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的景色,他们根本没有细看,那大潭小潭的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汪水,真正开心的原因还是呆在身边的人。大概年轻时候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几个动作几个玩笑就足够开怀。
赵烨揪了片树叶夹在拇指中间对着嘴唇吹了起来,虽然动静不小但是却很难听。林嘉茉捂着耳朵喊:“赵烨!你别学鸟叫了,小心呆会把鹰招来!”
“赵烨?赵烨跟哪儿呢?”陈寻假装四处看着说。
“孙子!你什么意思!”赵烨扶住一块大石头说。
“哦!在那儿啊!你快过来,我都看不见你了!说多少次了,别跟黑石头站一起,你们俩靠色儿,不好找!”陈寻挥着手说。
“你大爷的!”赵烨蹲下去,向陈寻撩水。
陈寻顺手拉住旁边的方茴,方茴一脚不稳,踩在了旁边的溪水中。
“都别闹了!快上来!”乔燃着急的伸出手喊。
方茴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乔燃的手,踩着石头爬了上来。
“没事吧!”陈寻忙扶住她问。
“哎呀!裤子都湿了!”林嘉茉指着说。
“真对不起!要不你穿我的?”陈寻双手合十说。
方茴白了他一眼,泄气的看着自己的裤子。
“现在几点了?”林嘉茉突然问。
“两点半了。”乔燃看看手表说。
“不是三点就集合吗?咱们得赶紧走了。”林嘉茉说。
“啊?她怎么也得晒晒啊!裤子还好说,鞋湿了会磨脚的!”乔燃摇摇头。
“这样吧!陈寻留下陪方茴,我们先回去,跟侯老师说一声!”林嘉茉背好书包说。
“啊?”大家诧异地看着她。
“谁让他把方茴拉下水呢!”林嘉茉坏笑着说。
“好吧!我陪她晒晒裤子,你们先走,一会我们去追你们!”陈寻心领神会。
“不……不用吧。”方茴不好意思的说。
“就这么着吧!再不走我们也得迟到了!”赵烨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说。
“一会见啊!”林嘉茉向他们两个眨了眨眼。
等他们三个走远,陈寻靠着方茴坐了下来,他揪住方茴的裤脚,使劲拧水。方茴僵直着腿,不由有些紧张。
“放松点,我又不会把你吃了!”陈寻拍拍她的膝盖说。
方茴生气的蹬了他一脚说:“你就不正经吧!”
“乔燃正经,你让他陪你呗!”陈寻躲开她,斜着眼说。
“你怎么老乔燃,乔燃的,我又没说他好。”方茴笑着说。
“你看看这一路上,他又是给你背包,又是给你编花环……真够殷勤的!刚才还拉你来着吧。”
“人家那是拉我上来,你倒是不拉我,一下子就给我推下去了。”
陈寻沉默了会儿说:“我想还是告诉乔燃咱俩的事吧。”
“啊?”
“我总觉得……他好象也挺喜欢你的。”
“哪……哪儿啊……”
“我知道你也有感觉,你一紧张就结巴。”陈寻拣起一块石头扔向水里说。
“那你就说呗……”方茴低下头说。
“算了,你不是不乐意让别人知道么。”陈寻站了起来,深吸口气说:“走吧!别晚太多了,要不让同学们看着,以为咱俩干什么了呢!”
方茴也站了起来,她抿抿嘴唇说:“喂……”
“干吗?”陈寻回过头。
“拉……拉手么……”方茴慢慢伸出胳膊说,“这儿没人……”
陈寻愣了愣,随即笑开了花,他一把拉住方茴说:“跟着我啊!”
方茴点了点头,紧紧的回握住了陈寻的手。
两个人比规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他们做贼心虚的在快到客车之前拉开了很夸张的距离。林嘉茉在车下一直等着,看到他们忙跑过来说:“陈寻你先上去!我和方茴在后面。”
陈寻茫然答应了,方茴疑惑的问她:“怎么啦?”
“哎呀,你们俩还真传出绯闻了,刚才侯老师还说你们是不是男女朋友呢!”
