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灵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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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灵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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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杂乱无章的线条,倒很有点像原振侠这时的心情,所以他也不去停止它。直到过了好久,他才叹了一声,按下了停止键。 
  当时,原振侠只是想:事情倒是不难,不过好象有点说不过去。南越这个古董商,或许有他的特长,但是至少自己就未曾听说过。而世界上著名的古董商多的是,例如英国的苏富比拍卖公司,法国的伊通古董店,随便可以举出十多个来。南越对于正式的公函既然没有反应,何必非找他不可? 
  原振侠虽然感到有点怪,但黄绢既然托了他,别说是这样的小事,就算事情再困难,他也会尽力去做的。 
  于是,就在第二天,恰好是周末,下午,他就按址前往。当他发现他必须由一条山路,走进一个山坳才能到达目的地之际,他实在十分讶异,不知道这个古董商是怎么做生意的。 
  到后来,他才知道,南越在把他所有的商品,搬进那个巨宅中去的时候,雇了将近一百个搬运夫,用最原始的方法,搬了好几个月之久。 
  山径两旁的风景相当好,还有一小段路,两边全是竹子。当人走过去的时候,竹叶碰着人头,发出“唰唰”的声响来,很有点“独坐幽篁里”的味道。 
  半小时之后,原振侠才看到了那所巨宅,那的确是十分宏伟的一所巨宅。围墙上有着琉璃的飞檐,虽然大部分都残缺了,但是余下来的,看得出曾经过细心的清理,在阳光下,依然灿烂瑰丽。 
  而且,墙角上都有着象征吉祥的兽类琉璃制品,一望而知,全是精品。 
  在大门口,有一对石狮子。石狮子的雕刻精妙处,都已经驳蚀了,但还是可以想象当年的气派。 
  朱红色的大门,自然是新油漆的。门上的门神像上,镶着玻璃,因为那一对门神,是明朝时杨柳青的作品,名贵非凡。门上的两只铜环,擦得铮亮,连着虎头,闪着一种深紫色的光芒,那是上好的紫铜。 
  看到了门口这样的气派,原振侠几乎认为自己找错了地方。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才发现在最不当眼的地方,钉着一块小铜牌,上面有“南越古旧物品买卖商店”的字样。 
  原振侠拿起铜环来,敲了几下。铜环十分精致,可以成为精巧的摆设,不太像是实用的东西,所以原振侠敲得并不太重,唯恐损坏了它。 
  然后,他在门口等着,打量着,他发现大门上,少了一样东西。 
  通常,这样的巨宅,在大门上,应该有一块横匾的。匾上的题字,是表示主人身分之用,例如“状元第”之类。可是在这两扇大门之上,却没有这块匾。 
  原振侠等了一会,正想再敲门时,中门旁的边门打了开来。一个看来有七十多岁的老者,探出头来,只发出了“嗯”的一声。 
  原振侠道:“老先生,我是来见南越先生的。” 
  那老者是南越的两个仆人之一,他听了之后,仍然只发出了“嗯”的一声,来代替他的问题。 
  原振侠又道:“有一点古董买卖上的事。” 
  那老者这才肯说话:“买,还是卖?” 
  原振侠不知道南越的脾气,是买进古董比卖出古董更有兴趣,因为其它古董商都是相反的。他忙道:“是买,要买许多。” 
  老仆跟着南越久了,多少沾染了南越的一点怪脾气。一听说是来买古董的,眼睛向上翻了翻,连“嗯”也懒得“嗯”了,只是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原振侠跟他进去。 
  原振侠心中未免有点生气,心想一个古董商,摆出这样的架子来干什么? 
  可是,当他走进了客厅之后,他也不禁傻了半天──整个宽敞的客厅,所有的陈设,都使他像是回到了几百年之前。 
  一色的明式椅、几、架,所有的装饰品都是精品。墙上的字画,原振侠不是很懂,但只是略作浏览,就看到了马远的山水,赵孟俯的条屏,和倪云林的大幅中堂。 
  原振侠着实呆了好一会,弄不懂这个人是古董商,还是收藏家。 
  他四面看看,那老仆一副不情不愿的神色,问:“喝茶吗?” 
  原振侠忙道:“好,好,谢谢你!” 
  那老仆又翻着眼:“你喝茶的时候,可得小心点,我们老爷,是用真正万历的青花瓷茶杯款客的。” 
  原振侠打了一个突,苦笑了一下:“那……就不必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南越先生?” 
