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平凡的耳朵因为难受而憋成透明的红时,尹越再次开口:“不好意思,我想再去下洗手间。”
我主耶和华!!!
平凡感动得快要飙泪了,这次她连话都来不及说,直接跟在尹越后面向着象征光明的洗手间冲去。
身后,再度传来平凡姑姑的声音:“这俩孩子,杂膀胱都发达到一块了呢?以后结婚买房子时一定要买有两个卫生间的,不然铁定要打架,恩,到时得提醒他们。”
这次,平凡连踉跄的时间也没了。
再度四肢舒展,内心庞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后,平凡返回原位,看着尹越面前那杯才喝了一小半的茶水,心内一动,脑海中顿时出现一层淡淡的粉红思想薄膜。
尹越的摄入量和排放量完全不成比例啊。
难道说……他是看出了自己的窘态,想帮她解围?
这么一想,心内某处便有了点点的凸起,是株小苗的头头。
即使俩介绍人口水量如何惊人,这茶会也是要结束的,按照相亲的国际惯例,她们对着俩主角挤挤眼睛,随便找个借口,便留下他们好好培养感情。
她们一走,平凡和尹越之间便沉默了下来。
尴尬是难熬的,平凡觉得沉默每延续一秒,自己的体温便增加一度。
幸好尹越开口了,男中音,有些微的低沉与醇厚:“先交换下手机号码吧。”
对了,交换手机号码也是国际相亲惯例。
号码交换完毕后,沉默又开始了。
平凡一生最怕的就是尴尬,于是她绞尽脑汁准备想出一个好的暖场话题。
是做出豁达的样子拍拍他肩膀说兄弟好久不见了咋了认不出我这老同学了还是装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咦你以前是不是读某某中学某某班啊?
正在脑海中丢着硬币做选择,尹越接了个电话。
短暂的通话后,他挂断,随后以一句话结束了平凡的选择难题:“对不起,局里有急事,我必须先走一步。”
留下茶费后,他快步离开,结束了这场相亲。
6
其实吧,当相亲双方遇到极度尴尬时,是可以找借口回家困觉的。
例如第十一次相亲时,平凡和那位麻醉医师实在是八字不合,一丁点火星渣渣都没燃得起来,两人压马路的途中沉默延续了十多分钟。
鲁叔叔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平凡搜肠刮肚,正准备用“明天院长要来听课,需要早些回家准备教案”这个跟两百瓦灯泡一样光明的借口时,十一抢先一步,直接拿起他那压根就没响过的手机,非常入戏地对着话筒道:“什么,医院失火了?好好好,我马上赶回去。”
接着一溜烟,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医院失火需要他去救,敢情她相的是一高压水枪?
不过念在十一能想出如此强大的理由上,平凡决定膜拜一个。
回想起那位本应投入电影电视事业的十一,再看看尹越急匆匆的背影,平凡觉得他还是挺给自己面子的。
至少理由真实些,让她下的台阶是一铺了红毯的,走着也舒服。
回家后,平凡卸妆洗澡换睡衣敷面膜打开电脑通过企鹅对好友木木讲述了今天的事。
一向以打击平凡做为苦痛人生唯一乐趣的木木因为今天去商场买到了打折货,顿时从马夫人变成了王语嫣,边用小猫爪子轻柔地抚摸着那双半价抢来的全牛皮长筒靴,边安慰道:“谁说是借口的,保不准是局里真有事呢,人警察叔叔也是很忙的。再说,他不是留了你电话了吗?一定会打来的。”
最后还冒充耶稣甩出一句“信我者,得永生”。
事实证明,信木木这个冒牌货是没有前途的。
那次一别后,尹越就此人间蒸发,电话自然是没打来了。
国际相亲惯例还有一条。
相亲结束后二十四小时内对方没来电话,这段关系的生存率降低至百分之三十。
相亲结束后四十八小时内对方没来电话,这段关系的生存率降低至百分之十。
相亲结束后七十二小时内对方没来电话,这段关系的生存率降低至百分之零点五。
像尹越这种相亲结束一个星期还没来电话的……那还是买个裹尸袋让这段关系入土为安吧。
看着尹越那张俊脸下饭的愿望破灭了,平凡姑姑是为君消得人憔悴,三下巴瘦成了双下巴,多次想找尹越那方的介绍人探探口气,岂料人家飞奔到马尔代夫,不通音讯。
