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牵着手一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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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牵着手一起长大-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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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没跳,是因为当时的气氛太过严肃,而其实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一出家门就只敢跟耗子借胆。从小不大出门的我,见了生人是害羞而害怕的。于是我只有咬着嘴唇,眼睁睁的看着关旭被他爸妈带进了我的教室……隔壁的那扇门。
  
  “我会每天等你一起回家的!”
  
  在踏进教室大门之前,关旭回过头说了这句话。而这个承诺,他坚守了九年。
  
  小学生的生活是无聊而新奇的。无聊是由于老师讲的许多东西自己老早就会了,新奇则是第一次和那么多小孩子坐一块。我们的班主任姓周,一个胖胖的中年女教师,一笑嘴角就有两个小旋涡。当她拔高嗓音,故做幼稚的说着:“小朋友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老师,以后大家叫我周老师好不好?”时,我的同桌,一个头发稀疏,衣着不怎么整洁的小女生正凑到我桌上放着的练习本前。
  
  “……什么月……”她看了好一会才说出这么一句,然后抬起头,用眼神询问着我。
  
  “秦月。我的名字是秦月。”
  
  “啊,秦月。”她推过自己的练习本,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名字说:“我叫肖微微,你看,就是这么写的。”
  
  我低头看了看,除了第一个字勉强能看清楚是“小”与“月”的结合外,后面两个字就好象我写错字后涂的黑疤。我这人从小就有点清高,看到她有些发黑的衣领心里已经不大舒服了,现在又看到这副臭得让人伤心的汉字,就更不喜欢这个同桌了。我爸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手握手的教我写字了,“字是敲门砖!”他总是这样教育我,什么人写什么字,从一个人的字里面很能看出这个人的教养,而“没有教养”,则是那时候我所能领会的最恶毒的话。于是,对于人生第一个同桌的初次热情外交,我只是矜持的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的朝椅背靠了靠。
  
  “唉,你看你看!”她把那两个练习本看了半天,突然很兴奋的叫了起来,“我有一个‘月’,你也有一个‘月’,两个月加起来就是‘朋友’的‘朋’!我们生下来就是‘朋友’哦!”说完,她很开心的看着我。
  
  我皱了皱眉,也凑上前去看,却再一次发现她的字跟我的比起来,丑上十万八千里。跟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朋友?我很不甘心,更加的不开心。扭过头,我正想辩解什么,却不期然的看到了她的眼睛。那眼睛并不美丽,眼角还有些下吊,但因充满着期待而神采奕奕。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些伤人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回过头,咬咬嘴唇,不情愿的说:“好吧,我们就是朋友吧。”
  
  肖微微夸张的拍了拍手,笑出缺了颗虎牙的牙齿。
  
  从此我成了肖微微的朋友,成为了她唯一的符合辞典条目解释的,朋友。
  
  我的光辉灿烂的时常引以为豪的小学生涯,由一场不怎么正规的考试和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朋友拉开了序幕。
  
  每天放学,关旭都会跑到我们三班教室的门口,等着和我们一起排队回家。两周后老师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关旭就扬起那张讨喜的笑脸说:“秦月是我妹妹,我得照顾她!”于是两个班的老师立刻感动得就差没有当场落泪了。
  
  “两兄妹都乖,全是粉雕玉啄的娃娃啊!”二班的高老师在我们身后做了如此的评价。可惜我听不懂那个形容词,只觉得那些老师看我们,特别是看关旭的眼神格外明亮,亮到闪闪发光,让我极不舒服。于是我就不大理他,上学放学都跟肖微微黏在一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完全视某人于隐形。
  
  而肖微微也的确能言善道,她家大人好象对她的管教极为放松,她能将《射雕英雄传》的情节分毫不差的讲给我听,还拿出她收藏的“不干胶”告诉我演黄蓉的美女叫翁美玲,她知道三角碑那里有家店的豆腐脑最好吃,只要五角钱,却是很大一碗。而我,是上了小学以后就被剥夺了看电视的权利,离开家门的范围仅限于从家到学校并且中途还要有人相陪,零花钱是不定期的,一角两角的碎票子有时半个月才能见着一次。肖微微的那张嘴是如此灵巧,再普通的事经由她的嘴里说出来,立刻变成天地下最最举足轻重的了。“啊?你居然没看完《射雕》?”“那家的豆腐脑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诸如此类,让我深深为自己浅薄的见识和毫无自由的生活感到自卑和自怜。同时也将我身体里的不安分因子调到了前所未有的活跃期。
  
  此时,关旭的妈妈给他在少年宫报了一个书法特长班,他每天放学一回家就得在书桌前练半个小时的书法,跟我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失。我感受到了空前的失落和愤慨。在这各种原因的混杂下,我人生中的第一顿“竹笋炒肉丝”有滋有味的出锅了。
  
  那是一个阴郁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教室里的日光灯全都打开了都还是显得昏暗。老师在讲台上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九九表”,我张着嘴无声的附和着,没劲到底了!这时,肖微微悄悄侧过身,冲着我的耳朵呵气:“等会放学想不想去看森林?”
  