“真……真的?”方茴一下子吓白了脸。
“看着到像是开玩笑,不过我还有一个爆炸性发现。”林嘉茉小声说。
“什么啊?”方茴胆战心惊的问。
“门玲草,好像喜欢陈寻呢!”林嘉茉神秘的说,“我上厕所时听见她跟何莎说,什么一定要找机会和CX说明白,你想想,咱们班除了陈寻,还能谁是CX?而且,你上次说黑板上的字,就是写你喜欢陈寻那个,听那意思多半就是她干的。”
“啊……”方茴若有所思的说。
“反正你小心点吧,你们俩的事最好别传出去,我总觉得有人盯着你们呢!”林嘉茉担心的说。
(3)
话说自古以来,儿女私情在家国千秋面前全都轻如鹅毛,方茴和陈寻还没来得及担心点什么,数枚炸弹就炸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五月八日晚上,方茴接到了陈寻电话,他心急火燎的说:“明天上午九点到学校集合,开全校大会。”
“诶?是北约轰炸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事么?”
“对!操tm的北约,太孙子了!不说了,我还要通知其他人呢!”
“嗯,你别那么上火啊!”
“知道了,就这样吧,他奶奶的!”陈寻愤愤的挂了电话。
方茴叹了口气,打开电视全是关于此次轰炸的报告,五月八日凌晨,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使用导弹袭击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造成馆舍严重毁坏,3人死亡,20余人受伤。新华社记者邵云环,光明日报记者许杏虎、朱颖不幸遇难,全中国都因此陷入了愤怒与悲伤中。
第二天全校师生都准时到校了,没有一个人迟到。平时总被教训“站好队,不许说话”的学生们在那天都十分安静,整个操场都笼罩在庄严肃穆之中。开会之前奏响了国歌,洪亮的“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旋律响起,每个学生都大声的唱着,声音冲破云霄。
总有人说我们是自私的一代,国家意识淡漠,中国人曾经的坚硬骨头到了我们这里成了软趴趴的花骨朵。但是我觉得这种说法特扯淡。因为我们小时候信息不发达所以在保守教育下最先知道的就是爱祖国爱党爱人民;因为是独生子女所以归属感更强烈;因为没吃过多少苦所以觉得中国也不错,不会崇洋媚外天天把美国挂在嘴边;因为教育还算良好所以在公共汽车上知道给大爷大妈让座,垃圾全都会扔到筒中并且不随地吐痰;因为有自我意识所以不趾高气扬的评判同胞没素质,只管自己做好;因为在国外受过歧视又离不开爸妈格外想家,所以一点不瞎掰,真的是想回国报效,盼着祖国统一繁荣昌盛……
我想当时方茴陈寻他们肯定也是抱着这种想法的,散会之后,他们一起回了教室,一路上赵烨的嘴就没闲着,英美为首的北约首脑的亲戚家人和生殖器官被他问候了个遍:
“他大爷的,什么叫地图表错了,炸错了?操!怎么不表错到他妈家去呀!看丫炸不炸!”
“咱们也不能炸回去!真憋气!”林嘉茉把橡皮抠成了渣儿。
“对了!我听我姐说他们大学要去美国大使馆游行!他们做了好多标语口号呢!咱们去看看怎么样?”乔燃说。
“去呀!”赵烨一拍桌子说。
“咱们一起去!方茴,你也画俩标语,咱带上!”陈寻一下子来了精神。
“嗯……那写什么啊?”方茴从讲台下拿出画板报用剩下的纸说。
“写克xx我cnm!”赵烨义愤填膺的喊,大家笑了起来。
使馆区的路都戒严了,但人却丝毫不见少,基本上北京所有大学都来了,他们举着各自的校旗院旗标语口号,一片群情激昂。北京市公安局统一安排了游行路线,人群沿着道路缓慢向前移动着,陈寻他们就混在了其中。
看着周围和自己一样的年轻面孔,感受到不同以往的激情,他们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赵烨个子最高,他高举起方茴画的标语,走在了前面,那上面用血红的大字写着:“谴责北约暴行,还我同胞骨血!”