平凡倒没觉得有多失望,毕竟自己和尹越根本不是一路人。
再说,能和当初的校草级人物差点走在婚姻的康庄大道上,想起来还是可以拍拍胸前的小馒头自豪下的。
虽然差的这个点是死海到珠穆朗玛峰的距离。
平凡是巨蟹座。
居住在万恶的资本主义霸权国家美国的苏珊米勒神婆说,这个月,金星,木星,月亮组成完美相位,巨蟹座会像是吃了旺旺仙贝,桃花运旺得了不得。
神婆果然是神婆。
在距与尹越的那场无疾而终的相亲一周后,平凡又迎来了新一轮相亲。
对象是同事的丈夫的小舅子的三表哥的五舅舅的干儿子的朋友。
总之是山路九曲十八弯。
7
两人通过电话进行联系,约定下班后在商场大门见面。
男方是一人事局公务员,二十八岁,据介绍人称该男很是稳重。
不过相亲手册第四条上白纸黑字写着:介绍人的话千万不能全信。
平凡所相的二十五个男筒子,介绍人通通用稳重来形容。
可是在平凡心中,只有十七号算是能担此赞誉--人小十七是一八六的个子,两百斤的体重,绝对够稳够重。
平凡到达商场时尚早,便顺便去底层的超市买了巧克力。
每次相亲结束,感觉失败时,便会吃上那么一块---这已经成为平凡的习惯。
丝绒融化的质感在唇舌间蔓延,苯乙胺能让她拥有三分钟的幸福感。
平凡从不贪心,三分钟的幸福已经很满足。
搭电动扶梯上一楼来时,无意间发现一男的正藏在化妆柜台旁探头探脑,眼睛一直滴溜溜望着商场大门。
平凡心内一动,直觉告诉她,此人便是那位据称稳重的公务员--二十五。
此刻,一时髦漂亮女子站在了商场大门前,二十五一见,双眼立马放亮,如同强力探照灯般,身板也直立了,扯扯衣服,正准备过去,谁知时髦女子男友抢先一步到来,二十五只能失望地看着那两人互搂着甜蜜离去。
商场大门历来是一绝好地理坐标,大家都喜欢约在那等人,时髦女子前脚刚走,另一相貌平平的朴素女子又站上了。
二十五用眼神打量那女子许久,脸上顿时蒙上层失望的灰,转身欲走,但犹豫下,还是拿出了手机。
其实二十五这一系列行为艺术的起因是很简单的:他想先在暗处看下平凡的长相,倘若合了眼缘,便出面相认,倘若不合心意,立马从商场后门偷溜,找个借口取消相亲。
可在临走前,二十五不死心,拨打了平凡的手机,想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平凡请他轻移头颅,往左边方向看。
二十五依言照做,目光移来,虽然眼神没亮,但看那光景,平凡的相貌算是刚好合格。
虽说是小小的插曲,却已经让平凡失却了一半的精力。
二十五是中等身材,戴着眼镜,大众相貌。
所谓的大众相貌,就是丢在人堆中立马湮灭,连个泡泡都不冒的那一型。
其实细看之下,二十五五官端正,并不难看,只是身姿神态带着点不磊落,无法给人熨帖舒服之感。
精明过度,反倒失却男子风范,而刚才的躲藏之嫌,更是令身形畏缩三分。
时间正在晚饭的点上,二十五将平凡带入一以份量多价格低闻名的快餐店中就餐。
平凡选择了价格最低的那种套餐,看得出,二十五因为她的这一举动很是愉悦,话音都热情了几分。
不想占他便宜,饭毕,平凡主动提出请他喝咖啡,算是还了他的饭钱。
二十五的父亲是人事局局长的司机,因工作之便利于获知八卦在家庭中传播,于是在喝咖啡时二十五口沫横飞,讲的都是某某局长在饭桌上如何如何,某某书记在会所里如何如何,语气中不乏艳羡。
作者有话要说:等会还有一章,我好勤劳,O(∩_∩)O哈哈哈~(知道会被扁,马上逃~)
8
平凡将身体摆成专注的姿势,而思绪却早已飘散到外太空。
平凡妈总是埋怨平凡过于挑剔,甚至预言她将来必定会成为剩女一族。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在长辈眼中也算是不错的人选:家世相当,工作稳定,前途良好,没有恶习。
只是,找个凑合的人凑合地在一起,就这么过一辈子吗?
平凡想,她是不甘的。
人活于世,多么不易,内心深处,她极度渴望爱一次,即使最后的结局是惨烈。
正在浮想联翩,突然听见二十五问道:“你家有人在政府机关工作吗?”
平凡刚回过神来,也没多想,只能老实回答:“姑父是检察院的。”
闻言,二十五的笑意浓了:“是干部?”