  那老仆自鼻子中发出了“哼”的一声响,原振侠也不知道他那一下“哼”是什么意思,那老仆自顾自走了出去。 
  反正客厅中可看的东西实在多,原振侠也不觉得时间难以打发。过了半小时之久,才有一个六十上下的人走了进来,那是南越的另一个仆人。 
  这个仆人的名字很俗,叫林阿生。但他也是一个古董的爱好者,而且,尤其对中国、东方的古物,有相当认识。他自小就是南越的书僮,现在虽是主仆,但实际上是南越的助手。 
  林阿生一进来,向原振侠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原振侠向紫檀雕花,镶着螺钿和自然山水图案的大理石椅子望了一眼。若单是椅子,他倒也坐了,可是椅子上,全放着看来已经相当旧,但是刺绣的手工精美之极的垫子。 
  他想起请客人喝茶用的,是明朝万历年间的青花瓷,这些垫子,不知是多么名贵的古物,还是别去胡乱坐人家的好。 
  所以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阁下是南越先生?” 
  林阿生摇头:“不是,南先生是我主人,小名林阿生,阁下是──” 
  原振侠忙介绍了自己,林阿生“哦”地一声:“是,很有些医学界人士,喜欢古物的。不知道原先生想要哪一方面的东西?收藏古物已有多久了?兴趣集中在那一个地区的古物?还是用年代来区分,或者是专收小件的?” 
  那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原振侠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来买古董,还要有这样的手续。他只好苦笑了一下:“并不是我要买什么古董,而是……” 
  他把黄绢托他的事,讲了一遍。林阿生“啊”地一声:“原来是这样,主人说,他对这一类买卖,没有什么兴趣,还是委托别家吧!” 
  原振侠又呆了一呆。大生意上门,非但不欢迎,而且还拒绝,这种情形也十分罕见。 
  不过既然林阿生这样说了,他自然不能硬要人家做生意,而且林阿生已经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不过就此了事,他也无法向黄绢交代,是以他只好又道:“南越先生不见顾客的吗?” 
  林阿生道:“当然,他不见对古物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南先生是不会为了可以赚点钱而浪费时间的!” 
  原振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他提高了声音:“不是赚一点钱,而是可以有上千万美元的利润!” 
  林阿生瞪着眼:“先生,当一个人已经有了一千万的时候,再为了另外的一千万去委曲自己,那实在是愚蠢不过的事,你说是不是?” 
  原振侠又呆了半晌,想想林阿生的话,也十分有理,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只好叹了一声:“那我只好告辞了,对不起,打扰了!” 
  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会闹了个没趣。 
  在回家的途程上,想想刚才的经过,原振侠觉得,那简直可以当作奇闻来讲给别人听。 
  回到家中之后,原振侠已决定忘记了这件事。他选了一张圣桑的钢琴协奏曲,整理了几个垫子,准备躺下来,舒舒服服地,欣赏一下法国音乐大师节奏明快瑰丽的作品。 
  可是,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原振侠一拿起电话,就听到了黄绢的声音。 
  黄绢的声音低沉轻柔,十分动听。可是原振侠由于内心深处对她的特异感情,一听到了她的声音,竟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好一会没有能发出声来。 
  直到黄绢问了好几遍,他才缓过气来答:“是我!” 
  在他作了回答之后,黄绢也停了片刻,才道:“我托你做的事──” 
  原振侠立时答:“我才从那古董店回来,没有见到那个叫南越的人,只见到了他的一个助手。他助手说,对你的买卖,没有兴趣!” 
  原振侠预计,黄绢在听了自己这样的答复之后,一定会十分惊讶,因为这毕竟是不合常理的事。 
  可是黄绢的反应,却像是遭到了拒绝是很自然的事一样,一点也没有讶异,只是道:“唉,是我不好,我忘记告诉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黄绢不觉得惊讶,原振侠却感到了奇怪。他勉强笑了一下:“忘记告诉我,在见这个古董商之前,必须至少在古董知识方面,进修十年八年?” 
  黄绢“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十分动人。可是在这时候,原振侠却有一个强烈的感觉,感到黄绢这时的视线,一定不是望着电话,而是望向别处的。 
  那是她心中有事情隐瞒着的一种习惯动作,就像是在录像带中曾见过两次的一样。 
  她笑着──笑声听起来也有做作的意味,原振侠心想: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黄绢笑着道:“当然不必!这个古董商的脾气有点怪,但是他真正有好东西。我已经打听过,上门去的人,会被问及对什么有兴趣,你是怎么回答的?” 
  原振侠照实说了,黄绢的笑声听来更动人:“难怪你连他本人都见不着了。你再去一次,告诉那个助手,你对椅子有兴趣!” 
  原振侠陡然一呆,忍不住问:“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黄绢像是想不到原振侠有此一问,停了片刻才道:“椅子之中,也有不少是古董。你就照我的话去做好了,请你再去一次。” 
  黄绢最后的一句话,是放软了声音在说着的。那令得原振侠起了一阵回肠荡气之感:“你一呼百诺,为什么一定要我做这种事?” 
  黄绢又停了一会:“我需要一个我认为靠得住的人,来替我做这件事,我实在走不开,不然,我一定自己来了!” 
  原振侠缓缓地道:“一个什么国家文物博物馆,就那么重要?而且,椅子,和博物馆有什么关系?” 