  “森林?”我惊讶的转过头,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童话书里那种种遮天茂密的大树,小矮人,星孩,渔夫等等等等充满着浪漫色彩的角色也一并迸了出来。“哪里有森林啊?”我压低了声音,可眼里的兴奋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肖微微骄傲的笑着:“就在我们学校旁边。出了校门朝左边走,那里有一条小路,就是通向森林的路!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就在学校旁边?”我更激动了,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原来那些神奇的故事就可能发生在我的身边?真让人不敢相信!
  
  肖微微点点头,悄声叮咛我:“小声点。等会排队出了校门,我们就故意走得很慢,等他们都走都我们前面以后,我们就悄悄跑到小路上去。”
  
  我正准备叫好,却又咬紧了嘴唇:“关旭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他肯定不会同意去看森林的。”
  
  肖微微也皱起了眉头:“就是你那个哥哥啊……”沉思片刻,她狡黠的笑笑,“不怕,等会下课我去跟他说!”
  
  度日如年的等到了铃声响起,不等老师喊完“下课”,肖微微就冲出了教室。不一会,她不动声色的回到座位上,平静的对我说:“走吧,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就快出去排队。”
  
  “去,去哪里啊?”我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怎么还可以保持如此的镇静?她跟关旭说了什么?是不是我们去不成了?那她的表情为什么又是这样的平和?
  
  肖微微白了我一眼,“回家啊!还能去哪里?”说完又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就不做声了,拿起书包,乖乖走到教学楼门口准备排队。可是,左看右看,就是没见着关旭的影子。刚才经过二班的时候看到他们明明已经放学了啊?在我左顾右盼之际,肖微微走过来拉拉我的手,把我带到队伍后面,站好。
  
  “别出声!”她趴在我肩膀上对我说。我立刻停止了张望,跟着队伍一起慢慢的走出了校门。
  
  我和肖微微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终于在一个拐弯前摆脱了大部队。她立刻拉着我的手,逃命似的朝一旁的小路跑去。学校的左面是学前班的教室,围墙旁边就是那条泥巴小路,平时小孩子都不敢走那条路,因为在路的入口就能看到一些灌木,显得格外阴森恐怖。此刻,我与肖微微正在这条光线极暗的羊肠小路上狂奔。
  
  “我,我不跑了……跑不动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肖微微也停了下来,跟我一起弯着腰喘气。
  
  好不容易缓过气,我立刻拉着肖微微问道:“关旭呢?你,你跟他说了什么?”
  
  肖微微露齿一笑,“我跟他说我们班主任要留我们听写生词,叫他在教室里等等你。他就乖乖待在了教室没出来排队。呵呵,聪明吧!”
  
  我有些急了,不轻不重的推了她一把:“你怎么能叫他等?那他现在不是还在教室里吗?”
  
  “不会的!”肖微微有些受不了我似的叫道:“他等了一会就肯定会出来看看啊!看到我们教室没人就会自己回家了嘛!怎么可能有人笨到一直待在教室里都不出来呢!”
  
  我沉默了,想想如果是自己也不会那么傻呆呆的死等。肖微微重又拉起我的手,无限荣耀的向我介绍:“看吧,这就是我们的森林!”





那地方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树林,周围没什么住家的,所以格外的空旷静谧。而天色变得越来越暗,最后终于完全黑了下来。
  
  我望望四周耸立在黑暗中的参天大树(以我当时的身高而言),止不住的一阵战抖。
  
  “我们快回家了吧。”虽然我极力想要装出大无畏的样子,可飘忽的语气还是出卖了我的胆怯。  
  
  “再玩会嘛,你看,这边有一种很奇怪的小虫子哦!”肖微微坐在草地上,低着头使劲的拨弄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无聊。
  
  我上前一步想把她拽起来,可她用手抱住树干,就是赖着不动。我再也不想耽搁,抓起书包向外走,“那你自己玩好了,我肚子饿了,我回家了。”
  
  “我肚子也很饿!可我不想回家!”肖微微突然在我身后带着哭腔喊了这一句。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她小小的身影淹没在大树的影子里,黑暗中只能看到那张脸上泪痕隐隐的反光。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就这么远远的站着,不上前,也不离开,远远的看着她坐在树荫下,流泪。
  
  “我都三天没吃晚饭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低得好象是从地里冒出来的。“我爸爸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跳舞,从来不管家里的事情,也从来不跟我说一句话,我妈妈上三班倒,一会白天在家,一会晚上在家。她在家的时候有时会给我做饭吃,有时就一个人坐在床上哭,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打我……这几天她心情很不好,我根本就不敢回家……”
  
  我那时六岁,有一对把孩子放在心尖上疼的父母,一个年长自己一岁可供任意哭闹撒娇的哥哥。我还没看《万里寻母记》、《雾都孤儿》。我每天的三顿饭要爸爸妈妈连哄带骗的喂着吃。虽然我没挨过饿,但也能设想三天没吃晚饭是什么情形,还有时不时挨揍的痛苦。就算我不能理解这些,但当我一看到肖微微悲切的哭相和满脸纵横的泪水时,我只觉得一股酸意充斥在鼻腔里。
  
