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有把握?”卫襄喉咙干涩,感觉有什么力量在撕拧自己,他发现自己有些吃味,为何殷樊亚敢如此肯定海蔷不会怨他恨他。
“坦白告诉你吧,其实海蔷是我的初恋。”
卫襄一震。“你说什么?”凌厉的眸刀射向殷樊亚。
后者仍是气定神闲。“我小时候,暗恋过海蔷。”
“她可是你堂姊!”
“小孩子嘛,喜欢就喜欢,哪管得了这些亲戚关系?海蔷又温柔,又善解人意,有时候会依赖我,有时候又爱逗逗我,哪个小男生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孩?”
妒火,在卫襄胸膛熊熊燃烧,他瞪著眼前笑得很没节操的男人,有股冲动想拿刀砍人。
“干么吃醋?”殷樊亚若有似无
勾唇,仿佛看出他暴躁的思绪。“你跟我的相思还不是交情匪浅。”
那不一样,他跟相思不过是战斗伙伴。
卫襄磨牙,眼角微微扭曲。“我没吃醋。”愤慨
澄清。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殷樊亚耸耸肩,一副懒得与他争论的恼人模样。“总之我知道海蔷不会怪我,是因为我了解她,也明白她有多关心我,说不定她还会反过来为我们父子决裂感到难过,她就是那样一个女人。”
她就是那样的女人!
卫襄震撼,耳膜如遭雷劈,又痛又麻。
为何殷樊亚可以毫不犹豫说出这种话?为何曾经是海蔷亲密枕边人的他反而摸不透她的心思?
他从来不敢肯定海蔷会怎么想,他甚至不明白当初她为何会那么无情
离开自己……
“就是因为她是那样的女人,所以这些年来才没人敢追她。”殷樊亚忽然感叹。
他凛然回神。“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她开了间钢琴餐厅,那里的男客有一大半都是冲著她去的,可却没人真的采取行动追她,因为他们都把她当女神,一个特别的存在.他们舍不得伤害她,如果不能确定自己是那个能给她幸福的人,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怪不得。
卫襄陡然忆起自己初次光临“月桂”时,那些男客对他轻率的举动有多不爽,一个个目露凶光,几乎想当场围殴他。
“所以我招来众怒了?”他低声自嘲。
殷樊亚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他摇头,拾起自己的高尔夫球杆,看准方位,帅气一挥。
小白球同样在空中划开一道美丽的弧线。
“你的球技不错嘛。”殷樊亚称赞。
“练出来的。”他漠然回应。因为知道台湾的政商名流都爱打小白球,这几年他刻意下功夫苦练,好不容易有此成绩。
“看来为了爬到今天的
位,你真的花了不少心血。”殷樊亚若有所思
评论。
那是当然,权势岂能唾手可得?卫襄讥诮
自忖。世上优秀人才多得是,真正脱颖而出的又能有几个?
“不过并不是你有钱了成功了,就代表你离海蔷更近一些了。”殷樊亚丢出一番玄机。
这又是什么意思?卫襄狐疑。
“自己去体会吧。”殷樊亚不解释,故意卖关子,俊眸漫然往前方一扫,唇角匆
诡异一牵。“真不巧,柏琛也来了。”
柏琛?
卫襄顺著殷樊亚的视线望去,果然发现高中时代的死党正朝这边走来,他收凛下颔,放开球杆,藉著脱下手套的动作镇静自己动摇的情绪。
“柏琛,怎么今天有空来?”殷樊亚笑著对自己的妹婿打招呼.
“我跟几个政界的朋友约了一起打球。”路柏琛也回他一笑,聪敏的眼神不著痕迹
瞥过一旁的卫襄。
卫襄沉默不语,殷樊亚却会意,主动打破略显冰凝的氛围。“柏琛,这是卫襄,你们应该认识吧?”
“……”
“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你们两个是好朋友吧?”这并不是疑问句。
路柏琛身子一震,看看殷樊亚,又望向卫襄,眉宇收拢一丝困惑。
“详细情形你问卫襄吧。”殷樊亚将妹夫迟疑的神情看在眼底。“我差不多该回公司开会了。”语毕,他摆摆手,闲闲离去。
路柏琛目送他挺拔的背影。“卫襄,这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樊亚见面?”
“我跟他……有些事要谈。”
“谈什么?”
“生意上的事。”卫襄淡淡一句。
路柏琛当然听得出好友是在打发自己,他不赞成
锁眉。“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殷家人吗?怎么会跟樊亚谈起生意来了?”
“公归公,私归私。”
“是吗?”路柏琛深刻
注视卫襄,良久,一声叹息。“我们都十几年的朋友了,难道你还不信任我?”
卫襄面色一变。“我不是不信任你!”
“那为什么不肯跟我说实话?”路柏琛打断他。“想当初我决定跟恬雨结婚,你不是还反对吗?”
“我只是不希望你跟殷家扯上关系而已。”
“那现在你自己怎么又跟殷家扯上关系了?”
路柏琛话锋犀利,砍得卫襄一时措手不及。
“你是想报复殷家吧?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打算?樊亚人不坏,我不希望你利用他。”
利用?