身边的一个大学生走过来说:“同学,你们是哪个学校?”
“F中的!”赵烨响亮的回答。
“哦?中学生?怪不得看着这么小呢!”那个大学生诧异的说,“好!你们真有勇气!”
“我们学校没有组织游行,我们是自己过来的!”赵烨骄傲的说。
“嗯,中学生应该不会安排这种活动,你们要注意安全,小心不要被人群挤到!”大学生拍拍他的肩膀说。
陈寻听了忙把方茴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说:“跟住我啊。”
“咱们这是往哪儿走啊?”乔燃望着看不到头的人群问。
“沿着公安局制定路线,最后目的地是美国大使馆,每个学校在那里停留三分钟,可以喊口号示威。”大学生说,“你们拿东西了没?”
“什么东西?”林嘉茉纳闷的问。
“水瓶,墨水瓶什么的啊!”大学生笑着说。
“啊?干吗用啊?”赵烨不解的说。
“哈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扔咱们炸弹,咱们回击点墨水瓶也不过分吧!”
“我明白了!”赵烨恍然大悟,“我去捡几块板儿砖!”
“那倒不用,容易伤人,这样吧,我把我这瓶给你们。”大学生掏出一瓶碳素墨水递给赵烨说,“到时候看准了往墙上扔,砸花他们!”
“啊!谢谢哥哥!”赵烨兴奋的接过来说,“你放心!我打篮球的,扔这个准着呢!”
“好!你们就跟在我们后边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大学生挥挥手又走回了前面。
“行!待会一起喊!”赵烨攥住墨水瓶说。
队伍走了很久才到了美国大使馆,一到这里人群顿时达到了沸点。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学生,带头喊起了口号,他喊一句,后边的人群就跟一句。
“抗议北约暴行!”
“还我使馆,还我亲人!”
“NATO is NAZI!”(北约是纳粹)
“American is killer!”(美国是凶手)
“中国人民不可欺,中华民族不可辱!”
“声援南联盟人民,严惩战争罪犯!”
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声嘶力竭,那栋漂亮的小楼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仿佛摇摇欲坠。透过玻璃已被砸碎的窗子,可以依稀看见里面荷枪实弹的美国大兵,他们带着钢盔,但却丝毫没有威风的样子,那频频晃动的身影,反而彰显着内心的恐慌。平日里鲜艳刺目的星条旗,也毫无精神的耷拉在旗杆上,偶尔吹过的微风也没能掀起它的一角。
陈寻看到旗子突然灵机一动,他举起胳膊大声喊:“降旗!让他们降半旗!”
周围的人注意到他的呼喊,也一齐嚷了起来,渐渐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所有人都有节奏的齐声大喊:“降旗!降旗!降旗!……”
赵烨适时的窜出人群,他高高的蹦了起来,把手中的墨水瓶狠狠扔向了里面。随着清脆的破裂声,一块漆黑的颜色印在了墙上,方茴深深的吐了口气,屈辱的心情在那一瞬间终于释放。
从美国大使馆走回来之后他们都累得不行,因为一路上只能走步,外加上长时间的呼喊,所以特别消耗体力。不过尽管疲惫,他们却仍然很兴奋。赵烨提议大家一起吃晚饭,于是他们就在路边找了个烧烤店,走了进去。那时候北京城刚刚流行起烧烤,但是和现在的“三千里”、“权金城”不一样,美其名曰“音乐烧烤”,其实不过是放着嘈杂流行歌曲的小馆子,像他们这样的学生,也还消费的起。
上菜之后,林嘉茉亲自夹了一块肉到赵烨盘子中说:“赵烨,你今天真棒!够男人!”
“那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么!”赵烨畅快的咬下去说。
另一边乔燃也给方茴夹了一片,他笑笑说:“今天走累了吧?快补充点营养!我还怕你撑不住呢!”
“谢谢。”方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她偷偷瞅了陈寻一眼。
“吃这个吧。”陈寻也夹起一片肉放到方茴碗里说,“我挑了半天,就这个没辣椒。你不是吃不了辣的吗?”