  我轻轻的走到肖微微面前,眼睛已饱含了泪水。
  
  “微微……”我唤着她,第一次用这样柔和的语气。我蹲下身,把手覆上她那双冰凉的沾满泥土的小手。她终于止不住的放开声音大哭:“我,我好羡慕你……秦月,我真的好羡慕你……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哥哥……你爸爸妈妈从来都不打你……他们还要给你讲故事,带你上公园……你还跟我说你不喜欢吃榨菜炒肉丝,我有时候一个星期都吃不上一次肉……秦月……我真的好羡慕你……”
  
  我也哭了,伤心至极的流着泪。为自己第一个好朋友悲苦的生事哽咽不能语。
  
  “微微……别哭了……我分给你……我把爸爸妈妈关旭都分给你……还有关叔叔和苏阿姨……你没饭吃的时候,就到,就到我家来吃……我少吃一碗……我把我的给你吃……”
  
  十几年后,肖微微谈起了我们当天的情形。她点燃一只雪茄,慵懒的斜靠在沙发上,声音穿过袅袅轻烟,徐徐传到我的耳朵里。
  
  “秦月,我他妈永远都没办法讨厌你。”
  
  顶着满头星光,我蹑手蹑脚的溜到家门口。隔壁邻居家传来《天气预报》的伴奏乐,多年以后我知道了那是首叫《渔舟唱晚》的古乐,悠扬悦耳。可当时,那声声入耳的音乐,只一下又下震得我心口发颤。
  
  四点半放学,到现在已有三小时了。我扶上门把,有冷汗自额头流下。
  
  门没锁,我轻轻轻轻的将它推开——轻轻轻轻的——
  
  “小月!你去哪里了?”
  “小月你终于回来了!……小旭呢?你们没一起回来吗?”
  “小月你,你的衣服怎么这样脏?”
  “小月……”
  
  两对家长四个大人满堂堂的占据了整个客厅。八只眼睛目光炬炬的盯住我,满目的担心和焦急。我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张张嘴,还是没能结巴出一个字。
  
  “秦月!”我爸抓住我的肩膀,脸色铁青,“现在几点了??你放学后跑哪去了?”喷火的双眼锐利的扫过我满身的草屑和泥渍,吓得我都快不敢呼吸了。
  
  “别说这些了,”我妈一把扳过我的身子,“关旭呢?他没跟你在一起?刚才你关叔叔苏阿姨去学校看,你们两个班的教室都关了灯没人啊!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轰……血一下涌上了头,我被妈妈的话震呆了。关旭没有回来……放学那么久了他居然还没回来……“怎么可能有人笨到一直待在教室里都不出来呢!”肖微微的话在耳边响起,让我心惊不已。
  
  “他,他大概还在教室……”
  
  “不可能吧,我们刚才去的时候,整个教学楼都是漆黑一片,小旭不可能一个人待在里面吧?没灯没暖气的……”苏阿姨边说边睁大了眼,扭过头望向关叔叔。
  
  我爸刷的抓起衣架上的大衣,拍拍关叔叔,两人立刻消失在了门口。
  
  留下两个妈妈,一个捂着胸口瘫坐在沙发上,一个狠狠的瞪着我,眼光几乎能将我杀死。
  
  我浑浑噩噩的站在屋子当中,不敢说话不敢动。关旭是北方人,所以重庆的冬天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冷了。这不是病句。北方的冬天气温是低,可他们家家户户都有暖气,只要坐在室内不出去,根本感觉不到寒冷。可重庆没有暖气,教室里也不许用电炉,当时是十二月底快过元旦的时节,到了晚上几乎接近零度。关旭这个冬天已经感冒三次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他咳嗽,还问我要手绢擦鼻涕。
  
  我搓搓冻得通红的手,打了个喷嚏。
  
  爸爸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洗完澡换好了衣服,并在妈妈严厉的目光下交代了出逃的前因后果。还没等妈妈对此次作案做出一审判决,爸爸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嫂子,那个,你跟我马上回你家拿病历,小旭烧得厉害。惠(我妈妈的小名),收拾几床铺盖(被子)赶紧去工人医院,关哥在那边等着的。”爸爸边说边抹了一把汗,喘息未定的样子。
  
  我们三个全都站了起来,两个母亲闻言,来不及说什么,立刻穿衣服的穿衣服,抱被子的抱被子去了。我楞在原地,只觉得胸口闷得不能吸气了。
  
  爸慢慢走到我面前,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啪——
  
  天旋地转。我茫然的摔在地上,只觉得右颊一片火辣。
  
  “别打孩子啊小秦!”苏阿姨正在门口穿鞋,什么都顾不得的冲过来抓住我爸的手。
  
  “嫂子,对不起,都是这孩子害的小旭发烧。真的对不起……”
  “孩子还小,能懂什么啊!小秦你别……”
  “秦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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