是谁利用谁还不晓得呢!卫襄嘲讽一哂。“放心吧,殷樊亚可是个聪明人,你真以为他会中我的计吗?”
那倒是。路柏琛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妻舅表面温文儒雅,其实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很难想像会被谁玩弄在掌心。
但他还是担忧,清明的目光捉住好友不放。“恬雨跟我说,你最近跟海蔷走得很近?”
“怎么?你跟殷恬雨最近还有见面?”卫襄顾左右而言他。
“那当然,虽然她坚持跟我离婚,我可从没答应。”路柏琛坚决
声明,没被好友声东击西的伎俩骗去,话题又绕回来。“虽然我没跟恬雨承认我认识你,不过并不代表我赞同你伤害她的哥哥跟堂姊。”
这话,警告意味浓厚。
卫襄心一沉。
如果柏琛晓得,令殷恬雨闹离婚的幕后黑手就是他这个好朋友,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只想著救柏琛脱离即将席卷殷家的政治风暴,却没想到当初为了前途才娶殷恬雨的柏琛已然真心爱上自己的妻子……
“你在想什么?”路柏琛察觉他的异样,关怀
问。
卫襄摇头,将怅惘的思绪埋入心底,大错既已铸成,后悔也莫及。
“对不起。”他只能说抱歉。
“你道什么歉?”路柏琛扬眉,两秒后,灵光一现。“是因为你真的打算对海蔷做什么吗?”
不只是那样。
卫襄注视好友,一股难言的孤寂在胸臆里翻腾,有许多事,他说不出口,就连对这个自己唯一的死忠兼换帖也一样。
他黯然敛眸,正思索著该怎么解释时,路柏琛却主动开口了。
“你是怎么了?卫襄,干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上前,主动握住好友的臂膀。“是!我是不希望你报复殷家,但我也明白你有苦衷,殷世浩夫妇以前怎么糟蹋你,我很清楚,我也知道你从来没放下过海蔷……你放心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挺你的。”
路柏琛笑容爽朗,星眸闪烁著对好友的支持与信任。
卫襄动容。
“好吧,笑一笑,你知不知道你老是板著一张死人脸真的很欠扁?笑一下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你说够了没?”卫襄一记拐子顶过去。
“呵,敢偷袭我?”路柏琛不客气
回敬。
“喂!你来真的?”
“还有假的吗?”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在肢体的撞击中爽快
交流男性情谊,丝毫没注意到远方一双盈盈水眸,正震惊
瞧著他们——
他笑得好开心!
一进高尔夫球俱乐部,远远
望见卫襄和路柏琛站在一起,两个男人你一拳、我一拐,玩得不亦乐乎,殷海蔷不禁瞪大眼。
很少见卫襄笑得如此愉快,更不晓得他和恬雨的丈夫柏琛似乎交情不错——她无法想像,习惯封闭内心的他竟也有朋友?
“海蔷,你看什么?”与她相偕进来的苗清秀见她表情怪异,也好奇
跟著调转视线。“那不是你堂妹夫路柏琛吗?”
“嗯,他是柏琛没错。”她轻声应,迷蒙的目光仍流连在卫襄身上,收不回来。
“他身边那个男人是谁?”苗清秀也注意到了,兴味盎然
问。
“卫襄。”
“卫襄?就是他?果然很有型耶!”苗清秀兴致更高了,桃花美眸神采奕奕,更忝几分妩媚。
“嗯。”殷海蔷点头,强自捺下心头一股莫名的焦躁。
今天她会请苗清秀来这问俱乐部吃饭,就是因为得知殷樊亚跟卫襄约在这里打球,试图替双方制造一场偶然的巧遇,只是没料到会撞见如此令她心旌动摇的一幕。
殷海蔷深吸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她这个红娘的任务还是得完成。
“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两个女人轻移莲步,一个清丽,一个美艳,却是同样落落大方,吸引不少仰慕的视线。
两个男人敏感
察觉空气中隐隐的浮动,停下玩闹之举,同时转头。
“柏琛,卫襄。”殷海蔷朝两人送去一朵恬淡微笑。“没想到你们认识。”
“嗯,我们是老朋友了。”卫襄抢先承认,路柏琛讶异
瞥他一眼。
“怎么我从没听你提起过?”