“啊……谢谢……”方茴更加的不自然了。
“哦?不能吃辣的啊!”乔燃尴尬的说,“我不知道啊。”
“没……没关系的!”方茴连忙说。
“我说!今天咱们喝点啤的吧!”赵烨打断他们。
“哈?你行吗?”林嘉茉诧异的问。
“当然行了!服务员,给我们拿两瓶啤酒!”赵烨张罗说。
服务员拿上了两瓶啤酒,一个绿瓶一个黄瓶,赵烨开心的说:“嘿!真不赖!还有瓶酒头!”
“什么是酒头?”林嘉茉问。
“喏,就是这个黄色的,一箱里只有一瓶,其他都是绿色的啊。”赵烨举起酒瓶说。
“你懂得还真多啊!”林嘉茉钦佩的说。
“我看他就这方面懂得多!”方茴笑着说。
“嘿嘿嘿!你瞧不起谁啊!今天是谁突围出去,把墨水瓶向洋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赵烨站起来用筷子敲她说。
“行了!你最牛逼!喝酒吧!”陈寻忙拦住赵烨说。
赵烨喝了一大口说:“不是我说,你们看着吧!总有一天我发迹了,到时候咱们就不来这种破饭馆了!我带你们去吃王府!”
“好!那我们等着你哦!”林嘉茉忍住笑说。
他们从饭馆晕晕乎乎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几个人多多少少有点醉意,陈寻和方茴走在最后面,他趁着酒劲一把拉住了方茴的手。
“你……放开!”方茴吓了一跳,“让他们看见!”
“没事,看不见,天黑着呢!”陈寻望着她傻笑。
方茴还是有点紧张,她挣了挣说:“等会……回家的时候再……”
“嘿!你们俩快点!跟上啊!”赵烨回过头摇摇晃晃的喊,“是我的兵,跟我走!不是我的兵,拿屁崩……”
“知……知道了。”方茴慌张的把手藏到身后说,陈寻仍旧攥得很紧,她生气的掐了他手背一下。
春末的北京泛着其独特的慵懒味道,他们嬉笑着穿过路灯昏暗的胡同,白天的激愤就像青春中的一场旋风,吹过之后反而显得他们更加的清新。无论是跑调的儿歌,还是偷偷牵着的手,都那么的单纯美好。
(4)
游行的事刚过去不久,新的政治任务就布置了下来。1999年10月1日是建国五十周年大庆,F中被指派参加队列和集体舞表演。学校对这件事十分重视,一接到任务马上开始组织同学排练,高二年级翻花举牌,高一年级学习集体舞,整个校园顿时忙碌了起来。
侯佳自然打算让一班突出表现,她委派班里身条模样最顺眼的陈寻和林嘉茉担任学习舞蹈的小教练,一心想博个头彩。不过这可苦了一班学生,不但体育课牺牲成了舞蹈课,就连放学之后还经常要多练四十分钟。当别的班级放学回家的时候,他们却要傻了吧唧的在操场站成一圈,学跳《开门红》和《好日子》什么的。
本来陈寻还是挺愿意参加这种活动的,他属于人越多就越显眼的那种人,俗话说是金子就会发光,他是尤其爱在石头中使劲放光的很屌的金子。但是集体排练的时候他却不怎么高兴,因为虽然这集体舞是男生女生围成里外两层的两个圆环,面对面转着圈的跳,指不定跳到那里停下,然后面对面的拉胳膊挽手,可是集合归队时则是统一的队形,所以也有相对意义的固定舞伴。而方茴的那个舞伴就是乔燃。这让陈寻很不爽,他和林嘉茉是小教练,大多数情况下不能站到队里,因而他也搭不上方茴的边,就算偶尔遇见了,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一眨眼她就转回到了乔燃身边。
方茴也有不称心的地方,陈寻和林嘉茉在一起她是没有意见的,可是同样作为小教练,五班的王曼曼也一直跟他们在一块。这女孩很开朗,总是和陈寻说说笑笑,闹得欢了恨不得能趴在他身上,这就让方茴心里不是滋味了。
这样一来一往的,他们两个人就有些别扭了起来,平日里不能明目张胆