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嗯!很奇怪吧,呵呵。”方茴自嘲地笑笑,她紧紧抓着书包的拉锁,在手指上印下了小小的坑。
虽然方茴这么说,但陈寻觉得她肯定是害怕被欺骗,害怕被辜负的。他想起她低着头在班里沉默的样子,感到心里酸酸的。这个女孩子不仅善良,而且温柔。她从来不去麻烦任何人,但别人拜托她的事情一定会好好的帮忙。也许有的时候有点笨拙,却不会刻意的掩饰。每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总是瑟缩着躲闪,可是仔细看她的瞳仁,那里面一片纯净。
“好吧!那以后我就不跟你说对不起了,我要说没关系!就是踩了你的脚也说没关系,算你欠我的!”
“什么呀!”方茴又笑了,这次是开心的笑。
既然她不喜欢对不起,那么他就不说;既然她不敢上前靠近,那么就由他来;如果她还是后退,那么就拉住她。
当时陈寻大概就是这么想的,至于为什么,很简单——
他喜欢上她了。
第二天上学,赵烨的检查安全过关。赵烨又恢复了活力,只有在化学课上不再折腾,不管刘老师说多少次“这个涅”,他都听得一脸虔诚。
放学的时候方茴不再等赵烨一起回家,她推着车从操场旁边走,正好看见赵烨和陈寻、乔燃他们一起打球。赵烨也看见了他,他凑到陈寻身边小声说:“我待会传球,你别接啊!”陈寻纳闷的点了点头,还没往回跑就看见赵烨把球朝着方茴扔了过去。
球不偏不正的砸在了方茴的车后轱辘上,自行车应声而倒。
“啊呀呀,脱手!”赵烨嬉皮笑脸的说。
方茴狠狠瞥了他一眼说:“讨厌!”
“你干吗啊?”陈寻拍了他一下说。
“嘿!你下那么狠手干吗!”赵烨揉着肩膀说,“她说不生气,结果今天我跟她说拜拜她都没理我。”
“你丫活该!”陈寻刚想去帮方茴把车扶起来,就看见乔燃跑了过去。
乔燃正了正她的车把,两人亲热的说了点什么,挥手再见。
“哎,你说乔燃是不是对方茴有意思啊!”赵烨捅捅看得发呆的陈寻说。
“不知道!”
陈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球,站在三分线上扔了出去。
一击即中。
(7)
乔燃的确对方茴有意思。
但是对方茴有意思只是他高中生活很多事情中的一件。他还要每天安排各个小组值日,还要去教务室领快要用完的白粉笔,还要在校风校纪大检查之前提醒同学记得穿校服剪刘海带桌套,还要背每周二默写的新概念课文,还要天天记笔记写作业,还要中午打球占场子,还要干好多好多没什么内容但必须得干的事。
喜欢方茴就混杂在这些事之间,时不时的让他心神荡漾一下。但可能是腼腆,也可能是没有危机意识,他并没有怎么表现。那会也不太流行表现,基本上就是午饭后课桌间,男生女生嘎达嘎达牙,小声议论一下“XX是不是喜欢OO?”或“听说XX和OO好了!”。但再怎么说也不会像现在的中学生,动不动就老公老婆,在班里就敢舌吻,在公共汽车上就抱成一团,放学回家手拉手一点都不避讳人。
乔燃迟迟没有作出实质性进展,当然,如果他真的实质性进展了,估计今天我就得改戏唱另一出了。总之,他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错过了让他牵肠挂肚很久的人。
方茴出事了。
那天是周一的升旗典礼。和其他学校一样,升旗典礼是每周必有的仪式。各班排成矩阵型,初中没入团的同学要带红领巾,高中入了团的要带团徽。七点半准时开始,不许迟到,否则多大的帽子都能扣上,不热爱祖国,不关心集体,不尊重国旗等等等。如果迟到了还赶上正放国歌,那绝对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敬等班主任训话。
程序很简单,旗台两边分别站着高中和初中两组人,一边举队旗,一边举团旗,身后女生捧花相衬。升国旗奏国歌,少先队员敬礼,全校师生齐唱国歌。如果有活动和精神再传达一下,偶尔校长还讲讲话,表彰或批评点什么。