“没机会提。”
“是吗?”殷海蔷凝视卫襄,水眸似怨似嗔,又像平静无波,早有领悟。
唉,他什么都不告诉她,她早习惯了。
“对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清秀,这位是卫襄……”
“我知道,‘谭氏投资集团’的管理董事,对吧?”苗清秀轻巧
接口,笑容开朗可人。“卫先生,我是苗清秀,海蔷的朋友。”
“你好。”卫襄面无表情
与她握手。
“清秀很有艺术天分,开了一间画廊,她爷爷就是‘永业集团’的苗礼雄。”殷海蔷意有所指
补充好友的身家背景。
永业苗家的资产额,在台湾可是数一数二,苗礼雄本身还是工商协会理事长,长袖善舞,在政商两界都吃香。
卫襄扬眉,很明白殷海蔷话中的暗示!苗清秀绝对符合他开出的择偶条件。
他淡薄
微笑。“原来苗小姐是开画廊的,我最近刚好想买几幅画,也许你能给我一些建议。”
“没问题!看卫先生什么时候有空,随时到我画廊来,这是我的名片。”苗清秀态度很积极。
卫襄接过名片,却丝毫没有回敬一张的动静,殷海蔷秀眉斜挑,以眼神示意他展现绅士风度。
他却没立刻反应,故意装没看见,殷海蔷急了,懊恼
眯起眼。
他这才一牵嘴角,不慌不忙
掏出名片,递给苗清秀。
旁观两人无声的互动,路柏琛又是惊奇,又是有趣,深眸会意一闪。
四人又寒暄了几句,殷海蔷忽然借口有事与路柏琛商量,拉著他走向一旁,留初次相见的男女主角独处。
“海蔷,你在做什么?”对事情的发展,路柏琛显然兴致勃勃。“你该不会在帮卫襄作媒吧?”
“你怎么知道?”她有些惊讶。
“太明显了,你根本是在替他们制造机会!”路柏琛朗笑。“你什么时候兼差当起红娘来了?我怎么都不晓得?”
他以为她很乐意吗?
殷海蔷横路柏琛一眼。“我还想问你呢!你什么时候认识卫襄的?我怎么都不晓得?”
糟!被反将一军。
路柏琛尴尬。“我跟卫襄是高中时代的死党,认识十几年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跟恬雨结婚的时候,你们早就离婚分手了,我再提起卫襄,只会惹得你不开心吧?”
“我不是这意思。”她摇头。“我是说,既然你跟卫裹是高中时的好朋友,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你?”
“大概是因为我那时候忙著准备律师考试,又在立委办公室当助理,我们很少见面,所以他没机会跟你提。”路柏琛替好友解释。
“不是那样的,如果他真的想说,有得是机会可以说,他只是不想告诉我。”殷海蔷神色黯然。
为什么他总是不说呢?他心里到底还藏著多少秘密,不曾向她吐露?
“他好难懂。”她喃喃低语,他的心事,永远像宇宙最深的黑洞,是亘古的谜。
“其实,也不一定那么难懂。”路柏琛识破殷海蔷的心思,微微一笑。“你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她怔然扬眸,不由自主
点头。
“那时候我们念同一所高中,他住在育幼院,我家里也穷,为了赚生活费,我们放学后都得去打工。”路柏琛悠悠
说超过去。“那时候校方是不许学生下课打工的,我们刚巧进了同一间加油站,彼此心照不宣,装不认识,没想到有一天我惹毛了一个学长,他一状告到训导处,说我在外面偷偷打工,我工作当然泡汤了,也连累了他。”
“那怎么办?”虽是过去的事了,殷海蔷仍不自觉
为两人紧张。
“我本来以为他一定会怪我,跑去找他道歉,没想到他却把一张征人广告塞给我,那是一间工厂在征夜间守卫,缺两个人,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应征。”
“所以你们就去了?”
“嗯。”路柏琛点头,忆起那段艰辛又黯淡的日子,嘴角扬起的,却是雨过天青的坦然。“他那家伙就是怪,就算我们在同一家工厂工作,每天晚上都碰面,他还是很少说话,那张嘴有时候真像蚌壳,半天也敲不出一个字来。”
“可你们还是变成朋友了。”殷海蔷微笑接口,听出路柏琛直率的抱怨中,其实藏著对好友的浓浓喜爱。
“是最好的朋友。”路柏琛强调,顿了顿,眼珠忽
幽默一转。“不过我敢打赌,你如果去问他,他只会不以为然
说一句,‘哼,我们交情还可以’——他就是那么死硬派的一个人。”
殷海蔷噗哧一笑。
这形容真是太妙、太绝了,没错,她完全能想像卫襄那薄锐的嘴角要撇不撇,似哼非哼的神态。
那表情,虽然很令人火大,偶尔却也让人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那个男人啊……为何总是那么别扭呢?
殷海蔷悄悄感叹著,眉毛弯了,樱唇也甜了,美眸漾著蒙蒙的光,宛如晨雾掩映下的湖水。
路柏琛新奇
观察她的神情,蓦
心念一动——
“海蔷,你是不是还爱著他?”
正文 第六章
她还爱著他吗?
当晚,殷海蔷洗过澡,穿上浴袍,来到客厅落
窗前,一面拿毛巾擦发,一面心神不定
沉思。
她是否,还爱著那别扭的男人……
手机忽然唱出一段弦乐曲,她拿起手机,看了萤幕上的来电显示,芳心顿时怦然直跳。
“喂。”
“是我,卫襄。”耳畔跳进一阵低沉的、悦耳的嗓音。
“我知道。”她近乎叹息。
他沉默。
她放下毛巾,一手轻抚胸口,耳朵更贴近手机,她能感觉到,那无言的沉默带著某种奇妙的重量,压在他心头,也镇住她心头。
“找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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