二十五脸上的那个笑,像是加了十块方糖的咖啡,平凡感觉到一种突如其来的闷腻感。
“不,只是普通群众。”平凡道。
这句话缓解了平凡的窒息感,因为话音刚落,二十五的笑容顿时淡了不少。
终于将咖啡喝完,二十五还是按照国际相亲惯例送平凡回家。
越是临近家,平凡内心便越是欢腾--因为与二十五离别的时间就越近。
本是想在小区门口就分手的,但二十五执意护送平凡到她家楼下。
考虑到家离工作单位较远,平凡爸妈便拿出积蓄买了这套房子给平凡,方便她上下班,平日里都是她一人独住,只是偶尔周末父母会来看望。
没多久,平凡便知道了二十五送她入小区的理由。
二十五打量着这个新建小区,紧眯的眼角像是离水的鱼尾,正啪嗒啪嗒拍打着石块,很是雀跃的样子。
“这个地段的房子不便宜呢。”他道。
平凡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笑笑。
“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吗?”二十五似乎没感觉到平凡的敷衍,继续提问。
“算是吧。”平凡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还好已经走到平凡所在的八号楼楼下。
毕竟是第一次会面,虽然二十五很想去观察下平凡的屋子,但顾虑到于礼数不合,只能道:“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联络。”
当然,临走之前还不忘拿了平凡的手机号码。
二十五一走,平凡像是要虚脱般,赶紧将背靠在墙壁上,闭眼长叹口气。
其实以前也相过更多不堪的人,但那时的她斗志昂扬,失败了就冒着被批判为日奴的危险握拳低吼一声“干巴爹”,蒙头睡一觉,再接再厉。
可是最近,相亲已经成为一件极度疲惫的事情。
其实很好理解,同一件事做了二十四次还是没有成功,任谁都会倦怠。
今夜不知为何,特别累,平凡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上楼的力气了。
但不要紧,大力水手有菠菜,她有巧克力。
当即,平凡将其拿出,掰下一块放入嘴里,随着丝滑与馥郁在她舌端融化,力气也一丝丝缓慢恢复。
平凡最爱的电影是《查理和巧克力工厂》,那个由巧克力瀑布,巧克力糖浆河流构成的世界是她梦想中的伊甸园,平凡宁愿躲在里面永生永世,吃成个大胖子也心甘情愿。
至少,那里不会有二十五次的失望。
可是现实终究是现实,家还是要回的,深吸口暗夜特有的凉爽空气,平凡睁眼准备往电梯方向走去。
可腿动不了,不是无力,不是抽筋,而是因为她看见了前方角落里的一个人。
虽然不敢相信,但她的眼睛确确实实地告诉着自己,那是尹越。
脑内出现短时间的空白,但随即,平凡意识到,估计是尹越的朋友或者某个亲戚也住在这,他出来时碰巧遇见自己了。
总不会是专门来找她的啊,这点自知之明,平凡还是有的。
一位前辈曾告诉过平凡,相亲不成功,就成陌生人,走在街上碰见对方,就算是化成灰也认识的熟悉程度,也要假装不认识。
平凡谨遵教导,暗道着“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接着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继续向电梯方向前进。
可是就在越过尹越身边时,她听见了一个低沉稳重略带磁性的声音。
“慕平凡。”
9
这是场幻觉,平凡坚定地告诉自己。
可是那声音,却更坚定地落在她的耳膜上,敲出真实的质感。
只得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尹越的身后,是一整排信件箱,新漆的墨绿色,沉静,带着些微的冷,与他出奇地相称。
当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时,笑是很好的缓冲动作,平凡深谙这点,所以她扯动嘴角,笑道:“嗨。”
可惜今夜脸部神经不大听使唤,就算没照镜子,平凡也能感觉到这个笑容的僵硬与木讷。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他们站在大厅内,外面是黑丝绒般的夜色,头顶的灯光射下,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虚虚笼笼的,像是隔年拿出的旧衣服,表面有毛绒。
平凡觉得自己的脸像是打了肉毒杆菌,僵硬得可以。
好不容易应酬完二十五,气还没缓过来,又要僵笑面对二十四,她确定,今天黄历上绝对有“忌:诸事不宜”这句话。
总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回事,平凡决定速战速决,鼓起勇气,道:“你来这见朋友啊,好巧,我也住在这里。”
她的下句话应该是“还有几份教案没写,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聊。”
天有不测风云,话也有旦夕祸福--很不幸的,这句话胎死腹中。
因为尹越开了今晚的第二次金口:“我知道。”
这句话是……他知道自己住这里的意思吗?
平凡的心也和地板上的影子般,毛毛的,和尹越的两次相处,她都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虚虚浮浮的,探不着虚实--说实话,她甚至连尹越是否记起自己是他老同学这点都无法确定。
既然如此,只得停下脚步了,平凡不再说话--一脚踩空可不是好玩的。
她停下并不意味着他便静止。
尹越抛出了今晚的第一个问题:“刚才那人是谁?”
“相亲对象。”平凡道。
这句话,她是脱口而出的,并非是示威,更不是炫耀,只是一次下意识的回答,因为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尹越的那句“我知道”。
只是,话出口后,平凡满脑子开始想着如何掐死自己。
“你习惯一次性相两个人吗?”这是尹越抛出的第二个问题。
一团水蒸气向着平凡迎面扑来,脸颊小小地热了,声音还是呆呆的:“没,就他一个啊。”
这时,“叮”地一声响,电梯门开了,从内走出一人,平凡移动眼珠看去,同时,也避免看尹越。
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睡衣,手中拿着把零钱,看样子是去小区的超市中买东西,路过他们身边时,投来探视的一瞥。
平凡陡然生出一种□被识破的窘迫感。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因为寂寞太久开始得臆想症了。
只是尹帅哥似乎有将她往臆想症那推一把的嫌疑:“那么,我呢?”
还没来得及细辩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