天的谢泉渟和一脸无趣的简潇在一旁站着,都快烦心到数数地上路过的蚂蚁了——呃,前提是干净的地面上得有蚂蚁才行。简老爷忽然来了一句:“我看他们两个孩子都想互相聊聊呢,不如让他们到外面去走走,也好增进一下感情。”谢老爷不是笨蛋,当然知道简老爷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看“显城二箴”到底谁更胜一筹,虽然这种做法很无聊,但是就他本人而言,也很想了解一下谁的天赋更佳呢!所以——“啊,好主意!我们大人聊的不一定是他们孩子愿意听的,还是让他们去外面走走散散心比较好。”然后,不情不愿的谢泉渟与同样不情不愿的简潇一起被赶出书房了。“真是吃饱了撑的。”谢泉渟嘀咕。“没办法,我也是被老头硬拉来的。”简潇装模做样地叹气。谢泉渟斜瞥他一眼,轻哼:“我才不信。就你那水平,要不是默许了,你能被你家老头‘硬’拉来吗?笑话!”简潇微微一笑:“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如此了解我了。”“简少爷,您的英名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好不好?我猜,现在就算是路边的买菜的大婶都能对你说声‘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了。”谢泉渟没好气地回道。“是么?也不如谢二少爷的大名鼎鼎。”简潇存心要气死人,“连乞丐都对你的一举一动关心无比。”谢泉渟一急,“你!”刚想反讽,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头:我平时不是这么容易就发怒的,看来这个家伙今天是有意找事,不如不理会他,免得上了他的当。毕竟他比自己大好几岁,自己未必就能斗过这只小狐狸。
想罢,谢泉渟转而笑了,说道:“方才是我不对,简兄就不要在与我这个小孩子计较了。简兄没来过我们家,要不我带你去四处看看,也算是赔礼了吧。”简潇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笑道:“刚才我也有错,不该口不择言。既然谢弟都这么说了,我再推辞就未免矫情。”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子有什么鬼把戏。刚转进后院,就看见谢风泠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童声未消,仍是奶声奶气,嘴里喊着:“二哥,二哥!”然后扑进谢泉渟怀里,来回蹭蹭头,“二哥,你最近好忙啊,除了下午都见不到你呢!二哥,你都忙的什么啊!”他的一撞,让谢泉渟一退,幸好后面的简潇及时扶住了她。小小头颅一转,谢风泠瞟见了一边极力忍笑的简潇,他不满了,一撅嘴,撒娇道:“二哥,你就忙着陪这个人啊!好烦!”谢泉渟无奈地叹气,拍拍小弟,说道:“不是,二哥最近忙着看帐本,哪像你和大哥一样悠闲啊?好了好了,你快下来吧,你都重到二哥抱不住了,再说,这里还有人呢,别耍小孩儿脾气了啊。”
闻言,谢风泠不情愿地从她身上爬了下来,还不忘瞪瞪简潇。这家小孩真有趣!简潇心想。不过,谢泉渟好像是瘦弱了点啊,连个五岁的小孩子都撑不住吗?
简潇看向谢泉渟,忽然记起刚才发现的一个问题。他倏地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谢泉渟不紧不慢地往书房走去。自打几年前一举成名后,二娘她们就再不敢得罪自己了。大娘虽颇工于心计,却无法明目张胆地和既定的下一代掌势者闹翻。所以现在家里很是安宁,连吃饭时她们几个都很少再吵吵闹闹了,因为她的一个眼神就能让那些头脑发热的女人冷静下来。很有成就感。唯一缺憾就是自己的女儿神态似乎有所增长,尽管已经很努力地在避免出现问题了,却还是有好几次差点被爱不敲门就闯人房间的小弟发觉。万般无奈之下,求助于翠姑姑。还是翠姑姑有本事,不知在哪里找来了几个机灵的小丫头,对她们一番晓以大义,唬得她们忠心耿耿,想来八成就是以死威胁她们也不会传出什么风声。正想着,已行至门口。推开门,“爹,布行里有事?”“不,布行里早就不用人操心了。这次是新开的绣坊里出了点问题,你去看看吧。”谢老爷现在可是什么都不用管了,有儿万事足啊!谢泉渟深深看着他,道:“爹,您是不是准备把所有的商行都移至我的管辖下?”
谢老爷笑了:“是的。不是‘准备’,而是‘已经’。我昨天已经通告各个商铺,日后店铺里的一切大小事务不必再来找我,直接由你解决即可。”“哦,我明白了。”谢泉渟转身走出门,“那么以后的各项巡视只用我去就行了。”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谢老爷喃喃自语:“放手干去吧,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谢泉渟坐在崭新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方绣得精美的帕子。“少爷,我们就是想问问您如何解决绣工的事。我们现在打算从各地招徕绣工,不知少爷意下如何?”一名刚从布庄调来的管事恭敬地站在一边问道。“嗯……不妥。”“少爷的意思是?”谢泉渟一成不变的似笑非笑:“若是在别处招徕绣工,难保不会拖儿带女,并且她们多为女子,你说,人家的丈夫会同意妻子儿女背井离乡吗?退一万步讲,他们愿意,那么我们还要费心安顿这些家眷了。而且他们的生计一旦不保,就很有可能被其他商行收买了去。到时候,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管事心中一惊,早听闻二少爷见解精辟、经商有道,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还是少爷想得周到,我等汗颜!”“你也不必谦虚,能想到在别处招徕绣工这一点就已经很好了。”“要不,咱们这边派人去学习她们的绣艺?”管事试探性地问着。“此计甚好!不过,派人学习也不见得管用,冒冒失失去了,很可能会引起她们的反感,以致不愿传授技艺。最好专找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