F中比较特别的地方是,他们的升旗手是固定的,每个年级两个人,轮流制,而且都是男生。这些男生的学习成绩不一定很养眼,但个头身高一定很养眼。F中校长说,要的就是这种门面,这种效应,这种气势!因此F中的升旗仪式,绝对“有模有样”。
高一年级的升旗手是陈寻和乔燃,那天举团旗和捧花的任务也轮到一班来负责,赵烨举旗,方茴和小草捧花。
方茴早上稍微晚了点,急急忙忙的出来,没来得及吃早点,赶到学校马上就拿花上台了。她只站了一会,就感觉太阳晃得难受,两腿一阵阵的发软,然而这种场合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舒服,就咬咬牙忍住了。没想到因为的队列排得不整齐,德育主任在仪式开始前又训了话,眼见前面一会黑一会白,方茴再也撑不住,摇晃起来。可是她在陈寻和乔燃身后,被挡了个严实,没人发现她的异状。
“唉!国旗!国旗!”
德育主任刚要宣布升旗仪式开始,就听见底下同学一片惊呼。回头一看,国旗竟然升了起来,再一看,原来是方茴倒下之前抓住了绳子,生生把旗子拽了起来。她那时候已经意识模糊,唯一的一点印象,是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
“快!把这同学送……”
德育主任话还没说完,陈寻就跑了过去,他扶住方茴冲一边的小草喊:“站那干吗呢!快把她扶起来!我背她去医务室!”
小草忙扶起方茴放在陈寻背上。陈寻往上颠了颠,拉紧了她的胳膊,向医务室疾走而去。小草在后面托着,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陈寻实在动作太快,当乔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背起了方茴。乔燃紧忙追上他们,和小草一起扶稳了方茴的身子。
“升旗手!升旗手回来一个!”
德育主任朝他们喊,而陈寻和乔燃却都没有回头。
医务室在教务楼,离操场有挺长的距离,陈寻背着个人走了一段,明显气喘吁吁的。
小草在一旁说:“陈寻,你放下她,让乔燃替你会儿!”
“对,我来吧!”乔燃焦急的说。
“没事,不用。”陈寻摇了摇头,手抓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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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心里有个很清晰的想法,就是绝对不把方茴交给其他人。
其实想想,那场景一点都不浪漫,方茴虽然不胖,但个子挺高,背着肯定很吃力。原本抱着可能更省事儿点,但是在全校师生众目睽睽之下,谁敢当着校长的面这么干啊!然而,在这件不浪漫的事中,有些浪漫的小情感却更加笃定。
几个人十分狼狈的来到医务室,一脸紧张。校医看了看,说没什么大事,血糖低,休息一会就能缓过来。
方茴一醒过来就看见了陈寻。他和乔燃、小草一起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表情夸张。
“老师!醒了!醒了!”陈寻扭头喊。
校医走了过来,摸了摸方茴的头说:“还觉得难受么?”
“还行。”
“早上是不是没吃早点?”
“嗯……”
“下回一定得吃早点啊!没事,就是血糖低。”校医一边记录一边说,“你们谁给她去买点吃的,面包和饮料就行,要甜的啊!”
“我去吧!”乔燃说,“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谢谢。”
“别那么客气。”乔燃笑笑,跑了出去。
“哎哟,你可真是的!怎么也不说你难受啊!”小草皱着眉头说。
“我觉得忍忍就好了……”
“幸亏陈寻反应快,他要不是扶住了你,你就得磕台子上!”
“啊,谢谢……”
陈寻摆了摆手,冲小草说:“去领药吧!”