  黄绢听来像是发出了一下颇不耐烦的声音,但随即语气却又十分柔和:“能不能为我再去一次?” 
  原振侠长叹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能够拒绝吗?” 
  在黄绢动听的笑声之中,通话结束了。 
  原振侠把手放在电话上,呆了半晌,连他自己也不能了解自己。何以平时是一个性格十分坚强的人,但是一和黄绢有了接触,便会变得那样讨厌──他有时,真的自己讨厌自己! 
  可是一想到黄绢飘扬的长发、纤细的腰、宜嗔宜喜的俏脸,他还是只好再叹了一口气。 
  于是,他再度在那所巨宅之中,见到了林阿生。 
  原振侠不想自己假充对古董内行,只是摊着手说:“我对椅子有兴趣,椅子!” 
  他特别强调了“椅子”两个字,因为将椅子和古董连在一起,毕竟不是十分常见的事。 
  却不料林阿生听了之后,居然一副郑重考虑的样子,想了一会,才道:“请你等一等!” 
  他拋下了原振侠,倒十分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全是价值非凡的古物的大厅之中。原振侠等了二十分钟左右,才看到了南越。 
  南越的样态更难看了,他甚至是昂着脸进来的,只是眼珠向下,略微瞄了原振侠一下。不过开口倒十分客气:“阁下对椅子感到兴趣?” 
  原振侠忙道:“是。” 
  南越“嗯”了一声:“请问阁下对椅子知道多少?” 
  这一句话,又把原振侠问住了。 
  南越随便拣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也不理会椅子上的锦垫,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样子:“椅子,中国古代是没有的。汉以前,中国人只知道席地而坐,到唐,椅子才从西域胡人处传进来。椅子的形状,可以变化出无数种来……” 
  原振侠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冷地道:“用处却只有两种,一种是供人坐着……”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南越总算低下了脸,向他望来,显然是想听听,椅子的另一种用途是什么? 
  原振侠笑了一下:“还有一种用途是,举起来,敲在某一个浑蛋的头上,好令得他变得正常些!” 
  在南越还没有会过意来之际,原振侠已经转身向外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大声道:“希望你不会有被椅子砸中头部的一天!” 
  他走得相当快,一直到出了巨宅,未曾回头。所以也不知道,南越在听了自己这句话之后的反应如何? 
  他自己却感到无比的痛快,两次到这里来,都憋了一肚子的气,总算全发泄出来了! 
  他回到家里,等候着黄绢再打电话来,好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同时也向她说明,事情看来很简单,但自己实在没有法子做得到。 
  可是一直到深夜,黄绢并没有电话来。第二天是星期天,原振侠也放弃了原先准备参加的体育活动,只是在家里听音乐。每一次电话铃响,他都以为是黄绢打来的,等到拿起电话来,听到不是黄绢的声音,他就怅然若失。 
  一天就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度过,黄昏时分,他离开了宿舍,在附近的一条小山径中散步。那条小山径十分幽静,他找了一个大树桩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听着不远处的山溪,因为最近多雨而发出的潺潺水流声。 
  就在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人,正由小径的入口处走过来。一面走,一面在东张西望。 
  原振侠起先并没有留意,可是那人来到了距离他约莫有十公尺处,竟然扬声叫了起来:“原医生!原医生!” 
  原振侠陡然怔了一怔,他可以想象任何人会在这种优雅的情调中出现,叫着他,甚至是黄绢如果突然出现的话,他也不会更讶异。可是这个人,居然到这里来找他,那真是他绝想不到的事。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原振侠还看不清那人的脸面。但是只听声音,他已经认了出来,那个走过来的人,正是那个架子大得吓人的古董商南越。 
  剎那之间,原振侠又是惊讶,又勾起了两次受的气。他也故意扬起了脸,并不答理,一直等到南越来到了他的身前。 
  南越看到了他,十分高兴:“原医生,有人说你在这里散步,这里的环境幽美,你真是雅人!” 
  原振侠先是“哼”地一声,但是接着,忍不住自己也感到好笑。装腔端架子,毕竟不是他的本性,他随即笑了起来:“南先生,何以前倨而后恭?” 
  南越叹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振侠盯着他,这时,他才注意到,南越并不是故意昂着脸的,而是他的鼻孔翘向上,所以自然给人一种他扬着脸的感觉。这时,他现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来。 
  原振侠倒有点好笑:“南先生,要是你改变了主意,愿意接手这项买卖的话,反正我的朋友还没有打电话来,还来得及。” 
  南越听了之后,却摇了摇头,搔着头,仍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的这种神态,倒令得原振侠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等着。 
  过了好一会,天色几乎已完全黑下来了,南越才道:“原医生,你可否把你的资料给我看一看?” 
  原振侠听得莫名其妙:“什么资料?” 
  南越咽下了一口口水:“有关那张椅子的资料!” 
  原振侠站了起来,挥着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叫一张椅子的资料?” 
  他说着,走近了一步,看清了南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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