“好,你先躺着啊!”
小草跟着校医走了出去,陈寻替方茴拉了拉被子说:
“再歇会儿,第一节课别上了。”
“好。”
这么近距离的单独相处,让方茴有些紧张,她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陈寻。
“刚才吓死我了。”
陈寻仿佛自言自语的低声说,方茴不由得偷偷红了脸。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担心你吗?”
“你……是好人。”方茴轻轻地说。
“哈?我是好人?你看别人晕了我这不这样!蒋主任在后面喊我,我都没理他!”
方茴的睫毛一点点的颤动起来,她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但这样的感觉让她一半陶醉一半畏惧。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陈寻有点失望的说,“直说了吧,我……”
他话没说完,乔燃就回来了。
他买了醒目苹果的汽水和牛肉汉堡,还有一袋彩虹糖。
“等急了吧?我让小卖部把汉堡热了。”乔燃说,“刚才聊什么呢?气氛这么沉重!”
方茴低下头没有吭声。
“没事儿,我吓唬她来着!”陈寻撕开彩虹糖的口袋,往嘴里扔了一颗绿色的糖果。
那粒糖酸酸的,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情和那句缠绕在心底没能说出来的喜欢。
那一整天的课,方茴都上得晕晕乎乎的。
陈寻的欲说还休在她脑袋里不停转悠,一会儿想,难道他的意思真的是……喜欢?一会儿想,不会不会,他怎么会喜欢自己,明明和乔燃说了是吓唬她来着,还是不要自作多情。
其实方茴肯定是有所期待的,她平时总在课间有意无意的瞄向后排,中午总会趴在窗户边上望着篮球场,和乔燃一起写作业也总是偷偷注意周围。在她这些散乱的视线中,聚集起来的那一点就成为了陈寻的影子。她很明白,那个经常在她的身后大声呼喊她,经常在别人习惯性忽视她的时候惦记她,经常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偷偷照顾她的男孩,已经悄悄在她心里埋下爱恋的种子,长出了稚嫩娇美的芽。
16岁的喜欢就是这么平淡而简单,电影胶片中或欢喜圆满或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在他们眼里都当不了真,他们总认为自己会经历与众不同的恋爱,以为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然而,一直到长大以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还是在岁月里落入俗套,那时每天都陪伴在身边的人也终究各奔东西。
中午吃饭,方茴一直没有抬头。陈寻故意说很无聊的笑话,甚至去抢她饭盒里的肉丸子,但始终都未能让她正眼相对。吃完饭,乔烨拉陈寻去打球,小草拉方茴去拿信。两人一个一边,走在同一个楼道内,却分别去往了两个方向。
那时电脑是尚未普及的物件,所以没有QQ聊天,也没有电子邮件。更别提手机和短消息了,仅有的几个手机型号大概都还不具备中文短信的功能。和外校同学之间,全是写信联络感情。每个学校的校门口都有小摊儿卖信纸,日本卡通的,韩式碎花纹的,偶像明星的,5块一沓可以撕取的,4块附带几枚小信封的,物美价廉,任君选择。
小草是他们班收信最多的人,她的党羽遍布全北京,每周都有来自各个城区的飞鸽传书。
“你去翻那边那摞。”在传达室的窗台上,小草递给方茴一堆信。
“哦。”方茴接过去挑本班同学的信,不一会就找到了小草的两封。
“诶!我看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了。”小草拿过来笑着说,“对了,方茴,怎么从来也不见你写信啊!你们初中同学都不联系啊?”
“我和他们不熟。”
“不熟?”小草惊讶地说,“真有你的!”
方茴把信码好,站在一边等她,远处好像有男生进了漂亮的三分,一片欢呼的声音,她的眼神不自觉的又飘了过去。
“我说……方茴……”小草举起一封信,朝着太阳看里面折成心型的信纸。
“怎么?”方茴转过头,信封挡住了小草的眼睛,她只看见背面可爱的字迹写着“谢谢邮递员叔叔”。
“你……是不是喜欢陈寻啊?”小草轻轻地问。
“啊?”
“是吗?”
“没……没有!”方茴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被人窥探心事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的害怕,“你别乱说!”
“哈哈!我就知道!”小草猛地把信放下来,雀跃的说,“你其实喜欢的是乔燃,对不对?”
“什么啊!你真没意思!”方茴瞪了她一眼,扭头向楼里走去。
“别生气,别生气!”小草拽住她,神神秘秘的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求你了,别瞎说八道了!”方茴一脸无奈。
被小草惊吓了一下,方茴发现,面对称作喜欢的美好情感,她仍然会忍不住的害怕。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禁沮丧心灰。
本以为也就不了了之,但放学之前,陈寻却径直来到了方茴的面前。
方茴不知所措的胡乱收拾书包,就在想抓起笔袋的时候,却被陈寻一把按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张纸条放在了里面,方茴惊讶的看着他,他笑了笑说:“回家再看。”
方茴没等到回家就看了,她实在禁受不住这种心惊肉跳,在回家的路上就拆开了纸条。然而,看完之后,她更加的心惊肉跳了。
那上面写着:
“方茴,早上的话没说完,之所以担心你,不是因为我是好人,也不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而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觉得我可以,就在我的历史作业本上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等着你!”
方茴是历史课代表,第一次发历史作业本,'奇‘书‘网‘整。理提。供'有一个上面没写名字,那个本就是陈寻的。然而陈寻多少有点故意接近的意思,第二次交作业,他仍然没写名字,方茴知道是他,就直接给他送了过去。好在历史课作业不多,方茴也就偷偷容忍了他含着些暧昧的恶作剧。明天有历史课,上周的作业又要发下来了,而这次,她是不是要写好名字给他送过去呢?
在秋日的阳光里,她望着铺满银杏树叶金黄明亮的道路,手里攥着一个男孩子的心意,却感到一片迷茫。
现在的我,在听方茴讲完的关于她以前的事情之后,很能理解她当时复杂的心情。我明白她是多么犹豫挣扎,而无法简单写下她明明很喜欢的那个男孩的名字。
但是,那时的陈寻是肯定不能明白这些的。所以,第二天当他满怀希望的拿到历史作业本,却发现姓名后面的那条横线上依然空空如也时,他无比的心痛不甘。他十分的想去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倾慕闪现,却执意逃避。
可是方茴明显在躲着他,她那天几乎一直和小草或是乔燃待在一块儿,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但是陈寻觉得,她一定不是讨厌自己的。因为她一直没有笑,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满满的承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悲伤。
陈寻最终没能和方茴说上只言片语,那句为什么自然也没能问出口。放学的时候,他看着方茴和乔燃一起走出教室,他们默契的步幅一致,就连迈出教室的那刻都是一同伸出左脚。
方茴用余光看见了陈寻,她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可是她没有回头,哪怕仅仅冲他微笑一下。
不是不想,是不敢。
就在方茴打算继续落寞、默默走远的时候,她不会想到,第二天黑板上会写着这样的字来迎接她。
那是看不出笔迹、歪歪扭扭、却分两沉重的六个字:
方茴喜欢陈寻。
那天是方茴和小草负责码车,方茴早早就到了,但小草却一直没有出现。乔燃来的时候,看见方茴正费力的把赵烨的二八弯把捷安特码齐。他忙停好了车,走过来帮她。
“我来吧,赵烨也不把车放好了再走!就数他的车占地!”乔燃接过手来说。
“他迟到了,着急训练,车往这儿一扔就跑了。”方茴苦笑着说。
“怎么就你一个人?小草呢?”
“她还没来,可能是忘了。”
“她啊,成天忙忙活活的,也不知道都想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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